《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的编选、批评旨趣及影响

2016-08-05 03:39
关键词:骈文

孟 伟

(常熟理工学院,江苏常熟215500)



《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的编选、批评旨趣及影响

孟伟

(常熟理工学院,江苏常熟215500)

[摘要]清嘉庆以降出现多种以清当代骈文为选录对象的骈文选本,其中以《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最为著名。从选本编选来看,这两部选本在选家身份、作品选录、编选目的等方面都具有较为明显的特点;从批评旨趣来看,它们肯定骈文地位、剖析骈文弊病、提出骈文创作主张,具有较为重要的理论意义;从注本、评本、续书,以及相关评论来看,这两部选本在后世都产生了较为广泛的影响。《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都出现于嘉庆早期,堪称清当代骈文选本的典范之作,直接影响了其后此类选本的编选,对清中期以后骈文理论和创作的发展也具有一定意义。

[关键词]骈文;《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国朝骈体正宗》;编选

清当代骈文选本的编选大致可以分为清初和嘉庆以降两个时期。清初康熙年间的骈文选本因袭晚明风尚,所选以日常生活和官场酬应所需的笺启类实用文体为主,多为明末清初人作品,且都由书坊操作,有明显的营利目的而较少文学理论批评价值,李渔《四六初征》、黄始《听嘤堂四六新书》等可为代表。嘉庆以降,随着骈文创作的繁荣兴盛、骈文“尊体”思潮的蓬勃开展,以清当代骈文为选录对象的骈文选本不断出现①*[收稿日期] 2015-09-07[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历代骈文研究文献集成”(15ZDB068)[作者简介] 孟伟(1973—),男,内蒙古赤峰人,常熟理工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博士后。研究方向:明清文学与文献研究。①嘉庆以降清当代骈文选本主要有吴鼒《国朝八家四六文钞》、曾燠《国朝骈体正宗》、李兆洛《皇朝文典》、姚燮《皇朝骈文类苑》、张寿荣《后八家四六文钞》、张鸣珂《国朝骈体正宗续编》、屠寄《国朝常州骈体文录》、王先谦《国朝十家四六文钞》、沈宗畸《炼庵骈体文选》、孙雄《同光骈文正轨》、曹允源《吴郡骈体文征》等十余种。。其中,《国朝八家四六文钞》(简称《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简称《正宗》)作为嘉庆年间最早出现的两部清当代骈文选本,在选本编选和批评旨趣方面都有较为鲜明的特色。从后世注本、评本、续书的出现以及诸家评论来看,这两部选本都深得读者认可,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它们堪称清当代骈文选本的典范,对于清中期以后骈文理论和创作的发展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一、《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的编选

《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作为嘉庆年间最早出现的两部骈文选本,一改清初骈文选本以“应俗”、“获利”为主要目的的编选方式,在选家身份、作品选录、编选目的等方面都呈现出较为鲜明的特点。

(一)选家身份

从选家身份来看,《国朝八家四六文钞》的编选者吴鼒、《国朝骈体正宗》的编选者曾燠都是乾嘉年间的著名骈文作家。吴鼒擅长骈体文,《清史列传》云:“鼒所作骈体,沉博绝丽。大兴朱珪爱其文,谓合任昉、丘迟为一手。奏御文字多命其嘱稿,故其名达于九重。”[1]5941谭献对吴鼒骈文极为推崇,称吴鼒“为唐人正脉足自名家也”[2]250,“独于骈偶之篇,奄有唐贤之体。任、沈清英而不疏,齐、梁绮丽而不缛。闳深若张燕公,开阖若杜牧之,所以郎伯齐名孙伯渊,青蓝谢色也刘圃三”[3]376。认为吴鼒擅长骈文,与孙星衍齐名,胜过刘星炜,给予极高评价。曾燠亦工骈体文,《国朝先正事略》称其“文擅六朝初唐之盛”[4]523,谭献谓其骈文“虽时堕宋调,而清刚可味,固是名家”[2]232。吴、曾二人以著名骈文家的身份编辑骈文选本,其所编选本在社会上广为流通。正如李慈铭论《国朝骈体正宗》所说:“曾氏此选与吴山尊《八家四六》皆以当家操选事,并风行于代。”[5]1208指出吴鼒、曾燠以骈文家的身份编辑选本,是这两部选本风行于世的原因。其后出现的清当代骈文选本的编选者也大多为骈文作家,如姚燮、张寿荣、张鸣珂、屠寄、王先谦、孙雄等,都以选本的方式表达其理论主张。以骈文作家的身份编辑选本,所编选本是其骈文理论的表达,这是嘉庆以降清当代骈文选本的共同特点,而《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开其先河,在这一类选本中具有典范意义。

(二)作品选录

作品选录是选家文学思想与编纂意图的直接体现。吴鼒《国朝八家四六文钞》所选作者,均为其素有交谊的师友或为其所私淑者,都为乾嘉时代的骈文名家。选录情况:袁枚25篇,邵齐焘18篇,刘星炜12篇,孔广森19篇,吴锡麒54篇,曾燠15篇,孙星衍7篇,洪亮吉19篇,共计入选文章169篇。从入选数量上来看,吴鼒最推崇的骈文作家是吴锡麒。

吴鼒编选《八家四六文钞》影响极大,关于八家人选,后人也有所议论,尤其是对于不选汪中,颇为人所不解。徐珂《清稗类钞》说:“国朝骈文,以山阴胡稚威为第一,而江都汪容甫中亦表表者,皆在吴榖人之前,而山尊选本,宁缺不录,又何疏耶?”[6]3891吴鼒所选皆为与自己有交谊或是私淑景慕之人,胡天游年辈较早,与吴鼒没有交集,自然不在所选之列。汪中为乾隆时期的骈文名家,后人多以其为乾嘉乃至清代骈文的代表人物,吴鼒在《问字堂外集题词》中也述及与汪中的交谊,却没有将其选入《文钞》。对于不选汪中,吴鼒在《卷葹阁文乙集题词》中有所说明:“容甫遗文,有《述学》内外篇,经术词术,并臻绝诣。所为骈体,哀感顽艳,惜皆不传。”*吴鼒在《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中,对所选各家均作有《题词》一篇,叙述生平交谊,谈论词章学术,是了解吴鼒文学批评思想的重要资料。本文所引《题词》随文标出,不加注释。吴鼒以汪中骈文失散不传为不选理由。笔者认为,汪中骈文骈散相间,尤其擅长以四字成句,排比而下,绝无齐梁以后骈文四六对句的写法,其名作《哀盐船文》、《汉上琴台之铭》、《经旧苑吊马守真》等莫不如是。王念孙论汪中骈文说“至其为文则合汉魏晋宋作者而铸成一家之言”[7]385,指出汪中骈文以“汉魏晋宋”为宗尚,“汉魏晋宋”骈文特点是语句整齐,骈散相间,但并不追求四六对句。而吴鼒为文宗尚齐梁至唐代的“四六”一派,如前所述,朱珪谓其“合任昉、丘迟为一手”,谭献谓其“为唐人正脉”,其个人所作文章及所选《八家四六文钞》皆有四六对句,汪中骈散相间的骈文风格显然与《文钞》所录各家骈文风格不相一致,所以也就不为吴鼒所推崇,这恐怕是他不选汪中的内在原因。因此,不选汪中,实际上是吴鼒骈文观念的体现。对于入选作家,吴鼒也有作品选录的原则。比如他对袁枚骈文不录“俗调”与“伪体”,以求“存先生之真”(《小仓山房外集题辞》),对于洪亮吉骈文中“数典繁碎”(《卷葹阁乙集题词》)的作品也不予选录,这些都是其骈文观念的体现。

《国朝骈体正宗》选录作家42人,文171篇。从《国朝骈体正宗》的选录情况来看,第一卷选录清初六位作者,陈维崧8篇,毛奇龄5篇,毛先舒2篇,陆圻、吴兆骞、吴农祥各1篇。其余11卷均为乾嘉时代骈文作家。其中,胡天游11篇,袁枚12篇,吴锡麒12篇,洪亮吉15篇,彭兆荪12篇,孔广森10篇,刘嗣绾8篇,孙星衍、邵齐焘、乐钧等均为6篇,这些是选文数量较多的作者。从选文数量来看,曾燠最推崇的骈文作家是洪亮吉。值得注意的是,《正宗》所录各家选文只有1篇和2篇的多达二十二位,可见其搜罗之广泛,持择之精审,这也是《国朝骈体正宗》在作品选录方面较为鲜明的特点。

《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在作品选录方面,也有意旨相通之处。据笔者统计,《国朝八家四六文钞》除曾燠外,其余七家均入选《国朝骈体正宗》,如下表所示:

作者篇数 孙星衍洪亮吉孔广森刘星炜邵齐焘袁枚吴锡麒总计《文钞》7191912182554154《正宗》6151026121263二者相同61110269650

《正宗》选七家文共计63篇,几近总选文数(171篇)的三分之一,其中与《文钞》相同的有50篇,重合率较高,这说明曾燠与吴鼒在文章选录方面有较为相似的旨趣。《正宗》于汪中骈文只选3篇,相对于汪中骈文名家的身份,数量较少。《正宗》所录骈文并不执守“骈四俪六”的观念,但通篇绝无四六对句的文章,除汪中外,极为少见。这说明曾燠和吴鼒一样,对汪中骈文并不十分推崇。

(三)编选目的

《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都以弘扬乾嘉骈文、树立骈文“正宗”为编选目的。骈文在清初即呈现复兴之势,出现了一批较有影响的作家,但吴鼒和曾燠对清初骈文都较为排斥。《国朝八家四六文钞》所选皆为乾嘉时代的骈文名家,从吴鼒对表兄汪存南言论的转述中,可以看出他对清初骈文的态度:“余年廿有一始从表兄汪存南先生学为四六之文。先生讥弹近日作者,谓陈其年学庾开府,只见其叫豪;章岂积学徐仆射,适形其蹇弱;吾家园次以下,比之自郐。”(《问字堂外集题词》)汪存南对清初陈维崧、章藻功、吴绮等骈文作家皆持否定态度,认为这三家之外,更是不值一提。这种否定清初骈文的态度,也为吴鼒所认可。在《国朝八家四六文钞》的各家《题词》中,他也屡屡表达对清初骈文的不满,如赞扬刘星炜骈文说:“尽去国初诸君浮侈晦塞之弊,卓然可传。”(《思补堂文集题词》)又论吴锡麒骈文说:“近代能者或夸才力之大,或极摭拾之富。险语僻典,欲以踔跞百代,睥睨一世,不知其虚矫易尽之气,为有学之士所大噱也。”(《有正味斋续集题词》)“国初诸君”、“近代能者”都是指清初骈文作者,吴鼒对清初骈文“浮侈晦塞”、“险语僻典”等弊病进行了尖锐批评。在他看来,刘星炜、吴锡麒等乾嘉骈文作者正是因为摆脱了清初流弊,其骈文创作才取得了较高成就。

《国朝骈体正宗》于清初骈文只选1卷,包括陈维崧等6位作者的18篇文章,很多清初名家未予选入,说明在曾燠看来,清初骈文作者大多并非“正宗”。彭兆荪曾协助曾燠纂辑《国朝骈体正宗》,在与友人书信中谈及《正宗》的选录情况说:“其有新声涤滥,烦手滔堙,虽在专门,固从芟薙。或乃浅才薄植,学乏本原,龋齿折腰,意图貌袭,珠砾之似,亦勿容淆。若庑堂集唐一篇,则变例收之。尤、陆、吴、章诸家则别裁汰之。揽翮剔毛,俱存微旨。”[8]646表明《正宗》有明确的去取标准。从其去取标准出发,清初尤侗、陆繁弨、吴绮、章藻功虽为骈文名家,但曾燠“别裁汰之”。所谓“别裁”,显然暗含杜甫“别裁伪体亲风雅”之义。对这四家骈文的摒除,表明曾燠对清初骈文除少数作者以外,多持否定态度。《四库全书总目·陈检讨四六》条说:“国朝以四六名者初有维崧及吴绮,次则章藻功,《思绮堂集》亦颇见称于世。然绮才地稍弱于维崧、藻功,欲以新颖胜二家,又遁为别调。譬诸明代之诗,维崧导源于庾信,气脉雄厚如李梦阳之学杜;绮追步于李商隐,风格雅秀如何景明之近中唐;藻功刻意雕镌,纯为宋格,则三袁、钟谭之流亚。平心而论,要当以维崧为冠。”[9]1524四库馆臣认为陈维崧为清初骈文冠冕,对吴绮、章藻功并不十分推举。《国朝骈体正宗》对清初骈文的选录,显然有受《四库全书总目》影响的痕迹。曾燠和吴鼒都看重乾嘉骈文,他们编辑骈文选本的目的在于“综为骈俪之则”(《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序》)、“植立轨范”[8]646,都有把乾嘉骈文作为典范,为骈文创作树立“正宗”的目的。

二、《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的骈文批评旨趣

选本是中国文学传统的批评方式之一。《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的编选者通过编辑选本的方式,进行骈文批评,其批评旨趣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肯定骈文文体地位

骈文自宋代以后被视为六朝“道弊文衰”的产物,古文家以“浮靡”、“俳谐”作为攻击骈文的口实。清王朝崇尚程朱理学,以理学为旨归的古文占据文坛主流地位,骈文尤其受到鄙薄。作为清中期最早出现的当代骈文选本,《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都以肯定骈文文体地位为主要批评旨趣。吴鼒《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序》和曾燠《国朝骈体正宗序》都表达了对骈文地位的肯定态度*本文所引吴鼒《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序》和曾燠《国朝骈体正宗序》分别录自清嘉庆三年(1798)较经堂刻本《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和《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清嘉庆十一年(1806)赏雨茅屋刻本《国朝骈体正宗》,以下随文标出,不加注释。:

夫一奇一偶,数相生而相成;尚质尚文,道日衍而日盛。暘谷、幽都之名,古史工于属对;觏闵、受辱之句,葩经已有俪言。道其缘起,略见源流。盖琴无取乎偏弦之张,锦非倚乎独茧之剥。以多为贵,双词非骈拇也;沿饰得奇,偶语非重台也。要其寻扯虽富,不害性灵;开合自如,善养吾气。敷陈士行,蔚宗以论史;钩抉文心,彦和以谈艺。而必左袒秦、汉,右居韩、欧,排齐梁于江河之下,指王、杨为刀圭之误,不其过与!(《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序》)

夫《咸》、《英》既遥,诗声俱郑。籀、斯屡变,草书非古文之衰也,运会为之哉!(《国朝骈体正宗序》)

夫骈体者,齐梁人之学秦汉而变焉者也。后世与古文分而为二,固已误矣。(《国朝骈体正宗序》)

吴鼒认为骈文偶对、散文单行,骈文华美、散文质朴,好比是数字的奇偶相生、大道的质文相衍,都具有天然的合理性。针对古文家认为古文源自先秦经典,而骈文产生于六朝的观点,吴鼒追源溯流,指出“古史工于属对”、“葩经已有俪言”,在《左传》和《诗经》中已经有骈偶属对的表达方式了,从辨析源流的角度,证明骈文与古文均出自先秦经典。又以范晔《后汉书》的“史论”和刘勰《文心雕龙》为例,说明以“双词”、“偶语”为特征的骈文,只要运用得当,一样能够发挥作用,产生了不起的著作。对社会上尊崇秦汉古文,重视以韩愈、欧阳修为代表的唐宋八大家,而鄙视齐梁骈文,指斥王勃、杨炯的态度,吴鼒直接表达了不满。曾燠则用文字演变来说明文体也因时运际会而变化的道理。他认为骈文是齐梁人学习秦汉文而产生的文体,其源头也在先秦文章,那种将骈文与古文对立的观点是错误的。吴鼒、曾燠在各自的序文中,都强调骈文的合理性,表达了对骈文文体地位的肯定态度。

(二)剖析骈文弊病

面对元明以来骈文衰敝不振的局面,吴鼒和曾燠认为骈文创作中存在的种种弊病是导致骈文衰敝的原因,他们对骈文弊病进行了深刻而具体的剖析:

然而醇甘所以养生,或曰腐肠之药;笙簧所以悦听,或曰乱雅之音,是故言不居要,则藻丰而伤繁;文不师古,则思骛而近谬。铅黛饰容,夫岂盼倩之质;旌旗列仗,乃非节制之师。虽复硬语横空,巧思合绮,好驰骤而前规亡,贪掎摭而真精失。其有摆脱凡近,规抚初祖,真宰不存,形似取具,屋下架屋,歧途又歧。又其下者,剪裁经文,而边幅益俭;揣摩时好,而气息愈嚣。启事则吏曹公言,数典则俳优小说。其不得仰配于古文词宜矣。(《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序》)

乃有飞靡弄巧,瘠义肥词,援旃、孟为石交,笑曹、刘为古拙。于是宋玉《阳春》,乱以《巴人》之和矣;相如典册,杂以方朔之谐矣。若乃苦事虫镌,徒工獭祭,莽大夫遐搜奇字,邢子才思读误书,其实树旆于晋郊,虽众而无律也;买椟于楚客,虽丽而非珍也。琐碎失统,则体类于疥驼;沉膇不飞,讵祥比于鸣凤。亦有活剥经文,生吞成语,李记室之褴襦,横遭同馆之割;孙兴公之锦段,付诸负贩之裁。掷米成丹,转自矜其狡狯;炼金跃冶,使人叹其神奇。古意荡然,新声弥甚。且也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变以三五,厥有定程,奚取于冗长乎?尔乃吃文为患,累句不恒,譬如屡舞而无缀兆之位,长啸而无抗坠之节,亦可谓不善变矣!(《国朝骈体正宗序》)

针对骈文弊病,吴鼒和曾燠进行了细致而全面的揭示。语言文辞方面,辞藻丰富、长于炼饰本来是骈文特点,但过度运用辞藻,就会出现繁芜杂乱之病。吴鼒所说的“藻丰而伤繁”、“硬语横空,巧思合绮”、“好驰骤”、“贪掎摭”,曾燠所说的“飞靡弄巧,瘠义肥词”、“苦事虫镌,徒工獭祭”都是针对骈文辞藻过度繁复、刻意求新现象而进行的指斥。他们还注意到“词”与“义”的关系,吴鼒“思骛而近谬”、曾燠“瘠义肥词”的说法,都是指骈文写作徒有华丽辞藻而缺乏思想内涵的现象;写作技巧方面,二人对骈文在创作方面一味模拟剽窃的现象也进行了剖析,吴鼒所说的“形似取具,屋下架屋”、“剪裁经文”,曾燠所说的“活剥经文,生吞成语”,都是对骈文刻意模拟、生搬硬套之病的揭示。其他如吴鼒所指出的因“揣摩时好”而气息浮躁、喜欢运用小说中的典故;曾燠所指出的句式“冗长”、声韵蹇涩,也都是骈文创作中的常见病弊。作为乾嘉时期亲身从事骈文创作的作家,二人对骈文弊病的剖析可谓切中要害。他们认为正是这些弊病,致使骈文“其不得仰配于古文词宜矣”,导致元明以来的骈文创作衰敝不振。吴鼒和曾燠在其所编骈文选本中对骈文弊病的清醒认识,是他们提出骈文创作主张的理论基础。

(三)提出骈文创作主张

面对元明以后骈文创作流弊丛生的局面,吴鼒和曾燠以编辑选本的方式矫正骈文弊病,为骈文创作树立轨范。“师古”和“去俗”是他们在骈文创作方面提出的两个重要主张。

首先来看“师古”。中国古代的文学创作,历来都有“师古”的主张。清代学习古文者以先秦两汉、唐宋八大家文章为典范,已成为社会共识。而学习骈文,却没有较为统一的看法。从骈文选本来看,清初所编骈文选本都以明末清初骈文作品为选录对象,且局限于笺启等实用性文体。乾隆年间,彭元瑞编辑《宋四六选》,表达了以宋代骈文为学习典范的态度。经过骈文创作发展和理论积淀,以汉魏六朝、唐代骈文为学习对象,成为乾嘉时代骈文作家和理论家较为普遍的看法。吴鼒和曾燠在所编骈文选本中,都提出了要求骈文创作 “师古”的主张。他们所说的“师古”,一方面是要以六朝、唐代骈文为学习对象;另一方面,则是强调作者的学养。

吴鼒在《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序》中说“文不师古,则思骛而近谬”,明确指出骈文创作师法古人的重要性。在《国朝八家四六文钞》的《思补堂文集题辞》中,吴鼒认为刘星炜:“于孟坚、孝穆、子安三家致力最久而才气书卷足以副之。小儒好议论,以为入古太浅,非徒刻深,直是孟浪。”刘星炜以班固、徐陵、王勃为学习对象,这三家是汉、六朝、初唐骈文的代表作家。吴鼒认为刘星炜的“才气书卷”,也就是个人学养,能够支持其对三家的效法学习,因此其骈文能够取得较高的成就。吴鼒称赞朴学名家孔广森的骈文“兼有汉魏六朝初唐之盛,尝从戴氏受经,治《春秋》、三《礼》,故其文托体尊而去古近”(《仪郑堂遗稿题辞》),认为孔广森骈文有“汉魏六朝初唐”的风貌,而师从戴震,经学修养深厚,是其骈文体貌尊严、与古人相近的原因。评吴锡麒骈文说:“先生不矜奇,不恃博,词必择于经史,体必准乎古初。”“合汉魏六朝唐人为一炉冶之,胎息自深,神采自旺,众妙毕具,层见迭出。”(《有正味斋续集题辞》)也是赞扬其有经史学养,所作骈文能得古人风貌。《西溪渔隐外集题词》:“都转深于《选》学,所作擅六朝唐初之盛。”“而于四六之文,则首推都转,以为其体正而诣深。”曾燠因为有深厚的《选》学修养,所作骈文具有“六朝唐初”的风格,因此在吴鼒看来,其骈文具有体貌纯正、造诣深厚的特点。《卷葹阁乙集题词》:“余读《卷葹阁乙集》,朴质若中郎,遒宕若参军,肃穆若燕公,盖其素所蓄积,有以举其词。”洪亮吉是深通经史考证之学的朴学名家,深厚的学养积累,令其骈文具有蔡邕、鲍照、张说的风格。从吴鼒的这些评论可以看出,他所推崇的骈文作家,都以汉魏六朝、唐代骈文为取法对象,而深厚的经史学养,是他们能够取得骈文成就的重要因素。

彭兆荪曾协助曾燠纂辑《国朝骈体正宗》,认为《正宗》选录标准是“体无定程,以法古为尚”,具体则是“立准于元嘉、永明,而极才于咸亨、调露”[8]646,也就是要以元嘉、永明为代表的六朝,以咸亨、调露为代表的初唐作为骈文学习对象。曾燠以“法古”为骈文创作原则,与吴鼒“师古”的观点是一致的。在《国朝骈体正宗序》中,曾燠认为骈文应“以六朝为极则”,他最推崇徐陵、庾信、任昉、沈约,说:“徐、庾影徂而心在,任、沈文盛而质存。其体约而不芜,其风清而不杂。盖有诗人之则,宁曰女工之蠹。”认为六朝骈文作家也具有“诗人之则”,表明曾燠认为骈文也能够继承《诗经》的文学传统,这是对骈文的高度肯定。吴鼒和曾燠都认为不能“师古”是导致骈文创作出现弊病的主要原因。吴鼒说:“文不师古,则思骛而近谬。”(《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序》)“后生末学,入古不深,求工章句,乃日流于浅薄佻巧,于是体制遂卑,不足俪于古文词。”(《问字堂外集题词》)曾燠也对“古意荡然,新声弥甚”的骈文创作进行严厉批评。吴鼒和曾燠认为骈文以“师古”为创作原则,就能够达到与古文一样的境界,这也代表了乾嘉时代骈文作家和理论家对骈文创作的看法。

其次来看“去俗”。彭兆荪在与友人书信中强调,“以远俗为工”是《国朝骈体正宗》的选录标准,其编纂目的是“欲以矫俳俗,式浮靡”[8]646, “俳俗”、“浮靡”是宋代以后骈文创作存在的普遍弊病,曾燠以“正宗”二字命名其所编辑的骈文选本,本身就具有矫正弊病的目的。吴鼒在《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中谈到对袁枚骈文的选录说:“凡先生文之稍涉俗调与近于伪体者皆不录。雅音独奏,真面亦出。”(《小仓山房外集题辞》)不选录袁枚骈文中的“俗调”、“伪体”,表明吴鼒认为骈文创作应“去俗”的态度。曾燠在《国朝骈体正宗序》中说:“古文丧真,反逊骈体。骈体脱俗,即是古文。迹似两歧,道当一贯。”他认为“俳俗”是骈文最为致命的弊病,因此特别强调骈文创作要“脱俗”。认为骈文“脱俗”则具有与古文一样的价值,可见他是以能否“脱俗”作为评判骈文好坏的标准。骈文只有在语言辞藻、写作技巧、文章内容、情感表达等方面去除俗调,才能真正获得自身的艺术品格。如何才能“去俗”?吴鼒认为“师古”是“去俗”的最好方法。他在《问字堂外集题词》中谓孙星衍“独好余所为四六文,以为泽于古而无俗调”,骈文创作取法古人,有古人风貌自然就不俗了。“后生末学,入古不深,求工章句,乃日流于浅薄佻巧,于是体制遂卑,不足俪于古文词,矫之者务为险字僻义,又怪而不则矣。”(《问字堂外集题词》)不能“师古”是骈文“流于浅薄佻巧”、“体制遂卑”的根本原因。吴鼒和曾燠在所编选本的序文中,对骈文弊病的揭示,涉及文章写作的各个方面,而这些弊病实际上都是元明以来骈文逐渐庸俗化的表现,骈文要想获得“其体尊,其艺传”(《问字堂外集题词》)的价值,就必须“去俗”,摆脱俳俗、浮靡的习气。“去俗”和“师古”作为吴鼒与曾燠在所编骈文选本中提出的理论主张,对于挽救骈文衰敝、规范骈文创作都具有较为重要的意义。

三、《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的影响

《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编选于乾嘉骈文蓬勃发展之际,是刊印最多、流传最广的清当代骈文选本。从注本、评本及续书的出现和后世评价两个方面,可以看出这两部选本的广泛影响。

(一)注本、评本及续书的出现

先来看注本、评本。光绪十一年(1885),许贞干刊成《八家四六文注》。书前有陈宝琛序,对吴鼒所选八家各有简要评价。后有洪亮吉之孙洪熙跋,称许贞干 “乃以八家传流既久,笺注无闻”而撰成此书,“其为不朽之作,断可识矣”[10]卷首,给予极高评价。从许贞干的“例言”可知,他对孙、洪、孔、刘、邵、曾六家进行了注释,对袁、吴二家则采用旧注而有所补益。光绪十八年(1892),陈衍作《八家四六文补注》八卷,采用摘句条列的形式,不载八家原文,有陈衍自序*陈衍的《八家四六文补注自序》不载于他的《石遗室文集》。《自序》主要谈论注书之难,列举注书之弊十二条,研究陈衍者可资参考。、萧穆序。吴鼒所选八家,除袁枚、吴锡麒外,其余六家都无注。许贞干和陈衍首次为这六家作注,使《国朝八家四六文钞》更加便于阅读与流传,也扩大了它的影响。许贞干《八家四六文注》和陈衍《补注》的合订本较为常见,有光绪十八年(1892)上海图书集成印书局本、民国二十三年(1934)上海扫叶山房石印本等。

光绪十一年,张寿荣将姚燮对《国朝骈体正宗》的评点加以整理,自己又施以眉评,刊成《国朝骈体正宗评本》十二卷。书前有冯可镛序,谓《评本》“析其源派,玑镜在握,瑜瑕莫掩”,“巧示匠心”、“暗传绣谱”,“作文家衮钺,为来哲梯桄。缘指求端,摹体定习,庶无惑已”[11]卷首,认为姚、张二人对《正宗》所作评点,辨析源流、评判优劣,能够为骈文创作指示门径。又有张寿荣序,谓:“至我邑梅伯姚先生出,用知曾氏是选,轮扁其用心尚非轮扁其技。综核全编,则上者江、鲍之艳,徐、庾之遒,长卿、子云之古藻骏迈,云谲波涌,殆十之三。其次彦升简炼,简文清思与夫幽峭玲珑鲜华朗映,颉颃于玉溪、金荃之间,又十之五。下此委苶沉赘,啴缓繁冗,间或滥厕者十之二。先生一一为之点窜品题,不少假借,是言轮扁之言,而复心其心,技其技,意者其所造而至,将不第如曾氏乎!”“庶几言骈俪者人知目寓中存,求所谓不徐不疾,有以得于手而应于心也。是则予以其书广诸艺林之意焉而。”[11]卷首认为姚燮所作评点能够指示《正宗》所选文章的优劣得失,为学习骈文者提供创作的方法、门径。《国朝骈体正宗评本》有光绪十一年花雨楼朱墨套印刻本,民国时期上海文瑞楼、鸿章书局有石印本,1961年台湾世界书局有影印花雨楼本。

再来看续书。光绪年间,继《国朝八家四六文钞》而编选的续书有:《后八家四六文钞》八卷,张寿荣辑,清光绪辛巳(1881)刻本。选录情况:张惠言9篇,乐钧18篇,王昙20篇,王衍梅16篇,刘开10篇,董祜诚16篇,李兆洛12篇,金应麟12篇。卷首有张寿荣序,认为吴鼒所选《八家四六文钞》“剖辨乎法,明白晓畅”,对于学习骈文有指导作用,他编辑《后八家四六文钞》“则循是而为八家文之选,要仍不离乎前八家之法,庶乎其足尚焉”[12]卷首,道出了以《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为取法标准的编选宗旨。

《国朝十家四六文钞》,王先谦辑,光绪十五年(1889)长沙王氏刻本,选录清代中后期的骈文作者十人。卷首有郭嵩焘序和王先谦自序。选录情况:刘开《孟涂骈体文钞》13篇,董基诚《子诜骈体文钞》11篇,董祜诚《兰石斋骈体文钞》11篇,方履篯《万善花室骈体文钞》11篇,梅曾亮《柏悦山房骈体文钞》25篇,傅桐《梧生骈体文钞》12篇,周寿昌《思益堂骈体文钞》16篇,王闿运《湘绮楼骈体文钞》11篇,赵铭《琴鹤山房骈体文钞》13篇,李慈铭《湖塘林馆骈体文钞》30篇。前有郭嵩焘序,对吴鼒所选《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予以极高评价,然后说:“益吾祭酒继之有十家骈文之刻,以此诸贤,方轨前哲。”[13]卷首指出王选《国朝十家四六文钞》是对吴选的继承。王先谦自序说:“网罗众家,窃附全椒之例,推求正宗,或肖南城之心。”[13]卷首表明《十家四六文钞》在体例和编选宗旨方面都深受吴鼒、曾燠二家选本的影响。

《国朝骈体正宗》的续书有:光绪十四年(1888)张鸣珂《国朝骈体正宗续编》八卷,寒松阁刻本。选录清道、咸以后骈文作家60家,文章155篇。卷首有缪德芬序,谈到此书的编选情况说:“搜集宏富,持择谨严,约而不滥,华而不靡。风清骨峻者,非专门而亦存;文丽义睽者,即宗匠而必汰。”[14]卷首与曾燠在《国朝骈体正宗》中所阐释的骈文选录标准是完全一致的。

《同光骈文正轨》不分卷,孙雄编,宣统三年(1911)油印本。孙雄所作序文云:“余于壬辰、癸巳间客京师,即有继续南城曾氏选辑《国朝骈体正宗》之举,录稿凡六十余家,为文四百余篇,自嘉、道以还,同、光作者略具。”[15]卷首明确表示他编辑此书是对曾燠《国朝骈体正宗》的继续。

同光年间,谢增辑有《续骈体正宗》。谭献《复堂类集》有《续骈体正宗叙》一文,徐寿基《酌雅堂骈体文集》也收有此书序文一篇。据谭献日记,可知此书未曾刊刻。

(二)后世评价

《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和《国朝骈体正宗》编成之后,后世学人多有评论,从中也可看出其影响之大。有关《国朝八家四六文钞》的评论,以嘉庆年间法式善为最早,他在所著《陶庐杂录》中,认为《八家四六文钞》“骈丽家应奉为圭臬”[16]112,《陶庐杂录》撰成于嘉庆十七年(1812)之前*据《陶庐杂录》陈预序,可知《杂录》编成于壬申年(1812)之前。,而《国朝八家四六文钞》刊刻于嘉庆三年(1798),可见《文钞》刊刻不久即为学者所瞩目。光绪八年(1882),梁肇煌为新整理的《吴学士文集》作序,称誉吴鼒所选《八家四六文钞》说:“学士识洞三微,言贯九变。韦弦之贽,贶于宙合;山斗之誉,溢于甸外。掩一代之雅,成不朽之业。袁、吴博丽而删其滥音;邵、曾清丽而振其弱体。一篇一什,传之其人。上相倾襟,名流敛手。”[3]375称《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为“不朽之业”,尤其是能够指出《文钞》对袁、吴文章“删其滥音”,对邵、曾文章“振其弱体”,认为吴鼒通过去取,使所选文章能够代表各家风格,这是对《文钞》价值的真知灼见。谭献在《吴学士文集序》中论及《八家四六文钞》说:“全椒吴山尊学士,以千秋一二之才,撰八家四六之集。平章众制,希风建安;品藻群伦,复闻正始。非徒尚友古人,抑亦其中有我,所业在此,来者难诬。”[3]376认为吴鼒所编《文钞》是以建安为宗尚,为骈文树立准则,堪称“正始之音”。又指出《文钞》并非盲目崇尚古人,其中所表达的是吴鼒个人对骈文的见解。郭嵩焘在为王先谦《国朝十家四六文钞》所作序文中,谈到吴鼒的《国朝八家四六文钞》说:“全椒吴氏八家骈文之选,萃一代之俊雄,汇斯文之渊海,牢笼百态,藻绘群伦,鼓铎以齐声容,膏馥足资津逮。”[13]卷首对吴鼒所选给予极高评价,认为能够给骈文作者指示门径。光绪年间,张寿荣辑《后八家四六文钞》,其序文曰:“昔吴山尊氏手录骈体文,凡八家,刊以问世。世之为词章之学者,读之玩之,咸取资焉,而有以得乎法之所在,至于今且宗尚弗衰。”“剖辩乎法,明白晓畅,学者可以得夫指归矣。”[12]卷首指出吴鼒所编选本自问世以来就成为人们学习骈文的范本,盛传不衰,他所标示的骈文法度已经成为学习骈文者所遵循的准则。清末易宗夔在所著《新世说》中评论《国朝八家四六文钞》说:“(吴鼒)尝选袁简斋、邵荀慈、刘圃三、孔巽轩、吴榖人、曾宾谷、孙渊如、洪稚存之骈文,称为八大家。——是皆遵循轨范,敷鬯厥旨,堪为一代骈文之正宗。”[17]276称吴鼒所选八家是骈文“八大家”,八大家遵循轨范,是清代骈文的正宗。民初徐珂纂辑《清稗类钞》有“国朝骈体文家之正宗”条,也称吴鼒所选为“骈文八大家”[6]3888,由此也可看出当时学者对吴鼒所编选本的认可。

《国朝骈体正宗》也一样受人瞩目。光绪元年(1875)张之洞刊成《輶轩语》,为诸生指示读书门径。关于学习骈体文,他认为读曾燠《骈体正宗》“可知骈文指归”[18]9810,将《正宗》与王志坚所编《四六法海》、李兆洛所编《骈体文钞》并提,认为都是学习骈文的入门之书。光绪年间,缪德芬在《国朝骈体正宗续编序》中说:“南城曾宾谷先生尝辑《骈体正宗》一书,颓波独振,峻轨遐企,芟薙浮艳,屏绝淫哇,取则于元嘉、永明,极才于咸亨、调露。钟釜齐奏,弗淆晋野之聪;珉玉并耀,特具卞和之识。固已辟途径于文囿,示模楷于艺林矣。”[14]卷首对于《国朝骈体正宗》挽救骈文衰敝、树立骈文轨范的意义予以充分肯定。《国朝骈体正宗评本》有冯可镛序,谓:“曾氏《国朝骈体正宗》一书,错比华词,甄综俪格。删宿莽而滋蕙,屏疥驼而获麐。集艳马、班,漱润潘、陆。酌前修之笔海,录定维摩;搴一代之词林,集成明远。承学之士,咸资准的。”[11]卷首又有张寿荣序,谓:“曾宾谷氏揭骈体流弊,宗六代正轨,选国朝文百七十二篇,凡四十三家,其所以示人者殆轮扁之用心与。”[11]卷首冯、张二人都认为《正宗》通过删削去取,去伪存真,为骈文创作树立准的,因此给予极高评价。谭献在所作《续骈体正宗序》中说:“游乎著作之林,判乎淄渑之味,都转之书,固为奇作。”[19]109认为曾燠所编选本采择广泛,判别优劣,堪称“奇作”。可见,《国朝骈体正宗》倡导骈文“正宗”的编选宗旨,深为后世推尊骈体者所认可。

结语

《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都出现于嘉庆前期,编者均为一代骈文名家,在作品选录、编选目的、批评旨趣等方面二者都有相通之处。后世学者也多将这两部选本相提并论,如姚燮《皇朝骈文类苑叙录》:“《八家四六》、《骈体正宗》诸选,抗衡千禩,鼓吹一时,鹄立逵通,借存骚雅。”[20]397王先谦序其所选《国朝十家四六文钞》说:“网罗众家,窃附全椒之例,推求正宗,或肖南城之心。”[13]卷首胡念修《四家纂文叙录汇编序》云:“国朝力起厥衰,名家专稿,充栋盈车,于是全椒前驱,肇《八家》之选,南城结轨,订《正宗》之编。”[21]6216等等,都是如此,这也说明《国朝八家四六文钞》与《国朝骈体正宗》意旨相通,共同得到了后世读者的普遍认可。之后出现的多种清当代骈文选本,在选家身份、编纂宗旨、去取标准、批评旨趣等方面都深受它们的影响。从编选、批评旨趣及后世影响来看,这两部选本都堪称清当代骈文选本的典范,它们的大量刊印和广泛传播,对于清中期以后骈文“尊体”思潮和骈文创作的发展也都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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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阳欣]

doi:10.16088/j.issn.1001-6597.2016.03.013

[中图分类号]I207.2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6597(2016)03-0084-08

The Compilation, Criticism Purport and Influence ofEightGreatMasters’Four-sixParallelProseCollectaneaofQingDynastyandAuthenticTextsofParallelProseofQingDynasty

MENGWei

(ChangshuInstituteofTechnology,Changshu21550,China)

Abstract:Since Emperor Jiaqing’s reign of the Qing Dynasty, various parallel prose anthologies whose materials originated from the contemporary parallel prose of Qing Dynasty came out. Among these anthologies, Eight Great Masters’ Four-six Parallel Prose Collectanea of Qing Dynasty and Authentic Text of Parallel Prose of Qing Dynasty are the most famous. Judging from the compilation of these two anthologies, they shared some quite obvious characteristics in the status of the authors, the excerpts of the works and the purposes of the compilation. As for the criticism purport, they attached due importance to the status of parallel prose, dissected its maladies and put forward their opinions of creating parallel prose, bringing about great theoretical significance. What’s more, judging from their annotated version, comment version, sequels and relative comments, these two anthologies had great impacts on the later ages. Both the two anthologies came out in the early period of Jiaqing, and this made them the paragons of parallel prose anthologies in the Qing Dynasty. They had direct influences on similar compilation of the anthologies, and were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ories and creation of parallel prose after the middle period of the Qing Dynasty.

Key words:Eight Great Masters’ Four-six Parallel Prose Collectanea of Qing Dynasty; Authentic Text of Parallel Prose of Qing Dynasty; compilation; critic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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