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工的叔叔们

文/新疆·郭建军

王小工的叔叔们

文/新疆·郭建军

在工地，人员结构特别有讲究。比如小工，总是和大工有关系，一般都是大工的老婆孩子或者其他亲属。只有王小工，和大工们什么关系也没有，连老乡也不是。王小工是真正的“小”工，有多小？满打满算才十五岁，他长得黑，在工地上很不起眼。

王小工，过来，买包烟去！——休息的时候，大工老李吆喝着。王小工乖乖地接过钱，一阵风似的跑向商店，不用问，是五块钱一包的“白沙”，王小工给老李买烟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小工，过来，给我打盒饭去，我要躲在阴凉处吃。这是午休时大工张歪嘴在使唤他。王小工过去接了钱，去买洋芋盖饭。他知道张歪嘴的口味。

王小工，来捶捶背。命令他的是施工员老吴。他是工地的“领导”，管技术，不做活儿。老吴头发全白了，脸很粗糙，搭眼看去像六十了，其实不过四十七八，只因为常年日晒雨淋，显老相。他做施工员很是认真，好多大工都不喜欢他，但王小工喜欢他，有空儿就去给他捶背。因为，王小工能来到这儿当小工，都是因为吴施工员。

王小工的父亲去外地贩运核桃，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被砍死，案子一直没有破。父亲的去世，让这个本来就贫穷的家彻底垮了。母亲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妹妹正读小学，少不更事。王小工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他要扛起一家人的生计。王小工来到城里，一个一个工地跑，都被拒绝了，直到遇到了吴施工员。他看了看王小工的书包，里面有书、作业本，还有学生证。王小工留了下来，一天100块钱，挑浆，搬砖，运料，给大工打下手。

半年过去了，王小工的身体变得硬朗多了，一百多斤的担子，挑在肩上健步如飞。他不想回学校了，想一直干下去，母亲治病需要钱，家得他撑着。他把想法向吴施工员一讲，吴施工员竟然给了他一个耳刮子，王小工懵了。

“你这孩子，咋就不懂事呢？你必须读书，而且得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大学！”王小工愣愣的，听吴施工员讲着道理。这道理他当然懂，不读书难道一辈子当小工不成？可是钱呢？

吴施工员拿出个塑料袋子，里面全是钱，1块的、5块的、10块的……用橡皮筋扎着。吴施工员说：“这些钱，全是你的，够你读高中了。”这下，王小工懵了：“这些钱怎么会是我的呢？”“是你的。是你挣的！”王小工当然不相信，因为他每个月都领了工资，都在银行存着，除去生活费，还剩1万多。

吴施工员拿出个小本子，一页一页地念：这半年来，你给老李买烟123次，每次跑腿费2块；你给张歪嘴打饭96次，每次跑腿费2块；你给刘麻子的孩子晚上补课，共90次，每次20元；你给我捶背，共有70次，每次30元……

王小工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他真想给他们跪下，好好叫一声：李叔，张叔，刘叔，吴叔……

几年以后，王小工考上了建筑学院。可他再也找不着这群叔叔了，他们不知流落到何方工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