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新课改到底“新”在哪？

王岩 蔡瑜琢

为应对世界变化和需求，课程改革已经逐渐成为世界各国教育系统的周期性常规工作。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芬兰每10年进行一次国家课程改革，继2004年的国家课程改革之后，2014年芬兰国家教育委员会（Finnish National Board of Education）再次公布了新的国家课程，并于2016年8月正式实施。除了《基础教育核心课程》，新课程还包括《学前教育核心课程》以及《普通高中核心课程》。这次芬兰新课程的实施，曾被国外和国内的媒体报道为“颠覆性的改革”，“将取消分科式教学，转为全面实施现象教学”。对于这些误导性的新闻报道，芬兰国家教育委员会进行了澄清。那么，芬兰这次新课改到底有哪些亮点，关于现象教学的真相又是什么呢？本文就这一问题做一些初步的回答和分析。

核心教育理念是构建国家核心课程的基础。芬兰基础教育秉承的教育理念包括如下几个方面：尊重和发现每一个孩子的特点和价值；学生是学习的主体，学习的关键是学习兴趣的培养和快乐学习；帮助学生把自己发展成一个独立自主、关爱他人、守法遵纪、捍卫民主的公民；培养学生构建可持续生态环境的生活方式；重点培养学生综合素养和通用能力以应未来之变等。与10年前相比，此次新课程在教育理念等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论是强调关注学生自我发展的学习评价体系，还是每学年学生必须至少参与一次跨学科学习模块（如现象学习）的规定，都是对这些理念的进一步强化。

但是，经济、科技与社会的发展带来学生学习环境、劳动力市场及未来社会对人才能力需求的变化，这是芬兰实施此次新课程的最重要背景。因此，芬兰国家教育委员会把新课程改革的总目标确定为培养能适应瞬息万变的未来社会的人才，并定义了学生需要具备的七大横贯能力，且较详细地阐释了现象教学等用以培养这些能力的学习方式。

七大横贯能力

简单来说，横贯能力（transversal competence）是相对于传统的学科能力而言，指贯穿于不同学科和领域需要具备的通用能力。它不等同于一般知识或能力，属于综合素养的范畴，包括价值观、态度、意愿在内的面对具体情境的综合表现。这种能力跨越学科界限，需要将不同领域的知识和技能整合起来，以保证学生能够面对个人发展、学习、工作和参与公共事务的各种需求。七大横贯能力的具体内容如下：

——Tl思考与学会学习（Thinking and learning to learn）：该素养重在培养学生从环境中主动学习的意识和态度，发展他们观察、探究、评估、整理、生产并分享信息和想法的能力，为终身学习奠定基础，涉及创新思维、探究、学会思考、学会学习、问题解决、沟通能力等多个方面。

——T2文化素养、沟通与自我表达（Culturalcompetence，interaction and self-expression）：该素养旨在培养学生适应多元环境、尊重人权、尊重多元文化，并以尊重为前提，在多元环境中沟通和表达自己的素养。语言是文化的主要载体，这.素养与母语和其他语言学科的学习有着天然联系，同数学、美术、音乐等学科也联系紧密，对这些内容的了解都有利于文化的交流和沟通。

——T3照顾自己、管理日常生活（Taking care of oneself，managing daily life）：该项素养涉及与生活相关的健康、安全、与他人关系、交通、应对新信息技术环境、理财等多个方面，旨在培养对上述方面的组织和管理能力，更要培养学生面对未来复杂生活的积极心态。

——T4多元素养（Multiliteracy）：该素养指能够获取、整合、修饰、阐释、生产、呈现并且评估不同类型的文本，学习理解文化交流的不同类型，并形成自我认同。不同文本包括文字、语言、图像、声音、数字以及视觉符号等多种类型。从结果上看，多元素养有助于学生理解文化的多样性并解释周围世界，有益于增进学生对道德和审美相关问题的思考，同时也有助于学生批判性思维和自学能力的发展。

——T5信息素养（Competence in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ICT）：信息通信技术素养（简称信息素养）是新时代公民必备的素养。ICT既是学习的目标也是学习的工具。芬兰并不设置单独的计算机课程，而是将ICT的学习和应用渗透到各个学科的学习或学校的各项活动之中。该素养主要包括四个方面内容：（1）了解ICT使用的基本原则、运行的基本原则以及核心概念；（2）ICT的安全性问题；（3）ICT的应用包括信息管理、信息挖掘和创造性工作；（4）ICT的实践操作能力。

——T6职业素养与创业素养（Working life competence and entrepreneurship）：該素养指能够理解工作和企业的价值与潜在价值，了解作为社会成员的个人责任，以及具有面对职业和未来生活的积极态度。随着技术发展和经济全球化，工作、职业和工作的性质都在不断变化，芬兰认为在基础教育阶段培养学生对未来工作和生活的积极态度十分重要。通过项目活动，帮助学生积累未来工作的相关知识、学习创业的运行方式，让学生认识到能力对自身职业发展的重要意义。

——T7参与、介人、构建可持续的未来（Participation，involvement and building a sustainable future）：该素养旨在培养学生参加公共事务的能力，形成作为社会公民的责任意识。新课程认为，基础教育有责任培养学生使用民主权利和自由权利的能力，为他们成为积极参与公共事务的未来公民打下基础。新课程还指出，只有通过实践才能获得参与公共事务的能力、形成对未来负责的态度。学校应为这些实践活动提供良好的环境，促进每一个学生参与。

横贯能力在课程目标上的体现

这里我们以小学科学课程为例，说明横贯能力是如何体现在课程教学目标和教学实践中的。小学科学在芬兰称为环境研究（environmentalstudies），与我国小学科学一样，它是一门综合了物理、化学、生物、地理等多个学科内容的综合性课程。小学3-6年级科学涵盖如下6个领域主题：C1作为人类的我——该主题涉及人体的结构与主要功能以及人生长发育的不同阶段。C2每天生活的环境——该主题涉及日常生活相关的情境。C3探索多样的世界——该主题让学生探索自然环境和人类活动（芬兰、北欧、欧洲以及其他地区）。C4探索环境——该主题的内容需要与学生居住环境相关。C5自然的结构、规律和循环——该主题下学生学习物质的状态与性质。C6构建可持续发展的未来——该主题涉及生物多样性的保护、气候变化、可持续利用自然资源、健康的保持、居住在多元文化的世界、关注学生文化传统以及全球有关人类当下与未来的讨论。

表一列举了部分3-6年级小学科学的教学目标、横贯能力的培养目标，可以看到学科的教学目标与横贯能力的培养目标共同呈现在表格中，教师需要以此为基础安排教学。例如，“在教師的指导下，学生学习如何获取可信信息，表达并呈现不同观点，批判性评价信息资源以及其他观点”这一教学目标下，需要以特定的科学学科内容为载体（C1-C6）完成教学。同时，“表达并呈现不同观点”反映了对横贯能力T2文化素养、沟通与自我表达的培养要求；“获取可信信息”“批判性评价信息资源”等体现了对横贯能力T4多元素养（理解和利用多种类型的信息材料）和T5信息素养（电子信息材料的收集与使用等）的培养要求。通过这种方式，以学科教学内容为载体，将学科教学目标与横贯能力的培养目标结合，有针对性地指出特定学科目标与横贯能力培养目标的结合点。

横贯能力在整合教学中的实现

为适应新课程培养学生综合能力的要求，新课程特别建议教师采用整合教学（Integrative instruction）。整合教学即是目前我国热议的现象教学。此外，整合教学与基于问题的学习和基于项目的学习也极为类似。整合教学以大概念、一个问题或是一个待解决事件等有意义的内容为起点，目的是让学生在解决上述有意义问题的情境过程中综合使用不同学科的能力、知识等。这种教学方式有利于学生建立学科和所学知识技能的联系。芬兰国家课程提出这种教学方式，并不是要取消原有的分科教学，而是在分科教学的环境下，通过有意识地使用这种教学方式，促进学生学科知识的融合以及跨学科素养的发展。因此，新课程要求每所学校每年至少开展一个跨学科学习的模块，这种模块与我国要求开设的综合实践课程十分相似。

新目标的提出意味着教师教学面临的新挑战，教师要打破原有基于学科的教学形式，传统的学科教师需要学会彼此协作完成教学目标。表二为赫尔辛基地区.所小学全科教师的教学计划，该教学计划反映了整合教学在实践中的应用。需要说明的是，芬兰的小学教师为全科教师，实践整合教学对于他们来说相对容易。例如，“制作有关水和空气性质的介绍性视频”这项内容，既包含了科学课程的学科内容，即空气和水的性质（属于学科课程内容C2），又涵盖了属于横贯能力的“T4多元素养”和“T5信息素养”的培养目标。此外，由于学生制作视频过程要学会表达，要学习如何与他人合作，横贯素养“T2文化素养、沟通与自我表达”的培养目标也隐含其中。

课程改革反映一个国家未来一个阶段的教育改革重点，但毕竟教育是面向一个社会未来一群人的活动，过于激进的变革并不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新的社会环境要求未来一代具有多种基本的综合素养，我们需要思考培养这些素养的正确方式，同时也要继承教育发展已经取得的成绩。具体讲，芬兰的课改没有走向另一个极端，即一味强调综合，而忽视了分科或学科知识的重要性。学科知识是更综合的思考与分析能力的基础，系统的学科知识对于认识世界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芬兰因为在国际测评的突出表现引起了世界关注，它的教育蜚声国际，甚至被视为世界的范本，但是，新课程改革对于芬兰本是一种尝试，整合教学、跨学科模块对于芬兰教师而言是挑战，他们也需要学习和适应，至于改革成果如何，更需要时间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