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挫琴音乐调查研究

邱子芮（山东省淄博市上海音乐学院，山东 淄博 255000）

“活”在当下
——挫琴音乐调查研究

邱子芮
（山东省淄博市上海音乐学院，山东 淄博 255000）

【摘要】文章主要介绍了挫琴音乐与民间音乐的关系以及它在当下的演绎，简释其“活”在当下的意义。

【关键词】挫琴；曲谱；现代演绎

一、挫琴简介

挫琴，又称“磋琴”，亦有“筑琴”①之称。它现存于山东省青州市，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此乐器形如半个圆柱体，由琴头、琴码、琴弦等构成。

过去常用高粱杆儿作为琴弓。在现在一些音乐作品中也有不少是改用小提琴的弓子作为琴弓来拉奏的。当然，这也是为了顺应时代的发展而做的小小改变。

自2012年起政府拨款在青州市宋城开办了“非遗文化展示一条街”活动。这里集合了挫琴、满族八角鼓、青州花毽、撂棒槌等17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以及80多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免费展示和教授各种技艺。传承人赵兴堂②也就在此演绎着挫琴音乐艺术。

二、曲谱中音乐作品的类型与典例分析

根据赵师傅的讲述，再结合老曲谱的标识，笔者将挫琴的音乐作品类型分为三部分：传统古大调、民间小调和现代流行音乐曲。

（一）传统古大调

《四大景》《鸳鸯扣》《碟落金钱》《满江红》是传统古大调这一类中的“四大名曲”。其中，《四大景》是赵师傅相对演绎次数较多的经典挫琴曲。

在此，结合赵师傅演绎的一些技巧对此曲进行一个详细的分析。（下图为笔者根据古谱翻译成的五线谱，以便于分析。）

谱例一：（1）

在青州市宋城十七项绝活“非遗”一条街上演出照片③

翻译版本《四大景》④

谱例一：（2）

翻译版本《四大景》

谱例一：（3）

翻译版本《四大景》

《四大景》描绘了春、夏、秋、冬的各色美景。作品用大景、小景、清江引三个小段落组合起来，分别讲述了四季的独特之美，总计有十二个段落。具体内容结构如图：

春夏秋冬四个景色分别套用同一曲谱，即一谱四段，是分节歌的形式。内容详解为春景，入春花开、娇意浓浓、和风徐徐、佳人才子置身其中；夏景，热闹端午节、赛龙夺锦、锣鼓叮咚，乐闲富豪家、摇莲船、罩青纱、群仙饮玉茶，凉亭上、三伏天炎热、佳人扇和手，沉梨浮瓜饮玉浆、醉倒佳人唱，佳人才子乐、莲开并蒂香；秋景，七月七除夕夜、织女会牛郎，赏中秋、离人思故乡、佳人恨夜长，家家庆贺菊花酒、红叶、金蝉、再不得翠柳；冬景，十月数九寒、飞雪翩翩、青春不回、日落西山、月照一枝梅、踏雪寻梅、普天梨花罩、更胜春景美。一年四季十二月、四时共八节、醉倒美宵夜。

1.大景部分曲谱分析

《四大景——大景》是三段曲式的结构，单声部支体，4/4拍，三段分别为A、B、A1。曲式结构图如下：

乐曲由散板的la/sol/mi三个音弱起进入引子部分，再配合歌词“春色娇”三个字，直接带领着听众进入春景之中。随后，改散板为一板四眼，歌词继续对春景之美做概括性的介绍。作为引子部分的后四小节是对呈示段A主题乐节的变奏，对引子与A部分的连接起着重要作用。进入A后，便开始详细地描述春景之美。呈示段A旋律呈波浪形走向，多以八分音符为主。B为引申型中段，它是A主题材料的变化展开。详细为B段前四小节是A段前四小节的再现，后八个小节是对A段后八小节的变奏与展开。A1为再现段，是对主题A段材料的再现，结尾处有细小的变化。

2.小景部分曲谱分析

《四大景——小景》是二段曲式结构，2/4拍，单声部支体。曲式结构图如下：

小景开头有四个小节的引子，此段引子选自主题材料。这是一个引申型的二段曲式。呈示段A由a、b两个乐句组成。第二段A1中，乐句a1是对呈示段乐句a的简单变奏。并且使用了加垛结构，一连使用了“杏花儿天（哪）、吃了也为唱、喝了也未醉（呀）”这样三个垛句单位，促使作品的艺术表现更加精致。从内容而言，垛句极大地渲染了景色之美，可谓令人如痴如醉。乐句b1亦是由呈示段A中的乐句b变奏而来，最后结束在主音b羽。

3.清江引部分曲谱分析

《四大景——清江引》是一个三段式结构，单声部支体，2/4拍。曲式结构图如下：

笔者将清江引分为三段。A是作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看的，这七个小节也可以看作此部分的引子，铺垫出三月花开、新春时节景色美。进入B中段，每四小节划为一句，描绘着佳人游园，情更胜景。第三段A1紧接B段，阐释佳人才子缔结之情。这里是两个小节加两个小节再加四个小节的结构。结束部分的后四小节结束在主音D宫上，不仅收束了“清江引”一部分，还有收束全曲之妙。这四小节也是对A中的后四小节旋律的再现，使“清江引”以D宫开头，又以D宫结尾。

由此，不论是大景、小景，还是清江引，曲谱中的变化音都少之又少。这一点与挫琴自身的定弦有很大的关系。最早挫琴的定弦为12组，其音列为：

里面根本就没有偏音fa和si。至于谱中的fa、si是在1957年做谱面记录时，文化馆记录者为了让旋律更加好听而添加。传统古大调的演奏，往往使用的是五声音阶，旋律简单，易于上口。作品往往寓情于景，歌词更富有一种词调的韵味儿。

（二）民间小调

民间小调，顾名思义，来自于民间的小曲、俗曲。简单说，这里的小调和民歌中小调所指是一致的。小调居多流传于农村和城镇集市，它的流传反映了城市和乡村音乐文化之间的相互交流影响及联系。而这一点在挫琴的曲谱当中也有显现。内容有赞扬景色之美的，有讲述小夫妻之间感情的，有说道婆媳关系的，有抒发佳人盼才子内心情感的，有做些小买卖、小生意的，有描述吸烟有害的，有妓女告状的，更有戏耍游戏一类。它主要以妇女为主角，围绕她们的各种生活现象为本，以表演的方式展现出来。在过去往往看演出的都以妇女为主，这样便抓住了她们的内心、引起共鸣，表演也就成功了一半。而这一特点，在民歌小调中是最熟悉不过的。在周青青老师所著《中国民间音乐概论》一书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小调的唱词因艺人和唱本的传播而相对固定，并常用四季、五更、十二个月等形式连缀为多段分节歌。小调的形式规整匀称，旋律性强，易于流传。⑤”而这些也是在挫琴曲谱中所体现出来的。

谣曲和时调不仅是小调中的两大重要类别，还是挫琴曲谱主要构成的两大类别。谱中标注了许多不同地区的小调，笔者最大的感触就是在不同地区风格的展现中，都似乎抒发着同一种情感。这不得不提时调中影响较大的几类——“茉莉花调”“银纽丝调”“对花调”，这些都在挫琴曲谱中有见。同时，在山东琴书中常用的“凤阳歌”⑥曲牌在此也有应用。

民歌是民间器乐发展的本源。就挫琴音乐来讲，它曲谱中有许多是改编来的。正如，不论是这里提到的民间小调还是前文所指的传统古大调，大都是艺人赵彩云老先生集结了各地的优秀曲调，直接引用或编配成短篇小曲或有四季、五更、十二个月等形式连缀成的分节歌。这些作品中亦带有民歌中旋律性强、容易上口等特征。经过上文对传统古大调的分析，也可发现传统古大调与民间小调作品之间的共性——有四季、五更、十二个月等形式连缀成的分节歌。确切地说，传统古大调都是以这种分节歌的形式呈现出来的。民间小调与其相比，传统古大调篇幅较长，歌词韵味儿更浓，而民间小调则相对更带有一种乡土性、民间性与生活性，篇幅相对较短。

据此，简单了解以下两个民间小调代表作品——《对花》《八仙庆寿》。《对花》在这里是有一首男女对唱曲，由四季的分节歌形式展现出来。（如下图）第一段落部分，每四小节作为一小句，每八小节作为一个完整的对答句。有问有答，前四小节提问，后四小节回答。这种每人四小节、男问女答的完整对答句出现两次后，就进入了作品的第二个段落。这里依然是每四小节作为一个小分句。开始的四个小节是男生演唱两小节，后两小节女生也加入一起合唱。接下来的四个小节则是女生先唱两个小节，男生再加入一起合唱。最后的八个小节是男生一小节，女生一小节，然后合唱六小节结束全曲。挫琴在此曲中是以拉奏为主，为了顺应作品演唱，它在语气词“得儿位/得儿”的位置用跳奏来配合，将那种喜悦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本作品中，不论是跳奏与语气词的配合展现，还是拉奏出的主旋律，都与《对花》所具有的民间小调特征相符合。换句话说，在这里是以“唱”为主的民间小调引领了挫琴音乐的演奏！

《八仙庆寿》用的是“凤阳歌”的曲牌，是一个十段的分节歌。乐曲结构可以算作短片小曲。第一段与第十段都是概括性的总述，二至九段分别介绍了这八洞神仙的事。多以叙事为主，用一些多福多贵的词语来体现“庆寿”。在挫琴的演奏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以拉奏为主。挫琴与歌唱的相结合，更符合口语化的讲述。特别是在听赵师傅的表演时，感觉好似在听故事一般，引人入胜！

经过以上一番简单的分析介绍，得出民间小调这一类挫琴作品是完全根据小调在演唱上的艺术特色来进行处理的。可见“唱”的重要性！

（三）现代流行音乐曲

既然是现代流行音乐曲，当然也就不是在挫琴曲谱中本来就有的作品。这部分作品是赵师傅根据听过的一些现代作品自己创作改编而成。其中，《天路》《敖包相会》《牧羊姑娘》《小城故事》等都是赵师傅拿手的。在2007年6月，赵师傅曾怀着对祖父的怀念与对挫琴的热爱，创作了两首挫琴曲《拉起远古的琴声》《彩云追月》。新作品的出现，也意味着挫琴这件从远古走来的乐器正在踏入我们的生活。

三、现代演绎

一提“挫琴”或许很少人会将它和现代挂上关系，甚至，有更多的人都不知道它是什么。近些年来，一些媒体专门对其做了一些专访，让更多的人认识挫琴。自从到“一条街”，赵师傅的挫琴表演征服了途经的无数路人。可见大家对挫琴的兴趣。也为了大家能够更喜欢挫琴，赵师傅已经对挫琴材质进行了改良。

琴弦过去使用丝弦即蚕丝作弦，而今，不仅有丝弦亦有钢弦。在演奏前，常在琴弓上抹上松香，来增强摩擦力，完善音响效果。在前文中说到琴弓除了有高粱杆，又增加了小提琴的弓子。两种弓子的演奏，也产生了不同的音响效果。小提琴弓相对高粱杆，它与琴弦的接触面更大，声音会更浑厚。但若敲奏，其敲击琴弦的效果就远不如高粱杆了。

除了琴弓与琴弦对音响效果有影响，琴主体的制作材料也不容小觑。琴身用的是梧桐木。看似简单可寻的梧桐木，在用作琴面的选择与制作上还是很讲究的。琴面为弧形，它往往是选用上好的肩骨木即树杈。肩骨部分比较硬，无疤无麻。选择一块好的肩骨木对于琴的好音质起着决定性作用。当然，好的肩骨木是比较难寻的。琴码用的是香椿芽木。香椿芽木相对比较瓷实（方言，结实、牢固的意思），用在挫琴上有助于发音。

挫琴的琴弦与古筝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所有的琴弦都有一样的粗细与长短。它往往一码两弦，这两根弦为同度音，是纯一度音程，一共有二十四根琴弦。正如第一部分所说，在过去是按五声音阶定弦，音域从g到a2。在改良后，往往一改五声音阶为六声，在原有音上加了b和b1，音域改为从g到g2。此时琴面上张有13组，26根琴弦。赵师傅也尝试做了一把七声音阶的琴，共14组，28根弦。这把琴弦的音域定为从g到f2，增加了f1和f2。之所以做此改变，就是为了使挫琴音乐更具表现力，能够驾驭更多的音乐作品。

在挫琴的演奏上，赵师傅强调唱奏结合。若要学习、演奏挫琴音乐，那就是两点：1）拉唱并施。先学唱，后演奏，唱出来亦演奏出来。2）拉随唱行。通过学唱，定下自己所理解的曲子的感情基调后，再据此拉奏出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曲子。这两个要点沿袭了民歌中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也就是这种传承方式的应用，紧扣了民间音乐的即兴性特点，使包含挫琴音乐在内的民间音乐在不同的人那里彰显独特之风。

尽管，前文强调了“唱曲”的重要意义，但是，演奏技巧依然要作为基础来练习。笔者也跟赵师傅学习了一首简单的小曲，通过学习对挫琴演奏有了新的认识。演奏时，右手要如执笔般轻松地捏住高粱杆儿，靠手腕的力量拉动它，使它与琴弦产生摩擦发出声响。而挫琴的演奏，并非只靠右手弓法的运用，左手腕也同样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演奏者左手插入执琴处，拇指露在外面，紧扣执琴处左方木板，剩余四指从内向外弯曲紧扣执琴处上方木板，将琴握住。这样的把琴方式，不仅可以将琴牢牢握在手中，还可以方便手腕的活动。左手腕带动小臂一起转动，以促使琴体转动。因为，张弦的琴面为弧形，所以，琴体的转动方便了演奏，更有利于右手弓法的变化运用。琴体要靠于左肩，演奏者要保证能够看到所有琴弦。

除此之外，演奏者手中琴的大小也要与演奏者身型相符合，相对强壮些的男士可以执把稍大、饱满的琴；相对瘦弱的女士可以执稍小、轻便的琴。这样也是为了让演奏者更好地演奏。

一般，拉奏作为主要的演奏技巧，在所有曲目中都有应用。在展现拉奏时，有开弓与收弓之说。在一般曲目的演奏时，开始都以开弓的演奏技法作开头。然而，在不同曲目中、具有不同感情基调的段落，其演奏技巧的运用也是不同的。正如《对花》中跳音的运用；《四大景》开篇弱起一改开弓的拉法，以收弓取而代之；《鸳鸯扣》三种弓法的变化演奏。下面就《鸳鸯扣》做详细分析。

作品不仅是以拉唱为主的传统古大调的四大名曲之一，还是挫琴音乐独奏曲中的颇具艺术特色的代表作品。按不同的演奏方式，可将作品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1-32小节，第二部分33-47小节，第三部分47-80小节。

谱例六：（1）

翻译版本《鸳鸯扣》谱例一

第一部分使用高粱杆做琴弓来拉奏，一改常见的开弓，以推的方式引入主题。

第二部分改拉奏为击奏，第二次强调主旋律。这一部分的演奏也是此作品的特色之处。高粱杆击奏出来的旋律，弹跳性强，更富强调感。一般说来，击奏都由高粱杆完成。它接触琴弦的面较比小提琴琴弓的接触面要小，而且，其相对硬度较强，敲击时声响更大。这就是为什么现今在演奏时依然将高粱杆作为主要琴弓。

谱例六：（2）

翻译版本《鸳鸯扣》谱例二

进入第三部分，改用小提琴的弓子来拉奏，其拉奏音色浑厚质朴，从而是作品基调得到升华，展现出女子的惆怅、思念及诉苦的感觉。最后将低音改为高音，慢慢收尾，好似化作一声长叹结束全曲。

四、结语

挫琴，是能演奏大家熟识乐曲的乐器，是带些许现代特征的艺术品，更是饱含浓郁民间音乐文化的符号！它来自远古，活在当下。

曲目上，挫琴更多的还是演绎着传统的古曲和民间小调。尤其是唱奏相和时，语言与音乐的搭配相得益彰。在过去，挫琴音乐的表演大都是走村式集会演出，随着时代的更替、西方思想文化的冲击，这样的演出形式也逐渐消逝。

而今像这样的器乐艺术置于免费面向大众的“一条街”新舞台上，给予了挫琴音乐“活”下去的新样态。该如何看待这种新样态？又该如何审视新样态中的挫琴音乐？新样态是否赋予了挫琴音乐 “活”在当下的生命力？

注释：

①傅琨．珍稀古老的民间音乐艺术：挫琴［J］．音乐会刊，1957（8）：5．

②后文均称其为赵师傅．

③右三为赵兴堂、右四为赵兴堂之女张珊．

④翻译版本《四大景》是据学习访问时，传承人所给的古谱翻译而成。

⑤周青青．第一章，总论［M］．中国民间音乐概论，2003年8月，第34页。

⑥“凤阳歌”：多用于诗意盎然的比喻和人物内心情感的抒发，如咏荷花、比鸳鸯、鹅戏水及西山晚霞唱别离等均用它。凤阳歌在使用时旋律结构都不尽相同，有时用“起、承、转、合”四句结构，有时用与其相类似的上下句结构。（袁静芳《中国传统音乐概论》2000年10月出版，第138页）。

参考文献

［1］傅琨．珍稀古老的民间音乐艺术：挫琴［J］．音乐会刊，1957（8）．

［2］袁静芳．中国传统音乐概论［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0．

［3］俞人豪，周青青，李咏敏等．音乐学基础知识问答（修订版）［M］．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6．

［4］周青青．民间歌曲［M］．中国民间音乐概论，2003．

［5］何清涛．挫琴曲牌结构流变撷要［J］．齐鲁艺苑：山东艺术学院学报，2012（5）．

［6］周明．青州旗城——一件乐器的存续环境［J］．艺术教育，2012（1）：38-39．

［7］项阳．化石乐器“挫琴”的启示［J］．音乐艺术：上海音乐学院学报，1988．

［8］周明．“山东省第一届音乐会演”与挫琴历史渊源的认识［J］．齐鲁艺苑：山东艺术学院学报，2009．

［9］杨国胜，王红军，孙方凯．拉弦乐器“活化石”青州挫琴．中华乐器网，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