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
〔摘要〕 “博士春节返乡记”的争鸣是参加者在多种主客观因素影响下围绕乡村问题而展开的一种讨论。这场以“乡愁”为总旋律的争鸣展现了我国当前城乡之间的矛盾现状,这种矛盾体现在城与乡之间在自然空间上分立、禀赋差距扩大、资源争夺、文化价值冲突等方面。为此,解决乡村问题必须从城乡关系中寻找出路。未来城乡关系的理想图景是城乡融合,促进城乡融合的立足点在于建设美丽乡村,要重视国家意志的政策选择作用,将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作为建设美丽乡村的突破口。
〔关键词〕 乡村问题,城乡矛盾,城乡融合,乡村认知,乡村图景,美丽乡村
〔中图分类号〕D6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175(2016)04-0086-08
2015年春节期间,上海大学王磊光博士在网络上发表了一篇《近年情更怯,春节回家看什么》 〔1 〕的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社会诸多群体特别是学界,围绕此进行了热烈的争论。继而,2016年春节前后,又有《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 〔2 〕等几篇围绕春节返乡见闻的文章在网络上疯传①。从2015年春节到2016年春节期间,围绕着 “春节返乡记”的网络争鸣可谓热闹非凡,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20多篇网络争鸣文章,其中2015年春节前后争鸣中最为典型、学理性较高的包括王磊光的返乡笔记、去留两昆仑的《农村是狼文化,不是羊文化,勿把美好的回忆嫁接在现在的农村》 〔3 〕及蒋好书的《如果真爱家乡,知识不会无力》 〔4 〕等;2016年春节前后,至少又有近10篇围绕此问题而写的文章在网上疯传,最典型的莫过于黄灯的《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② 一文。总体看来,上述争鸣文章绝大多数来源于网络,包括政府官方门户网站、学术性网站和民间社交网站。正是因为上述争鸣文章来源于网络,文章一方面具有作者匿名性特征,另外一方面文章描述内容和手法具有较为明显的生活性甚至是“随意性”,与传统学术论文“严谨”“规范”的要求之间可能存在一定差距。值得注意的是,参与争鸣的作者不少属于传统上所谓的“知识分子”群体,甚至是具有“博士”身份的高层知识分子或高校教师,这部分特殊群体及其所表达的观点,在社会诸多场合中代表着知识、理性、科学与权威,他们用知识和理性从不同的专业视角对自己的所见所闻进行检视,为此次争鸣的深入性和科学性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一、争鸣者的乡村认知及其差异
参与本次争鸣的争鸣者对乡村的理解与把握主要有三个来源:一是来源于对生活过或正在生活的乡村现实的观察,二是来源于儿时所生活乡村的记忆,三是来源于对乡村进行有目的学术研究而进行的社会调查。争鸣者理解乡村的路径不同,致使他们对乡村理解的侧重点、所截取乡村的片段及对乡村理解的深度均有不同。“博士春节返乡记”所争鸣的对象虽然均是“乡村”,但其争论的对象有的是当前客观的现实乡村,即围绕乡村的现实情况而争论;有的争论对象则是理想乡村,即对未来乡村理想图景所持不同见解而争论;而有些争论的对象则是争鸣者记忆中的乡村,或者与争鸣者记忆中的乡村息息相关。而争鸣之所以发生,也与争鸣者自身的人生阅历、知识结构等主观因素紧密相连,这些主观因素也是理解乡村的一个注脚。
(一)现实的乡村图景。争鸣者是各自持着一幅自己脑海中的现实乡村画卷参与争鸣的,并将自己的观点与价值判断奠基于这幅脑海中的现实乡村画卷之上。从争鸣者对乡村现实所持的态度及价值取向来看,大体上分为三类:第一类可谓“消极忧虑派”,认为农村变得日益“颓废”,对农村未来发展充满担忧。最为典型的就是王磊光的《近年情更怯:春节回家看什么》和去留两昆仑的《农村是狼文化,不是羊文化,勿把美好的回忆嫁接在现在的农村》,甚至后者将农村的“丑陋”现象发挥至极端,给人以偏激之感。第二类可谓“积极理想派”,认为不应该对农村当前变化过程中出现的诸多现象给予过多否定性的评价,更不应该失望,关键在于主体自身要进行自我调适,积极投入到农村发展当中,对农村未来发展充满着理想与憧憬,如五月花的《“博士春节返乡手记”哪里错了》、蒋书好的《如果真爱家乡,知识不会无力》等文章。更为突出的是,刘连泰在《文科博士请搁下乡村教化的神圣使命》一文中,直接将博士的乡愁与乡忧根源指向作者本身。第三类可谓“问题意识派”,对农村的变化现象没有进行过多的价值评价,而主要是对农村现实中存在的问题进行列举与分析,如常培杰的《双重视域下的农村生活》、朱羿的《年味儿变淡的忧虑与无奈》、段修建的《一个故乡,两种乡愁》等文章。他们并非像“积极理想派”那样憧憬乡村的未来,也非如“消极忧虑派”那样消极沉沦,而是着重于展示问题。当然,他们不仅是在列举这些问题,亦可认为是对此种现象的担忧。
争鸣者对乡村现实的不同观感,部分原因来源于争鸣者各自所感知的乡村现实本身的多元化和复杂化。争鸣者所言说的“乡村”对于每个争鸣者自己而言都是客观的、真实的,都是活生生的。然而,每个争鸣者所言说的那个真实乡村彼此却是不同的,导致大家都是在围绕“乡村”而争鸣,甚至各自所言的“此乡村”和“彼乡村”也有着一定程度的相似性,但各自所言的“此乡村”终究非“彼乡村”。这种乡村现实状态的客观差异,对在我国这样一个国土面积广大、地区间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的国家而言,争鸣者所言的“此乡村”与“彼乡村”的差别往往是巨大而明晰的。这种乡村现实状态的差异,决定了争鸣者所感知的那幅乡村画卷本身是不同的,不同乡村在区位、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习俗文化等方面均存在较大差别。如王磊光、费祎等人所言的乡村可能属于那种地理条件较为落后的丘陵或山区的乡村,甚至地处西北内陆;而蒋书好、朱羿、段修建等人所言的乡村应该属于那种自然地理条件和区位较好的乡村,或处于江浙一带。当观察者所观察的乡村画卷本身不同时,其感受和结论自然是不同的。当然,尽管争鸣者所言的乡村是不同的,但并没有消除他们对话与争鸣的基础,在社会学研究过程中,研究个案或样本选取永远都是具体的、个案性的,而研究所要解释或揭示的问题,却具有一般性、普遍性。
(二)理想的乡村图景。争鸣者所关注的另外一个焦点是对乡村理想状态或应然状态的不同理解。每个争鸣者都是怀揣着自己的乡村理想图景进行讨论的,并以此憧憬图景来评判乡村现实和设计乡村未来发展方向,尽管有些争鸣者心中的乡村理想蓝图比较模糊。争鸣者对未来乡村状态的理想图景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可称之为“怀古”派。他们对曾经的乡村、记忆中的乡村给予了足够的爱怜与怀念,曾经的那个乡村在他们的记忆深处是美好的。也正因曾经美好乡村的“消失”,导致他们在情感和心理上产生了不适和无助,甚至想逃避现实。在王磊光、邓峰、朱羿、李玉等人的文章中,此种情感是相当明晰的。或许他们的乡村理想追求具有一种陶渊明式田园诗乡村的情结,但值得注意的是“怀古派”留恋更多的是传统社会中的“乡情”——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与互助。第二类可称之为“否定”派。他们否定“怀古派”所持的乡村理想,如去留两昆仑、五月花、古鱼等人的作品都认为当前的乡村现实是既定的事实状态,“怀古”与“留恋”曾经的乡村是不可取的,甚至认为“怀古派”所留恋的那种美好乡村根本就是荡然无存的,如《农村是狼文化,不是羊文化,勿把美好的回忆嫁接在现在的农村》一文,彻底扫除了“怀古派”情感存在的基础。更多的此派学者认为,应该尊重和适应现实,传统社会乡村的“从一而终的稳定生活更可怕”,当下的乡村现实本身就是乡村发展一个阶段的结果。他们认为传统社会的乡村并非人类社会的理想,人们也没有必要对其寄予过多的留恋情怀。
(三)记忆中的乡村。争鸣者的乡村记忆是争鸣者个人经历或人生阅历的一部分,其个人人生经历是形成争鸣者所持价值和知识的“前见”基础,而这种“前见”必然影响、规制着争鸣者的价值判断与情感态度。争鸣者多数是在乡村中成长起来的,曾经的乡村记忆给他们的印象是深刻的,他们的乡村情怀,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这种“儿时”或“曾经”的乡村经历。每个争鸣者个人人生经历是各不相同的,争鸣者的“乡村记忆”是其对乡村现实理解和价值判断的重要基础,既有的乡村记忆成为对乡村现实判断的参照物。当争鸣者脑海中的乡村记忆不同时,自然影响到争鸣者对乡村现实的差别性判断。同时,乡村记忆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争鸣者的乡村理想,其乡村理想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自身所占有的既有知识和经验,而乡村记忆正是此知识和经验的重要来源。在不同的乡村记忆基础上形成的不同乡村理想,成为争鸣者对乡村现实的“规范要求”,以此来评价乡村现实,自然对乡村现实有着不同的解读与理解。
(四)争鸣中的争鸣者。争鸣者参与“争鸣”,除了对“客观乡村”多元化的理解外,争鸣者的主观方面也是导致各自观点相左的重要原因。这其中尤为明显的影响因素是争鸣者的知识结构差异。本次争鸣者中的多数可谓社会中的高层知识分子,知识背景和知识结构是其判断乡村现实最为基础和原始的参照系,甚至争鸣者正是用此知识去度量、切割、解剖乡村现实的,这种“前知识”的存在,自然会对争鸣者当下的现实判断产生“嵌制”性影响。特别是不同学科知识对同一社会现象解读的路径、重点与结果都可能是不一致的,甚至在同一学科内部,不同的研究领域,依然存在研究路径与视角的差异,而这些差异,直接决定了研究者的结论与判断。在本场争鸣中,虽无法全部获知争鸣者的知识结构背景,但从已获知的情况来看,社会学领域学者占多数。当然,他们所从事的领域可能不同,如蒋好书是从事社会组织研究的,他所关注的问题在于如何组织乡村社会力量而开展社会救助,进而促进社会发展。具有法学专业背景的刘连泰的加入,增添了本次争鸣多学科解剖视角的可能。法学者的视角与社会学者的视角自然存在着一定的差异,甚至是面对同一乡村,不同主体得出的观感和判断也是不一致的,如王磊光在2015年春节期间所写的返乡笔记,充满着忧虑与失望;但就是面对同一村庄,新华每日电讯的记者李昊阳在2016年春节期间专门围绕此返乡话题,所作的《一年后探访“返乡博士”的家乡》一文,却充满着希望与发展动力,当然,也正视该村所存在的困难。
另外,争鸣者的现实处境差异,也是争鸣者对乡村有着不同情感及认识的重要影响因素。有争鸣者面对乡村“世俗”与“凋敝”感觉到知识的无力,产生心理上的“不适”,这种认识与情感,一方面的确来源于乡村及乡村人与人关系的变化引起的“不适”;另一个重要方面,是争鸣者自身变化及其现实处境,如若正处于人生的“奋斗阶段”,就可能导致他对曾经的乡村产生“不适”。当王磊光在感叹失落与无力的时候,刘连泰则对“忧伤”派的情感不以为然,认为是忧伤者将自己扮演成“教父”身份且力图“教化”乡村而结果无效后,导致产生的情感落差。其实,“忧伤派”的现实处境可能是刘连泰所未曾体验的,他拥有的威望和声誉也正是“忧伤派”所希冀的。
二、争鸣背后的城乡矛盾
虽然争鸣的主题是“乡村”,但必须从“城”与“乡”两个部分及其联系才能全面、深入理解乡村及围绕其产生的争论。因为城市和乡村是两个密不可分的组成部分,城乡关系中 “关系” 的主要含义是将城市和农村视为通过人口、商品等要素流动而彼此紧密联系、相互依赖的两个共生系统,指城乡之间要素流动和功能亲合的状态 〔5 〕。城乡关系来源于两者之间的差异性和互补性 〔6 〕78,是广泛存在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普遍联系与互动关系,是一定社会条件下政治关系、经济关系、阶级关系等诸多因素在城市和乡村两者关系的集中反映 〔7 〕。城乡关系包含相当广泛的内容,如城乡发展关系(产业发展关系、经济发展关系)、城乡经济关系、城乡文化关系、城乡社会关系、城乡生存关系、城乡运行关系等。特别是在当今社会,大部分发达国家都保持着较高的城镇人口比例,而发展中国家也经历着快速的城镇化过程,城乡关系因双方相互依赖而变得更加复杂 〔8 〕。解读与理解乡村的路径千差万别,但争鸣者所持的态度与情感,都可以不同程度地从城乡关系中寻找到答案。城乡关系始终是解读乡村的一条主线,因为,“城乡关系的面貌一改变,整个社会的面貌也跟着改变” 〔9 〕 179。围绕“博士春节回乡记”的争鸣,实则是城与乡现实冲突与矛盾的展现,争鸣中的“乡愁”与“无助”,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城”与“乡”之间的矛盾。
(一)城乡空间分立与禀赋差距。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上,城市是由乡村分化而产生的,是伴随着社会分工而出现的,“文明时代的特征之一是把城市和乡村的对立作为整个社会分工的基础固定下来” 〔10 〕 176-177。城与乡首先在地理空间上发生分立,在进入现代社会之后,俨然明晰的城乡分界与区分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但在整体上来看,城与乡之间不仅存在地理区域上的分立,而且各自拥有的禀赋差异明显。当然,现实中也存在着某些已经城市化的农村,但这种局部的、个别现象无法代替对中国城乡面貌的全面描述。这里所言的城市禀赋与乡村禀赋,主要指城市和乡村有着相异的地理区位、自然条件(主要是自然环境和基础设施)、历史渊源和功能定位、生产和生活方式等。城与乡的禀赋差异在现实中一直是存在的,深嵌在人们脑海中,而且,因我国地区的广袤与地区发展不平衡,给城乡禀赋及差异性增添了复杂性与多样性。
在传统记忆里,城市禀赋印象为川流不息的人群、商业大厦的繁华、便捷的交通与高质的服务及灯红酒绿点缀的潇洒;至于乡村禀赋印象,在很多人脑海中为地理环境不好,交通不便,再加上农民辛苦劳作的身影。城乡空间分立和禀赋差异是一种客观的现实存在,即使是在马克思预言的人类社会发展高级阶段的共产主义社会,城乡差别消失,是指城与乡在社会地位和社会制度的平等对待,以及劳动的同质化,并非指城乡区域的完全融合,也非城市与乡村禀赋的毫无差异。值得注意的是,伴随着现代化与城市化的推进,城市与乡村在地理空间上的存在方式存在着多样化的布局,二者各自的禀赋也发生着急剧变化。遗憾的是,争鸣者所展示的乡村实景中,城与乡尽管各自都有所发展和改变,但二者间的禀赋差距在扩大。城市与乡村的禀赋差异是客观存在的,并且各自有着自身的产生与发展规律,虽然我们无法用简单的标准来判断孰优孰劣,不能用城市禀赋标准来评判乡村现实,也不能用城市标准来框定乡村发展目标,反之亦然。但在争鸣中所蔓延的“乡愁”情绪,无疑体现了人们对乡村禀赋落后之担忧,甚至是失望,更让他们担忧的是城与乡的禀赋鸿沟在扩大。而这种差距,一方面是自然地理条件使然,另一方面也来源于人类对发展路径与方式的选择结果。前者不可改变,后者则是一个人为因素,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体现的是国家发展战略与路径的选择,是有意识的选择结果。
(二)城乡经济依赖与资源争夺。在争鸣中,诸多争鸣者都论及当前农村经济不同程度地存在落后现象,不少争鸣者看到的是乡村资源的流失,如孙旭和刘忠良的论述。在中外城乡关系发展史上,刘易斯的城乡二元经济论 〔11 〕52是关于城市对乡村资源“掠夺”最为经典、最为系统的论述。现代化是当前各个国家的建设目标与努力方向,就经典西方国家现代化的历程和经验而言,现代化的一个根本标志是城市化。尽管我们在现代化进程中尽量避免西方国家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城市对乡村资源汲取甚至“掠夺”的弊端,但该问题依然在现实中呈现,对该问题的解决路径决定了我们整个国家现代化进程的路径与方向。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城市化进程以空前的速度推进,伴随城市化进程的加快,生产要素逐渐向城市聚集。一方面,在市场经济体制下,资本的天性决定了在规模经济效应的驱使下,生产发展所需的资本、人力和技术等生产要素自然而然地迅速向城市聚集;另一方面,我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实际工作重心一直偏向城市 ③,国家政策制度设计和国家资源配置是偏向城市的,尽管这种偏向近年来有所改变,但其所形成的历史包袱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割除,更何况任何一种制度一旦实施,都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制度惯性,后续制度往往对之前的制度产生“路径依赖”。
城乡间流动的资源主要包括资金、物质和人力,这些资源向城市的聚集来源于两种力量:城市的拉力和农村的推力。城市因生产要素聚集能产生规模经济的效应,决定了资本向城市聚集的必然,进而吸引人力向城市聚集,因而,城市成为资本、人力的追逐地;同时,乡村因自然环境和条件的制约,以及生产、生活水平的限制,使生活在乡村的居民总有一种“跳农门”的渴望。在此意义上,城市化的过程也是社会资本和社会财富转移的过程。在资本天性与制度安排的背景下,农民走出农村寻求致富成为理性选择,多年来的“农民工”洪流由此而成。农民工在繁荣城市、致富自己的同时,却使乡村的人力资源面临被“掏空”的危险,于是,很多争鸣者看到的是农村人力资源日益走向枯竭,看到的是“空心村”的凋敝。于是,他们感觉城与乡的距离越来越远,为乡村而“愁”,为乡村而“忧”。
(三)城乡文化浸染与价值碰撞。诸多争鸣者都感知到城乡之间在文化上的强烈碰撞与冲突,甚至自身深陷其中而产生内心“不适”之感。城与乡之间,不仅存在物质差距,更有文化鸿沟。城市与乡村的文化差异是由城乡文化本身属性及其特点决定的,我们无法对城市文化和乡村文化进行孰好孰劣的价值判断。二者都是与其自身的生产和生活方式相适应的,是该地居民在长期生活生产中形成而又被历史传承的结果,也是社会现实生活的浓缩与缩影。但这并不能阻止不同的人针对同一种文化现象作出完全不同的价值判断,如王磊光认为绿皮火车上无边界的文化是一种乐观心态,是一种粗犷的生活方式,而孙旭阳在《故乡的病在哪里》一文中却认为这是“权力无边界”的体现,是导致人与人冲突发生的原因所在。在城市化进程中,在一个流动性的社会,城市与乡村之间,流动的不仅是物质与人,还有文化。当城市文化和乡村文化相遇的时候,冲突、碰撞自然而然就会发生,而且,这种碰撞与冲突更为深层。在文化冲突的背后,实则是两种不同的生活、生产方式以及价值观念的冲突。每一个观察者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道德伦理标准对城市文化或乡村文化进行价值评判,正是这种主观性、个体性、具体性的对文化及其冲突的不同判断带来了彼此的争鸣,而在争鸣的背后,体现的是各自文化本身所蕴藏的价值意涵。
城市文化与乡村文化在发生冲突的同时,二者又无时不在浸染和改变着对方。当争鸣者体味、目睹乡村文化和传统习俗日益“崩解”的时候,实则传统意义上的城市文化正以一种或明显或潜在的方式浸入乡村,甚至显得不可抵挡,颇有席卷一切之势,城市文化在冲突与碰撞中浸染着乡村文化,并进而开始影响、改变着乡村居民的生活、生产和思维方式,其结果是在所谓的乡村文化被侵染之后,产生了一种新的“变了味”的乡村文化,但这“变了味”的文化,既不是城市文化,也不是之前那个“记忆中”的乡村文化。我们也依稀看到,在面临城市文化浸染的时候,乡村文化也在进行着不同程度的抵御与自我保护,但被浸染、被改变是必然结果,只是被改变的程度多与少、快与慢的差异。同时,城市文化在潜入或席卷乡村文化的同时,自身也正在被乡村文化所“反蚀”和浸染,甚至被乡村文化所撕裂和改变。其融入乡村后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城市文化了,它必须获得新的内容和存在形式,才得以在乡村扎根发芽。城市文化在浸染改变乡村文化的同时,乡村文化也在浸染改变着外来的城市文化,当今的乡村文化实则是二者相互浸染形成的结果。同时,伴随着“农民工”涌入城市,他们把源自家乡与自身的乡村文化带入城市,城市文化的原有生态也被乡村文化所打破,城市里的城市文化也在发生着改变。当然,乡村文化在注入、改变城市文化的同时,自身也在发生着改变,在城市中获得了新的内容、价值与存在方式。
(四)城乡制度“藩篱”与“社会排斥”。城乡差别不仅是自然禀赋与自然条件的差异,更体现在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的差异,而后者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我国城乡分割的二元制度造成的。城乡二元制度形成于历史上某个时期特殊国情和特殊国家发展战略的需要,具体体现为一系列城乡分割的二元非均等的利益分配与资源配置制度,而这种差别化制度安排的载体,在很大程度上依附于户籍制度。其实,户籍制度仅仅是这种差别化对待得以存在的一个载体,如果不改变城乡不均衡的利益与资源配置倾向,即使没有户籍制度,可能依然会出现新的不均衡的制度载体。当前,我们正在实施城乡统筹战略,但似乎撕开城与乡之间非均等性的制度“藩篱”非常困难。因为城乡分割制度一旦形成,并结成一个制度网,而且深深嵌入经济发展和社会生活当中,对其改革与破除无法一蹴而就。城乡关系的调整,从根本上来说是利益的重新调整与分配,利益主体追逐各自利益最大化似乎是他们“相对理性”行为的选择,甚至对于既得利益享有者而言,他们的“特殊”利益正是来源于既有的分割性不均衡制度,因而一些人会反对、阻碍“切割”他们利益制度的形成。同时,现实的利益受损者也可能希冀谋求一种新的不均衡制度来满足和实现自身的特殊利益,其结果往往是本应以谋求均衡制度为目标,结果却产生了一种新的不均衡制度。于是,改革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旧的不均衡制度貌似割除,但却诞生了新的不均衡制度,或其实施的结果依然是不均衡。
尽管城乡二元分割的制度“藩篱”在现代流动性的冲击下已逐渐被撕裂而变得破损,但因分割造成的“断裂”与彼此间的“社会排斥”却是短时期内无法消除的。有争鸣者将城市作为一个临时“住点”,依然留恋故乡的“家”,“住点”与“家”在他们的脑海中有着清晰的轮廓区分和不同的情感寄托,他们依然用“方言”来认识城市世界和思考现代问题。乡村人的“人”是入城了,甚至在城里有了自己相对稳定的职业,住起了“洋房”,但他们中又有多少人,特别是对那些“打工族”而言,能够在心灵上真正融入城市生活呢?甚至对那些在城市谋有一份体制内工作的“青椒”而言,他们似乎依然徘徊在城市边缘,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排斥着他们。也可能这种感觉仅仅是心理上的,甚至是错觉,但依然令他们感觉到“不适”,感觉到城市的陌生。从争鸣中可以看出,更令这些城市边缘人心里疼痛的是他们也被那个自己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乡村及乡村文化所排斥,春节回乡感到的是“不适”与“迷茫”,产生的是“乡愁”,甚至对乡村“丑陋面”的憎恶。当然,争鸣者的“不适”“陌生”与“迷茫”部分来源于自身在经历城市洗礼之后,其思维与价值观念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导致其对乡村的一种排斥。不论是哪种情况,其结果都是在城市与乡村的双重“排斥”下,城里的“乡村人”获得了“漂族”这一身份符号,游离在城与乡之间,而这种“游离”状态,实则诱发了社会经济发展和社会秩序稳定等诸多困境。
三、城乡融合与美丽乡村
综观这场沸沸扬扬的争鸣,其将城与乡这对矛盾置于一个特殊时间点——春节,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回乡记”的形式而展开。其间充斥着哀叹与无奈是显而易见的,面对此种乡愁与乡怨,我们该如何消除城乡撕裂而走向城乡融合?古今中外的学者对此论述可谓汗牛充栋,这里仅仅围绕争鸣中的有关问题提出几点值得注意的地方。
(一)未来乡村图景的定位是美丽乡村。争鸣者都是怀揣着各自乡村理想图景而参与争鸣的,大多数争鸣者的乡村理想可以用“美丽乡村”来表达,尽管他们各自对“美丽”轮廓的勾勒可能存在差异。对未来乡村发展的目标定位直接影响着一个国家城镇化的进程与路径,决定一个国家社会发展的全貌。的确,未来乡村图景应该是“美丽乡村”,这一愿景告诉我们,美丽乡村的本质是“乡村”而非“城市”,不论在任何阶段和任何情况下,乡村都应该有其存在的空间及价值,特别是在中国这样国土广袤的国家,乡村的存在可能是永恒的。尽管在当今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特别是我国当前历经的是一个跨越式现代化转型过程,城市化浪潮对乡村的侵蚀与挤压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横扫乡村,乡村的资源、人力与资本在市场机制作用下迅速向城市集中,其结果,一方面是在短短的近40年里,中国的城市在“疯狂”而“野蛮”地生长,一些乡村“城市化”了;但另一方面,乡村特别是相对落后的乡村却在顽强地存在着,似乎他们与城市之间的鸿沟不是在缩小,而是在扩大,似乎他们是被城市甩掉的孩子,而且,这种乡村还占有一定比例。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和社会主义小康社会建设,无法割舍这部分乡村,其唯一出路是我们将之建设为美丽乡村。
未来美丽乡村的实践图景应该是多元的具体的。美丽乡村建设实践既离不开中央的引领与激励,更离不开地方的主动探索与创新,而且,这种地方性的探索力量对乡村建设实践尤为重要。也正是各个不同地方的实践探索,才能绘成美丽乡村建设多彩而不单调的画卷;也正是因为其来源于地方自身的主动创新,才使美丽乡村建设充满活力与生命。在实践中,我们应该充分尊重地方和社会力量对美丽乡村建设的探索与创新,而且,很多地方的探索实践,已经揭开了美丽乡村建设的序幕。美丽乡村建设包括物质与经济、制度与文化等多个层面的内容。而从具体建设路径来看,有的通过“法律下乡”推进乡村秩序重建,如广东省在全省推进“一村(居)一法律顾问”活动④;而更为常见的是通过“服务下乡”的方式,推进城乡一体化公共服务体系构建,如广东省中山市在改革中完善村级各自社会组织,重新明确划定村级党组织、村民委员会、农村社区服务中心和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功能与职责,促进各主体协调一致地开展工作。值得注意的是,伴随着现代信息科技发展和近年电子商务的兴起,乡村电子商务的发展与电子政务的推广,不仅带来了乡村经济及商业的改变,而且带来了乡村治理越来越重视信息化建设的发展趋势,乡村借助信息化实现管理模式的创新,实现政府、市场与社会的良性互动,最终实现了乡村的治理创新 〔12 〕,近年来浙江、广东等地出现的“淘宝村”就是明证;还有的通过开发利用传统资源来发掘乡村建设的力量,如近年来广东积极推动乡村文化建设,其中一个重要的做法就是促进各个村文化楼建设,推进地方传统文化的传播,扩大传统优秀文化的影响,以此提高乡村文化水平和质量,浙江临安的“文化礼堂”建设活动就与此类似。
我们希冀未来的乡村是“美丽”的,尽管对美丽乡村理想图景的规划与设想千差万别,并且现实中美丽乡村建设的实践探索也缤彩纷呈,但美丽乡村一定是物质、精神、生态、文化和社会的高度发展状态。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总目标“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为美丽乡村建设提供了整体框架。
值得注意的是,我们所期待的美丽乡村是现代乡村,而不是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所描绘的乡村,不是重归自然经济状态下的小国寡民时代的乡村。现代社会自然会将乡村打上现代性烙印,美丽乡村应该是开放乡村,而非封闭乡村;是流动性充满活力的乡村,而非静止无生机乡村;在乡村内部,在传统生活共同体或家族共同体解体的同时,重建一种新型基层共同体 〔13 〕。总而言之,是物质、精神、文化、生态和社会各个方面美好状态的乡村。
(二)在城乡关系中把握乡村。这场争鸣的客观对象是乡村,但背后的实质在于城乡关系,只有将争论置于城乡关系当中,才能更好地对所争论的问题进行理解与认识。如果我们孤立看待乡村问题,将之与城市割裂开来,就根本无法洞察乡村的全貌。城市与乡村之间彼此影响、彼此浸染,并在潜移默化地、或剧烈或轻柔地改变着对方,乡村因子被裹挟进繁华的城市,使曾经的城市获得了新的面貌;城市因子也在席卷乡村,在乡村上空游荡,打破了乡村曾经的那份宁静,使曾经熟悉的乡村变得陌生起来。这其中有冲突、碰撞与撕裂,但也是一个融合、互惠与双赢的过程。在开放性、流动性的背景下,城市没有消失,乡村也没有终结,只不过是彼此获得新的面貌、获得新的存在形式而已。
城与乡之间存在着对立与共赢双重关系。一方面,城与乡之间存在着对立和矛盾,城乡之间的对立矛盾从根本上说来源于社会分工,而且,现代化进程凸显了这种社会分工所带来的冲突与矛盾。城与乡之间既有对资源和资本的争夺,也有着文化与制度的隔离与冲突,最后形成“文明”与“野蛮”、“先进”与“落后”的分野,而且在相当长时期内作为传统观念深深烙印在人们脑海中。另一方面,城与乡彼此间相互依赖与共存,存在着共赢的基础与可能。不仅城市繁荣离不开乡村,走出乡村发展困境更离不开城市,孤立和割裂城市与乡村,必将带来城乡发展失调,最终影响一个国家和社会的长远发展。既然城与乡紧密相连,建设美丽乡村,虽建设的是乡村,但建设的路径却必须将城与乡统筹起来。甚至有学者预言,中国社会政策发展开始进入城乡统筹时代 〔14 〕,城乡统筹或城乡发展一体化是弥合城乡撕裂的唯一出路。
当前,城乡至少要在四个方面实现统筹,即规划建设、产业发展、管理制度及收入分配。城乡统筹,不仅仅是经济层面,还包括政治、社会和文化等各个层面和领域的统筹。只有在城乡统筹的背景下,乡村与城市的资源(包含人力)才不仅仅是流动,而且才会得以合理的配置,才会发挥资源配置的最大效用,才会实现城乡互惠共赢局面。在实践中,中央和地方均在积极推动城乡统筹发展。早在2007年,成都和重庆就被国务院批准为“城乡统筹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尽管目前一直在探索当中,但在区域发展、户籍制度改革、社会保障制度改革等方面均积累了有益的经验。实践也再次证明,只有将城与乡统筹起来考虑,才能走出当前乡村发展的困境。
(三)充分重视国家意志的政策选择与诱导。我国城乡分割与对立的现状,不仅有自然条件和禀赋因素的制约,但更重要的是制度使然,而且,后者更为重要。特别是对于我国这个政府推动型的改革过程而言,政府在改革中的作用和地位是不言而喻的,而政府在改革过程中的基本作用就在于进行有效的良性制度供给。波兰尼在“双重运动理论”中认为,政府角色与职责在市场和社会博弈中发挥重要作用 〔15 〕18。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探索实践也深刻证明了国家意志及政策导向对城与乡发展的影响之大。而且,在我国目前现有政治体制和社会体制下,国家层面也具有足够的动员和行动能力来影响甚至改变发展政策及其实施战略。当然,也有足够的行动效能来布局城乡发展格局。党的十八大提出要充分重视“顶层设计”对社会主义事业建设的指导性作用,说明在经历相当长的以地方探索实践为主体的“摸着石头过河”阶段之后,要充分重视国家和政府特别是决策上层对整个宏观社会发展的引导作用。
进入21世纪以来,解决城乡发展失衡问题被提高到党和国家政策前所未有的高度,解决乡村问题路径在于城乡统筹,而实施城乡统筹的关键在于有效的制度变革与制度供给。制度变革主要体现在行政体制、公共政策和公共服务方面,其关键则在于打破不平等的既得利益格局。从国家发展战略高度和宏观视野来认识乡村的建设与发展,党和政府应该积累足够的改革动能和魄力去打破现有制约乡村发展的制度桎梏。制度变革的过程,是实施国家意志的过程,对于解决城乡对立和矛盾而言,国家意志的介入十分重要,这是因为在当前城乡关系中已形成了既有利益占有格局,而且既得利益主体日益固化,对外界的冲击有一种本能的抵制。要对其利益进行调整或重新分配,其中的阻力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必须有国家意志明确而强有力的支持。另外,也只有国家通过政策工具才能实施有倾斜性的“公平”制度供给,才能落实促进乡村发展的“优惠”制度。乡村问题的解决,离不开社会力量的自发探索,更离不开国家意志的自觉规范与引导。
当然,国家在进行制度供给促进乡村发展时,国家意志在渗透乡村发展过程中的时候,绝不是将我们的政府变成“全能政府”,而是要在国家与社会之间,在政府、市场和社会之间,建立良性的相互配合的分工与协调关系;同时,要谨防国家意志渗透和权力扩张过程中的集权与独断风险。
(四)城乡融合的突破口在于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争鸣中的乡愁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乡村凋敝,而乡村凋敝最为重要的体现就在于乡村基础设施与基本公共服务的短缺。基本公共服务的条件和水平状况,不仅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保障条件,也是吸引人力、物力资源的重要制约因素。要想实现城乡统筹,实现城乡资源的双向合理流动,务必提供均等化的基本公共服务。实现这一目标,至少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努力:一要加大对乡村基本公共服务的财政投入,将更多的财政资金投入公共服务领域。一方面要求“做大财政收入蛋糕”,另一方面要求优化财政支出的分配格局。二要合理分摊各级政府基本公共服务的责任与成本。要按照权责匹配、财责匹配、公平与效率、中央与地方平衡的原则,确定各级政府在乡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中的权力与责任。三要建立均衡导向的财政投入和保障机制。各级政府(含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间要合理划分财政税收权限,建立合理的分税体制。各级政府的财政支出要向基本公共服务领域和项目倾斜,创新基本公共服务财政的供给、使用制度和机制,最大程度发挥公共财政的财政功能。同时,财政转移支付一定要科学,能够调动地方政府的积极性和能动性。四要完善财政投入的公开与监督体制。要加强财政预算项目明细制度建设,发挥预算的“硬”约束作用。基本公共服务领域的财政预算及使用要更多地吸收服务对象参与讨论,避免出现“出力不讨好”的现象;同时,要建立财政资金使用的事后追责与纠错机制。五要改革和完善公共服务的生产和供给体制,可以采取直接生产、签约外包、特许经营、合作生产等多种方式。
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是政治权利平等的重要内容。均等化体现了政治上的平等,为城乡融合提供了重要的政治保障。而且,良好的政治氛围有利于基层社会秩序的和谐稳定。在一定意义上,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不仅具有促进经济发展和提高居民生活水平的意义,而且具有加强基层政权建设的意义,是增强政权合法性和治理有效性的重要推动力和保障。
注 释:
①财经网记者高胜科的《春节纪事:一个病情加重的东北村庄》,后被证明是虚假杜撰之作。
②黄灯博士此文实则是其第二次应有关媒体请求而作的返乡笔记,这也说明“返乡记”素材及揭示的问题一直被社会媒体所关注。
③尽管在改革开放30多年的历史中,我国出台了多个重农的“一号文件”和一系列发展农业、繁荣乡村的政策,但往往都没有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有的甚至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这种现象是很值得深思的。
④该活动开始于2014年,2015年在广东全省铺开。按照要求,每个村或社区,都要配备一名专职和兼职法律顾问,其所需资金由省、市、县(区)按5∶3∶2的比例承担,目前每个村(社区)的人员工资补贴为每年1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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