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康婷
[摘要]以《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手机》《天下无贼》等为代表的冯小刚贺岁系列电影以超高的票房创造了内地电影的票房奇迹。这些貌似戏谑的电影实际上包含着严肃的另一面,在电影喜剧外壳之下隐藏着严肃的正剧内核,其旨在通过强烈的喜剧效果引起观众对生活的思考。借戏谑的人生来表达生活的意味深长,是导演创作的高明之处。电影中的“谑”与“正”互为表里,最终构成了冯小刚电影艺术追求的两个重要方面。
[关键词]冯小刚电影;“谑”;“正”
冯小刚是以喜剧电影起家的。在他刚开始拍摄电影的时候,代表主流文化的主旋律电影已被人瓜分,艺术电影已经有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导演出现,非科班出身的他要挤进这个行业自然是要历尽千辛万苦。他曾风趣地说道:“别人从正门或侧门或地下占领了电影的宝殿,我自己只能在‘宝殿边上搭一‘耳房住住。”[1]在这样的情况下,留给他发挥创造的也只剩下商业电影一条路可走。“我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狠下心拍商业片的。”尽管如此,他还坚持认为,“我理想中感觉电影是一种真正的艺术创作”[2]。
冯小刚虽以商业片起步,并取得巨大成功,但其内心仍然存在着挥之不去的“艺术情结”,这种情结使得他的电影充满了喜剧与正剧之间的张力,充满了“谑”与“正”之间的辩证关系。在戏谑之下观众依然能够感受到艺术家的严肃与不泯的艺术情怀,在表层的喜剧之下依然隐现出一种正剧式的深沉悲哀。简言之,喜剧性的“戏谑”之下隐藏的依然是对艺术、对严肃问题的拷问,“谑”之下的“正”才是冯小刚电影艺术追求的根本所在。理解冯小刚的电影艺术,显然不仅要理解这种表层的“谑”,更要深挖其深层的“正”。
一、“谑”与喜剧
冯小刚的“谑”主要是通过其电影的喜剧性表现出来的。《甲方乙方》讲述4个年轻人开了一家“好梦一日游”公司,为不同客户实现他们真实生活中的美梦。小书店老板想成为巴顿将军,大龄青年想与阿拉伯公主恋爱,富人想过过穷日子,大明星想当普通人。而观众则在这些人在身上跟着满足了“虚拟”的欲望。《不见不散》讲述两个在美国谋生的男女恋爱的故事。刘元不拘一格的性格和生活态度使李清觉得难以依赖,然而她最终为他的真诚和善良所打动,有情人终成眷属。《大腕》的喜剧色彩更加浓厚。本来是为垂死的外国导演举办中国葬礼,但葬礼却成了各种商品的广告发布会。影片结尾,导演病危而又康复,小人物与大美女喜成恋人。《天下无贼》中范伟和冯远征在火车上打劫的桥段令人捧腹大笑。范伟向刘德华饰演的王薄打劫IQ并索要密码,这个让人听起来就觉得可笑的情节在电影中真实地展现给观众,让观众过足了眼瘾。冯小刚用夸张的情节浓缩式地集中再现生活,将不可能的梦想和追求表现为真实的影像,也许不是真实的生活,但却起到了“戏谑”生活、“戏谑”人生的效果,这种“谑”摘下了生活严肃的面纱,带给观众无限的喜悦。
“谑”的对象是一群小人物形象。这些电影中的主人公不是领袖英雄,也不是权贵名流,而是平凡生活中的“小人物",带着浓浓的市井人情味。他们有在美国谋生的自由职业者刘元,有包车司机韩冬,有导演助理尤优,甚至还有小偷。他们没有神话般的经历,不过是我们身边的普通人。刘元职业不定,生活自由而不拘一格,幽默得近乎贫嘴,狡猾中却透着智慧;韩冬为了拿到薪水去救自己的植物人姐姐,被迫去绑架老板的女朋友;尤优精明但本质上却淳朴善良。他们精明但不圆滑,努力奋斗但不投机倒把,追求利益但不见利忘义,追求爱情且洁身自爱。他们的故事可笑好玩,在欢笑中使我们忘却烦恼,拥有积极上进的力量。
“谑”的手段是贫嘴式的风趣和幽默,这也形成了冯小刚喜剧电影的一大特色:精彩的台词和对白。无论是调侃还是嘲弄,每一部电影上映后总有一些对白成为街头巷尾的流行语,比如“打死我也不说”“我又看见了,这是爱情的力量”“No money,no women”“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些语言简洁凝练,不拘一格,活泼生动,非常贴近人物的性格和身份,以诙谐的方式调侃着生活中沉重的话题和难解的烦恼,体现轻松乐观的人生态度,透出智慧与灵黠,因此赢得了观众的认同和喜爱。
喜剧故事、可爱的平民人物形象、幽默诙谐的语言,表明了冯小刚电影的娱乐特色、民间立场。在官方的、正统之外,冯小刚戏谑性地营造了一个充满娱乐精神的世界。娱乐本身是无可非议的,“一个拒绝娱乐性享受,勤奋于它的严肃艺术文化的人,将使生活不和谐,没有任何事实证明娱乐的享受对艺术的享受是有害的,只是不同种的享受罢了”[3]。特别是我们处在流行文化占主导地位的现代社会,生活节奏的紧张和人心的浮躁,使我们发现社会娱乐化倾向越来越突出,人们向往自在轻松的娱乐方式。从这个角度看,冯小刚的“戏谑”适合大众化的审美需要。
二、“正”与严肃
普通人的生活是平淡的,是反英雄、反理想主义的,冯小刚的“谑”就像一次粉饰,在嬉笑怒骂中,暂时地搁置了普通人的烦恼,涂抹了人生的悲凉。经过这种涂抹,悲凉的人生披上了一个滑稽的外套,不管骨子里如何,但看到外表,观众都会发笑。但这种搁置是短暂的,再多的戏谑也无法改变普通人卑微的、平凡的本质。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讲,选择平民题材,选择普通人题材,严肃性以及生之艰辛性已经变得无可避免了。
揭开戏谑的面纱,冯小刚电影展示的是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这些电影在貌似流行的“欢乐”文化中含蓄地映射出平民的人生百态,深刻地反映了严酷的社会现实,在喜剧背后透出或淡或浓的辛酸和悲凉。这就使冯氏电影截然不同于纯商业片,而更多地显示出“正”剧的色彩和严肃的味道。
(一)对平民生活的展示
受主流意识形态影响,80年代中后期以来,电影导演们在电影作品中对平民的关注越来越多。从张艺谋到夏钢、黄建新,这些导演始终处于突破与创新的前沿。而冯小刚的电影,也许可以看作是平民电影在近几年来的典范之作与最新成果。[4]
电影中,平民们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为了家庭努力奋斗,在生活的道路上用勤劳的双手撑起自己的幸福。冯小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率承认:“我是一个市民导演。”[5]在他的电影世界里:普通平凡的百姓生活最难能可贵。在其电影作品中关注最多的是平民生活。他们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为了爱情大胆追求,为了家庭努力奋斗,在生活的道路上用勤劳的双手撑起自己的幸福。他们也能在必要的时候奋起反抗捍卫自己的权利与尊严。在其影片中采用最多的视角是平民的视角,不低俗、不谄媚的平视视角。真实再现生活中的平凡人生活,让观众在观影中体会到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影片在表现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情感与心理的层面上也没离开平民的身份与和平民立场。
平民的生活充满无奈,这是无法回避的沉重话题。《甲方乙方》讲述了圆梦故事,尽管整部电影的基调是轻松幽默的,但最后一个故事还是显示了生活的沉重。小职员的妻子得了癌症,夫妻二人常年两地分居,一直没能在北京买上自己的房子过上团圆的日子,周北雁夫妇好心地将自己结婚用的新房借给他们,让妻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幸福地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日子。丈夫在医院拿着妻子的病情通知单,无奈地坐在长椅上面对家庭不幸的命运——这个场景、这种痛苦其实是中国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遭遇不幸时的真实写照,现实生活中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遇到好心人帮助自己,不是每一种遗憾都能得到弥补,但是导演却让剧中人物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无疑是一种美好的企盼与祝愿,也是一种呼吁。
《不见不散》讲述两个中国青年在美国的谋生经历,他们的遭遇是许多漂流海外的中国人生活的缩影:物质生活的无着落,思想观念的冲撞,精神世界的无助空虚,同时又面临着许多莫名的外来诱惑。李清一直不愿接受刘元的感情,主要是因为她自己生活的不稳定和刘元不定的职业、自由的性格。这部电影虽是喜剧结尾的,剧中的音乐却是深沉凄婉的交响乐,随着主人公生活遭遇跌宕起伏。
(二)深沉的道德思考
《天下无贼》的道德感是毋庸置疑的,这构成了电影悲情的基调。傻根是善的代表,他根本不相信世上有坏人、有贼。他的经典语录是:“俺就不信,狼都没伤害俺,人能伤害俺?”女贼王丽因怀孕而弃恶向善,肚中孕育的生命唤起她沉睡的向善之心,傻根清澈无邪的眼睛、淳朴善良的个性感染了她,使她坚定了“金盆洗手”的念头,并决意保护傻根的六万块钱。男贼王薄机智而好胜斗勇,他一心想得到这笔钱,最终却在傻根和恋人的牵引下一步步完成了灵魂的救赎,为了保护傻根的钱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傻根的天真无邪唤起了恶掩盖下埋藏深久的善。没有哪个贼是天生的,不进行灵魂的自检与叩问人会犯的错误很多,迷失的路途中丢掉的道德很难找回,然而生活中总是有一部分人坚持着最淳朴、最美好的品质,他们就是一面镜子,以他们的清澈透明照出其他人的人性灰尘与污点,《天下无贼》呼应了广大普通观众的传统价值伦理判断,虽然笼罩着喜剧色彩,却以悲情的结尾负载着沉重的道德回归问题。
《手机》讲了反向的道德,是一部真诚而又残酷的黑色幽默悲剧。在内容上它揭示人类内心虚无与恐惧的扩散,在形式上富含了喜剧和幽默的因素。这种内容和形式的悖反,增强了电影从平民化形成进入艺术世界的张力。从一部小小的手机中反映出人类内心空虚与恐惧的真实存在。它表明了高科技的发展虽然拉近了人们之间的距离,但当某些人用它来做一些不为道德所容许的事情的时候,技术理性的发展却加深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
《一九四二》中,道德给人带来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在1942年那个饥荒年代,人们如果遵守道德就会饿死,没道德的人却可以保命,因为不讲道德就可以抢夺别人的东西来维持自己的生命。而那些有良知的百姓不得不出卖自己的灵魂来保一家人活命。老东家在逃难途中妻子、儿媳饿死,他的女儿卖了自己去做妓女只为求个活路。即使到了新中国成立后,她也不愿回到自己的家乡,因为在伦理道德之下,她的行为是为村里人所不容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所作所为无脸面对父老乡亲。这样的道德压力,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让人心酸落泪。
在赞美美好事物,带给观众笑声的同时,冯小刚的电影也对生活中的种种不合理现象及丑恶的人物进行讽刺和调侃。《甲方乙方》中的富翁腻烦了富足的生活,想体验一下贫穷的滋味,在山区待了两个月忍受不了物质的匮乏像疯子一样偷吃了村里所有的鸡,之前的财大气粗与之后的猥琐可怜形成鲜明对比。女明星厌倦了公众人物的生活想当普通人,真正当了普通人之后又难耐冷清寂寞想重当明星。
三、结语:“谑”与“正”
戏谑的结局不只是笑。冯小刚电影作品里,表面的戏谑带给观众的是身心的愉悦,舒缓了快节奏下现代社会的紧张节奏,观众在欢笑中得到放松,但他的电影又不仅仅停留在“谑”的层面。在欢娱之后,电影留给人们更多的是对人生、对社会的思考。观众在《甲方乙方》《手机》等作品中不仅寻找到了笑声,更能体味到生活的悲凉,冯小刚电影对平民阶层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
因而,“谑”只是表层的阐述,“谑”中之“正”才是导演真正的创作意图。它旨在通过强烈的喜剧效果引起观众对生活的思考,电影中悲凉与无奈的“小人物”实则是广大平凡人的代表。借戏谑的人生来表达生活的意味深长,是导演创作的高明之处。 在喜剧的外壳下表现正剧的追求,并且将娱乐戏谑与严肃沉重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寓教于乐。随着电影风格的日趋成熟,电影题材的不断拓展,艺术追求的进一步提升,我们完全可以把冯小刚称为中国当代的优秀导演,并有理由相信未来他会为我们奉献更多优秀的电影作品。
[参考文献]
[1] 冯小刚.我要拍艺术片了[N].南方周末,2003-08-28.
[2] 冯小刚.我的电影之路[J].电影艺术,2000(02).
[3] [英]H.A.梅内尔.审美价值的本性[M].刘敏,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4] 吴涤非.世俗之梦:“反英雄”、中庸哲学与“平民风格”——关于冯小刚的电影创作[J].电影创作,2001(05).
[5] 谭政,冯小刚.我是一个市民导演[J].电影艺术,20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