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的历史意识

2016-07-12 10:30郝月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00
名作欣赏 2016年36期
关键词:文心雕龙刘勰文体

⊙ 郝月[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文心雕龙》的历史意识

⊙ 郝月[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文心雕龙》处处体现了刘勰的历史观,齐梁时期的文章著作往往只看到现象,追求外在的形式,没有以追本溯源的方法创作,刘勰的《文心雕龙》将创作理念放在宏观的历史背景中,从根本上探索写作规律,理清各类文体的起源和流变,为后世创作提供了范例。

《文心雕龙》 刘勰 历史观

一、《宗经》篇反映的历史意识《文心雕龙》成书于齐梁时代,豪门贵族过着奢靡腐化的生活,影响了当时的文学作品。这种浮靡的文风把创作引入歧途。为反对讹滥的文风,针砭时弊,刘勰认为要从理论上加以挽救。挽救文风流弊的方法首先要“博通经纶”。

《宗经》为“总论”第三篇,所谓宗经,就是通过经书来明道、还原历史真相。刘勰用孔子“韦编三绝”这一典故,传达了圣人探索学问的必要性,孔子尚且如此,遑论当代之人呢?继而从历史这一维度谈文章写作需要有全局意识:“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直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其中,事信、义直、风清就是通过历史的态度起到微言大义、讽刺教化的作用。显然,就文学谈文学只能于局部或者表面对文学的流变或发展进行归纳概括,并不能从根本上全面地概括某个时期文化的发展情况。而学习经典就能很好地纠正流弊,将文学的发展导入正途,因此刘勰赞美经书中的文章“根底深,枝叶峻茂”,暗示当代作家要树立学习经典、遵循前代圣贤遗迹的自觉。

刘勰认为后代的文论家言辞艳丽、语言浮夸,批评严马之诗“属辞无方”;宋玉之赋“始实淫丽”;班固、傅毅之颂“褒过而成为谬体”,那么当务之急就是要“正本清源”“正末归本”,而如何将这些“末流”拽回到“恰当的道路”上,就需要当代学者向各种言论、文章的始祖——经书看齐,主动抛去浮艳繁冗的文采,运用感情深厚而体制精练的语言,以保证文学最初的特质。

“原始以要终”重在溯源,刘勰强调要用历史的观照来进行文学创作。《宗经》提出“经”为“群言之祖”,那么每一次重建后世文学就必须以古老的经典为准,刘勰的历史意识对当代文学的文学批评史观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二、《序志》中“观澜而索源”阐明的历史方法《序志》诗全书的总序,排在书的末尾,刘勰在篇章中讲出写作本书的三个目的:一是希望对后世之学起到榜样引领作用;二是说明文章的功用,挽救当时文坛流弊;三是不满于魏晋以来的著作,这些著作不能做全面的论述,缺乏追本溯源的考察,因此刘勰写这本书来对写作的各个方面做全面且系统的论述,通过此法为今后的文学发展指明一条正确之路。

刘勰认为在兼顾文章文采外,还要用历史的发展的眼光辨析作品,提出文章要因时变化,经典记载了以往的历史真相,所以要学习从《诗经》到《离骚》的变化。每类文体都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亡,每一阶段的文学势必会在发生发展的过程初期保留着前一时代的特点,并且,每一种的文学体式也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必然会转化为传统的一部分而对后世文学产生影响。同时,在评述当代研究状态的过程中指出“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要深刻地认识到文章的源流、学习的对象以及文体的变迁,这就是刘勰为什么直言不讳地批评曹丕《典论·论文》密而不周、曹植《与杨祖德书》辩而无当了,因为无论是二曹的论文还是其他文人的创作,如挚虞《文章流别论》、李充《翰林论》,他们都各自看到一角,只看到现象,未能窥其全貌,这样的批评方法从本质上就存在了缺陷,不能从枝叶追寻到根本,也没有从观察波澜去找到源头的创作,不吸取前贤的教训,对当代文学进行盲目的研究,这样对后学没有丝毫的益处。因此在《序志》篇,刘勰就其写作目的做了介绍:“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辩乎骚……”旨在强调做学问需要有宏观的、历史的认识,要从源头上学习圣人经典,述先哲之诰,脱离了历史观的文章或批评著作,都是泛泛空谈,缺乏厚重感。因此,规避这种流弊的最好方法就是使当代作家承认经典这个源头,并构建以经典为中心的文学写作与欣赏模式。

《文心雕龙》的写作,从根本上探索道,在师法上效仿圣人,在体制上探源经书,推求各种文体的来源,叙述它的流变,解释各类文体的名称。站在历史的角度、用历史的方法研究文学文体。

三、《明诗》篇“阅时取证”体现的历史认识《明诗》篇是文体论的第一篇,刘勰开篇列出诗的定义,提出“诗言志”且“持人性情”,从古代经典《尚书》《诗经》《礼记》《离骚》等说起,经历了“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感物吟志,莫非自然”直到“春秋观志,讽诵旧章”“秦皇灭典,亦造仙诗”,对古代诗歌的起源做了详尽的概述。对历史的传承,刘勰用“阅时取证”四个字简而易见地概括,历经时日的经典之所以能够流传至今,原因在于其经得住时代的考验,可以随时证明自己的正确性。《诗经》之所以被学习和仿效,就在于历经各朝各代,证明了其经典性。

之后论述各时代的诗,汉代诗歌数量繁盛,但继承的都是《诗经》的四言传统,文人五言诗并不多见,因此刘勰认为西汉初年“辞人遗翰,莫见五言”。五言诗的发展是个渐进的过程,从《召南·行露》的半章到儿童歌谣《沧浪曲》《邪径谣》,五言诗歌在民间经过一番相当长时间的酝酿终于被文人重视起来,刘勰“阅时取证,则五言久矣”把文学和时代相结合,体现了他用历史的发展眼光看待问题这一先进性。刘勰在注重诗歌发展沿革的过程中,还特别注意这个时代文人的推动作用,认为韦孟的《讽谏诗》“匡谏之义,继轨周人”,赞赏严助、司马相如的诗“属辞无方”。准确且精炼地评价“直而不野,怊怅切情”的《古诗十九首》是文人五言成熟的标志。刘勰从文学创作的角度分析五言诗的发展流变,文学史研究的目的之一就是总结文学发展的历史规律,弄清文学进程中的来龙去脉,刘勰既没有因“辞人遗翰,莫见五言”去否定五言诗的萌芽,也没有因为几首五言诗的歌谣来仓促做出结论,而是从五言诗的创作实践来确立五言诗的形成时间。

刘勰将各时代的诗放在历史的大背景下做出评价,建安诗慷慨有气势,描摹形貌,不求纤密细巧,只求显著鲜明;正始诗歌混杂着道家思想,清谈之风为主导。但刘勰并没有一味僵化地批评正始时期文人的浮泛浅薄,而是独具慧眼地赞赏了嵇康志趣清高,阮籍旨意深远。而到了晋代,创作就稍稍流于轻浮绮丽,推崇忘却世情的空谈,“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这种过分追求音节辞藻的华美精妙是当下文坛的弊病,刘勰反对一味追求形式,认为文采的丰富、感情的真挚是文学创作的必要条件。

刘勰《明诗》篇总观各朝各代诗的变化发展,这种博古通今的思想对于指导我们学习文学史具有深远的意义。

四、《时序》篇“文变染乎世情”的历史观念《时序》篇刘勰明确地提出了文学需顺应时代发展的历史观,讲文学应当跟着时代发展变化,要从文章的根源、学习的对象、文体的流变各方面分析文学与时代历史的关系。刘勰在此篇中提出“文变染乎世情,废兴系乎时序”的文学发展规律,指出文学的演变和兴替是受到时代情况的感染,研究文体流变时,应当推求它的开始,以及归结它结束的原因。基于这种思想,他提出十代九变,然后他论述了文学演变的原因,一是政治教化的作用;二是学术风气的影响;三是文学作品的继承和发展;四是君主的提倡;五是受时代风气的影响,六是天才的杰出成就。

无论文体论还是文学评论,刘勰都注重对源流的把握,在述说历代文学演变废兴的过程中,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采用从古至今的说明方法娓娓道来,先述上古三皇时期政治清明、人民和乐时的民间歌谣,待到厉王幽王昏庸无道、周王室衰微,《诗经》便传达出哀怨的感情,文学作品很好地表达了政治社会的变化。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国事纵横变化的世情造就了“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采于风云”。《离骚》中,屈原上天入地,“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就是受到当时纵横游说夸张讽喻的影响。汉代初年,高祖崇武轻文,戏弄儒生,这时政治对文学的促进是消极的,以致像高祖的《大风歌》和《鸿鹄歌》也可谓天才之作了。至孝武帝后重视儒家,用文辞来歌功颂德,于是像司马相如、枚皋这辈人如雨后春笋成长起来,作品也流传下来。

就时代的影响来说,建安时期世积乱离,风衰俗怨,这样的乱世如果没有曹氏父子的杰出成就及网罗天下名士的条件,也许不能“慷慨而多气”,这说明文学的产生和发展除了必要的社会条件,还需要特定的人文作用,这就需要我们站在历史的角度宏观地看待问题,不能偏执一面之词。刘勰把作品同时代联系起来看是他的一大创见,同样讲到乱世,但能够注意各具特色,周代末期是“幽厉昏”“平王微”,所以作品是怒而哀,建安也是乱世,但是“区宇方辑”,魏武方平定北方,形势不同,所以当时的作品“志深而笔长,梗概而多气”,不同的文学特征是时代特色的不同所导致的,这是刘勰站在历史的高度比较出来的远见卓识。

①②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中华书局2014年5月版,第31页,第451页。

[1]周振甫.《文心雕龙》二十二讲[J].镇江师范专科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2).

[2]马庆洲.阅时取证比采而推——简论刘勰五言诗起源说及其对文学史研究的启示[J].镇江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2).

[3]郑伟.论传统历史观对刘勰论文的影响[D].西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

作者:郝月,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2014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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