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高校招生改革：探索现实版综合评价

盛兰芳

高校“三位一体”综合评价招生是浙江首创的依据考生统一高考、高中学考和综合素质评价（含中学综合素质评价和高校综合素质测评）等三方面成绩综合评价择优录取的一项招生改革。其主要做法是：高校确定报考条件、综合素质评价和录取规则等具体办法并在招生章程中向社会公布；考生自主报名；高校组织材料评审、综合素质评价和合成综合成绩等“三次遴选”，按照综合成绩择优录取。该项招生自2011年开始试点，是高考综合改革四种招生模式之一。

作为全国范围内首创的新型招生模式，这项改革对浙江省高考改革乃至全国高考改革均具有一定的示范意义。

立足现实召唤和已有条件，抓住招生改革的天时、地利、人和任何一项招生改革的推行，都着力于解决考试招生中存在的一些突出问题，同时必须植根于现有的教育条件和基础。反过来，一些问题的凸显、相关教育条件和基础的发展，也会成为招生改革的动力。高校“三位一体”综合评价招生改革（以下简称“三位一体”招生改革）之所以在浙江首创并得以迅速发展，与其现实的教育背景息息相关。

在问题导向上，“三位一体”招生改革着力解决考招制度中存在的三大突出问题：唯分数论影响学生全面而有个性的发展；高校缺乏自主权，难以选拔符合培养目标的学生；综合评价在统一高考招生中难以实现。

在内外部条件上，浙江省实行“三位一体”招生改革有得天独厚的现实基础：

高中新课改深入推进。浙江2006年开始高中新一轮课程改革，是全国较早实施高中新课程的省份之一。浙江改革特别强调选择性，有效减少必修，全面加强选修，把更多的课程学习选择权交给学生，把更多的课程开发选择权交给老师，把更多的课程设置选择权交给学校，同时配以学分制、走班制和弹性学时等制度，促进了学生共同基础上有差异的发展。而“三位一体”招生改革强调综合评价，是呼应高中新课程、满足学生多元差异发展的深入尝试。

高中学考制度全面建立。与新课改相适应，浙江省从2013年开始实施普通高中学考制度。高中学考按高考要求组织管理，一律安排在标准化考点、考场进行；实行全省统一命题、统一施考、统一阅卷、统一评定成绩；全科开考、一年两次，学生每科可自主选择2次考试机会，并自主选用其中一次成绩；成绩报告采用等级制。这为高中学考成绩纳入高考选拔评价体系提供了制度支撑。

招生环境阳光透明。多年来，浙江省高校招生深入实施阳光工程。政策制定倾听民意，政策形成广而告之，政策实施规范透明。相继建立了三个“一律”刚性计划管理、数据信息管理“三备份、三分离”、政策加分三级审核三级公示等制度，招生公平的观念深入人心。

相关政策支撑扎实。《教育规划纲要》明确提出，要“推进考试招生制度改革”“逐步形成分类考试、综合评价、多元录取的考试招生制度”。浙江省新课改高考已实施“分类考试”，实行高校“三位一体”招生改革则是贯彻落实《教育规划纲要》、实现“综合评价、多元录取”的深入尝试。

立足于现实的召唤和已有的条件，浙江积极汲取和借鉴原有的实践经验，经过两年多的充分酝酿、调研和论证后，2011年正式启动“三位一体”招生改革试点。

从省内起步，向全国拓展

“三位一体”招生改革于2011年启动，首批试点为浙江工业大学和杭州师范大学两所高校，当年计划招生260人，实录260人。到2016年试点高校扩大到54所，计划招生超过7800人。

改革的具体推进可以根据试点高校的范围、试点内涵的深化和试点制度的成熟程度，大致划分为省内发展和全国拓展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2011年至2013年）是改革试点的启动及省内发展阶段，具体工作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扩围增幅，试点高校逐步覆盖省省属地方院校的所有层次。2011年，首批试点两所公办本科高校，试点专业为文理科专业；2012年扩大到17所高校，其中新增独立学院1所、高职院校3所，试点专业拓展至艺术类专业；2013年进一步扩大到22所院校，其中新增民办本科高校1所，至此覆盖了省属院校的所有层次。招生的计划、报名、人围、录取人数均逐年增加，录取人数从2011年的260人扩大至2013年的1885人。

完善模式，在综合测评的基础上增加特殊才能测评。试点首年主要探索“三位一体”招生的一般模式，所有考生一视同仁参与综合测评，高校将考生高中学考、综合測评和统一高考三者成绩按一定权重合成综合成绩择优录取。2012年起，试点在一般模式的基础上，增加了特殊才能测评。对于确有突出特殊才能的考生，经高校“三位一体”招生领导小组和专家组集体研究，综合测评可采用特殊才能测评方式，并可提高特殊才能测评成绩在综合成绩中的权重，录取名额单列，为突出特殊才能考生脱颖而出提供了通道。

建章立制，逐步建立起完整的管理机制和管理制度。试点首年，两所高校采取了多种措施确保招生的公平公正，但总体尚处于探索阶段，未形成统一的制度规范。2012年，浙江省教育考试院出台《浙江省普通高校三位一体综合评价招生试点管理暂行办法》，对招生全过程进行规范，建立了相互制约、随机匹配、全面监督、处罚退出等“四个机制”和公开公示、安全保密、利益相关人员回避、全程录像等“四项制度”，并与试点高校签订工作目标责任书、实行考试巡查。2013年，管理的规范性进一步加强，形成了完整、系统、可操作的管理体系。

第二阶段（2014年至今）是改革试点持续深化并向全国拓展阶段，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

试点高校向全国高水平大学拓展。2014年，试点高校层次有了新提升，首次加入浙江大学、上海交通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等3所“985高校”，录取157人。2015年，继续新增复旦大学、中国科学院大学、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等3校，6所高水平大学共录取912人。2016年，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加入改革试点，高水平大学数量达到8所。

各校的招生更加多元。在招生专业设置上，有的高校以优势特色专业为主，有的以长线专业为主，有的是两者结合；细化到招生类别，既有文理科专业，也有艺术类、体育类专业，还有公安类专业等；在报考条件上，各校差异明显，拿高中学考要求一项来说，有的要求11门科目全部为A，有的只要求全部合格即可；在综合测评上，有的注重考查学生的学科性向、专业素养和专业潜质，有的则以考查学生的基本素养和综合素质为主；有的安排在高考前，有的在高考后；有的采用笔试，有的面试，有的操作考试，有的是多种方式结合；在综合成绩计算上，2015年52所试点高校学考、综合素质测试和高考三者的比例有8种模式，同一院校、不同专业也有不同的计算模式。

“三位一体”招生改革改变了什么

总体上来说，“三位一体”招生改革具有三大主要特点。

更多地体现评价的多元性和综合性。在评价标准上，“三位一体”不是以高考成绩为单一要素，而是以高中学考、综合素质评价和高考三要素成绩合成综合成绩来选拔；在评价主体上，既有中学和高校的学科专家，又有校外的行业专家，也包括教育考试管理部门；在评价内容上，既包括高中各学科知识、能力和素养，还包括学生的个性特长、校外成就、语言表达能力、组织协调能力、社会关怀意识、专业性向、专业素养、专业潜质、心理素质等；不同高校、不同专业的评价内容也十分多元，而同一高校、同一专业则将不同方面的评价内容有机融合，形成该校、该专业所要考查的“综合素质”；在评价方式上，有面试、笔试、上机考试、操作考试等多种方式。同样是面试，有的高校用一对一形式（1名考官对1名考生），还有的则用多对一形式（多名考官对1名考生）或多对多形式；有的采用一段式面试，有的用多段式面试。有的高校融合面试、笔试、操作考试等多种方式，针对不同的评价内容采用不同的评价方式。

通过评价标准、评价主体、评价内容和评价方式的多元和综合，“三位一体”招生突破了统一高考单一评价体系的局限，实现了考试招生真正的综合评价。

将过程性评价与终结性评价有机融合。统一高考招生是通过高考这一形式对考生整个高中阶段的成果所作的终结性评价。考生的综合素质和高中阶段的过程性评价虽放人电子档案中，但录取期间仅供参考，无法真正发挥作用。同时，在2017年新的考试招生制度开展试点之前，统一高考招生很大程度上来说只是一次性评价。考生受突发疾病等偶然因素的影响较大，一旦发挥不佳，就失去了高中阶段唯一的机会。因此考生参加考试的心理负担非常重。

“三位一体”综合评价招生则将过程性评价与终结性评价有机融合。“三位一体”的三要素之中，高考属于终结性评价；高中学考和综合素质评价则更多地属于过程性评价，高中学考和高中阶段的综合素质评价完全是学生高中各学期课程学习、各方面素质发展的过程积累，贯穿于整个高中阶段的全过程。“三位一体”招生通过对三要素比例的分配来调节过程性评价与终结性评价在招生选拔中的权重，有的高校专业过程性评价权重更高一些，有的高校专业则终结性评价权重更高一些。无论权重如何，学生的综合素质和过程性评价都成为招生选拔不可或缺的重要依据。

将形式公平与实质公平有机融合。统一高考招生用一张卷、一次考试机会、一个高考总分，实现的是“高考成绩面前人人平等”这种形式公平。而不同学生个性、特长发展、临场状态都不同，却被强制性采用统一考试，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实质的不公平。

“三位一体”招生根据高校专业的培养目标和学生的特点，采用多元、综合的评价标准、主体、内容和方式，使学生的综合素质和个性特长得以施展。高中学考和高考由全省统一组织，综合素质评价含高中综合素质评价和高校综合测评，同时建立了完整的机制和制度以确保公平，将形式公平与实质公平有机融合，有利于学生共同基础上的个性特长和潜质发展。

由此，“三位一体”综合改革实现了三大效能：

建立了综合评价招生选拔的新模式，选拔了一批能力好、综合素质高的新生。从跟踪调研结果来看，“三位一体”学生尽管高考成绩比较低，但是入学后成绩并未成为短板，且表现出更强的学习潜力，专业思想更稳定，专业技能优势、特长优势更加突出，担任学生干部的比例和各项活动参与度更高，评价评优比例更高，心理调试度更好，总体综合素质表现更好。这与高校招生的初衷和出发点十分吻合。

扩大了高校自主权，改变了高校和社会对考试招生的传统观念。试点高校通过自主设置招生专业和报考条件，自主实施材料审核、综合素质测试和成绩评定，自主合成综合成绩并实施录取，充分发挥了招生自主权。它还改变了统一高考招生体制里招生高校在评价环节无法使劲、只能被动接受电脑派发式投档的局面，增强了高校在考试招生中的责任感和主观能动性，使高校逐步形成了学校组织、部门互动、教师参与的联动机制。尤其是高校各院系的教授或专家，改变了“高校招生只是招生部门的事情”的传统观念，积极参与到制订选拔方案、材料评审、综合测评等环节，较以往更加注重研究怎么招、怎么培养、毕业后去向如何等问题，对实现高校招生、人才培养与毕业生就业三者的良性衔接起到了积极作用。

改革也转变了社会对考试招生的传统观念。高考恢复后，社会习惯了统一高考、分数至上。“三位一体”招生方式强调“综合评价”，社会更容易接受；而且它具有较强的灵活性，高校可以通过三个评价要素之间的合理调整招到适合自身培养目标的学生，因此适用于各层次、各类型的招生高校。学生的评价标准应该是综合的、多元的观念正在更大层面上为社会所接受。

促进了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沟通。高校通过“三位一体”综合评价招生工作，将对学生知识、能力、素质等方面的要求传递给基础教育，对中学实施素质教育起到了良好的引导作用。学生通过参加“三位一体”综合评价招生选拔，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了解高校的专业设置及其办学培养模式，更好地调整自己的学习方向，更加理性地选择高校及专业；高校教师通过参加材料审核和担任综合素质测试专家，对中学教育和生源情况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对大学的教育教学改革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对打破高等教育与基础教育之间的壁垒，促进高等教育与基础教育的沟通交流和有效衔接起到了良好的作用。

未来方向：制度再完善，規模再拓展，方法再改进

经过5年多发展，高校“三位一体”综合评价招生改革未来之路怎么走？必须在制度、规模、方法上做好文章。

制度上，“三位一体”招生改革的核心是“综合评价”，择优选拔则是其实现“综合评价”的具体形式。目前，已建立起一整套较为成熟的制度，包括确保科学选才的材料评审、综合素质评价和合成综合成绩等“三次遴选”制度以及确保招生公平的“四个机制”和“四项制度”等，相关招生管理已做到有“法”可依、严格规范。

下一步，改革将始终抓住“综合评价”这一核心，及时根据改革新情况、新要求对相关制度予以修订完善，使其更加可操作、可推广、可复制。比如，“三次遴选”制度可以进一步梳理细化，给新加入的试点高校提供规范的程序和操作参考。另外，随着全国高水平大学的加入以及有关招生规定的新新发展，2012年出台的《暂行办法》已经有部分规定无法适应试点管理的新需求。如《暂行办法》规定高校须于5月底前将人围考生名单报浙江省教育考试院备案，由于教育部自2014年起统一要求部属高校将学校测试放在高考后进行，此项条款有待修订；再比如，教育部在2015年特殊类型招生管理中新增了违规评委黑名单制度，可考虑纳入高校“三位一体”综合评价招生试点管理办法。

规模上，越来越多的高校申请加入试点，越来越多的学生报考“三位一体”，试点在全国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与此相应，试点的招生规模也将继续稳步拓展，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试点高校尤其是高水平大学将进一步拓展，今年除北大、清华外，另有10余所高水平大学表达了较强烈的加入试点的意愿；二是招生类别将进一步拓展，除原有的普通类和艺术类、体育类招生外，今年新增了公安类和高水平运动队招生，将来可能还会拓展至高水平艺术团和农村学生单独招生等招生类别；三是招生计划将进一步拓展，目前该项招生计划占高校招生总计划的比例一般在5%以内，未来还将逐步扩大，具体扩大到什么程度须结合招生的成本、工作量等因素综合考虑，总体规模可能控制在20%以内比较合适，具体规模则需要因校而异。

方法上，改革实践已积累了一定经验，但未来还将持之以恒地完善方法，提高招生的科学、公平和效率。特别是对于具体的试点高校而言，将不断地尝试、总结和改进方法，完善细节，弥补不足。

比如，安排哪些试点专业招生，设置怎样的报考条件，如何组织报名，如何进行材料评审，如何选聘考评人员，采用怎样的综合素质测评方式，如何在确保测评科学性和公平性的同时节约招生成本，如何有效防范考生弄虚作假、有关人员徇私舞弊等行为，如何杜绝考务组织、成绩计算以及数据处理中的差错，等等。这些具体问题将依靠试点高校结合自身实际去不断探索和实践，在摸索中总结，在总结中改进，从而探索出适合自身的招生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