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
自从被丁举人打折腿后,孔乙己向邻居老太借了十几文钱,在鲁镇寺庙的破墙边摆了个算褂的摊子。虽然人来人往,却几乎没人向他求签。长衫短衣的,见着他都捂着鼻子,兀自快快地走了,只有几个顽童仍旧不依不饶地向他讨要茴香豆:“孔乙己,茴香豆,茴香豆……”孔乙己只是埋着头不搭理,默默地念着他的“之乎者也”。过一会儿,顽童们觉得无聊,也便各自散去了。
一日,孔乙己又累又饿,无奈地独自吟着他的“之乎者也”:“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不期这苏轼的诗惊动了一位行路的人。看官,你道是谁?此人姓鲁名仁字树周,是一位五品巡府。这一日,他怀着心事正在闲逛,忽听得孔乙己如此这般,便径直走去。“先生,我要求签。”孔乙己愣了一下,仔细地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番。“一身绵绣,必是富贵人家。”孔乙己心内喜道。“请坐,请随便抽一支吧!”那人犹豫了许久,迟迟地抽出一支。
“雄鸡一唱天下白。”孔乙己念道,“好,好,这位老兄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贵不可言,贵不可言……”那人一乐:“请教。”“你虽暂时仕途不顺,但无需多久终能化祸为福,只须……”那人附耳过来,忽的眼睛一亮,口称“谢了!”随手拿出十两纹银,“日后诚如所言,必当重报。”
孔乙己摸着这十两沉甸甸的银子,又惊又喜。“只是胡诌了几句,便有如此受益,妙哉!妙哉!”孔乙己颤抖着手,将银子摸了又摸,紧紧地搂在怀里。
“孔乙己,哎——呀!你这挨千刀遭雷霹该杀头睡短棺材断子绝孙的,还我——钱——来——”一老妇咧着独牙嘴骂道。
孔乙己抬头一瞧,是邻居老太。孔乙己气愤地瞪了瞪眼,嘴里又念叨许久,忽然将手一扬:“去吧。”他拿了一块银子朝老太扔去,老太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好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拾起钱,使劲儿地望了望孔乙己,悻悻地走了。她着实被自己的“胜利”吓到了。
孔乙己将剩下的银子全部给了郎中。郎中本是不愿意的,推说药太贵,钱太少,但经不起孔乙己的苦苦哀求,终是答应了。孔乙己分明看到那郎中眼里透出的窃笑来。几贴药下去,孔乙己竟能拄杖勉强行走了,但钱已经全部花光了,不得已,只能继续占卦,或许还能再见着先前的贵人。
又过了几日。一天,孔乙己正倚在墙脚下闷头大睡,恍忽不觉入梦。
梦里,他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催喊声:“孔先生,孔先生……”孔乙己抬头一望,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朝他奔来,慌得他连忙跃起。“大人叫我做甚?”那人清了清嗓子,道:“孔乙己接旨,今由鲁仁大人举荐,特封你为‘太学博士’。钦此!”孔乙己惊愕之余连忙叩头:“谢……谢……主龙恩……”山呼万岁不止,直到那人离开。
此时,众人纷纷围住孔乙己。孔乙己站了起来,前呼后拥地径直走向咸亨酒店。他背着手,踱着步,昂着头,不觉间已来到店门外。掌柜一阵风似的到了店门口,惶恐地弯下腰,道:“给孔夫子请安。请老爷赏光,到里屋坐。”孔乙己干咳了两声,狠狠扫了掌柜一眼,双手倒背,正欲入内,掌柜又作着揖,掀好门帘。正待要坐,掌柜慌忙推开伙计,用自己的袖管使劲儿拂了拂椅子,道:“老爷,请坐!”
孔乙己坐定,掌柜双手捧着菜单,请孔乙己点菜。孔乙己捋着花白胡须,半合着眼,瞄了半天,慢条斯理地说:“喏,先给我上这几道菜。”
掌柜赶紧吩咐伙计,孔乙己一听,脸刷地青了,两眼直直地突出来,怫然作色:“不行,得你去!”“是!是!”掌柜擦了擦额头,忙去端来酒菜,又笑呵呵地给孔乙己斟满酒。孔乙己伸出两指,正待要饮……
“轰”的一声巨响,墙倒了。
【推荐理由】作者想象力可谓丰富,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在本文中又得到路遇贵人、南柯一梦、一命呜呼的悲惨遭遇。文章以虚实互补的巧妙笔法,辛辣讽刺了封建末路的世态炎凉。结尾的墙倒耐人寻味:既点出了孔乙己沦为封建科举制度殉葬品的必然结局,又隐喻着封建制度轰然坍塌的终极归宿。
(荐评:王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