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里约奥运会

当巴西特种警察行动部队（BOPE）抓到一名毒贩需要其提供情报时，首先会要求其跪在地上，然后用塑料袋套住头部闷上一分钟才开始跟他说话。由于BOPE所针对的主要目标都是心狠手辣的贩毒武装，为了对抗这些亡命徒，BOPE在作战中也逐渐变得凶狠。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吴忠超

当地时间8月5日，夏季奥运会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开幕。此前，一个名为Ansar al-Khilafah的巴西极端组织在网上宣布向“伊斯兰国”（ISIS）效忠，ISIS也公开威胁对奥运会发动攻击。

由于财政困难，被欠薪的里约警察举行大罢工，打出“欢迎来到地狱”的标语。中国奥运代表队抵达巴西后，立刻遭到“里约式”欢迎——跨栏名将史冬鹏在酒店办理入住时，突遇一名壮汉贴身呕吐，史冬鹏不仅沾染一身污秽，慌乱中一箱行李也不翼而飞。后经当地人证实，此乃里约盗贼惯用之声东击西手段。中国外交部领事司和中国驻巴西使领馆发出警告，提醒赴巴西中国公民提高安全意识、加强安全防范。

恐怖阴霾笼罩、刑事犯罪频发，里约奥运能否安全举行，在世人的心中打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出动近九万军警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BOPE队员们正在对20米内的近距离枪靶射击，而几位BOPE教官镇定自如地在队员的枪口和枪靶之间来回漫步，这是BOPE的“信任射击训练”项目

里约奥运安保的中坚力量是巴西联邦警察，该机构与美国FBI定位类似，由巴西司法部管辖。其职责是负责边防检查、调查州际和国际犯罪（如贩毒和武器走私贩卖妇女和儿童），同时担负海港、机场、边防警察的职责及入出境管理、公民登记、移民等事务，也承担调查公共机构的腐败问题。

巴西联邦警察部队下辖的战术行动司令部(Comando de Opera??es Táticas，简称COT)，相当于FBI的人质拯救小组，主要任务是打击恐怖主义活动和贩毒行为，其战术作战能力和硬件装备均是巴西联邦警察中的最高水平。中国安保专家韩德森曾经与COT有过接触，他告诉笔者：“与其他南美洲特种部队一样，巴西特种部队比较偏重于反游击战训练，因为他们的主要对手就是游击队和丛林中的毒贩。”

就训练水平而言，COT应该是巴西军警中最高的，阿达姆却认为和西方反恐劲旅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

在里约热内卢，巴西特种警察行动部队（简称BOPE）是对付当地毒贩的精锐单位，隶属于里约热内卢州宪兵队。巴西宪兵的定位介乎中国武警和美国国民警卫队之间，日常负责监狱及交通枢纽的警卫工作，并且承担协助当地警方打击严重犯罪的任务。当出现严重自然灾害或者公共安全事件时，州长也可以根据情况要求宪兵部队出动。

不久前，一段BOPE训练的视频曾引起极大争议——身穿黑色作战服的BOPE队员们正在对20米内的近距离枪靶射击，而几位BOPE教官镇定自如地在队员的枪口和枪靶之间来回漫步，这是BOPE的“信任射击训练”项目。

韩德森告诉笔者：“信任射击训练我们（中国军警）也经常搞，一般要求队友站在靶子旁边射手开枪。队友是静止状态，只要射手发挥正常就不会出事。BOPE这种搞法确实比较危险。”

真正让BOPE在全球特战界声名鹊起的是其激进的执法作风——当BOPE抓到一名毒贩需要其提供情报时，首先会要求其跪在地上，然后用塑料袋套住头部闷上一分钟才开始跟他说话。由于BOPE所针对的主要目标都是心狠手辣的贩毒武装，为了对抗这些亡命徒，BOPE在作战中也逐渐变得凶狠。

曾训练过巴西特种部队的以色列专家阿达姆对于BOPE的凶狠颇有印象：“我培训的巴西特种部队很多都宣称亲手杀死过毒贩，他们似乎以此为荣。以色列军警很少愿意承认自己杀过人，哪怕被干掉的是恐怖分子，毕竟这听起来不是太好的事情。”

除了COT和BOPE之外，每届夏季奥运会都会有帆船、皮划艇等在开放水域举办的水上项目。为了保障水上项目顺利进行，巴西海军调动了12艘军舰参与海上保障行动，巴西海军特种部队也整装待命。Grupamento de Mergulhadores de Combate（简称GRUMEC）是巴西海军的精锐，这支于1974年成立的部队主要任务是针对沿海和河流区域进行侦察、破坏和清除高价值目标等活动。

其定位与美国海豹突击队、英国特别舟艇队一样，是精通水上任务的特种部队。GRUMEC披露的战例很少，却是巴西海上反走私反贩毒行动的先锋，每年执行登船突击任务不计其数。三个多月前，GRUMEC和美国海豹突击队一起进行了VBSS演练（VBSS，即巡查visit、登船board、搜查search、捕获seizure）。

阿达姆认为：“VBSS任务是比较危险的，因为你要登上一艘完全不确定的船，上面可能有恐怖分子也可能有炸弹，这需要非常高的技术和配合。对于开放水域的奥运项目而言，执行VBSS任务、拦截可疑船只是非常有必要的。”

巴西启动了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安保计划，共出动21000名士兵和65000名警察，近九万人的安保力量相比伦敦奥运会多出了一倍有余。至少从数字来看，巴西军警似乎准备充分。

ISIS其实很远

ISIS组织不仅在巴西的“群众基础”并不深厚，也缺乏经过战火考验的本地出身的活动骨干。

里约奥运会的安全统筹部门是巴西情报局，这是一个相当于美国中情局的机构。2016年4月中旬，巴西情报局确认了一条由ISIS成员在Twitter上发布的针对里约奥运会的恐吓信息，并且持续跟踪国内ISIS及“基地”的支持者。巴西情报局于3个月前就已经分析了奥运圣火将经过的三百多个巴西城市的安全情况，并为其安全性做好了评估；对不同奥运场馆进行了45项各种层面的安全测试，包括让特工假扮成恐怖分子，渗透进入场馆，以测试场馆的安保水平。

阿达姆认为，巴西情报局在反恐方面的经验并不充分：“巴西情报局过去主要工作之一是服务工业，例如搜集各国工业技术资料等等。这是巴西工业在南美洲地区一枝独秀的原因之一。”

作为南美洲最大的情报机构，巴西情报局几年前就开始寻求全球战略情报合作。巴西情报局官员福尔金曾对媒体表示：“最少30个情报机构在监督巴西领土上的各种行动，另外90家情报机构参与了信息交换网络，巴西也在这一网络内。”

阿达姆认为，ISIS和其他中东背景的恐怖组织在巴西缺乏活动基础。他告诉笔者：“恐怖组活动加剧，需要人口基数配合。恐怖分子需要移民社区进行掩护和集结，如果没有强大的社区支持，他们很难有所作为”。

据巴西情报机构统计，迄今为止，从巴西赴中东参战的极端分子仅有3名。而最近恐怖活动频发的法国，赴中东参战的极端分子数量超过1500名。显然，ISIS组织不仅在巴西的“群众基础”并不深厚，也缺乏经过战火考验的本地出身的活动骨干。

阿达姆认为，如果缺乏有经验的恐怖活动骨干，大规模袭击的风险也会降低。他对笔者说：“大规模恐怖袭击需要专业策划者和技术人员，现在看来，巴西不具备发动巴黎级别大规模恐怖袭击的土壤。”

困扰全球的孤狼式袭击则是另一个问题，这种模式下极端分子可以随时发动攻击。在中国安全专家韩德森看来，对于巴西而言，孤狼反而不是问题。“巴西本来就是个暴力犯罪频繁的国家，就算出现一个疯狂的刀客或者枪手，也不算什么大新闻。”

公共交通成最大的麻烦

“里约现有公交车和轨道交通单日总客流量为400万人次左右，并且已经面临饱和。如果涌入100万游客，会对其交通造成巨大负担。”

公共交通和卫生也是让巴西政府头疼至极的问题。世界卫生组织在7月公布的文件显示，尽管举办铁人三项比赛游泳项目的科巴卡巴纳沙滩水质基本达标，然而进行滑浪风帆等项目的格洛里亚码头水域的水质却令人担忧。巴西政府承认，未能兑现申奥时对治理污染的承诺，原本计划兴建的8座污水处理厂只有1座完工。除了水质问题令人担忧之外，公共交通问题也是里约奥运会的一大心病。

2015年荷兰一家公共交通研究机构将巴西里约热内卢列为世界上最堵车的三座城市之一。据巴西政府预测，奥运会期间将会有100万游客涌入里约，这无疑让脆弱的交通系统更加不堪重负。

曾担任伦敦奥运会交通安全顾问的墨菲告诉笔者：“里约现有公交车和轨道交通单日总客流量为400万人次左右，并且已经面临饱和。如果涌入100万游客，会对其交通造成巨大负担。”

专门为奥运会兴建的里约奥运地铁4号线，设计的载客能力为每日30万人次。据里约市政府估算，在赛事集中的比赛日每天将迎来40万客流。事实上，巴西在公共交通设施上的投入严重不足，墨菲告诉笔者：“巴西财政部在2011年对外公布，将会投入约合1亿元人民币的资金用于改善里约的公共交通，这个数字远远不够。”

北京在举办2008年奥运会的前三年，公交整体投入已经突破300亿元人民币，并且以每年10%的速度增长。而伦敦奥运会为了改善交通，总预算高达65亿欧元。

墨菲告诉笔者：“里约的公共交通设施在申办奥运会之前是比较差的，后期投入又严重不足，这可能是奥运会期间最大的麻烦。”

韩德森认为，奥运期间的交通拥堵可能带来安全上的隐患，“大型活动的核心在于人流控制和疏导，如果交通上出现瓶颈，人员大量聚集，那么即便没有恐怖袭击，光踩踏都可能造成重大伤亡”。

里约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里约的刑事犯罪率高——2016年1至4月，里约州共发生谋杀案1715起，同比增加15.4%，平均每10万人10.27起。抢劫行人案总计达38461起，同比增加23.7%。

里约奥运会面临的最大安全挑战，恐怕不是远在天边的ISIS组织，刑事犯罪、黑帮火拼、糟糕的公共交通和卫生才是让巴西政府头疼至极的问题。日本驻里约领事馆制作了一本安全手册，分发给日本游客。这本手册提到，目前里约的凶杀案发案率是日本的25倍，抢劫案发案率是日本的660倍。

尽管自2009年申奥成功之后，里约曾经试图全力改善治安问题，出动军警扫荡盘踞在贫民窟中的黑帮和贩毒集团，并且在2011年对外宣布获得阶段性胜利。然而，2014年爆发的经济危机使得此前的一切努力归零。据巴西财政部公布的资料显示，2016年6月巴西的失业率居然高达11%，预计全国失业人口超过860万，而巴西人口总数不过2亿。里约的贫民窟共有九百余个,全城超过五分之一的人口住在那里，而巴西军警在没有重武器掩护的情况下，根本不敢进入那里巡逻。

韩德森告诉笔者：“巴西军警要进入贫民窟，必须在直升机和装甲车的掩护下，以特种部队开路才敢进入。当地毒贩甚至有能力击落警方的直升机，和伊拉克或者阿富汗比，那里的危险程度不相上下。”

里约的刑事犯罪率高——据里约州公共安全研究所发布的最新数据，2016年1至4月，里约州共发生谋杀案1715起，同比增加15.4%，平均每10万人10.27起。抢劫行人案总计达38461起，同比增加23.7%。除了史冬鹏被抢之外，2016年6月巴西射击队员安娜·宝拉·科塔在里约遭抢，并遭劫匪枪击，目前伤势严重，肯定无法参赛。就在史冬鹏被抢的同一天，新西兰柔道选手被假扮警察的犯罪分子绑架，被迫从ATM机里取出600美金作为赎金，所幸并未受伤。

2016年7月初，巴西司法部长亚历山大·莫赖斯接受采访时称：“犯罪比恐袭更让人担心，所以我们正在加大警方的工作强度。我们将迎来全世界的代表团和游客。我们不能让他们觉得巴西是一个盗匪横行的地方。”

阿达姆却认为，里约虽然存在各项问题，却可能顺利办完：“巴西年年举办狂欢节都是超过百万人的聚集，虽然表面看来安保措施漏洞百出，但是迄今为止还未出现什么重大伤亡。这不能单纯用运气好来解释，也许我们不用对里约如此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