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佛
风俗图
海 佛
1
白肉穿好了线衣,披上红色的羽绒服,坐在床上掀开布帘子,隔着窗玻璃注视着外面寒冷的麦田。阳光斜照在麦田上,阳光的韵味延伸到视力看不到的地方。
时间过得真快,不觉到了冬至,新年像穿着红棉袄的村妇站在大门外招手了。冬至前的那场白雪还没有从小前庄人的眼睛里消失,绿油油的麦田里留下了破碎的浮云。
天冷了,村里人来饭店喝酒吃饭的人就少了。她想改换门庭到繁华的地方去做生意。是黑肉哀求她,是大炒勺挽留她,心善的菩萨才答应留了下来。说得粗俗点,是白肉支撑起了这个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饭店。不然黑肉和大炒勺的饭店早就关门了。
四季红饭店就三个人。服务员是白肉,帮助照顾客人,也帮助端菜,添茶倒酒。炒菜的厨师是胖乎乎的大炒勺,他的媳妇黑肉是多面手,什么都干,端菜、算账、打扫卫生等等。时间久了,小前庄人习惯了叫她们的外号,淡忘了她们的姓名。老板娘因为“白肉”的衬托就得了个“黑肉”的外号,两人相比,一个似从面缸里钻出来的那么白,一个像从锅底里爬出来的那么黑。先是有了白肉的外号,接着才衍生出了黑肉的外号。白肉是个外乡人,不太介意,黑肉就很在意,当初生气,跟叫她黑肉的人斗嘴吵架,做生意的不能天天跟人吵架,再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黑肉就黑肉吧,自己又不找相好的,再说,自己的丈夫大炒勺也不在乎。
来四季红饭店吃饭的人不多,村里人穷,不会大方地掏钱来消费的,除非有人请客。大多数是来喝花酒的,是来听白肉叫床的。就是那些比白肉小十几岁的小青年腰包里有了钱,也来娱乐,叼着香烟,叫着阿姨或者大姐,在她跟前摇晃着票子,搂着白肉到了她温暖的小屋里,冰凉的双手和温臭的嘴巴贴在她醉香柔软的热肉上,欣赏她雪白的肚皮。如果白肉真的叫了床,小青年就心满意足地发狂。得不到白肉的叫床声,就不高兴,还骂白肉。白肉也不客气,骂男人无用,骂的话比男人还下流,龟儿子,你再来找老娘,你先把你娘弄叫床了再来,哈哈哈。小青年还是避讳的,怕真的传到了庄里,对自己的声誉不好。白肉也不完全是真的叫床,是应付拿钱的人来消费的,是虚情假意地闭上眼睛,猫咪似的哼哼唧唧,办完事就撵走客人,很是无情。
冬天的白肉,穿得很时髦,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红艳的滑雪衫,黑色的保暖裤,蹬着皮靴。头发拉得很直,烫的也很黄,猛一看就是个摩登女郎,近一看烫发过的黄头发里隐藏着许多白头发,那是辛苦岁月的见证。她身上喷洒着香水。富态的大脸白里透红,确实是个成熟的半老徐娘。她精神的双眼,描摹的比乡下的小媳妇还俊气。看气质就像个女官员或者是女企业家,手里握着手机,不停地接电话,回复短信。只是从她的语气里和回复短信的文字里,才能知道,她是个乡村妓女,也就是识几个字的农村妇女。
在冬天里,大红太阳起得很晚,白肉也起得很晚,在自己温暖的小屋子里睡懒觉。开着电热毯,被子蒙着头,想着家庭的苦难和肩头的责任。眼睛是闭着的,心却是醒着的。黑肉过来敲几次门,她才会爬起来。
她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想着快过年了。黑肉再来喊的时候,她答应了,就起床了。
她起来的时候,大红太阳蹲在干枯的杨树枝杈上,灰色的麻雀们在上面亮丽地歌唱。她从后面隐蔽的小屋子里走到了前面的大客厅,看到了满脸乌黑的黑肉还是像往常一样蹲在门口,迎着太阳,在择菜呢。
她走到了黑肉面前,有口无心地叫了声,大姐。
黑肉穿着绿色的毛衣,烫着卷发,她扭头看了白肉,没有表情地说,呶,账台上有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柜台上有一个红布包,白肉嬉笑着,踩着有劲的皮靴,走到了柜台前。柜台后是个货架,上面摆放着烟酒,柜台上放着红布包。白肉随手打开了,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有香水有化妆品,都是上等的真货,拿起来观看,然后惊叫起来,啊,这么好的东西,谁这么舍得?
你猜猜看?双手沾满泥土的黑肉过来用目光跟着分享。
白肉嘿嘿笑,用鼻子闻着散发出的香味,说我猜不出来,谁这么阔气?
徐胜利放这儿的,给你买的。
呵,这铁公鸡,他上次还赊账呢。
她取出来看了,嘴里说,要是真货就值,要是用假货来抵账,我要骂他缺德。
黑肉也过来看热闹,帮助她验证化妆品和梳洗用品的真伪,没有发现异常,是真的。
也不是他花钱买的,肯定是人送他老婆的,他顺手偷来抵账的。
大姐,不管这么多了,他给我的,我就用,这是你的,拿着,不用白不用。
白肉很仗义,分给了黑肉一少半,剩下的自己装进了红布包里,用手捋着黄头发,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去刷牙、洗脸。
黑肉也很高兴,她希望嫖客们不给白肉现钱,给她买东西,自己也能跟着沾光。她一高兴就巴结起白肉来了。白肉是他们的福星,给他们的饭店带来了财气。她把东西收拾起来,很勤快,提着两个大瓶胆的热水壶给送了过去,又把过夜的壶水给倒在洗脸盆里,留白肉洗脸。伺候得白肉像个公主,白肉碍于情面,哪里还能说出一个不义的“走”字。
黑肉走出去了。白肉在屋子里洗脸刷牙,把水泼到了后门的下水道,直接流进小河里。白肉就打开了徐胜利买的化妆品,用手粘着,往脸上擦。皮肤最像个食客,最能分辨菜肴的好孬。是好的化妆品,比自己用的都好,一点都不假,想大前天徐胜利来送货,偷偷进了自己的屋子,自己还睡在被窝里,他把冰凉的手伸进自己的被窝里放在自己温热的小腹上,胡乱摸着,她哎哟地叫着凉死了,他的双手摸遍了自己的热身子,然后把头钻了进来又是乱啃乱吃一气的。外面有人叫他,他就跑走了。当他开车走的时候,她就跟他打电话说,你还没有掏钱呢?徐胜利在车上回着电话,说没动真的。她就骂他了,你要不给我钱,我天天在饭店门口对你村里人吆喝你,嫖娼还赖账,你不嫌丢脸,我更不怕。徐胜利也要脸面,就服软了,说我不会赖账,下次一定结清。
他跑不了的,他经常来给饭店送肉,他承包了送肉的活。白肉的心胸很广阔,像看不到边的绿油油的麦地。
她哼着小曲,对着镜子描眉,想着徐胜利这个铁公鸡,他晚上一定得来的,他不能就这么摸一下完事的。做小姐的女人最理解男人,他不发泄,是不能罢休。她打算好好搜刮他一次,要在铁公鸡身上拔毛。描眉完,就把香水喷向空中,屋子里的空间布满了香水的分子颗粒,浓浓的如雾,优美地缓慢地飘落下来。她仰着头,用鼻子呼吸着,品味着,用眼睛看着晶莹地落在自己的头发上。真香啊。
哼,是好香水,是名牌。她有些陶醉了。自己用了多年的香水,都是劣质,低价位的。她急忙跑了出去,到了大厅。黑肉已经坐在柜台里,用笔记账。白肉进到她跟前,欢喜地问,大姐,你闻闻,香吧?
黑肉在里面捂着鼻子说,你洒这么多啊,太浓了,整个饭店都是香水味。
大姐,你闻闻这味儿?还是真的咧,还是名牌呢,这铁公鸡真舍得。
黑肉拿开手,用力地嗅嗅鼻子说,是好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是雅诗兰黛,法国货。
黑肉讥笑道,铁公鸡的毛不好拔,你得留心了。
这次是抵账的,晚上他要来就得现钱,我们是做生意的,一是一、二是二。
黑肉神秘地说,村里传出风来,听说要选村长了,徐胜利是村长的候选人,就他那德性还当村长,俺大炒勺能当村长他都不能当。
白肉也是嬉笑,撇撇嘴说,他还梦想当村长?小前庄的母狗都得累死。
黑肉跟着笑了,说,是的,他要当村长,小前庄的母狗都得累死,都得花柳病。
两个女人说着笑话,贬低着徐胜利,直到大炒勺从厨房出来,叫她们吃早饭了,才停住了谈论。
2
中午只来了两个吃午饭的,吃完就走了,没有对白肉意思。人家只是看看白肉,闻闻她身上的香味,说了两句骚话而已。
白肉很失落,吃过饭就睡了午觉,等待下午徐胜利的到来。她醒来,穿好了衣服,打扮好了,就搬着凳子,在四季红饭店的南墙,晒太阳。确实在盼望着一个富裕的客人到来。她不时地发着短信,又忙着回复着短信,手指没有停止过。忙完了,她抬头瞭望西边碧绿的原野上,散射着金色的光芒。啊,多么辽阔的天际。
没有风。太阳也很安详。麻雀在饭店东边的杨树上,聚集,欢快地叽叽喳喳。饭店后门的小河,也很安详,早上的冰凌早就融化。小河弯曲地通向北边的运河。运河堤岸的高大丛林,遮住了北边的天空。
有了机动三轮车的响声,沿着小河边的小路来往,她不由自主地看看,希望人家来消费。人家还是看到了晒太阳的美人,按了喇叭,呼啸而过。她很热情地站了起来,向人家打招呼,挥着手,叫喊,下来歇会。人家就在机动三轮上吆喝说,没钱行吗?车就开远了。
迷茫,悬空的心到了晚上才踏实。太阳刚落山,就来了八个小伙子,带头的是张小虎。三辆摩托车把他们驮来,有的车上趴着三个,如狼狈一样。这些小伙子,白肉见过,是张小虎的把兄弟,夏天看他们时,身上和手腕赤着青龙和白虎。冬天看不到了,被厚厚的衣服盖住。张小虎不是他们中的老大,却都听他的,似乎他就是这帮小伙子的头儿。明眼的人知道,张小虎很横的原因不仅是他干了村联防队的队长,而是他爷爷是小前庄的支书张书秋,一个有权势的人。
这帮小伙子到了饭店,进了客厅,就大呼小叫,问黑肉要了香烟,每人一盒,拆开了,点燃着了,叼在嘴里,摇头晃脑。白肉和黑肉用笑脸招呼他们。张小虎很胖,长着一脸横肉,他进来敞开了羽绒服,手里夹着香烟,手指指着黑肉命令道,要里面那间开空调的,饭店有什么好吃的,通通的上来。
他们的到来,使四季红饭店热闹了。白肉去收拾里面那间唯一一间带空调的屋子,黑肉给倒茶,连大炒勺也出来了跟他们说话。穿白大褂的大炒勺都认识,也从柜台里拿出了香烟,跟他们上。
张小虎拍着大炒勺的肩头,说,爷们,有什么好吃的都上来,你拿手的活儿今天也该露了,今天我请我的把兄弟,你得给我面子,明白吗?
大炒勺胖呵呵地说,虎子就是义气,你大爷不会让你失望的。
旁边的把兄弟乐呵呵地笑了,一个说,是啊,今天虎子请客,你要让我们吃得好喝得好。
大炒勺对他们说,我一定要让你们吃的好喝的好,你们到里面去坐,我这就开始做菜。
大炒勺进了厨房,张小虎跟着进了厨房,拿起了一块熟牛肉,咬着,把最好的菜都点了一遍,才离开了厨房,走进开空调的那间屋子里。
开空调的那间屋子里,白肉在里面布置。电灯亮了,空调开了起来。一张很脏很旧的大圆桌子蒙上了塑料薄膜,跟整个环境吻合,显得很干净。
一个小伙子上前抱住了白肉的后腰,做了很下流的动作。白肉挣脱他,讥笑道,才断奶几天就想吃奶了。
那个小伙子很自豪说,我就想吃奶,你掏出来?
白肉也很浪,说,你叫我一声娘,我就掏出来让你吃,我儿子都比你大。
那小伙子说,我叫你一声妈妈,你掏啊?
身边的小伙子们跟着起哄,让白肉掏出奶子,要先看上集。看上集是黑话,是要看白肉的上半身。白肉没有动手解自己的怀,跟他们说黄色的玩笑,逗他们。那小伙子就上来解她羽绒服的扣子,还用手按了凸起的柔软胸部。白肉推开他的手,还是嬉笑,说,叫我亲娘,我就让你吃奶。还是用手护住自己的胸口。
张小虎在门外听到了几个把弟兄跟白肉的玩笑,进来照那个想吃奶的小伙子的头拍了一巴掌,瞪着眼睛骂道,小巴,你他妈的别没大没小,这不是国道饭店是我的小前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都叫她大姨,你们都得叫大姨,要对她尊敬,谁要是敢给她动手动脚,别怪我他妈的翻脸不认人。
张小虎很严肃很正经,那些小伙子果真很听话,都规矩了很多,坐下来喝茶水,抽着烟,不再戏弄白肉了。
白肉客气地为他们服务,说,听见了吗,连小虎都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好狗护三村呢,你们这些小孩子啊就是不如小虎明理。
张小虎坐到了里面的正位。屋子里的空调开热了,他们都舒坦开了手脚,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挂在身后的椅子上。
黑肉叫着白肉过来端菜,菜上得差不多了,白肉就留在了那间温暖的屋子里,为他们服务。她很勤快,茶水上得及时,酒也倒得及时。为了让这些毛头小伙子喝得高兴,她就以大姨的身份给他们敬酒。嘴巴甜甜的,如甜蜜的糖,让他们不好意思开口说黄色的玩笑。尽管也有个别胆子大的,暗暗地扭了她的屁股,手钻进她的怀里,也是瞬间完成。里面的毛衣被皮带束住,也就是感到了一下温暖而已。
她是最后敬的张小虎,到了他跟前,嘴里不停地夸奖他是个好孩子,很仗义。张小虎喝了酒,非得回敬她,叫着大姨,不喝就是看不起他。他先干了,把酒杯砸在桌子上。没办法,白肉就喝了下去。她不是不喝酒,而是她有心事。她怕徐胜利晚上再来找她。她在想着客人何时到呢,不打算跟这些小伙子纠缠过久。
如今被张小虎逼着喝下去了酒,有点上性,就想做他们的生意。她就脱去了外衣,露出了成熟的身材。她的脸变得白里透红,比农村的小媳妇还好看。她拉着张小虎的手,叫着好孩子。两人握着的手乱动,白肉的手碰到了下面坚硬起来的张小虎,她什么都明白了。
白肉对他说,孩子,你那天跟我说什么来着,我真的忘记了。
张小虎一愣,问,哪天?说的什么事?
白肉讹诈他说,就是前天,你忘记了吗,是中午,你在饭店门口骑着摩托车给飞的一样,朝我撂下一句话。
张小虎似乎清醒了,对他说,哦,你说那事啊,大姨,你不提醒我还真的忘记了呢,我来喝酒就是冲着你来的。然后对自己的把弟兄说,你们不要笑,不是歪事,是正事,我是受人所托,不然你们也就不能跟着沾光了。
他的把兄弟都知道,哄笑道,我们知道这顿饭谁出钱。
把白肉的外衣拿起,披在她的身上,对他说,大姨,走,到外面我跟你说去,你们喝酒,不许胡来啊。
白肉还真的穿上了羽绒服,走了出去。她把张小虎带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关死了门。屋子很小,铺着一张床,是白肉睡的。床头有一台黑白电视机。还有一个柜子,是放衣服的。这也是白肉卖淫的地方。张小虎进来,不由分说,抱住了白肉疯狂地乱啃乱咬。白肉也喝酒了,也就不再拒绝,接受了他。自然就陪他上了床,在床沿进行生意。她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唧唧哼哼地叫了起来,似春天里婉转鸣笛的黄鹂,又像淫秽的夜莺,叫得男人酥麻,精神高涨。
在白肉叫床的时候,外面有了嘻嘻哈哈的声音,是张小虎的把兄弟在外偷听了,有的大胆,说了句,正事比歪事难办,你们办吧,我们喝酒去。
白肉自有对付小伙子的办法,那是武侠电视剧里《玉女心经》里的秘诀,好似最深厚的武功,就那么一招,让对手服输。很快张小虎垮台了,从她的身上下来。
他们穿好了衣服,收回了激情。张小虎就站在床前,抽着香烟,白肉坐在床上,也要抽烟,还要让张小虎给点火。小伙子很乖,跟她点着了火。
白肉嬉笑地问,很舒服吧。
张小虎点头说,还可以,就是老了点。
白肉说,你要是不喊我大姨,我才不让你高兴呢。
张小虎摇晃着香烟,指着她说,大姨,给你说点正事儿。
白肉说,正事?多少钱?
张小虎挤吧着眼睛说,不就是钱吗?
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了折叠的百元钞票,攥在手里,用手指刮了白肉的香鼻尖,对她说,你猜,今天给你多少钱?
白肉看到了百元的钞票,欣喜地说,你愿意给多少我就要多少。
张小虎把攥钱的手,放进她的胸口上,对她说,你猜猜看。
白肉温热的手按住了,高兴地说,是两张票子吧。
张小虎说,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
白肉从他手里抓了过来,点了数,是五张大票子。她很激动,马上又怀疑是假的。在当地的价格,最贵也不过五十块钱,有时那些小气的客人讨价还价,二十、三十的都很正常。他给五百块。自己不值那么多钱。就是在国道,年轻的小姑娘也就是一百、五十块钱。何况自己是个半老徐娘呢?
她拿着钱,对着头上的灯光照着,分辨着真假。手指不停地搓着。现在的假钱太多了。附近村庄的一个货车司机,一次就从广东买来了十万块钱假钱到处贱卖,那些赌博的赌徒都喜欢跟他来往。假钱比小姐更可怕,把农村人哄怕了。
张小虎有点不耐烦了,发誓说,要是假的,我就是孙子。
白肉从钞票上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就收了起来,装在自己的羽绒服里,对他说,小虎,行有行规,娼有娼道,我不是个昧良心的人,你以后来找我,我不问你要钱了。
张小虎笑了,对她说,那当然,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你知道吗,小前庄有多少人要来拆你的台要把你赶走都被我镇住了。
白肉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又亲了几口,说,真是好孩子,很仗义。
张小虎说,我帮了你,你得帮我一次吧。
白肉说,行,你尽管说,是不是让我照顾你的朋友?
张小虎正经地说,不是,你听清楚了,过两天派出所的人来调查李春安,你就说他在这儿喝酒嫖娼了。
白肉听了头皮发麻,浑身颤抖,吃惊地问,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调查李春安?
李春安可是她的恩人啊。
张小虎说,别的你不要多问,让你这么说,你就这么说。
白肉站了起来,说,人家李春安是在这儿吃饭喝酒,没有乱来。
张小虎生气了,说,你他妈的怎么还不明白……我再给你二百块钱,你嫌钱少,是吧?
他从羽绒服的口袋里又掏出了钱,塞给了白肉,再次叮嘱说,行了吧,姑奶奶,七百块也可以了吧,你一次就挣这么多,还嫌少?
白肉也站了起来,从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了七百块钱,对他说,小虎,大姨不是那个意思,让我做假证,那是丧良心的事。
张小虎白着眼睛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多要钱,我给你七百还嫌少,你要多少是多,你好好想想,你还在这里混吗?
白肉把七百块钱,合在一起,也很生气地说,小虎,我是个坏女人,我是用自己的皮肉挣钱,可我不想干害人的事,这次,我就不要你的钱了。
她把钱递给了小虎。小虎气愤地抓过,扔向床上,七张钞票,像飘动的天使落在了被子上。
张小虎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说,你给我好好想想,除非你不想在这混了。
白肉挺起了胸脯,生气地说,我宁愿不在这儿混,我也不做假证。
她又对小虎说,李春安是个好人,他没招惹我没有欺辱我,我为什么要陷害他?
他是好人,我他妈就是坏人?你这个臭婊子,你想死了,有钱你不想挣,你想干什么?张小虎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抓起她的头发,放倒在床上。
白肉在拼命地反抗。张小虎只是想吓唬一下她的,还不敢对她下黑手,好歹她也是一条人命,不是一只野鸡随便可以宰杀的。没想到这个妓女,这么倔强,不买账,只得松了她。
白肉喘着粗气,涨得脸紫红,气愤地哭泣起来,捡起床上的钱,握成了团子,朝张小虎的脸打去,骂道王八蛋。
张小虎捡起了成团的钱,握在口袋里,又急又恨,又打不得骂不得,还怕她把这秘密的事给捅了出去,反而坏事。
他对她绝望了,临走的时候恐吓她道,你他妈的不办就算啦,你要是给我捅了出去,我就把你陈尸河底喂鱼去,你信不信?“嘭”的一声关死了门,用拳头砸着墙壁,走了出去。
接着,外面乱了起来,他的把兄弟们喝醉了酒,在发酒疯,相互打架,还砸破了酒瓶子。张小虎没有醉,就逮着他们撒气,用拳头打了好几个不顺眼的,来发泄自己的不满。那些被打的小伙子,不还手,大叫着,谁他妈妈的敢给小虎哥气受,我就放火烧了他的家。
在饭店里吆喝着,乱砸乱打没有生命的东西。大炒勺和黑肉两口子不敢得罪,陪着笑脸着笑脸相劝,闹到了他们都感觉没有味的时候才走。
3
徐胜利要竞选村长的消息,是从小前庄人的嘴里传到了四季红饭店来的。
小前庄要改选村长了,现在的村长跟支书张书秋是死敌,被逼得干不下去了,住院了。村长主动提出不参加下届村长的选举。选举是在元旦过后就开始的。村里已经有了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徐胜利,一个是李春安。徐胜利是张书秋推荐的,是跟支书穿一条裤子的。有小道消息说,徐胜利逢年过节给村支书送礼,私交也好。如今为了当村长,就认了张书秋为干爹。张书秋有六十岁了,为了把持权力,改了几次户口,还是五十三岁。他吃的好喝的好,看上去也就是五十多岁。徐胜利包揽了小前庄村附近的商店、饭店送肉的活,整天开着面包车,到处跑,除了送肉,还可以拉关系,到他的饭店吃饭。他老婆在小前庄西边的国道边开了饭店,里面有好几个服务员,做皮肉生意。他老婆又会交际,饭店的生意很红火。他们夫妻在小前庄人的心目中不好,女的风流,男的好色。特别是那些老人们和妇女们提起他们的名字就是嗤之以鼻。
如今他要参加村长选举。小前庄里就炸了锅,那些妇女们议论道,要是徐胜利当了村长,庄里的狗都得累死。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好色的他当了村长,就会深更半夜去敲留守妇女的门,翻墙越户是他的特长,自然嗅觉灵敏的狗不会无动于衷的,会大叫的。他天天串门,狗就天天叫,自然,狗就会累死的。再说他是张书秋的狗,老百姓不被他们坑死才怪呢。就是不坑死,要把经济搞活,也得把村里的很多妇女变成娼妓,小前庄就变成了婊子庄。
老百姓不赞成徐胜利当村长,却赞成李春安当村长。李春安也是做生意的。他跟几个朋友一起买了几辆大货车,常年往全国各地跑。把当地的产品拉到外地去卖,把外地的产品拉到当地的集贸市场来卖。2002年冬天,北京连续下了几场大雪,北京缺菜。他组织车队,收购当地的大白菜、芹菜、黄瓜、辣椒、西红柿运到了北京,就卖个好价钱。替当地人解决了卖菜的困难,自己也挣到钱,属于光荣挣钱的人。村里人都称赞他和他带领的车队是英勇车队硬汉车队仁义车队。李春安也义气,经常把剩下的外地好产品,拉到村里按照批发价格卖给村民。博得了村民的好感。他就是村民心目中的好村长,要是让他当了村长,小前庄就会脱贫,迈向富裕之路。
李春安是村民喜欢的,可是,村支书张书秋不喜欢他。他逢年过节也不到村支书家拜访,更别提送礼了。
李春安又是大炒勺的好哥们,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李春安回家来,从不到国道边的饭店吃喝,要是喝酒就到大炒勺的四季红饭店来,也不乱来。黑肉撺掇白肉上,李春安也没有动心,只是把白肉当朋友对待,请她吃饭喝酒,聊家常。所以,白肉很敬重他。
夜深了,张小虎他们走后,他们打扫完为生,关了店门,在温暖的厨房里吃饭,说话。
白肉对他们夫妻说,他们要陷害你们的朋友李春安。
黑肉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白肉就把张小虎要陷害李春安的事抖搂出来,只要她作证,对来调查的派出所的人说,李春安在四季红饭店喝酒嫖娼,他就没有资格做村长了。
大炒勺放下咬着的馒头,变得急躁起来,骂着张家父子,说,怪不得张小虎今天这么义气,大吃大喝,原来是徐胜利掏钱请客。
是徐胜利出钱?……张小虎给我七百块,让我做伪证,我不干,我也没要。
黑肉瞪大了白眼珠子望着白肉,瞟着大炒勺说,怪不得小虎的火气那么大,妹妹,明天徐胜利来了,你就往屋子里拉,我们去你屋里用手机拍照,去派出所举报他,看他怎么当村长?
白肉喝着紫菜汤,说,用手机拍照很简单,可是人家派出所不信咋办?
大炒勺说,人家的嘴大,人家有理,人家就要你一句话。
大炒勺说完,忽然又笑了,乐呵呵地说,徐胜利他还当村长,就是我不干,也轮不到他,就那德性。
夜深了,他们吃完饭,就各自回屋子里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厨师夫妻刚起来,粗矮壮实的徐胜利把面包车开到了四季红饭店门口。他戴着墨镜,开了后车门,走到了饭店门口,喊黑肉来拿菜。两个大塑料包里,装着饭店要的荤菜。他叫喊着,没人应,就提着送到了饭店里。
黑肉出来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她把菜检查一遍,生怕他掺假。猪肉也有注水的,也有母猪肉。她还是挑出了毛病,对徐胜利说,我闻着这猪肉有点怪味儿,不是新鲜的?
他摘下墨镜,嬉笑着说,嫂子,是猪尿的味道。杀猪的老赵,把猪肚子里的尿水撒在猪肉上了,我闻着也难闻,要是夏天,更骚。
黑肉抬起黑瘦的脸看着他,没有表情地说,要是猪尿就罢了,只要不是你尿的,这事你能干出来。
徐胜利嘿嘿大笑,我能干那事吗?嫂子,你太逗了。
黑肉提起,往电子秤上称了重量,分两次称的。称完,合计价格,算起了价钱。
黑肉把重量写在账本上,然后对他说,猪肉一百八十块三角,昨晚烟酒菜饭和服务费用是八百零七块钱。她嘴里念着数字,在计算器上相加,得出了九百八十七块零三角。三角就不要了,你给个整头吧。
徐胜利吓了一跳,说,这么贵啊,你讹我。
黑肉说,谁敢讹你?我给你细算一下,你要知道服务费也没给人家,都是赊着的,几个小伙子说你掏钱消费,不然,你去问问白肉?
徐胜利要是往常,肯定得斤斤计较,这次,他听了黑肉的话,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好,我掏钱。把钱从皮夹子里拿了出来,数了十张一百元的钞票,对黑肉说,别找了。
黑肉还是找了,说,该多少就多少。把零钱放在柜台上。
徐胜利没办法,只得收了钱,放在皮夹子里,对黑肉是说,嫂子,白肉还没有起床吗?
起了,在屋子里梳头呢,你过去看看,昨天咋说你来的,等了你好久呢?你这人还是男人,怎么说话不算数?
徐胜利说,嫂子你误会了,我跟她没有什么的,大家就这么回事,不过我感觉白肉这人还是比较善良的,不是个多坏的女人。
黑肉撇着嘴说,什么话,不是多坏的女人,她有多坏,我看比你好。人家对你那么好,你的心让狗吃了,还不快去看看人家,就凭人家等你半天的分上。
徐胜利嬉笑了一下,说,她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让我给捎东西的,我给送去。他出门去面包车里,提出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鼓鼓的东西,很不好意思地走向了白肉的屋子里。
白肉确实起床了,也已经梳洗好了,在屋子里吃着零食,喝着开水,同时也在想着心思。该如何对付那些人呢?善恶使她不由自主地牵扯到这场看不见的战争里去,她要表达自己的主见。
徐胜利拎着东西进来,她露出了职业情态,欢笑着,放下茶杯,上去拥抱了他,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埋怨道,你怎么才来,你昨天晚上找哪个女人了?
我有事,抽不出来空。他还是惊讶地叫了一声,说,这么香啊,你猜我给你买的什么东西?
白肉还是搂抱着他的脖子,说,你想哄我高兴呗,乖乖。
徐胜利放下东西,掰开了她的酥软像蛇一样的手臂,用另一只手拍着她性感的屁股,说,我给你买了部手机,我看你的手机也该换了。
白肉很高兴,仰着白白的脸蛋,白白的脖子里像个秘藏的香源流出奇异的香味。她献着媚眼说,你来,是想听我叫床的吧?
徐胜利嘿嘿笑了,说,小虎跟我打电话了,说你不买他的账,大姐就凭这我就敬你,你果然是个义气的女人,不过,姐姐你得帮兄弟一次吧,只要你作证,李春安就当不了村长,我要是当了村长,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白肉喝下热奶粉,有些热了,拉开自己的羽绒服衣服,里面凸起红色的诱惑。她端起玻璃杯,摇晃着调羹问,你要是当了村长,你打算如何报答我?我是做生意的,挣钱的生意谁不做啊?
徐胜利双手抓住她的肩头,说,大姐,你要是能帮我当上了村长,就到我的大酒店里去当领班,你负责管理那些小姐们,哪个不听话你就有权开除她们。
白肉白眼瞟他说,你骗人也不打草稿,你老婆在那里,谁听我的?
徐胜利把嘴巴贴在她耳朵边,小声说,我跟一个有关系的人合资开了一个大酒店,客源没得说的,人家就相信我,由我出面当老板,人家派会计来管账,你就当大堂经理,其实你就是执行经理,你记住了你是我的人,我老婆才不问这些破事呢,她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
白肉说,要我管理?我还是有两下子的,要我公关,我的脸蛋还算可以,我就怕你这种人过河拆桥,到时说话不算话,利用完我,就把我卖了。
徐胜利呵呵笑着搂着她欢喜地说,说实话大姐,你虽然大几岁,我还是喜欢你的,真心的,你当了大堂经理,你不要接客了,你只要为我叫床,你什么都有了。
白肉说,你一个大男人能说到这个份上,我就答应你,我现在就为你叫床。我是做生意的,我收了你的东西,就得为你服务。
她上前抱住了那个粗矮的男人,去解他的皮带,把白白的手往里面伸去,抓住了他的鸟,他的鸟正展翅欲飞呢。
白肉很快地脱掉了他的裤子,对他说,你不该让那帮毛孩子来替你说情,要是传了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徐胜利说,是我错了,这些孩子尽给我帮倒忙,添乱子。他受不了女人的调情,也上来脱她的裤子。
白肉见机拿过手机,就咔嚓一声拍了照片。他有些惊慌,知道自己光着下身留在她的相机里不雅观的,也想到了以后当了村长,是她捏拿自己的把柄。
他很精明,赶忙抢过白肉的手机,翻弄出来,把拍摄的给删除了。他赶紧提起了裤子,变了脸,可又不敢给她动真格的。
他的脸有点变色,说,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给我一个话?
白肉没有回答,哈哈地浪笑,裤带松开,露着白肚皮倒在床上,拍着白肚皮大笑说,我真的高兴啊,老娘今天可以决定谁当小前庄的村长了,我比你们的土皇帝还当家,哈哈哈。
徐胜利拉起她,给她提好裤子说,今天给你这个权力,你要好好利用,谁对你好你还不知道吗?
白肉拍着手说,我知道,我会好好利用这个权力的。她又问道,你给张书秋送不少钱吧,听说美国总统大选,其实就是他妈妈的比赛谁的钱多,谁的钱多谁就能够当选总统,你有张书记做后台,人家就镇里没人做后台吗?
徐胜利说,大姐,你明白就好,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也知道我也不容易,我知道我真的当了村长也没有什么实权,甚至是个傀儡,我呢我也不想要权,多累人啊。也就是想借村长的虚名,做生意拉客源,起码村里招待得到我开的饭店里吃喝吧。
白肉说,我就容易吗,昨天差一点被张小虎他们欺负死……徐胜利,我可申明了,我是做生意的,你给我再多东西是你愿意的,我能做的,就是为你服务,你要我怎么照顾你伺候你都行,你想让我叫床也行,我会坚守我的职业道德的,不是大姐不给你面子,人家知道是我做的伪证,人家得杀了我。
白肉边说话边在床上玩弄着手机,不停地拿眼睛观看给她买的东西,猜想里面是什么牌子的手机。
徐胜利有点犯难了,他可可怜怜地说,他要杀你?李春安他是好人吗?
白肉说,在我眼里,没有坏人好人,你们的事与我一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粗矮的徐胜利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慢慢地跪倒在白肉的床前。他的手摸着白肉的脚脖子。他哀求白肉说,大姐,你就能决定谁当村长,大姐我亲爱的大姐你就帮助兄弟一次吧,你作了证明,你马上跟我离开这儿,到我的大酒店去,他李春安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跟他没完。
白肉说,要是投票,我可以投你一票,那是代表我个人……嗳,你可以花钱买票,也可以撕票。
徐胜利挠着头说,这些手段早就淘汰了,现在不灵了,包括让张小虎他们花钱买票,人家收了钱还举报了,是肉包子打狗。现在我只能指望你了大姐。
白肉听了,扑哧笑了,说,为什么非要我做伪证呢?你老婆开的饭店里不是有漂亮的小姐吗?让他们干缺德的事吧,何必要缠着我呢?
徐胜利用头撞白肉的大腿说,大姐,不是李春安只到四季红饭店来喝酒吗……大姐,事成之后,一次给你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白肉点头说,你说的也有理,我是需要钱,你要知道我一个月靠卖肉还挣不到几个钱,我家里有患病的丈夫需要吃药,还有上学的孩子需要花钱,我巴不得天天有客人来,最好是大方的,像你这样的,给我钱,还给我东西。
说着,舒张起来手臂,叫道,可惜,这样的时候不多,只有你要当村长的时候才有,哎,你说你当了村长,会不会让小前庄的妇女都变成娼妓呢?
徐胜利慢慢地站了起来,变了脸色说,你胡说什么,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酒店里的小姐,没有一个是逼的,都是自愿的,现在改革开放了……白肉,我该做的都做了,该求你的都求了,你做不做,给不给面子,那是你的事,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就走了出去。白肉站了起来,追到了门口,装疯卖傻地大叫,大兄弟,晚上再来。
徐胜利回头白了她一眼,很是生气,开了车门发动了面包车,开上了水泥路,离开了四季红饭店。
白肉在客厅里捂住嘴唇,舒坦地放声大笑,是内心最幸福的笑,都把小肠里的疝气笑出来了,蹲在地上还笑。
4
这一天,凡是路过这儿的村里人,黑肉都要叫过来,拉呱,打听村里的情况,白肉也凑过来。李三奶奶挎着粪箕子,拿着砍刀,去砍树枝。她带着孙女,在四季红饭店前大骂村支书张书秋,他把上级分给农民的钱又克扣了。自然又说起徐胜利当村长的事,整个村里都在议论呢,徐胜利的娘还是个懂道理的妇人,在庄里骂了三天街,申明了不支持自己的儿子当那丢人现眼的村长。
是啊,他娘都不愿意他当村长,谁还支持他呀?
关键是他娘跟徐胜利的媳妇长年不和头,他娘知道自己的儿媳妇是个什么角色,再说了,徐胜利哪有当村长的本事。
他娘是个要脸面的人,死了丈夫那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村子里没有风言风语,如今儿媳妇硬要他儿子当村长,就是徐胜利当了村长,村里人还不是跟骂张书秋一样骂她的儿子,祖宗八辈子都给骂翻,她的老脸往哪里放啊,老亲四邻也会疏远她。
村里的情况就这样通过老百姓传递了过来,四季红饭店就像抗战时期的地下情报站,把敌人的消息及时反馈过来。
黑肉、大炒勺和白肉都在盼着李春安快来四季红饭店,让他小心点。
第二天下午李春安果然来了。是带着两个司机来的,他们很兴奋,他们把大货车停靠在饭店的路边。他们来到四季红饭店是下午两点多钟,温暖的红太阳照耀在西边的麦田上。
饭店很冷清,他们的到来让打瞌睡的黑肉和大炒勺兴奋异常。他们慌乱起来,让客人进了空调的屋子,黑肉给倒茶。李春安还是老习惯,自己到了厨房,帮助大炒勺做菜,看有好吃的,也就随手拿起来往嘴里放。就在厨房里,大炒勺还没有直接告诉他遭陷害的诡计,问他生意如何,跑车一年能挣多少钱?
不多,也就是十来万吧。
要是当了村长,就挣得更多了。
当了村长,货车还得跑,我可以电话调度司机。
我也买辆车跟着你们跑长途,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还是好好开你的饭店吧,你认为跑车就那么容易,你不懂车行你是玩不转的。
我是跟你说着玩的,嘿嘿,我坐车都发晕,别说开车了。
黑肉进来端菜,问他,村里的事你可知道了?
李春安嘴里嚼着狗肉,说,知道,你们大家伙同意让我当我就当,宁愿自己少挣点钱。
黑肉说,我们大家都支持你,不过,你得小心点,现在的人心很黑。
李春安高大的个子很威猛,是个能够保护弱者的英雄。他瞪着眼睛,说,我又没做黑心事,怕什么。
大炒勺在切菜,叮嘱他说,还是小心点好,别被人打了黑杠子。
李春安拍了他的肩头说,我会当心的,就他们那点小肚鸡肠,谁看不透?
他端着切好的狗肉和拌好的花生米,走出了厨房来到了空调的屋子里。屋子已经很暖和了,他跟两个司机吃了起来。到家了,他们也喝点酒,很少。司机是平时不喝酒的。
黑肉又给送菜来了,李春安忽然问道,嫂子,服务员回家了?
黑肉说,你想她了?
李春安说,我是想她,可人家不想我?
两个司机跟着嘿嘿笑,说,李哥还真的有点喜欢那个服务员呢,李哥希望她能开个小店,做个买卖,不在这儿做服务员了。
很难见到笑脸的黑肉此时也笑了,她咧嘴对他说,这是你说的啊,你要是做了村长,你就在集市给她弄个门面开商店,她可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她还会忘了你?
李春安说,嫂子你说得严重了,我又不是包二奶,我帮助她没有私心,不是人家困难吗?我们不能看她这样下去。
黑肉说,你个死黄子你帮她,我们的饭店呢?她要是走了,我们的饭店就得关门。
李春安说,早该关门了,要开就到国道开去,别在这儿让人说闲话。
什么,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你要是当了村长得把我的饭店给关了。我要是到国道开饭店,还得有小姐,没有小姐谁去吃饭?你们去吃饭吗?
两个司机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去?我们也是男人?
大家起哄,笑了起来。说着,门被踢开了,白肉端着烧杂拌,站在门口,像一个女神,又像地狱里的婆婆神。烧菜上袅娜着热气,她的白脸在头发的映衬下在灯光的照射下更加白净。要不是眼角的皱纹爬满伤心的岁月,她就是愉快的明星。外黄内白的头发披散下来,垂到肩头上。红色的羽绒服衬托着她更加红艳。瘦尖的鼻梁上的两只黄眼珠子,像两个铜铃,把肚子里翻滚的声浪变成焦虑的目光投射到了李春安的脸上。
黑肉机敏地转身,把菜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对他们说,美人来陪你们了,你们吃好喝好。
黑肉从进来的白肉身边绕过,还用手指戳了她的肋窝。白肉没有笑,也没有问候,像个木偶一样,不自然地坐下。她从李春安的桌前抓过香烟盒,取出了一支抽了起来,悠然地吐着蘑菇云似的烟圈,又命令司机说,给我倒酒,我今天陪你们喝酒。
女人喝酒本来就是稀奇的事。在外跑车的很辛苦,就想找个女人解闷。
司机给倒了酒,她端了起来,对两位司机说,我敬你们,马上到新年了,我们又老了一岁。
说完,仰脸就干了。司机也跟着干了。白肉拿眼睛挖李春安,他脸上的紫色肌肉痉挛了一下,也拿起了酒杯仰脸干了。
白肉夹着香烟,站了起来,拿起了酒瓶开始倒酒,这次倒的比刚才还多。玻璃杯倒了半杯。他给司机倒酒,司机用手捂住了酒杯,说,不喝了,还得回家呢。虽然他们都是本地的,但也不想喝醉了,媳妇在家里等着上暖被窝呢。
李春安也捂住了自己的酒杯,对她说,我们刚从外地回来,吃了饭得回家休息,你也别多喝。
抓过她的酒杯,将杯子里的酒倒在了自己的酒杯里。
白肉开始撒娇,不高兴地说,不,我就要醉,我好久没见你了,我今天就想跟你一起喝醉,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她对李春安的深情不是一天的了,连司机都朦胧地知道。司机也知道李春安不会动真格的,李春安同情她,一朵鲜艳的花朵不该插在牛粪上,不该干小姐的行当,该去做正经生意。
她逼着李春安喝酒,人家只好意思一下,点到为止。她却爽快地喝了下去,然后把酒杯朝下,证明自己先干为敬。
门又开了,黑肉把红烧的羊肉端了上来。那是司机们最爱吃的大补,又取暖。接着,黑肉给端来了煎饼,不喝酒的司机就吃饭了。
白肉的脸因为酒精的原因,变得红润,说话有点多了。她比李春安可能大几岁,就叫他大兄弟。找个茬儿,要跟他继续喝酒,不让他吃饭,说自己有话要跟他说。
李春安不好意思拒绝她,说,我可以听你说,你得听我的,不能喝醉了,你要是喝醉了,我就走人。
白肉还真的现出了醉态,说,好,我不喝酒了,我陪你吃饭,吃完饭,我真的有事找你。
她午饭吃得晚,不太饿,就用筷子夹了个烧杂拌里的鹌鹑蛋,喝口清汤,就不再吃东西。
司机吃完饭拿着衣服就离开了饭店,到驾驶室里抽烟,李春安最后吃完的饭,站起拿着提包要走,却被白肉死死地堵在门口,她用脚后跟踢死门,抱住他,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软软地说,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高大的李春安用手摸着她的脸蛋,大大的手掌不自然地下滑到脖子里,手掌抚摸着她的脖子,感受着她的美丽和温柔,他说,我听着了,你说吧。
她抓住男人的双手,说,你不喜欢我?你看不起我?
哪里话,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什么话,也算是朋友了,还不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了。
你让司机先走吧,你留下来。
不行,我还得修车,后天就得出车。
不,我不让你走。
有事吗,你就不能现在说吗?
是的,得到我屋子里说去,真的很重要,你还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是好人。
在你的心目中,我还不是坏人?
白肉用手使劲地拥抱了他强壮的熊腰,欣喜地掉下来泪水,喃喃地对他说,我有丈夫,可他不需要我的身体了,他残疾了,被村里的强人打的。
哦,这个,你对我说过多次了。
我真的忘记了,我还以为是第一次呢……跟我来。
白肉松开了他,转身开了门,抹着泪水,急匆匆地走向自己的小屋子里,后面的李春安犹豫不决地跟在后面,到了她的小屋子里。是饭店一个阴暗、僻静的地方。
先进屋的白肉拉着了电灯,待高大的男人进来,她就把门销死了。她上前抱住李春安,把他硬推到了自己的床上,他却顺势坐在了床上。
他问道,你说吧,我听着呢,能办的我一定办,不能办的,我再想办法,我看了集市,没有门面了,在外面的一个还算繁华地段看中了一间,还没有跟人家谈价钱呢。
白肉扑通跪倒在他身前,双手抱住他的大腿,说,我非常感激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李春安说,我不喜欢你跪着,起来,不然我就走了。
他要把她拉起来。
白肉自己站了起来,弓着腰,搂抱着他说,我不想做小姐了,你同意吗?
李春安说,我从心里就反对你做小姐,我真心希望你用自己的双手挣钱。
白肉说,我答应你,从现在起我不在干那事,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做我的男人,我需要一个男人。
不行,我有媳妇。
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你做了我的男人,我就离开小前庄,到别的地方开商店,你想我就去看看我,一个月住上一个晚上,不住也行,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你要不答应我,我就自暴自弃,堕落下去。
好吧,我答应你。
白肉又哭泣起来,柔软的身体滑了下去,跪倒在他的跟前,仰脸看着他说,我知道要你做我的男人,那是梦想。我哀求你,你就做一次我的男人吧,就一次,现在就做,我非常想你,我想要你狠狠日我一次,让我记住你,刻骨铭心地记住你,行吗?
起来吧。我可以帮你,我也可以爱你,但是,不可以做肉体买卖。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要你的钱,我不是跟你做肉体买卖,我是真心地喜欢你,我要你狠狠地要我一次,让我叫床,明白吗,我会叫床,天下没有几个女人懂得男人的爱,天下没有几个女人像我一样会叫床,就一次行吗?
你说的就这事吗?
对于我来说,比你当村长比你开车挣钱还重要,你知道让我为你叫床的后果吗?
我不想知道你说的后果,我真的不能。
不对,你在说假话,你已经对我动情了,你的那个硬了。
不行,在这个地方我不能要你。
白肉大声哭泣起来,对他说,你一定要要我,还要让我叫床,我才能全身心想着你,也可以为你死,不怕陈尸河底喂鱼!
你说的什么啊,你喝醉了……我走了。
李春安强行站了起来,拉起她,拉到了床上,转身朝门口,去开门。
白肉疯狂地下床,扑了过来,抱住他的后腰,喘着气说,有人要陷害你,说你嫖娼,你就做不成村长了。
李春安愣住了,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有人要我陷害你,说你嫖了我。
我嫖你?
是。
是?
李春安嘲笑了一声。
白肉看着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却主动地为他开了门,说,你是对的,你走吧。
李春安快速地走出了饭店,接着外面的货车发动了。汽车声远了,饭店里弯弯曲曲的哭泣声,像缠绕的白雾飘了出来,那是麦田升起的氤氲,也是白肉的哭泣声。
坐在柜台里的黑肉,阴沉着脸,看着爬进门口的一地阳光。
5
傍晚的时候刮起了西北风。天冷了,晚饭很少有人来吃的。四季红饭店在寒风里像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孤独地睡在小河边。到了半夜,西北风呼啸而起,屋外面是飞沙走石,到处是响声,好像这个世界在发生剧变。
白肉早就钻进了暖被窝里跟她的客人用短信聊天,她不想聊了,来了困意,想睡觉,听到了外面的响声,就把头缩在被窝里。此时张小虎开着面包车,穿着联防队的制服,把车停在了饭店的路中间,下来了两个联防队员,去砸四季红饭店的大门。大炒勺睡得跟死猪一样,胆战心惊的黑肉披着衣服,问是谁,干什么的?她还没到门口,就被联防队员几脚把大门闩给踹断了,大门就开了,他们以维护治安、扫黄打非的名义,到了白肉的屋子,也是不由分说踹开了门,勒令她起床,到派出所去。干她这行的被派出所随时召见也是常事。她只得起床,嘴里还是不服气,说自己又没有犯法。联防队员不给她多解释,要她快穿衣服,跟他们走。白肉在男人们的注视下穿好了衣服,就被押进了面包车,开走了。
白肉知道联防队类似的活动很多,抓了又放,放了又抓。
白肉进了面包车里,看清楚了开车的是张小虎,她心里忽然明白过来,她叫喊着,停车,我要下来,我没有犯法。
张小虎转眼瞪着她,凶猛地骂道,你他妈的一个臭婊子叫什么,小前庄是你叫的地方吗,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是什么东西,你他妈给我放明白点,不然我就弄死你,扔进河里喂鱼。
白肉还想说下去,看到了他凶恶的目光,就害怕了,住了嘴。这些人半警半匪的,不敢得罪,真的要把自己弄死抛尸荒野,自己的家人连尸体也找不到了。她知道她得罪了张小虎,她也想到了得罪他们的下场。她害怕了。
面包车的灯光照亮了前方的水泥路,没有向镇里开去,而是开进了小前庄,弯曲了几个巷口开到了一个院子里,白肉的眼尖,借着车灯看清楚了挂在门口的牌子,是小前庄的村委会。她的担心减少了。她害怕这些穿着联防队外衣的豺狼轮奸她再谋害她,让她死得很难堪。到了村部,被两个联防队员像罪犯一样架了下来,到了地上也不松手。她反抗也是没用。还是被架到了一个二层小楼里。在一间房门前,停住了。等张小虎过来,敲了门,里面传来了轻柔的回声,请进。
张小虎把门轻轻地推开,里面的米黄色的灯光泄了出来,照亮了白肉的半个脸。两个联防队员退到了一边,张小虎的手指抓住白肉的肩头,瞪着眼睛用手指指着她的额头,小声而又凶狠地说,你放明白点。把她推进了光明里。门就砰地关死了。
里面是温暖的春天。立柜空调开着,真暖和啊。白肉的内心还是紧张害怕,这里如此豪华,不是她一个乡村妓女应该享受的地方。里面坐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皮大衣,安详地坐在枣红色的圆桌一边,是上首偏一点的位置,桌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牛皮笔记本和一只自来水碳素笔。是一个精干的小老头子,看起来很有威风。他用手招呼她,很和蔼地说,这边坐,别紧张。
白肉心里惴惴不安,轻轻地走到了他对过的位置,胆怯地坐了下来,看着圆桌内的花盆,有一叶兰,有君子兰,有她不认识的开着白色花朵的花儿,她看得出神,真的很美啊,如此文雅的地方,真的让她羡慕。
小老头子向她点头,便站了起来,走到了东北角的饮水机前,放了一纸杯热水,端着,放在她跟前的桌子上。安然地走回到她对面的位置上。他一连串的动作,没有恶意。
小老头子的面容红润,走起路来还是刚健有力。他的前额败顶了,额头油光滑亮。头发很柔和,很黑,黑发的根子却是白色的楂子。白肉的眼尖,知道他的头发是染的。她的头发也是染的,黑色让他们都掩盖了真实的年龄,也让他们年轻。
白肉看着还算和善的小老头子,就松懈了下来,露出了微笑,想,要是他想要我,也没有什么的,只要他肯出钱。
天冷,喝口热水驱驱寒。小老头子轻声说,用手指轻轻弹着紫色的桌子,很镇静。
白肉很听话,就喝了一口热水,热量像激流散布全身。
这么晚了请你来,是跟你商量点事儿。
请我来?商量事?有这么请的吗,是把我绑架来的。白肉喘着粗气说。
这些孩子不懂得尊重人,好事都给我办成坏事。
也没有什么,不过我也习惯了……看样子你是个好人,你找我商量什么?
是有事跟你商量的。
找我商量?你是谁?我们两个有事?
我们都不要说名字,名字是符号,我们各人谈谈彼此的印象如何?小老头和蔼地说。
好啊,谈谈就谈谈吧,反正也无所谓的,你呢,比那些不懂礼貌的毛孩子强多了,懂得尊敬人,还给我倒了热水,不像个坏人,说实在的刚才我还真的发冷,手脚冰凉,如今在空调屋子里喝了热水,就不冷了。白肉慢慢地适应了,不再胆怯。
呵呵……我看你呢,是个贵妇人的面相,也有菩萨的心肠,缺点吗就是心肠太软,心肠太软的人是要被人欺负的。
你会看相?你说的太对了,你帮我看看吧。白肉把右手伸了出来,让他看相。
小老头子站了起来看了白肉的手相,然后坐下了,笑着摇手说,我会一点点,也是跟人学的。
白肉收回了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掌,说,你说得不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就是因为心肠太软,被人欺负来欺负去,我厌倦了这个社会,为什么好心人要被人欺负呢?
你是说这个社会不公平,弱肉强食,弱者被强者所肉食,对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没有你会表达。白肉不停地点头。
你只说对了一半,你的心肠是好,好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你还好感情用事,你才有麻烦的,你才被人欺负的,你的手掌上的感情线很清楚地显示了出来。
对啊,我没有原则,我不懂得什么叫原则?嘻嘻,我就是好感情用事。
你只懂得感情用事,说明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感情用事的人却会坏事,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但是,如果你懂得原则了,你就会改变你的处境,绝不是今天的样子,你今天的结果,不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在教训我吗?你叫我来就是跟我谈这些的吗?没有别的事吗?她想,那些有文化的嫖客都是这样哄她的。
我是在提醒你,让你以后走上不被人欺负的路。你要是不听,你会后悔的。
你说的也有理。白肉平静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小老头子,她想,他不像是玩弄自己的。
我给你的忠告,也许对你以后有用的。好吧,我们说正事吧。
小老头子打开了笔记本,对她说道,今天傍晚6点47分,国道一家饭店的一个小姐被人杀了另一个小姐被……
被人杀了,是情杀还是谋杀?
听我把话说完,一个小姐被人杀了,是掐死的,另一个小姐也遭到了类似的黑手,好在另一个小姐被救活了。……据派出所调查,亡命之徒是有预谋的,戴着假面具打着嫖娼的名号,把小姐骗到了屋子里,就把小姐给掐死了,抢走了小姐辛苦挣的钱,外面的同伙开着车接应他,逃走了。
啊,这么可怕,到处都是丧尽天良的人。白肉感觉到了恐惧,似乎自己就要大难来临。白肉最怕别人提一个死字,没有比死更让她害怕的了。
小老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据活着的小姐提供的线索,凶手很会隐藏自己的面孔,作案后抢走了自己辛苦挣来的一万块钱,就逃走了,可能从我们地界路过,逃到山东去了。我是案发后半个小时才接到的电话,我首先想到了你,怕他们对你下手,我当即就派联防队员们严把路口,严格盘查,有可疑的车辆一定扣留,也是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想到了我?保护我?为什么你要保护我?
因为你对我们小前庄有贡献。
有贡献,嘻嘻,我不信,你在哄我吧。
看问题得一分为二,要学会辩证法,起码你让村里的妇女睡得安稳,那些有花心的男人不再冒着风险去敲留守妇女的后窗爬人家的墙头,所以,我们小前庄的狗不叫了,连狗也睡得安稳。
说得白肉也嘿嘿地得意笑了,她指着小老头说,这么说你就是张书记了。
你是白肉,确实长得很漂亮……我打算把四季红饭店扒了重建,建成豪华的酒楼,里面有卡拉OK,还让你带班。
我,我行吗?
我说你行,你就行。
那大炒勺他家怎么生活了?
他还做他的厨师,可以承包厨房嘛,酒店的业务多着呢,跟城市的大酒店一样。
这么说你还真有发展的眼光……可我有点不敢相信你。
这并不重用,你谁也不要相信,要相信钱,对吗?
对啊,我出来就是为了挣钱的。
你不是为了挣钱的,你是为了找死的。
什么?我得罪谁了?我只是为了挣钱。
你想想……得罪了徐胜利,你吃了人家的拿了人家的?
他这人的名声不好,也没有什么本事。
那重要吗?你看我有本事吗?
你,徐胜利怎么能跟你比?白肉的心里先是咯噔一下,忽然又变得开心起来。
你很聪明,你说得非常对。我何必再找一个有本事,跟我对着干的人呢,就像一个家庭,夫妻不和头,都想着当家,能过好吗?还像两头叫驴,一个往东,一个向西,这车还走吗?
哈哈哈,两头叫驴,一东一西……那得乱了套,什么都干不成,家里只能有一个人当家的,两头叫驴拉车,就会翻车。
你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们村就是一个大家庭,我要把我们小前庄建成富裕的村庄,农业、加工业、养殖业、运输业,当然也包括娱乐业都成为新农村的楷模……你替我想想,如果来一个跟我对着干的村长,处处拖后腿,我们什么都干不成了,不跟两头叫驴拉车一样吗?
你说得太对了。
你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小老头站了起来,又给白肉添加了热水,端过来,递到她手里。
白肉感动了,接过热水,温着手,中肯地说,不过,你得找个村民欢迎的人,不能让老百姓戳你的脊梁骨。
小老头坐下,点头说,你说得也是,不过,你知道我们小前庄的老百姓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评价我?白肉吃惊地问。
对,是评价你,可以肯定地对你说,有人在背后骂我张书秋,可是他们见了我,得乖乖地叫我张书记,对我毕恭毕敬,可是对你,人家就根本不屑一顾,男人把你当什么,当鸡!妇女们呢,特别是那些妇女老人,见面拉起呱来,都说你是个骚狐狸精,破坏人家家庭,毁了小前庄的男人,还把你叫床的事有声有色地说出来,她们巴不得我把你赶走,我没有同意,我要撵你也许她们反过来又骂我了,谁让撵走人家白肉,又让村里的妇女担惊受怕,夜里睡觉得把大门关死,村里的狗又叫了。现在的人太自由,嘴很杂,东说东有理西说西有理,我又不能把人家的嘴给堵上吧?
小老头子说到这,白肉嘿嘿笑着,开心死了,她说,是啊,现在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我才不理他们呢,只要能挣钱就行。
你说得太对了!小老头子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把头伸向了白肉,说,我很看重你是个感性的人,别看我是书记,我还真的想听听你那艺术的叫床声,只要你愿意,我不强求。书记也是人吗,也得食人间烟火。
你今夜让我来是想听我叫床的吧,你就直说了吧,还绕那么大的圈子,看你也不是个小气人,我不怕你吃性药,天也不早了,那就开始吧。
胡说。小老头子木了脸,很快就放松了,现出了微笑,摇着手坐下,说,村里还说?
说什么?白肉问。
他们说,我们俩是一路人,还有徐胜利,我们是一路人,都不是好人。
我们,还有他徐胜利?白肉指着自己然后又指着小老头,开心地笑着拍起了小巴掌,说,我们是一路人,我们倒是能聊得来的。
我们在那些妇女的心里,都不是好人。小老头子点头说,是的,可我坚持认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对,我也是这么认为,也认为你是个好人,不是个坏人,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比我想象的好多了,真的。
小老头子笑了,说,就冲你这句话,你尽管在小前庄做你的生意,她们说三道四是没有用的,小前庄是我当家。上面的派出所来扫黄,我可以出面保你,除非国道边的饭店没有小姐了,你再走人。
我信,你是土皇帝吗。
不能这么说。我这个土皇帝当得挺辛苦的,劳神费力不说,还担惊受怕,时时刻刻提防着有人暗算,夜里没有睡过安稳觉,我还不如你呢,还能踏实地睡觉打呼噜。所以,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我不信,你过的人上人的日子,我哪是人过的日子?
你说的我信。你只是为生活发愁,我呢?我是这儿的土皇帝,是恶贯满盈,是欺压人们的大坏蛋。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我这个大坏蛋,他们那些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你信不信?
白肉哈哈笑了,说,我没有文化,你说的这些我理不透,我只知道挣钱养家。
那你还多管闲事,不是自绝生路吗?
我……
小老头不在理睬她了,掏出了手机,拨打一下电话,就挂了。接着进来了张小虎。他指着张小虎说,你以后要对她礼貌些,不然我就撤了你的联防队队长。
张小虎吓得直点头。
又对白肉说,让他送你回去,徐胜利送你什么你都要,他帮你脱贫致富也是应该的。
说得白肉很感动,这个老头子说到了她自己的心坎里了。她仔细想想,李春安跟他也没有什么。
她站起来,向他鞠了一个躬,就走了出去。在警车里,张小虎摸了她的大腿,用劲抓得她疼痛,她想叫,却看到了诡笑的张小虎的脸,就变得很猫了。
6
白肉半夜被送回来时,四季红饭店的大门被桌子和凳子堵住了。她敲了门,黑肉给起来开的门,她进来,黑肉又关死了门。她跟随白肉到了屋子里,问这问那,要是有钱的嫖客,还想提成钱呢。白肉很不高兴,说自己没有接客,说自己困了想睡觉。黑肉知趣地离开了。白肉睡不着觉,坐进了被窝里,开开了电热毯,她睡不着,就坐了起来,抽起了香烟。深夜的烟雾在灯光下弥漫,像没有方向的灵魂。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李春安是好人,还是黑肉、大炒勺是好人?李春安跟黑肉大炒勺是一伙的,也是跟村里人是一伙的,黑肉、大炒勺跟徐胜利一样都是开饭店的,徐胜利又跟张书记是一伙的,都能扯上关系。要说开饭店,饭店里都有小姐。我就是小姐。我就是村民人人看不起的小姐,村里的妇女天天骂的野鸡。张小虎是坏人,坏人能干联防队吗?联防队都是坏人吗?联防队也干好事,也干坏事。张书记,那个小老头子,对我并不坏,人家没有怎么着我。他只是不想让李春安当村长,并不是多么坏的人。李春安就是好得挑不出毛病的好人吗?他,他就是个好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要帮我,只是替我找个门面,并没有答应他掏钱替我开张。
白肉吐出烟气,烟头烧疼了自己的手指,她才感觉到。她扔了烟头,又抽着了一支香烟,继续喷云吐雾。
她拍拍额头,用手掐着头皮,忽然想起了张书记的话,自己出来挣钱养家糊口的,不要自绝生路。人家只是在利用自己而已,用完了,就会踢开的,谁还会把她一个乡村妓女当成菜呢?得罪了张书记徐胜利,自己肯定得不到好下场。就是帮了李春安当了村长会怎么样呢?他不是说过吗,要把我赶走,不让我做生意了。我打工挣不到几个钱的,只有当妓女挣钱快。再说自己也习惯了这种生活。什么一习惯了,就喜欢了。挣钱挣钱挣钱徐胜利徐胜利挣钱挣钱……
白肉抽完了烟,眼皮打架了,但是她的脑子却没有睡意。她把烟头按灭,关了灯,钻进了被窝里。
她想了好久,才昏迷地睡去。当她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饭店客厅里有陌生人说话。到中午了吗?不然,不会有客人来的。她抓过手机看时间,才十一点钟呢,也得起床梳洗了。对着镜子涂脂抹粉的时候,黑肉敲门了,在外面说,起来了吗?
白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伤感。她看着新长出来的白发,岁月无情。如果不染成黄发,自己就成了白毛女。好在自己的肉白,自己还会化妆。她用手指轻轻地擦了潮湿的双眼,回答黑肉说,我梳好头就出来。
门外的脚步声离去,她化妆完,涂了口红,嘴唇成紫红色的,抿了抿,用白白的手指,梳理了外黄内白的头发,扣上扣子,围好围巾,像个正派的女经理就出来了。
到了客厅吓了一跳,是两个穿警服的人坐在桌子前,喝着热茶。她抬头看了外面,是一辆警车。她的心就提了上来。
她已经站在客厅里了,想跟他们打招呼,却没有张口。柜台里的黑肉却站了起来,对她说,派出所的同志等你一会了。
等我?她胆怯地问。
一个胖乎乎的穿警服的人,很和善对她说,你就是白肉吧。另一个也盯着她,微笑着。
她点头,问,找我有事吗?她想起了昨晚上那个小老头的话。
胖乎乎的人说,是想调查一下情况的,你大概也听说了,昨晚国道饭店的小姐被人杀了,钱财遭抢了,听说凶手是个图财害命的色鬼。
另一个微笑着说,我们想听你说说,你最近接触的嫖客中有没有异常现象?
我没有卖淫,我只是陪酒,都是逢场作戏。白肉很正经地说。
两个派出所的人不笑了,胖乎乎的人很严肃地说,你不说实话,我们就无法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现在,我们拉网式的排查凶手,你要配合。
另一个微笑着的人,指着黑肉,让她进了厨房,关死了门。客厅里没有外人了。
胖乎乎的人掏出了本子,对白肉说,现在没有人了,你说吧。
白肉像个犯人,走到了他跟前,随手拿过一张凳子坐下,面对着他们,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微笑的人也不笑了,说,你真的没有卖淫?我要是找出嫖客,就重罚你。
白肉害怕了,她最怕罚款。她宁愿陪他们睡觉,也不愿意自己的辛苦钱付之流水。
白肉说,就那么回事,你们问吧,我配合你们。
白肉老实了,把双手合在一起,揉搓着,低下了头。
胖乎乎的人拉开了身边的黑提包,对她说,这是你们小前庄的群众举报的嫖客名单,你看看,要是属实,你在名字上打个钩,签个字就行了。
白肉拿过名单,果真是常来四季红饭店的人,大部分都是嫖客,不是嫖客的也是常来喝酒的人。
这是谁举报的呢?
胖乎乎的人举起一打信封说,这是小前庄的妇女要求关闭、惩罚四季红饭店的正义之声,就因为你白肉,多少妇女痛苦,多少家庭破裂。
还有人说我有功呢。白肉想到了昨晚小老头的话,才感觉他是个好人。
那是反话,你是反面教材……你还是好好看看,打钩,签字吧。
我是反面教材?她的思维回到了深夜里,想起来跟那个小老头子谈话的情景。她真的跟他是一伙的,是坏人。自己在派出所面前就是坏人。
白肉看着名单,有张小虎,有徐胜利,也有李春安,还有大炒勺。
她看着大炒勺的名字,嘿嘿地笑了起来,大炒勺是背着黑肉走娘家的时候,跟自己提出过性要求,她为了感激人家的照顾,也同意了,可是大炒勺那家伙跟自己肥胖的身体不成比例,像咸菜缸里的小胡萝卜,硬不起来,自己只得用白嫩的手指安慰了他。
她接过人家递过来的自来水笔,在张小虎、徐胜利和几个嫖客的名字上打钩签字,就交给了人家。
胖乎乎的人看了,训斥她道,你要是打假勾,你就是犯罪,你想想还有吗?
没有了。我用良心保证。
你一个小姐还有什么良心。那个微笑的人过来,把另一张复印的名单递到了她手里,狠劲地拍着她的肩头,慢慢地说,你想想,可以再补上。
白肉猜想到了他们的目的,不打钩李春安,他们不会放过自己。她很聪明,把剩下的人打钩了,签上了字,就剩下大炒勺和李春安。她也想看看这些人要玩出什么黑把戏。
人家收了名单,看完,冷笑了,胖乎乎的人对她说,你要实事求是,要配合我们的工作,没有嫖娼的就不要打钩,嫖娼的也不能放过,你别忘记了,我们是为你的安全负责。
那个微笑的人又过来,把另一张复印的表格在她眼前摇晃着放在她手里,又拍着她的肩头,嘿嘿笑道,你要是提供线索,查出了国道凶杀案的凶手,你是大功一件,我们要重重地奖励你。
奖励我?奖励多少?
你很在乎钱吗,那就打钩吧!
白肉想道,他们利用我暗算李春安?为什么要利用我呢?我一个外乡人可不想掺和你们的破事。我不掺和,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这些人要对付李春安,何必用这下三烂的手段呢?不让人家当村长就不让人家当,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她有点瞧不起这种行为,更瞧不起这些人了。这些人的灵魂比妓女的灵魂还肮脏。噢,她忽然想起来,这些都是那个老奸巨猾的小老头子安排的。他的手段也太歹毒了吧。
她非常生气,冲动地叫了起来,别骗我了,我才不那么傻呢,没有嫖的我打什么?
打钩比你挣钱还难吗?那个微笑的人说。
白肉看着他们的脸,知道他们不达到目的不会跟她善罢甘休的。于是叫道,我?好吧我都打钩,都是嫖客,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想女人的好事,行了吧,行了吧。
她狠狠地在表格上都打钩了,然后在表格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鲁秀萍。把表格放在胖乎乎的人跟前,大声问,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必须得做,你们嘴大,你们有理,现在抓我走也行。
两个人看了表格,就收拾起来,微笑着说,你吵什么,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我本来就是个善良的女人,我做小姐是被逼的。
人家也不理睬她了,出了大门,上了车,开往小前庄去了。
大炒勺和黑肉听到车声远了,走出了厨房到了客厅围住白肉问,我们在里面听得很清楚,李春安你也打钩了?
白肉显得很困倦,无精打采地说,我求求你们别问了,我不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我头脑昏昏的,我要休息一会,我真想弄清楚我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那还要问,你是好人,跟我们是一伙的,我们跟李春安也是一伙的。
白肉无力地摇头说,不对,你们跟李春安不是一伙的,你们跟张书秋是一伙的。
你真晕了,我们怎么能跟他是一伙的呢,你别忘记了,李春安是心里爱你的。
爱我?哦,我真晕了。
白肉摇晃着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趴在床上。她如何能睡得着呢,她只是梳理一下错乱的神经,使自己清醒下来。她在想着到底打钩对呢还是不打钩对呢?
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进屋来了,拍了自己肉乎乎的屁股,随手拉过来被子,盖在她身上,很关心地对她说,别受凉了。
那个声音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她清醒过来,看是徐胜利。她伸出双手,搂抱住他的腰,对他说,带我走吧,我要离开四季红饭店。
徐胜利低下头,抱起她,激动地说,你真愿意跟我走,现在就走吗?
白肉的白脸看着他的黄脸,果断地说,现在就走,你以后还来送肉吗?
徐胜利亲了她一口,说,我他妈的早就不想来了,不是为了你吗?你一打钩我马上就要当村长了,村长还来这破烂的地方?我徐胜利说话算话,我要好好酬谢你。
白肉娇软地说,那就带我走吧,要快。
我想听你叫完床再走。
不行。
为什么?
在这个鬼地方我是叫不出来的,我都是假装的,我根本不会叫床。
你都是装的?你没有真的叫过吗?好,我们走,我们去洗夫妻澡,在旅馆住上一夜,你给我真心地叫一次,明天你就上任当大堂领班。
徐胜利松了她,他们下了床,白肉收拾东西。
他们的举动惊动了黑肉和大炒勺。他们夫妻在客厅拦住她,不让她走。白肉摇头,很淡然地说,我不想介入你们小前庄人的是非,我是出来挣钱养家糊口的。
大炒勺指着她问,那,我问你最后那张打钩的肯定有李春安,你打钩了吗?你要说实话。
打了。
你真打了?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
白肉把提包放在桌子上,站在刚才那个胖乎乎的人坐的位置上,对他们夫妻说,你们不要责怪我了,我一个妇女懂得什么?
大炒勺生气了,摇晃着胖手说,那也不能昧着良心。
黑肉拍着手说,咱大家伙全指望你呢?
指望我?白肉冷笑道,指望我,指望我,我,我是被她们讥笑谩骂的人,就是李春安当了村长还会容忍我在这毁坏你们小前庄的男人吗,还会让你们在这开黑店吗?
大炒勺和黑肉光叹气,对她无可奈何。
白肉提着提包往外走,回头看着他们,忽然大笑,笑中带着凄厉,我知道李春安是个好人,就因为他是个好人我才打钩的,才说他是嫖客的。要知道他当了村长一定会跟张书秋对着干,你们知道他的下场吗?村长不是被逼的住院了吗。他的下场一定很可悲的,嫖娼不过罚几个小钱,算不了什么。你们替我奉劝他还是自己跑车挣钱吧,别当什么村长了。
黑肉变了脸,指着白肉骂道,你真是个臭婊子,李春安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还说出忘恩负义的话。
在外的徐胜利冲了进来,对他们夫妻动粗,骂道,怎么着,你们开黑店的也太黑了,她不干了,就骂人了?我当了村长就先关了你们的黑店,我也要代表村里的妇女主持公道,别他妈的整天说我不是好人,我现在就做好人给她们看看,信不信?
他拉着白肉的手出了大门,开了车门,东西放在后座,白肉坐到了前座。面包车开上了路,开上了去镇里的阳光大道。
白肉还是恋恋不舍回头看着慢慢远去的四季红饭店,门口站着失落的变得矮小的大炒勺和黑肉,还有那忘不了的岁月。白肉忽然用手摸了自己的眼帘,发觉温热的泪水流了下来。她急忙转身坐正了,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泪花迷蒙了自己前面的视线,她又看到了冬天的小河边和氤氲的麦田里的几间草房子,四季红饭店和饭店的主人们,肥胖的大炒勺满头汗水地端着大炒勺,炉子里的火,炽热地发白,照射出来一片火红,大炒勺的脸红得像在燃烧,厨房里的红光像燃烧,整个四季红饭店也是红红的,像燃烧,小前庄也是红红的像燃烧,整个大地也是红红的,像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