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浩(1914-1992),江西省雩都(今于都)县人。1931年,他在江西参加中国工农红军。红军时期,他曾任红一军团防空大队副大队长。抗日战争时期,曾任关中军分区司令部作教科科长等职。解放战争时期,他曾任第一野战军六军十六师参谋长等职。新中国成立后,谢正浩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旅顺基地参谋长、基地副司令员、东海舰队参谋长、副司令员、司令员。1961年,谢正浩晋升为少将军衔。1992年9月9日,谢正浩在上海逝世,终年78岁。谢宇江供图
谢正浩之子谢宇江 口述
南方周末记者 陈之琰 采写
革命的起点
我的父亲出生于江西省于都县的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1931年他就参加了红军。父亲曾告诉过我,长征之前,他参加了中央苏区第四次反围剿作战,经历了第五次反围剿作战之后,他与战友们一起开始了两万五千里长征。
可以说,参加红军是父亲迈向革命的起点。
虽然,红军生涯是父亲整个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但说来也很遗憾,当我们这些孩子出生后,父亲在外征战,我们则都住校生活。团聚后,我去当兵、工作、成家,与父亲之间的交流也只是偶尔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话。对他过往走过的路,除了不成体系、零零散散的记忆之外,只剩下母亲为其整理的那本《谢正浩将军著作集》。可即便是在其中,父亲也很少提及红军的岁月,只有一篇《忆红军过草地》。
父亲笔下,那个深秋季节的草地好像是“有史以来就无人定居”,“不适于人类生活”,在地图上也是空白一片。
渡金沙江,翻大雪山,向草地挺进。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这茫茫草地上的准确方向,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而当时,唯一能够通行的大路,必须经过国民党军队把守的松潘县城。所以,能不能拿下松潘对红军实在是太重要了。此前,党中央在两河口会议上已决定攻占松潘,并把任务交给了张国焘。他却让红三十军对松潘围而不打,以致松潘控于国民党手中。
父亲说,红军进入草地后,所面临的大敌主要是大自然。天气变化无常,即便是8、9月,气温一般也只有10℃左右。因为又处雨雾高峰,时而寒风刺骨、雷雨交加,时而冰雹骤至、大雪纷扬,时而又烈日当空、闷热无比。到了夜里,没有村舍可供宿营,所有人就那样顶风冒雪地站着,或者就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坐在连腿都伸不直的小土堆上,眼巴巴地等到天明”。
除了艰苦,草地还潜藏着死亡的威胁。“那里海拔3000米左右,空气稀薄,无边无沿的荒草,下有沼泽暗流,尽是腐烂发臭的污泥浊水,地面上经常飘荡一层迷雾,遍布着死亡的陷阱,人失足掉下去,往往来不及拉起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草地上走起来,脚下软绵绵的,摇摇晃晃,就好像是在过铁索桥,泥土很滑,黏得像胶,每一步都非常吃力。
当时,父亲的身边就有一个战士不小心掉进了泥沼,一下子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大喊“不要动”。一时间,每个人都解下自己的绑腿,集中起来拧成粗绳,使出吃奶的劲才把他拉出了烂泥。
要知道,那时候要使劲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因为饿。每个人随身携带的干粮很快就吃光了。水有毒,野草也有毒,能吃的草也吃光了。没有盐,也无处生火。父亲和战友们就千方百计地用水煮皮带、马具。这样一来,很多人就腹泻、痢疾,可当时也没有医药救治,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再也没有起来。
好在父亲和战友们表现得很乐观,他们有很多有意思的口号,比如“怕苦不来干革命,怕死不来当红军”“打死脸朝天,革命万万年”等等。
节俭、坚持、乐观
这些因长征而培养出来的节俭、坚持、乐观精神也一直延续到他后面的革命和工作生涯。父亲只念过两年私塾,他这个农村孩子是在四处征战的过程中学了知识与文化,并于1941年被派往延安中央军委军事学院和中央党校学习三年,又进海军学院高级速成班学习三年。到后来,工作再忙、下班再晚,也坚持每天看完当天的报纸、文件。虽然晚年负责海军建设的事务对他来说是完完全全新的工作领域,但他也从不畏难,为新中国的海军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些习惯也成为他教育孩子的主要理念,比如,在我们家,每个家人都要求勤俭节约,吃饭桌上不能掉饭,自己的东西都要整理得干干净净。
父亲去世后,我也曾思考过,为什么他不常说红军时期的经历。“好汉不提当年勇”可能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因素,更多的,恐怕和长征那段时期太艰苦、太惨烈有关。
他虽然不怎么说长征的故事,但他在晚年常常会和我说,最开始在江西,同乡三十多个人投奔红军,最后留下的连他只有二人而已。他一直觉得,自己从那以后,就不只是一个人在革命、在建设。他身上背着当年一同投奔红军的兄弟们过更好生活的愿望。
所以,即便是在文革时期,受到冲击,父亲这名老红军仍没有说过一句怨言。经历过长征,爬过雪山,走过草地,他还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