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职工社会保险参与影响因素研究——基于CHNS数据

朱文娟　周美芳

(湖南工业大学 商学院，湖南 株洲　410087)



城镇职工社会保险参与影响因素研究
——基于CHNS数据

朱文娟周美芳

(湖南工业大学 商学院，湖南 株洲410087)

【摘要】城镇职工社会保险与就业挂钩，由雇主和劳动者按照工资的一定比例共同缴费，是法定的雇主义务和员工福利。劳动者参加工作却不依法加入城镇职工社会保险体系被视为非正规就业，既可能是被动挤出，也可能是自愿选择。利用2011年中国营养与健康调查数据，以每年工作9个月以上从事非农工作的就业者为研究对象，发现地区、企业性质、企业规模、职位类别等对个体是否参保有显著影响，说明劳动者从事非正规就业主要是被挤出的结果。研究还发现年龄、性别、婚姻、健康等个体因素对是否参保影响不明显，但由于存在低成本替代性保障因素，农村户口的就业者不参加城镇职工社会保险更多是一种自愿选择。因此，提高城镇职工社会保险参保率应该从降低挤出因素和提高参保意愿两方面着手。

【关键词】城镇职工社会保险；医疗保险；非正规就业；挤出与选择

一、引言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国建立与工作挂钩的企业职工养老保险制度至今，城镇职工社会保险制度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包含基本养老、基本医疗、生育、失业和工伤五大险种在内的社会保险体系不断健全，覆盖面不断扩大，保险缴费不断增长。2010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保险法》出台，并于2011年7月开始正式实施，明确了用人单位和个人有缴纳社会保险费的法定义务和享受相应待遇的合法权益。根据规定，我国的社会保险由雇主和劳动者按照工资的一定比例共同缴费，大致来说，养老、医疗等“五险”的雇主法定缴费率在30%-35%之间，员工缴费率为10%-12%左右，不同地区略有差异。

2015年我国“十三五规划”正式提出全民参保计划和基本实现法定人员全覆盖的目标。社会保险是法定雇主义务和员工福利，但缴纳保险费也会一定程度上造成雇主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和劳动者现期可支配收入降低，进而可能带来包括工资和就业的变化等在内的各种劳动力市场效应(Gruber，1997；Maloney et al.，2001； Fiorito and Padrini，2001)[1][2][3]。如果将没有被纳入政府主导的社会保险体系的就业视为非正规就业(Alloush et al，2013；Diego et al，2012)[4][5]，则会发现在发展中国家和转型经济体中，非正规就业问题非常普遍。Galiani et al.(2012)报告，2002-2004年间12个拉美国家中，平均非正规就业率为50%[6]。有研究表明，中东和北非国家是世界上非正规经济最普遍的地区之一，大概平均1/3的GDP和67%的就业由非正规经济产生(Urdinola et al，2012)[7]。

近年来，不同口径下估算出来的中国城镇非正规就业占全部就业的比重约在40%～60%之间(吴要武、蔡昉，2006；薛进军、高文书，2012)[8][9]。根据闫海波等(2013)的估算，2012年中国有2.18亿人在非正规部门就业[10]。按照我国相关规定，除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外，企事业单位的劳动者都应该参加城镇职工社会保险。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有些劳动者可能选择不参保或者仅购买更廉价的城乡居民保险，而不加入与工作挂钩的城镇职工社会保险。有些雇主为了节省用工成本，也有可能以各种方式逃避缴纳社保责任。相对其他保险方式而言，城镇职工社会保险缴费率高，保障程度也较高，应该成为我国社会保险制度的主体。劳动者按照规定参加城镇职工社保，一方面有利于保障他们的基本权益；另一方面，缴纳社保费也有利于填充日益紧张的社保资金池。

二、理论与文献综述

从福利的角度说，参加工作却没被纳入国家主导的社会保险体系是非正规就业(Alloush et al，2013)[4]。非正规就业的大量存在是发展中国家的典型特征之一，综合看主要有被动挤出和个体选择两种原因。

1、被动挤出

由于高额的社会保险税费增加了企业的用工成本，而在绑定最低工资的情况下企业无法完全转嫁社保成本，因而会减少正式雇佣(Bell，1997；Maloney et al.，2001；Fiorito and Padrini，2001)[11][2][3]，导致部分劳动者被挤出正规就业市场，从事非正规就业。这个现象在墨西哥(Levy，2008)[12]、哥伦比亚(Cuesta and Olivera，2010)等国家都被观察到[13]。反之，南美洲国家智利由于社保私有化改革降低了缴费率，非正规就业比重也随之降低(Edwards et al，2002)[14]。

2、个体选择

当存在替代性保障因素时，劳动者有可能会主动选择非正规就业。例如，哥伦比亚有CR和SR两个社保系统，前者面向就业者，与工资挂钩缴费；后者属于救济性质，参加者通过贫困普查来获得受益资格。由于加入正式的社保体系(CR)需要缴纳高额的费用，而不参加者也可以享受某些免费医疗服务(SR)，因此劳动者更倾向于非正规就业(Perry et al.，2007；Cuesta and Bohórquez，2014)[15][16]。Maloney(2004)指出，如果社保缴费高于员工对其价值的评价，那么非正规就业也将是被偏好的[17]。当政府给非正规就业劳动者提供相对免费的替代性保障时，这种情况会加剧(Levy， 2008； Pages and Madrigal，2008)[12][18]。

另外，国内外研究还探讨了相关主体参与社会保险制度的决策机制。一是雇主通过评估参保的成本和收益来决定是否依法为员工购买社保，这也与公司成本结构以及公司特征(如行业、规模)有关(J·ckle and Li，2006)[19]，并受到政府政策规制力度的影响(Auerbach et al.，2007)[20]。二是劳动者可能参保的意愿较低或和能力不足，并受到年龄、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等个体特征变量的影响(Bundorf，2002；Monheit and Vistnes，2005； Chen，2008)[21][22][23]。

我国城镇社会保险的覆盖面持续扩大，但是法定群体的实际参保率依然较低。2001年到2011年，社会保险中覆盖面最大的养老保险参保职工占城镇就业人员的比重仅从44%增加到58%，医疗保险参保占比从23%增加到52%(封进，2014)[24]，依然有大量劳动者游离在国家主导的社会保险体系之外。究其原因，涉及宏观体制、社会保险制度设计、政府行政、企业行为、及劳动者自身等多个方面因素的影响(刘志军，2014；王震，2007)。[25][26]然而，由于数据来源和分析方法各异，学者们得出的具体结论也有不同。笔者使用CHNS这一基于个体层面的微观数据，将就业者未按规定参保的原因归纳为被动挤出和个人选择，前者主要是与企业和外部环境相关，后者主要与个人特征相关，以期获得有价值的发现。

三、数据来源与描述

笔者主要使用2011年中国健康与营养调查(CHNS)的调查数据。CHNS始于1989年，覆盖了我国东中西部九个典型省份，并在2011年新增了北京、上海和重庆三个直辖市。该调查虽然没有直接询问受访者社会保险参与情况，但收集了受访者医疗保险参与种类、医保缴费额等信息。由于我国大部分省市内的社会保险五大险种(特别是养老、医疗、失业三险)都是捆绑购买，这种情况在2010年《社会保险法》出台后更加明显，因此，可以将城镇职工医疗保险作为社会保险的代理变量(封进，2014)[24]。

2011年的调查涉及九个省份和三个直辖市，共有12909位成人参加了访问。出于研究目标需要，仅保留18-60岁之间有工作且一年工作时间大于9个月的个体，剔除从事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个体，并剔除医疗保险、年龄、性别、受教育情况、健康状况等关键变量的缺失值，最终得到3256个数据。样本平均参保率53.22%，这说明我国各类企事业单位中仍然有超过四成没有按照国家规定参加社会保险的非正规就业者。图1所示，在十二个省和直辖市中参保率最高的城市是上海，81.11%；最低的是广西，18.49%。当按照经济发展水平将地区划分为直辖市(北京、上海、重庆)、东部(黑龙江、辽宁、江苏、山东)和中西部(河南、湖北、湖南、广西、贵州)三类时，发现参保样本和未保样本在地区分布上有明显差别。这也说明我国社会保险在各地的推进程度有差异，各地方政府对于政策的执行和监管力度不同。

图1　各省和直辖市的城镇医疗保险参与情况

表1进一步对比了参保和未参保样本在企业特征和个人特征等方面的差异，可见参保与否的个体的主要差别体现在工作单位性质与规模、职业、户口、受教育程度、工资和所在地区上，而在平均年龄、性别、婚姻和健康情况等方面差距不大。未参保的个体大多是农业户口，受教育程度不高，大多在中西部地区的私营企业或中小型企业工作，从事非技术性的普通工作[27]。

四、计量与统计分析

1、是否参加城镇职工医疗保险的影响因素

为了准确度量不同因素对个体参保的影响，将参保与否作为取值为0或1的二元选择变量，建立Logit模型进行计量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模型1度量的是全部样本的平均效应，从结果来看，企业性质、企业规模、职业类型、地区、受教育程度、户口等因素都对个体是否参保有显著的影响。相对国企和事业单位而言，私营或个体企业员工的参保的概率减少0.89个百分点，且在1%水平上显著；相比三个直辖市而言，中西部地区员工的参保概率减少0.887个百分点；相比城市户口，农村户口员工参保的概率减少1.7个百分点。截面数据还显示，企业规模越大、受教育程度越高、工资越高、技术人员越有可能参保。

表2　参加城镇职工医疗保险的影响因素

注：括号内为稳健标准差。***p<0.01，**P<0.05，*P<0.1。单位类型的参照组为国企和事业单位；职业类型的参照组为普通员工；教育程度的参照组为初中及以下；地区的参照组为直辖市北京、上海和重庆。

模型2 和模型3分别度量了私营企业和中西部地区劳动者参保的影响因素。从回归结果综合来看，对个体是否参保有显著影响的主要是地区因素和企业因素，而个体特质(如年龄、性别、婚姻、健康)对参保的影响很小，且多数不够显著，表明社保参与的被动挤出效应比较明显，而个人选择因素较弱。地区因素可视为政府对社会保险执行和监管程度的代理变量，越是经济水平低的地方，政府对社保政策执行和监管的程度越低，劳动者越有可能被挤出正规就业市场。企业规模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企业的实力和利润获取能力，越是小规模的企业，劳动者越可能无法参保。相对处于政策、资源优势地位或某种程度的市场保护中的国企来说，私营企业对劳动成本更加敏感，也更有可能逃避为员工缴纳保险的义务，或者仅为核心的技术人员购买社保。受教育程度标识了人力资本，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个体参保概率越高，既可能因为这些个体参保意愿和能力更高，也可能与企业对高人力资本员工的重视和保留有关。

2、低层次医疗保险的替代效应

2011年，CHNS还给出了商业保险、公费医疗、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和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新农合)等各种医疗保险的参加情况。按照规定，非农工作的劳动者应该在工作所在地参加职工社会保险，即使是进城工作的农民，一旦找到非农的工作，也应该加入该体系。然而，样本数据显示，只有53.22%的就业者依法加入了城镇职工保险，还有相当一部分就业者仅购买了城镇居民医保(13.52%)或新农合(27.7%)。究其原因，这与后两种保险相对低廉的保费有关。2011年，样本的城镇居民医疗保险每月缴费中位数为12元，新农合仅为3元，而城镇职工医疗保险高达70元。另外，由于职工医疗保险一般与养老、生育、工伤、失业等其他四险捆绑缴纳，这意味着劳动者及其雇主实际的月均保费支出还要更高。因此，城镇医保和新农合作为成本较低的替代性保障方案，很可能是劳动者的主动选择，这也与Maloney(2004)、Levy(2008)等指出的哥伦比亚等国家情况类似。

表3　参加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样本特征　(单位：%)

表3描述了从事非农就业，本应该购买城镇职工保险，却仅购买新农合的个体的基本情况。可以发现，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农业户口，健康状况良好，受教育程度较低，在私企从事普通工作。对于这些人来说，由于有更廉价的替代保险，他们加入城镇职工保险的意愿较低，且由于从事普通工作，工资不高，他们缴纳保费的能力也有限。这些劳动者没有纳入职工医保，也就意味着没有加入其他四种保险体系。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既不利于保障劳动者的合法权益，也是违背《社会保险法》的行为。

3、另一个微观数据

当询问2011年没有购买任何一种医疗保险的非农就业者 “你为什么没有医疗保险”时，一共采集了195组数据。回答“我不需要医疗保险，因为我健康”的占33.33%，回答“不值，因为保险只支付全部医疗消费的小部分”的占9.74%，回答“保险金非常贵，我没有能力支付”的占23.08%，其他原因占33.85%。前面两个回答反应了未参保是体现个体意愿的主动选择，第三个回答反应了未参保是购买能力欠缺导致的被动挤出。

五、结论

城镇职工社会保险制度是与工作挂钩，由雇主和员工共同缴费的一项必要的制度安排，通常被视为一种员工福利。自从《社会保险法》正式实施后，按规定参保和缴费也成为雇主和员工的法定责任。然而，我国城镇职工社会保险的参保情况依然不够理想，既有企业和政府的原因，也有劳动者个人的原因。笔者对CHNS数据的研究表明，从事非农就业而未参保既有劳动者被动挤出正规就业岗位的原因，也有某些个体自愿选择的因素。具体来说，地区经济水平越低，政府对社保的执行和监管力度越小，挤出效应越明显。企业出于成本和收益的考虑，越是私营企业和小型企业，越容易导致低技术、低学历和低工资的劳动者挤出正规就业岗位。对于劳动者来说，性别、年龄、婚姻、健康状态等个体特征对是否参保的影响并不明显，对是否参加城镇职工保险影响最大的是户口因素。研究表明，农村户口相比城市户口，参保的概率显著下降约1.7个百分点。这是因为政府主导的缴费低廉的农村社保成为了替代性保障，因此这些个体参加工作所在地城镇职工社会保险的意愿较低。然而，这种现象是与《社会保险法》相背离的，长远来看，也不利于劳动者基本权益的保障。

全员参保和基本实现法定人员全覆盖是十三五期间我国社会保险的重要目标。基于工作的社会保险制度是当前国际上大多数国家社保体系的主体，也是最受关注和争议颇多的社保制度。提高城镇职工社会保险的参保率，一方面应该排除各种挤出因素，另外一方面也应该增强个体参保的激励。首先，在我国，养老、医疗等五大社会保险的雇主缴费率一般在30%以上，在世界范围内处于较高水平。雇主，特别是中小型私营企业面临严重的劳动力成本压力，这很可能迫使他们冒着违法的风险故意不给员工购买社保，或者选择性的只为核心员工参保，这都导致相当一部分普通劳动者被挤出正规就业市场。这种情况下，政府严格监管固然重要，适度降低社保缴费率也是必要的措施。其次，政府需要从多方面着手增强个体参保的激励，如社保制度设计科学化、账户透明化和异地转移便携化，缴费与未来收益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以及更广泛的社保宣传教育等。最后，应该将越来越多的农村转移劳动力(农村户口者)纳入城镇职工社会保险体系，这不仅有利于保障他们的长远利益，也有利于加快我国城市化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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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余华；校对：蔡玲)

Research on Influencing Factors of Urban Employees’Social Insurance Participation——Based on CHNS Data

ZHU Wen-juanZHOU Mei-fang

(BusinessSchool，HunanUniversityofTechnology，ZhuzhouHunan412007)

Abstract:Urban employees’ social insurance， which is linked to employment， is contributed by both employer and employee at certain rates of the wage. It is regard as employer’s legal obligation and employee’s welfare， also. Getting a job without social insurance participation is considered to be informal， which could be caused by crowd-out or choice. China health and nutrition survey is used in this paper. Non-farming employees who work more than nine months a year are the research objects. It is found that individual social insurance participation is significantly affected by region， firm’s nature， firm size and position， etc.， which indicates that informal work is crowding-out. It is also found that there is no significant connection between social insurance participation and personal features， such as age， gender， and marriage status and health conditions. However， employees with rural registered permanent residence are unlikely to participate urban employees’ social insurance by their own choices， since they have low-cost substitutional insurance. Reducing the crowd-out factors and encouraging initiatives are needed to be done in order to increase urban employees’ social insurance participation rate.

Key words:urban employees’ social insurance， medical insurance， informal employment， crowd-out or choice

DOI：10.16546/j.cnki.cn43-1510/f.2016.02.018

·收稿日期：2016-01-24

基金项目：湖南省社科基金“湖南社会保险费的劳动力市场效应研究”(项目编号：13YBB063)、湖南省教育厅优秀青年项目“经济新常态与人口老龄化背景下湖南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可持续发展研究”(项目编号：15B071)、湖南工业大学人文社科课题“中国社会保险费的非正规就业效应研究”(项目编号：2013HSX04)

作者简介：朱文娟(1981-)，女，湖南宁乡人，湖南工业大学商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社会保险学、劳动经济学、发展经济学

【中图分类号】F840.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1361(2016)02-015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