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英杰
哲学史上的伟大变革
——读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文/王英杰
恩格斯所著《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以下简称《终结》),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经典著作之一,写于1886年,距今已整整130年了。书中揭示了马克思主义对其哲学先驱——德国古典哲学的最杰出代表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关系,并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作了系统的论述,说明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一科学世界观的产生,是哲学史上的伟大革命变革。列宁曾评价这部著作,应当成为“每个觉悟工人必读的书籍”。如今,细读此书,仍会给我们带来颇多的思想启迪和行动启示。
现今的不少人,总是把哲学看成社会科学;然而在古代,尤其是西方,是从自然科学的路数来理解哲学的,甚至称之为“科学之科学”。实际上,哲学按其学科性质来说,既不属于自然科学,也不属于社会科学,它是研究自然界、人类社会及思维运动的最一般规律的学科。哲学不在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之内,也不在其之外,而是在之上,是对自然规律、社会规律、思维规律的更高更深更广地概括、总结和升华。
哲学不属自然科学,但它离不开自然科学,哲学思维的变革要充分利用自然科学发现的重大成果。由是而言,当代的哲学工作者,几乎不太可能成为哲学家了。因为他们至多是在社会领域内探个究竟,而少了对自然科学领域的最新前沿成果有透彻、精准的把握和理解。哲学家如何对待自然科学,在这一方面,恩格斯是我们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学习的榜样,马克思也是。
马克思和恩格斯终其一生都对科学抱有极大的兴趣。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提到,“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任何一门理论科学中的每一个新发现——它的实际应用也许还根本无法预见——都使马克思感到衷心喜悦,但是当有了立即会对工业、对一般历史发展产生革命影响的发现的时候,他的喜悦就非同寻常了。”恩格斯在《终结》中也展现了他对自然科学的发现和发展的深刻把握。他雄辩地阐明了细胞学说、能量转化、生物进化论这三大发现,使自然科学由“搜集材料的科学”进展到“整理材料的科学”,使我们“就能够依靠经验自然科学本身所提供的事实,以近乎系统的形式描绘出一幅自然界联系的清晰图画”,使“这种联系的辩证性质”变得清朗而明晰,世界就成了“过程的集合体”,而“把事物当作一成不变的东西去研究”的形而上学的思维方法就成了“一种退步”,从而“在哲学领域内也就响起了旧形而上学的丧钟”。恩格斯利用当时最新的自然科学重大发现,深刻地揭示了自然辩证法,并进一步把它提升为人类思维的客观规律和认识方法。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伟大变革,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基于自然科学重大发现而实现了思维方式的革命性变革。
应当说,我国文化传统中科学思维意识不强。诸子百家中,唯墨家一支的科学趣味尚浓,可惜中绝不继,因而科学精神不占中国文化传统主流。中国社会的匠人技术是过硬的,但科学精神相对缺乏,有技术,乏科学,多杰出工匠,少著名科学家。在当前全面深化改革的年代,应当在全社会大力弘扬科学精神,尤其是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更应关注科学前沿最新成果,不只是社会科学的理论成果,还包括自然科学的重大发现,及时跟进、深入浅出,善于把科学成果升华为理论思维,提高哲学思维水平。当然,这对于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工作者来说,确实是他们不习惯做的,然而是应该做的。要做当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先要做一个科学家,就像革命导师马克思和恩格斯那样。
在《终结》中,恩格斯为我们条分缕析、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一系列名词概念背后的思想实质。例如,现实与现存,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事物的集合体与过程的集合体,动机与动力,庸俗唯物主义与一般唯物主义,半截子的唯物主义与彻底的唯物主义,自然发展史与社会发展史等等。通过对这些名词概念的辨析、比较、批判、廓清,恩格斯为我们阐发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立场、原则、观点和方法。
望文生义地肤浅理解往往似是而非。恩格斯在《终结》开篇就举了黑格尔的一个著名命题作例证,“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说这个命题“引起近视的政府的感激和同样近视的自由派的愤怒”,因为当时的政府和自由派都把“现实的”简单地与“现存的”画上了等号。而根据黑格尔的思想实质,现实的仅仅指那些同时是必然的东西,必然的东西在其限度内是合乎理性的。恩格斯说:“按照黑格尔的思维方法的一切规则,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这个命题,就变为另一个命题:凡是现存的,都是应当灭亡的。”黑格尔哲学的真实意义只有通过这样的理解才得以显现出来,其革命性质在于“它永远结束了以为人的思维和行动的一切结果具有最终性质的看法”。
恩格斯在《终结》中说明了哲学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进而指出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两大阵营的划分。“唯”字,按照日常理解,是“只有、只是”的意思。照字面理解,唯物就是只有物,唯心就是只是心,持唯物主义的就是只承认物质,持唯心主义的就是只承认精神。这样的理解显然不对。哲学名词要按照本来意义去理解,“唯”在这里是“本原”的意思,什么是本原的,是精神,还是物质?凡是断定精神对物质说来是本原的,组成唯心主义阵营;凡是认为物质是本原的,则属于唯物主义阵营。恩格斯说:“除此之外,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这两个用语本来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它们在这里也不能在别的意义上被使用。”
恩格斯强调,不能把一般唯物主义与庸俗唯物主义混为一谈。对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做肤浅的、庸俗的形式理解,就会造成极大的思想混乱。“庸人把唯物主义理解为贪吃、酗酒、娱目、肉欲、虚荣、爱财、吝啬、贪婪、牟利、投机,简言之,即他本人暗中迷恋着的一切龌龊行为;而把唯心主义理解为对美德、普遍的人类爱的信仰。”这是对“唯物主义”这个一般名称所产生的偏见。而之所以说费尔巴哈是唯心主义者,并不因为他“相信人类的进步”,唯物主义者也现实地促进人类的进步,而在于他“对抽象的人的崇拜”,“不能找到从他自己所极端憎恶的抽象王国通向活生生的现实世界的道路”。
费尔巴哈是“半截子的唯物主义”,“他作为一个哲学家,停留在半路上,他下半截是唯物主义者,上半截是唯心主义者”,在自然观上是他是唯物的,而在社会历史领域他就走向了唯心主义。因为他不了解社会实践的意义,把抽象的人作为自己哲学的出发点和基础。费尔巴哈始终没有向唯物主义历史观迈出一步,这一步终究是有人要走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是在费尔巴哈止步的地方前进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用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把人类社会历史领域也建立在唯物主义基础之上,实现了“彻底的唯物主义”。
恩格斯在《终结》中,首先明确了社会发展史与自然发展史的不同:“在自然界中全是不自觉的、盲目的动力”,而“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全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但是,这丝毫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社会历史发展也像自然界进程一样,有着它内在的一般规律。这个规律的发现,有待于我们从表面的偶然性看到内部的规律性,从人们的行为动机看到这些动机背后隐藏着的动力。恩格斯说:“如果要去探究那些隐藏在——自觉地或不自觉地,而且往往是不自觉地——历史人物的动机背后并且构成历史的真正的最后动力的动力,那么应当注意的,与其说是个别人物、即使是非常杰出的人物的动机,不如说是使广大群众、使整个整个的民族,以及在每一民族中间又使整个整个阶级行动起来的动机;而且也不是短暂的爆发和转瞬即逝的火光,而是持久的、引起伟大历史变迁的行动。”探寻“动机的动力”,就会发现:从阶级斗争到经济解放,从意识形态到经济关系,只有在“劳动发展史”中才能找到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
邓小平同志说:“学马列,要精要管用。”“精”的很重要一方面就是要透过字面名词把握思想精髓。字词概念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名词是死的,思想是活的,不要让死的困住活的,别被字面名词和对字面名词的庸俗理解所束缚住、蒙骗住,要看到字面名词背后的思想实质,这就是恩格斯《终结》一书教给我们的读书态度和方法。
思想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哲学变革不可能无中生有。以黑格尔和费尔巴哈为代表的德国古典哲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渊源。那么,对于前人的思想成果,如何“终结”、怎样“变革”,恩格斯在《终结》中的论述给了我们很好的方法指南。
《终结》一文的主基调是总结——批判——变革,其思想方法是“扬弃”。黑格尔哲学的真正革命意义在于辩证法,但他的唯心主义教条体系“窒息”了辩证法,在黑格尔那里,体系和方法是矛盾的,“革命的一面就被过分茂密的保守的方面所闷死”。恩格斯说:“仅仅宣布一种哲学是错误的,还制服不了这种哲学。像对民族的精神发展有过如此巨大影响的黑格尔哲学这样的伟大创作,是不能用干脆置之不理的办法加以消除的。必须从它的本来意义上‘扬弃’它,就是说,要批判地消灭它的形式,但是要救出通过这个形式获得的新内容。”批判地克服,变革地扬弃,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对待前人思想成果的辩证态度。
马克思主义哲学“扬弃”了黑格尔,解放了辩证法,将之置于唯物主义基础之上,实现了辩证法和唯物论的统一。同样,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扬弃”了费尔巴哈,使关于社会的科学同唯物主义的基础协调起来,把唯物主义原则贯彻到社会历史领域,实现了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恩格斯说:“这个任务费尔巴哈是完成不了的”,因为“一接触到费尔巴哈的宗教哲学和伦理学,他的真正的唯心主义就显露出来了。”因此,费尔巴哈的新宗教,“必须由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来代替”,这个超出费尔巴哈而进一步发展费尔巴哈观点的工作,就是由马克思主义哲学来完成的。黑格尔学派的解体过程中“唯一的产生真实结果的派别”,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之所以能产生“真实结果”,就是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对待德国古典哲学是既批判又继承、既保留又克服,在“终结”中发展,在“扬弃”中变革。
正确的“终结”方式是批判地继承,变革地扬弃。这对于我们科学对待中国传统文化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把“脏水”连同“孩子”一起泼掉的错误,我们曾经犯过;重新发现“孩子”而连同“脏水”一起膜拜的狂热,当前有所抬头。如何让古老的中华文化绽放时代之花,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是优秀传统文化的前进方向,变革地扬弃是我们所持的马克思主义辩证态度。
(责编/郭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