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莎莎黑龙江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
宋太宗继统问题探析
张莎莎
黑龙江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
摘要:关于宋太宗的继统问题,至今仍有颇多的争议。根据目前一些正史的记录,都指向一个观点:太祖视太宗如自己手足,同时也认为其有治国之才,遂遵母意将皇位传与太宗。而另一些学者则根据史料中一些细枝末节的记载,对此提出了质疑,认为:太宗无意传位于太祖,太宗实为阴谋篡位。
关键词:宋太宗;继统;传位;篡位
赵光义,庙号宋太宗,北宋第二位皇帝。开宝九年(979年)登基,次年灭北汉,结束了五代十国以来分裂割据的局面。之后又两次攻辽,但都以失败而告终。从此,对辽方面进入以守为主的局势。宋太宗在位期间,不断加强中央集权,并且更加重文轻武,形成了有宋朝重视文人,轻视武将的局面。
宋太祖在建立北宋之初,封光义为殿前都虞侯,领睦州防御使,之后又领泰宁军节度使。赵光义在讨伐李重进后,被封为大内都部署,加同平章事,行开封府尹,后又加衔中书令。在进占太原之后,赵光义被封为晋王,其权利远在宰相之上。
史料所记录宋太宗一生辉煌的事迹,想必最为惹人争论的便是其继位的问题。就目前的正史而言,包括《宋史》与《续资治通鉴长编》,其中对宋太宗继位问题的描述,不论其是否经过改动,都一致认为是为正常传位。而当今众多的历史学者则从各史料的文字描述中,发现了很多的问题,因此认为史料中所记为虚,并以此作出宋太宗阴谋篡位的推测。
正史中包括其他的一些个人文集中,对此事的记录大都一言带过,不作过多描述。其字里行间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传位画面。但事实是否如文字所传达亦或是太宗想传达的那样呢?我们只能从史料进行详细的推敲。
《宋史·太祖本纪》中关于宋太宗继位之事的记载:“受命杜太后,传位于太宗。太宗尝病急,帝往视之,亲为艾灼,太宗觉痛,帝亦取艾自灸,每对近臣言:‘太宗龙行虎步,生时有异,他日必为太平天子,福德吾所不及云。’”[1]真正是一幅兄友弟恭的画面。这段文字只以“受命杜太后”寥寥数词来交代其传位之事。在当时来说,皇位多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之事甚少,而太祖膝下育有四子,不可能没有中意的继位人选,因此照理来说如果真是太祖做这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择,此处应该给予详细说明发生这一情况的原因,而《宋史》中并未记录有关的其他细节部分。
再者,《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十七中对于“金匮之盟”的阐述:“疾革,召普入受遗命,后问上曰:‘汝自知所以得天下乎?’上呜咽不能对。后曰:‘吾自老死,哭无益也,吾方语汝以大事,而但哭耶?’问之如初。上曰:‘此皆祖考及太后余庆也。’后曰:‘不然,政由柴氏使幼儿主天下,群心不附故耳,若周有长君,汝安得至此?汝与光义皆我所生,汝后当传汝弟。四海至广,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上顿首泣曰:‘敢不如太后教。’因谓普曰:‘汝同记吾言,不可违也。’普即就榻前为誓书,于纸尾署曰:‘臣普记。’上藏其书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2]这是杜太后在弥留之际与太祖的一番对话。太后追问太祖其之所以能够取得皇位的原因,太祖回答全凭祖宗和母亲的德行造诣。杜太后对此予以否定并认为周失天下是为幼主,并以此告诫太祖,希望能够兄终弟及,在太祖百年之后能够将皇位传与其弟赵光义。太祖极尽孝道,便应允了此事,将皇位传与光义。太后遂让当时同时在场的赵普将此对话记录下来,并将其藏于一个金黄色的盒子中。史称“金匮之盟”。
然而,当今有很多史学大家认为“金匮之盟”实质是太宗为了证明自己继位的合法性而编造出来的故事。另外一段相关的史料见于丁谓自己所撰的《丁晋公谈录》中:“太祖朝,昭宪皇后因不豫,召韩王普至卧榻前,问:‘官家万年千载之后,宝位当付与谁?’普曰:‘晋王素有德望,众所钦服,官家万年千岁后,合是晋王。’”[3]这两处的描写可见杜太后十分属意赵光义为帝。太后与赵普之间的问答使得太后后来对太祖的逼问和告诫显得顺其自然。
个人文集中有关金匮之盟的记载颇多,宋人方大琮在《铁庵集》中写道:“太祖皇帝之授受,不以私其子,而感赵普金匮与弟,之一誓;高宗皇帝之选立,不以私其近属,而寤娄寅亮立昌陵后,之一言。一祖一宗,为我宋肇兴再造之主,皆自其不私天下一念者。”[4]方大琮以太祖金匮传位为不私己之举,那么在其眼中“金匮之盟”并无可疑之处。方大琮是孝宗朝仕人(孝宗出于太祖一支),兼任实录院检讨官,这一身份使得他个人的言辞具有一定可信度。
另一个与“金匮之盟”这一事件具有异曲同工之用的事件——“斧声烛影”也是惹来争议纷纷。《湘山野录》中对此事的记载:“急传宫钥开门,召开封尹,即太宗也。延入大寝,酌酒对饮。宦官宫妾悉屏之,但遥见烛影下,太宗时或避席,有不可胜之状。饮讫,禁漏三鼓,殿下雪已数寸。太祖引柱斧㪬雪,顾太宗曰:‘好做,好做。’”[5]之所以选用这一小说中对此事的描述,因《长编》中对这一故事的采用,用以解释太祖传位其弟,相信其具有一定的真实性。李焘更是给出了太祖召见当时身为晋王的太宗的原因:“上闻其言,即夜召晋王,属以后事。”[6]这才有了后面的那一幕。此处“其”指的是当时极负盛名的道士张守真,那么他又说了什么使得太祖能够迅速决定传位于太宗?《长编》中对此也作了记载,王说:“天上宫阙已成,玉锁开。晋王有仁心。”[7]这对于当时的人民来说,必定是深信不疑,为宋太宗的继位添上了神话色彩。但也正是因此而遭后人的猜疑。
开元九年(979年),太祖驾崩。《长编》中与此事相关的记叙为:“癸丑,上崩于万岁殿,时夜已四鼓,宋皇后使王继恩出,召贵州防御史德芳。继恩以太祖传国晋王之志素定,乃不诣德芳,径趋开封府召晋王。王大惊,犹豫不行。”[8]从五代开始,继位者都会同时出任开封府尹以及晋王,赵光义在当时已经身兼这两个官职,而德芳仅为贵州防御使。可见太祖并未属意传位于德芳,相反,此时的光义已经有了隐形的继承者地位。其次,王继恩所为也说明传位太宗之事已有一定先兆。当时王继恩不顾皇后所托,而径直去往开封府。这其中只有两种可能:一就是早先已受太祖嘱托,宣太宗继位。二则是王继恩此时已与太宗有所勾结,为太宗办事。推测出第二种可能,也并非没有根据。王继恩身为宦官,其地位身份是够不上能够直入晋王府,并且直接召见晋王,除非两者存在着一定的关系。其中具体缘由,只怕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随着当代学者对史料的愈渐深入的研读,对于宋史的认识无论从深度还是广度上都日益全面,史料中的问题也逐渐被曝露于世。宋太宗的继统问题便是争论的焦点之一。学者们针对史料记载中的一些矛盾,或是细节的阐述,并不如我们所了解,纷纷提出质疑。其中不乏有一些的学术观点已经广为流传,比如说,由张荫麟先生提出的,正上文中所述,他认为“金匮之盟”实属伪造。由张其凡先生所提,太宗下毒害死太祖,从而获得帝位等等。笔者将选取新进的几种观点进行阐述。
首先是来自美国的贾志扬先生对宋太宗的继统问题也给出了自己的认识。他认为无论是“金匮之盟”还是“斧声烛影”,都有其可信之处。为此他给出了三个理由:第一,太祖同意传位其弟,这可以从他在《太祖皇帝玉牒大训》中将光义、廷美两支亲族全部归为宗室相印证。第二,开宝六年,赵光义受封为晋王,而此时无论是德昭,还是其他的任何一个兄弟都没有被封王。这一点与上文中所分析的观点一致,认为太宗在此时便已经具有了继承人的资格了。第三,根据史书中记载,杜太后希望太祖传位于光义,光义传位于廷美,以此类推,最终将皇位传与太祖之子德昭。如果按照这一顺序进行皇位的传承,那么太宗的子嗣便有被排除继承顺序的可能,这对太宗来说是毫无意义的。[9]贾志扬先生从宗室的角度分析了这一事件,给出了新的研究角度,为太宗的继统问题打开了又一面窗。
再者是来自施秀娥的观点,她在《宋太宗继统考略》一文中提出:“太宗继位的根本原因,在于他的本身才干和他拥有的政治力量足以左右当时局势。”[10]文中列举了大量太祖与太宗之间相互摩擦,以及太祖不断妥协的史料,以此来说明当时太宗不断培植自己的势力,为自己的继位做着准备。其中力量交锋最为明显的便是迁都一事。太祖执意迁都,但却迫于光义的反对,最终只能妥协“今故从之”。鉴于迁都一事,施秀娥在文中分析其原因中较大一部分是因为当时太祖深知旧都中太宗的势力已达到如日中天的地步,因而想要以迁都来遏制太宗的势力。
最后一个需要提及的是侯杨方的《宋太宗继统考实》。他分别从“烛影斧声”考实、继位之际真相考实、太宗入继原因考实、“金匮之盟”考实,四个方面对宋太宗继统这一问题进行梳理分析。
就“烛影斧声”这一事件来看,侯杨方先生认为唯一对此有记录的《湘山野录》是孤证难立,并且言辞悖谬,荒诞至极,是典型的野史传闻,难以作为真正历史的佐证。那么此中所言的这一事件便是一桩传闻,不可信。在太宗入继这一事上,他认为既然宋朝官方的实录、正史对于太祖亲自传位之事并无任何记载,因此可见太宗入继必定未受太祖之命,否则对于受命传位的这等大事,官方绝对不会没有一处记载。而其能够顺利继位的原因,侯先生认为这与太宗当时显赫的地位有关。至于“金匮之盟”,他认为盟书绝无可能被藏于金匮达二十余年,同时提出与其说是因亲情而以太宗为储君,不如说是太祖出于对当时宋初的一些现实情况的考虑。北宋尚未完全统一,政权未稳,威胁重重,需要像太宗这般有能力者来接替太祖,建设北宋江山。[11]
太祖之能,对当时世人来说是有目共睹的。陈桥驿兵变中,助成伟业。同时他也懂得如何拉拢人心,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与才干,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为可以登上皇位做好充分的准备。这一切的准备从太宗登基后,大臣们服服帖帖的拜谒就可见一斑。
综合对以上史料的分析和其他学者专家的观点来看,太宗有能,但太祖也不是甘心传位,有那么一点受胁迫的的无奈之感,只是太宗的所为还并未上升到如唐太宗那般进行血腥政变的程度而已。但对太宗下毒篡位之说,个人认为是言过其实的观点。
参考文献:
[1] [元]脱脱等撰.《宋史》卷三,《太祖本纪三》.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50页
[2][6][7] [8][宋]李焘撰.《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卷十七,《太祖》.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46页、第378页、第378页、第380 页
[3] [宋]丁谓.《丁晋公谈录》,朱易安等编:《全宋笔记》第一编.河南:大象出版社,2003年,第264页
[4] [宋]方大琮.《铁庵集》.台湾: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1页
[5] [宋]文莹.《湘山野录》
[9] [美]贾志扬.《天潢贵胄:宋代宗室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5页
[10]施秀娥.宋太宗继统考略[J].齐鲁学刊,1989(6),75
[11]侯杨方.宋太宗继统考实[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2(2),67-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