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风
[摘要]南海问题是中国崛起之路上遇到的尖锐而又复杂的问题,是中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拦在我们家门口的一道坎。尤其是近几年来,由于历史的变迁、资源的争夺、国际法的漏洞、国家利益的冲突,以及长期无法就实际拥有权达成一致等原因,造成南海问题逐渐复杂化,进而呈现出国际化趋势。南海问题不同于其他国际问题,其有着深刻历史原因、现实国家实力因素和独特地域范围,是一场主要是发展中国家之间的、有西方发达国家卷入的博弈。20世纪末,随着美国学者约瑟夫·拉皮德(Yosef Lapid)提出“文化回归”的概念,以约瑟夫·奈、塞缪尔·亨廷顿、温特以及平野健一郎(Hirano Kenichiro)为代表的学者丰富了国际文化理论,国家形象和对外传播逐渐成为国际关系研究的热点。所以抛开中国与诸多关系国的政治交锋不谈,笔者认为,仅从对外传播的角度分析,中国南海问题的对外报道成效如何,应该如何改善,值得认真反思和梳理。
[关键词]中国南海 对外报道 策略 建议
南海问题的历史由来
总的来说,南海问题可以概括为三类:领土主权问题、海域划分问题和南海航行自由问题。有资料记载,南海岛礁自唐朝以来就已经划入中国版图,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被日本非法侵占,但通过1943年的《开罗宣言》和1945年的《波茨坦公告》,已经明确规定将所侵占的领土归还中国。1958年,越南总理范文同未对南沙归属中国表示异议。1953年,菲律宾宪法明确划分国土范围,并不包括南沙群岛。自1945年大陆架进入国际法领域,尤其是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通过以来,各沿海国的海洋权利普遍得到扩大,不仅一些国家的3海里领海扩大到12海里,它们还得到了与大陆架相关的排他性海洋经济权利,其对获取扩大海洋主权以争取海洋资源的意识明显提高。所以,从20世纪中后期开始,海洋意识逐渐在各个国家确立加深,海洋资源的开发、海洋安全的维护等逐渐为临海国家所注意。越南、菲律宾等国也趁着国际法有关“专属经济区”的漏洞,否认或者模糊之前有关领土划分的决策决议和历史事实,非法侵占“周边”岛屿。此外,南海除了重要的能源资源以外,还是一条重要的战略要道,是亚洲通往欧洲、中东地区的必经之路。1995年,美国发表声明“享有南海的自由航行权利和航行自由”,尤其是近几年,美国打着“航行自由”的旗号,在南海地区“展示肌肉”,频繁进行抵近侦查,严重损害中国的国家利益。因此,一场持久的“南海问题”拉锯战就不可避免了。
“六国七方”的特殊环境
谈到我国南海问题的主要关系国和方面,就不得不说“六国七方”,具体指的是中国(驻军岛屿7个)、越南(驻军岛屿29个)、马来西亚(驻军岛屿5个)、菲律宾(驻军岛屿8个)、文莱(无实际驻军)、印度尼西亚(无实际驻军)等六国,以及“第七方”中国台湾(驻军岛屿1个)。此外,随着南海争端问题不断发酵,其范围也超过了声索方,美国、日本、印度等国也多少“参与”其中。
我们可以看到,南海问题的特殊在于所涉及到的直接关系方多为发展中国家,并且世界三大宗教(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在该地区均有分布,共产主义、资本主义和中国儒家文化皆有涉及。东南亚国家虽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存在矛盾和冲突,但在历史长河的发展中与中国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在西汉年间,我国就设置了交趾郡以便于与东南诸国交流,直到明朝郑和下西洋时期达到高潮,东南亚诸国一直扮演的是属国以及睦邻的角色,与中原政权有着密切的交往。在西方国家航海大发现后,尤其是在鸦片战争前后,东南亚、南亚国家相继沦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殖民地,直到非殖民化运动兴起后,各地因相同的民族、宗教、文化结合在一起,才逐渐有了“国家”意识。
我形象、他形象、错位形象在南海的构建和现状
改革开放之后,尤其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高度重视我国的对外传播能力建设,要求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1]。那么,我们在南海地区的对外宣传效果到底如何,笔者将借用传播学中的“我形象”、“他形象”和“错位形象”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1.我形象:中国人的形象观。
所谓“我形象”,是行为主体力求塑造的自身形象,同时也是行为体自我感知的形象。2003年,时任中央党校常务副校长郑必坚提出“中国(和平)崛起”的概念,之后虽然逐渐变为“和平发展”,但无论是“发展”还是“崛起”,中国媒体在阐述其带来的影响时,用得非常频繁的几个关键词是“机遇”、“受益”、“共赢”、“有益于”等[2]。对于南海周边国家而言,“亲、诚、惠、容”是我们坚持不变的四字方针,“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是我们一直倡导的解决争端原则。我们希望南海周边的发展中国家能够搭上中国这个“高速发展的列车”,与我国合作前行,共谋发展。当然,中国对于南海岛礁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
2.他形象:南海关系国眼中的中国。
他形象,顾名思义,也就是形象客体对形象主体的感官印象和形象构建,具体到本文也就是南海各关系国对中国形象的认知,就是对中国而言的“他形象”。
在前文中,我们谈到与南海有关的“六国七方”,在此本文分别选取菲律宾和越南作为主要研究对象。第一,主要是因为这两国是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主要矛盾和冲突方,其语言句式、新闻报道等相对具有代表性。第二,越南作为东南亚唯一的社会主义国家与中国政治体制相近,不存在意识形态的冲突;菲律宾是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代理人”,被殖民时间长,深受西方思想政治影响。这两国对于南海问题的看法和相关行为,都是具有代表性的。
菲、越主流媒体关于南海问题及中国话语的语言分析
1.语篇叙述。
在研究媒体话语的过程中,本文分别选取了近五年菲律宾全国发行量最大的报刊《马尼拉时报》(以下简称“马报”)和越南发行量最大、影响力最为广泛的报刊《人民报》作为研究对象。根据对查找到的有关中国的新闻报道和文章,大致可以分为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三大板块,涉及的主要内容如下:
领土争端问题是最重要的关注点。菲律宾不用说,南海争端问题同样是中越之间十分微妙敏感的问题,所以双方边界和领土争端问题自然是报道的重要方面之一。不过有些许不同的是,《马报》几乎都是刻意抹黑中国的言论,强调中国“以大欺小”,抢占领土等等,且刊发的频率极高,有将近一半的新闻都是在强调“南海岛礁资源丰富,应该属于大家,中国窥视已久”等。但是《人民报》的表现似乎相对客观,大概有百分之七十的新闻肯定了两国人民的友好交往,甚至对中越协定边界一事做出了积极回应,认为应该通过协商的方式妥善解决相关问题。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是抹黑中国形象的。
《马报》和《人民报》都不约而同的将一部分笔墨放在了中国的经济增长上,承认中国确实经济飞速发展,并且在经济危机、人道主义援助等方面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旅游方面,中国的游客为菲、越两国的第三产业带来了井喷式的收入。所以在谈及两国贸易合作方面的话题时,菲方会将政治方面的议题搁置,以免政治上的摩擦对经济上的合作产生影响,体现了菲律宾对中国经济合作上的依赖性[4]。另外中国已经连续十二年成为越南的第一大贸易伙伴,越南也是中国在东盟仅次于马来西亚的第二大贸易伙伴,据中国海关统计,2015年中越双边贸易总额958.19亿美元,同比增长14.6%[5]。
自从2003年“中国崛起”的概念提出以后,有关中国军事实力的报道明显增多,对于中国未来十年发展状况的预测也时常出现。《马报》更是不厌其烦的模拟中菲南海岛礁战争,对比两国军事实力的情况,直接或间接强调“警惕”中国庞大的军事实力。《人民报》同样也有关于中越军事实力对比的文章,不过是零星点缀,在100多篇有关南海问题报道中只有3篇直接涉及到了军事实力,不如《马报》的刊载量大。
2.词汇选择。
从《马报》和《人民报》的词汇选择当中,我们很容易看到我国的“他形象”在东南亚地区的“被塑造”。当地媒体试图运用议程设置影响当地民众的认知,在有关南海问题的报道中多用带有强烈情感的动词,凸显“自身的委屈”,如“被驱赶”、“被阻止”、“被中国船只驱离”、“坚决维护菲律宾‘南海主权”。还有突出所谓的“中国的无理”,如“实际控制”、“强占”、“封锁”、“激化区域矛盾”、“拒绝接受南海仲裁”、“违反了中国同东盟成员国共同签署的《南海各方行为宣言》”、“自认凌驾法律之上(菲外交部发言)”、“行为‘违反国际法”、“激化”地区矛盾(菲总统)。值得一提的是,越南所谓“亲华”的阮富仲总书记连任后,形势也并未出现明显好转, 2016年2月,越南教育部副部长阮荣显称,将考虑在教科书中增加1979年越中边境战争、西沙海战、南沙海战等内容[5]。
同时,两国在有关南海问题的报道中不乏直接给中国“贴标签”的行为,如“新兴军事大国”、“意识形态的对手”、“中国威胁论”、“区域主导国”、“利益攸关者”,形容词主要有“潜在的”、“巨大的”、“势在必行的”、“崛起的”、“无理的”、“过分自信的”等。正如伊萨克斯所说,“这两种形象(我形象和他形象)时起时落……任何一种形象从未完全取代过另一种形象。它们总是存在于我们的心中……还随时出现在大量文献的字里行间,每个历史时期均因循环往复的感受而变得充实和独特。”[6]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中国的“我形象”是我们力图塑造的形象,但还是一种没有完全得到国际社会认可的内在的自我形象,在“我形象”与“他形象”之间出现了错位,中国的国家形象基本还是以“他形象”为主。尽管“我形象”的认知十分强大且确实存在,但是放到国际社会当中,和我们的预期还有不小差距。近几年中国加大了外宣的重视和投入,但是从目前来看,尚未从根本上改变“他塑”的命运。
3.安全困境。
与其他国际问题所不同的是,正如笔者之前所强调的,南海问题,尽管有不少大国在背后撑腰,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发展中国家之间的问题。对于生存在国际社会这样一个“无政府”的状态之中的发展中国家来说,生存是第一要务。如果一个国家生存权出现问题,那么所谓的政治、经济、文化都是空谈。
有学者和专家认为意识形态在宣传中的作用很关键,但与我们意识形态相同的越南同样有大量我国负面新闻,这说明和生存比起来,意识形态所能起到的作用不像有些学者和专家估计的那样大。所以从根本上探析南海问题,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因素应该是“安全困境”。安全困境是指一个国家用来增进自身安全的手段,同时又被认为有损其他国家的安全。“安全困境”(security dilemma),又叫“安全两难”,在国际政治的现实主义理论中,它是指一个国家为了保障自身安全而采取的措施,反而会降低其他国家的安全感,从而导致该国自身更加不安全的现象。中国改善其军事能力的几乎所有举措,在中国自己看来是防御性(我形象)的,但是越南、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则会认为是进攻性的(他形象)[7]。再加之中国近几年经济实力迅速提升,国内“中国崛起”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战略的提出,南海的国家更加在意他们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沦为中国的“附庸”。
从《马报》和《人民报》的报道中我们可以看出,其实大部分东南亚国家都是矛盾的,他们既要维护自己的主权,又不想与中国有过多矛盾,从而影响双方的经济、文化、旅游等关系。除了菲律宾“充当带头大哥”不断挑起南海争端,坚决站在美国一边外,其他南海关系国并不想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而是将自己的国家利益摆在首位。至于什么时候依靠谁、支持谁,并不是意识形态,而是国家利益所决定的。
对策与建议
第一,信息传播要理性、全面。 现在我们一些媒体,特别是网络媒体在南海问题的报道上,还存在不少情绪化、民族化、渲染性的偏激言词,这非常不利于我国“他形象”的构建。我们的媒体既要与政府保持一致口径,又不要因此限制自身的应有的发挥空间,在报道中理性、全面呈现南海争端事实。例如,对于岛礁建设活动,国内观众了解并不多,媒体在这方面也语焉不详。对于其他声索方的诉求依据,我们也缺乏全面报道,这样就影响了国内民众对此问题的客观认知,造成民族主义情绪涌动,迫使政府采取更加强硬的立场,压缩了外交腾挪的空间,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被动。
第二,内容和形式要接地气。我们的媒体要认真研究、熟悉南海周边国家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外交政策,了解当地各界对媒体的接触习惯和内容选择习惯,熟练掌握国际传播的语法规则和新闻叙事方法,使传播的内容和形式能真正为南海诸国的受众喜闻乐见。避免把习惯用于内宣的“宣传战役式”的集中报道、没经过专业转换的官方语言直接用于媒体报道,造成“我形象”和“他形象”的错位。
第三,善用外媒做好对外传播。实际上,目前在南海诸国当中媒体并非全部被西方媒体垄断,越南的《人民报》的主要来源除了本国提供的消息源外,第二消息源就是我们国家的“新华通讯社”,可见我国对外媒的设置议程的能力也在与日俱增。因此,我们要进一步加强与南海诸国媒体的交流合作,为他们提供充足的报道信源。同时,我们可以请进来的方式,邀请南海诸国的媒体到我国交流、考察,参加我们组织的联合采访行动,让他们直接把我国对南海的大政方针传播到本国,让我国的真实形象在南海诸国得以展现。
第四,勇于提高自身透明度。对于南海周边国家和地区关心的信息和事件,特别是涉及他们国家安全的事件,我们要勇于透明,展示真相,以第一手信息占领舆论高地,设置议程,不给境外媒体“自由发挥”、“断章取义”的空间。2015年发生在长江湖北监利段的“东方之星”沉船事件,李克强总理亲自带美联社、路透社、泰晤士报等35家国外媒体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并且让救援指挥部允许外媒记者进入沉船近距离采访,使此次救援事件的报道得到了中外一致好评,这对我们做好南海地区的外宣是一个很好的借鉴。
第五,用好“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这个平台。“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已经在东南亚地区得到积极响应,截止2015年已经有近60个国家明确表示支持和参与“一带一路”的建设,这是一个树立中国以“和”为贵、改善中国“他形象”的很好平台。我们媒体要用好这个平台,充分报道“一带一路”战略实践,突出“互惠共赢”元素,让我国的“我形象”和“他形象”在南海诸国人民心中逐渐重合。专家学者对南海问题提出了“六多讲、六少讲”(多讲“倡议”和“合作”,少讲“战略”和“地缘政治”;多讲“共商、共建、共享”和“对接”,少讲“中国主导”;多讲“开放包容”,少讲“中国中心”;多讲“经济合作”,少讲“中国版马歇尔计划”;多讲“惠及所在国民生”,少讲“中国海外利益”;多讲“中国是秩序维护者”,少讲“美国衰落”和“排挤美国”[8],这对我们的宣传报道是一个很好的参照。
总 结
南海问题对外报道,我们需要深切认识其特殊性和普适性,坚持“内外兼修”的发展方针。“中国和平发展”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继续促进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发展,依然是我们在南海地区首要的目标。要想使我国的“他形象”最终和“我形象”重合并非易事,我们必须有一个清晰、长期的对外报道战略。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自信,坚持以实际行动展现“以和为贵”的“负责任大国形象”,最终赢得国际社会的认可和理解。
注释:
[1]《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 讲好中国故事 传递中国声音 —— 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做好对外宣传工作的重要论述》,《求是》2015年第11期
[2]孙吉胜等:《“中国崛起”话语对比研究》,世界知识出版社2015年版
[3]王乐萍:《菲律宾主流媒体中的中国国家形象呈现与动因——以<马尼拉时报>为分析样本》,《传媒观察》2015年第11期
[4]商务部:《2015年中越双边贸易额近960亿美元》,2016.年1月20日
[5]闻政明:《警惕!越南在意识形态领域的小动作》,红德智库
[6]哈罗德·伊萨克斯:《美国的中国形象》,时事出版社1999年版
[7]约翰·米尔斯海默:《大国政治的悲剧》,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8]龚婷:《“一带一路”对外传播宜“六多讲、六少讲”》,《网络传播》2015年第4期 <\\Y8\本地磁盘 (F)\2011-新闻前哨\2016-2\BBBB-.TIF>
(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国际新闻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