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涠洲岛

程艳

从地图上看，广西北海的涠洲岛如一把绿色弯柄汤勺，漂浮在烟波浩渺的南海上。涠洲岛就像一弯弦月，勾动着人们潜伏已久的爱玩天性。我亦如此，于是我迎着夏日的晨风，踏上了一艘庞大的海轮。

碧水与长天一色，海轮共海鸥齐飞，我的思绪也翩若惊鸿，可海船跌宕起伏引起的一阵阵晕眩，让我再也无心趴在窗口观赏波澜壮阔的美景了，同行的游客们也开始一拨接一拨地躁动，我们这些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都经受着严峻考验。船身一个悬空腾起，倏地又一落万丈。在强大的自然面前，你不能不随波逐浪，你也无法气定神闲。

一个多钟头的浪涛颠簸总算熬过去了。踏上中国最年轻的火山岛涠洲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芭蕉林，那滴翠凝碧的宽大叶子在炎炎夏日炙烤下依然摇摆着绿色裙裾，一副天真烂漫的憨态，一串串的芭蕉倒挂在树上，像极了一群小猴在接力捞月。举目远眺，硕大的木菠萝滚圆滚圆地掩映在林荫深处，宛如一双双窥视游人的巨眼。疏疏落落的楼房，青砖白墙红栏杆，那是1.6万岛民们安稳的居所。据说大部分岛民说客家话，岛上民风淳朴，空气清新，风景秀丽。我想海岛在开发成为旅游景点前，应该是一个世外桃源吧。

乘坐岛上的旅游大巴到达了涠洲岛最有名的景点——火山口地质公园，此时日已中天，火辣辣的阳光恣意地在我们的手臂上叮咬。我撑一把伞疾步走入青石曲径的绿荫中，石径两旁杂树丛生，小鸟啾啾地在林间飞来跳去，阳光蒸发出叶子杂草的芳香，混合着负氧离子的清新，空气中弥漫着醉人气息，刚才晕船的不适瞬间烟消云散。

火山口位于鳄鱼山脚，沿着幽径逐级而下，随着光线渐渐增强，我们踏上了海岸火山口的岩层，视线也豁然开朗。远方，蓝天白云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徜徉，与时隐时现的飞鸟相映成趣；近处，呼啸而来的海浪扑击礁石溅起无数雪白浪花，好一幅波澜壮阔、气象恢宏的画卷；四周全是猪肝色的熔岩在海水侵蚀下形成的千姿百态的海蚀地貌，伸手抚摸着那些沧桑岁月的伤疤，粗糙的岩层碎片陷进手心，心头一阵抽紧地疼，遥想在那远如太古的三万多年前，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灭顶之灾，滚烫的岩浆咆哮着怒吼着直冲云霄，熊熊的火光吞噬了万物，多少生灵涂炭。

铁链栏杆、木板铺排的小桥曲折蜿蜒于海岸的岩石上，一路延伸。绝壁上绿树成荫，壁层的断裂处时有山水渗溢出来，一点一滴，凝结了涠洲岛的灵秀之气，犹如观音仙露，丝丝润泽着芸芸众生，靠近，有一缕沁人心脾的清凉。平坦的熔岩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碎珊瑚，珊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这些千百年来的珊瑚虫一代一代的遗骸堆积，经过岁月洗礼，以铮铮的石骨暗示着它们生前并非懦弱的动物。我挑选了几颗精致的收入囊中，如获至宝。

火山口是火山喷发的口子，由于地心的激烈运动，高温高压下的岩浆从地壳的最薄弱处喷薄而出，岩浆是一种液体，含有大量气泡，故凝结后形成的岩石一层一层的，有的叠起了十几米高，活像一本撰写了几千年历史的天书。我多想翻开那神奇的书页，读一读那些滚烫的文字里记载的沧海桑田的故事，一章一节，一句一字，看是否沾染了俗世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可清风无痕，白云无语，时光也无法穿越迷雾，且交予万能的造物主去诠释吧。

浪涛一浪接一浪热烈地扑在礁石身上，发出欢快的笑声。情深似海就是如此吧？大海用博大的胸怀紧紧地把涠洲岛拥抱，似水柔情仿佛要融化岩石的冷酷无情，经年累月，熔岩一点一滴地在海浪的亲吻下日渐消瘦，亿年后，或许海和岛就可以融为一体了……念起念落间，我心中蠕动着酸酸楚楚的柔软，像有咸涩的海水漫过心际。举目，忽地瞥见海岸百米外有一块孤独的礁石，石上镌刻着朱红的大字“海枯石烂”，那是谁的旦旦誓约？时光无涯，宇宙永恒，真有海枯石烂的一天吗？应该相信有，相信世间的真情不变，相信一切美丽如初，这是人类永久的向往。

夕照把人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瘦，该回去了。从最深的红尘出发，来到这最深的自然佳境，我们又将回到烟火熏染、柴米油盐的红尘中，纵然百般不舍，亦无法留下。爬千山，涉万水，人生风景万千，与一片幽蓝的海对望，与一座翠绿的山相依，与一声鸟啼共鸣，总是能够觅到一怀感动、一抹馨香、一缕温暖，这便是懂得，这便是慈悲。

别了，沧桑而又生机勃勃的涠洲岛，我的生命中很可能与你只有这一次相约，但我还是祈愿此后的你——风烟俱净，岁月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