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健
母亲的“戒指”
文//黄健
母亲一辈子都没戴过首饰。六十大寿那天,我给她买了一枚金戒指。当我把戒指给母亲戴上的时候才发现,在母亲的手指上,依然还戴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顶针。在岁月的打磨下,母亲的手越来越粗糙,唯有手指上那枚顶针依旧锃亮。
看着这枚泛着光泽的顶针,我又想起了一些往事。从我记事起,母亲的手上就一直戴着这枚顶针,据说那是姥姥送给母亲的陪嫁品。那枚顶针是黄铜做的,环圈有两枚戒指那么宽,里圈刻有细小的梅花图案,外圈布满密密匝匝的小窝点。
顶针是做针线活的必备工具。在我们村,母亲是做针线活的好手,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和鞋子,大多是母亲亲手做的。每当农闲的时候,母亲会把家里破得不能再穿的旧衣服整理出来,小心地拆成一块块布片,再找一块苇席或者门板,把浆洗过的布块一层层地糊上,等晒干后揭下来,就成了做“千层底”的原材料。
紧接着,母亲会从箱子里翻出一大叠各式各样的鞋样。按照这些大大小小的鞋样,她将大块的布料剪成同样大小的几块,几层摞起来。然后,再用崭新的白棉布上下盖面、嵌边,最后再用纳鞋线密密地缝上,一双结实的鞋垫就做好了。
母亲白天要下地干活,就只能在晚上做鞋。每晚,在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戴着顶针,引着长长的纳鞋线端坐灯下的身影,成了我童年时代最熟悉的画面。纳鞋底的时候,母亲先用缝衣针在鞋底找准位置用力扎进去,再用顶针把缝衣针用力顶过鞋底,实在顶不动了,就用钳子往外拔。为了结实,每穿过一针,母亲都要用手把纳鞋线拽住狠狠勒紧。一双鞋底纳下来,母亲的手指上全是道道伤痕。
在异乡读书的几年,我经常会收到母亲寄来的衣物,或是厚厚的棉衣,或是几双布鞋。看着那细密均匀的针脚,我总会想起母亲那双粗糙的手和那枚顶针。
再后来,我在城市里安了家,母亲每年还要为我们做几双鞋。只是,我们那时候就很少再穿着母亲做的鞋出门了。我曾劝母亲不要再这么辛苦了,母亲却总是说:“趁着眼睛还勉强能使,再抢给你们做几双鞋,说不定哪天就做不动了。”
“你快来帮帮忙,把妈的顶针取下来。”妻子的喊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妻子试图将顶针从母亲的手上摘下来,但因为长年累月的辛劳,手指关节已经变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摘下来。母亲摆摆手,笑着对我们说:“傻孩子,还是把戒指放起来吧,庄稼人戴它干嘛呀?不能吃不能用,干活还要碍手。还是戴着顶针好,我还想再给你们多做几双鞋呢。”
我猛然领悟到,顶针就是陪伴母亲一生的戒指。
摘自《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