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蕾
从崇明岛回来,徐根宝叮嘱我要给他邮寄几本以前的杂志。看过杂志,他通过工作人员小何问:
杂志是每周都要出吗?
有那么多内容可写吗?
你那么辛苦,是所有版块的文章都要写吗?
我回复说:谢谢徐指导关心,我们有很多同事呐!
微信那端这才换回小何的立场:“徐导什么都关心!”
徐根宝是个优缺点很分明的人。他精明又固执,豪爽又细致,强悍又识时务。这些特质让他在中国足球这个复杂的江湖中,葆有超长的待机时间。历史剧渐次鸣锣开场,他打开所有感官,观察、学习、试验,生存力强,灵活善变,精力充沛。
媒体津津乐道他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追iPad、iPhone、iMac。他告诉我基地走了一个财务主管,他现在要管起4个U盾。
他对时代感有着一种非常自我又偏执的信仰。1994年带申花去泰王杯比赛,助理教练桑延良穿着当时在上海很有名的海螺衬衫,只是稍显传统。徐说:你到泰国还穿这个?便出去给每个教练买了一件很贵的鳄鱼衬衫,让他们都换上,直接把桑的衬衫扔掉了。他说,你们穿的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了,不是职业足球时代应该穿的。
1995年12月,徐根宝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徐根宝如是说》,主要阐述的是他当时的技战术体系、带队风格以及竞聘国家队、兵败国奥队的历史,附上了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第二年媒体对他带领上海申花队夺冠的一系列采访,其中不乏批评他的评论,出版社编辑特意做了说明:“(媒体)材料亦由徐根宝教练提供”。这本书没有后来完整记录徐早期执教职业联赛经历的《风雨六载》传播广泛,当时也有领导觉得出版的时机并不恰当。
在《徐根宝如是说》中,时任《羊城体育》报主编范柏祥作序说:“可惜徐根宝生不逢时,当年他率领国字号球队之时,国内职业足球尚在母腹,不能给他提供坚实的基础。……前路尚遥,机会难再。包括徐根宝本人,谁也难以预料,日后能否有机会让他‘收拾旧山河。”
当时大概没有人能预测到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收拾旧山河”,练了一批“小牛”,最终确也没能再回到国字号球队中。有媒体评论说,这些年中国足球青训完全停滞,只有徐根宝尚还执着,徐的模式并不好,只是“没有辜负这个时代”。人与时代,辜负与成就,此一时彼一时。
在崇明岛,跟徐根宝一起吃午饭时,他问我们是否知道范柏祥的近况,克制地感慨了一下范的人生选择。对于故人,他是记在心里的。
我问每一位接受采访的上海人,在沪语中,“模子”确切的意思。
他们说,模子就是样板,上海人说模子,是指挺身而出的好汉,以前这个词并不是很好,是指江湖上的好汉,有贬义。现在褒义居多。
“根宝模子”的标语这些年重回球场看台。以前也说“根宝草包”,不管是主队还是客队的球迷,发起火来都不善良。徐根宝是个多么在意外界评价的人啊,但对这些,他早年就已经可以以从容的方式面对。
施拉普纳执掌中国国家队期间,徐根宝作为中方教练辅佐。1992年上海邀请赛,施拉普纳练兵2:3输给斯洛伐克,0:3输给罗马尼亚,小组未能出线。上海球迷很愤怒。在来往球场的大巴上,施拉普纳习惯做车头靠窗的位置,是球迷的众矢之的。徐主动提出跟老纳换座位,“球迷的指责由我来承担吧。”
1991年6月,中国足协为国奥队践行。时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荣毅仁把队旗交到徐根宝手里。荣还送了徐8个字:“集思广益,独断专行。”这8个字对徐根宝影响很大,在兵败吉隆坡后的反思中,他认为没有贯彻好这8个字是失败的重要原因。
徐的朋友说,“他一生都在做‘集思广益和‘独断专行的平衡。”
他自己说:“在国奥队我是听领导的,不听领导的怎么当教练。在万达还听王健林的。我是非常理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