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拉金诗九首

2016-06-04 00:07菲利普拉金PhilipLarkin舒丹丹ShuDandan
江南诗 2016年3期
关键词:拉金菲利普

◎[英]菲利普・拉金 Philip Larkin 舒丹丹 Shu Dandan / 译



菲利普·拉金诗九首

◎[英]菲利普・拉金 Philip Larkin 舒丹丹 Shu Dandan / 译

等候早餐时,她梳着头发”

等候早餐时,她梳着头发,

我俯看酒店空旷的庭院,

这里原用来停放马车。卵石湿漉漉的,

但没有朝重负的天空反射光亮,

天空低沉,随着薄雾垂向屋顶。

排水管和防火梯向上攀爬,

正无拘无束地飘荡,经过它触摸的一切,

悬浮着,像一缕停滞的呼吸;灯光亮着,

未被打扰的兴奋的针尖;玻璃窗外,

日光那没有颜色的小瓶毫无痛苦地倾洒,

我的世界一年后回来了,我失落的,失落的世界,

像一只吃草的鹿重新在我的小路旁游荡,

提防着精神最轻微的攫取。转过身,我吻了她,

纯粹的欢乐轻易就将天平朝爱的一边倾斜。

但是,温柔的探访,

安逸如一只小鹿或一片自然的田野,

你将如何拥有我?朝着你的优雅,

我的诺言像河流一样汇合,交融,奔跑,

但仅仅是当你做出选择。你妒忌她吗?

你是否会拒绝到来,直到我已将她

可怕地撵走,自命不凡地活着,

几分像病人,几分像婴儿,几分像圣徒?

年 岁

我消逝的年岁像白色的绷带

漂浮在不远不近,化成

一片有人烟的云。我俯身靠近,看到

一间亮灯的屋子携着人声疾驰而过。

噢,你这艰难的游戏,我已厌倦参与!

现在我跋涉着穿越你,像穿越及膝的野草,

它们陪伴着我,亲爱的半透明的冰山:

沉默和空间。到如今太多的东西已经飘走,

从这里,我头脑的窝巢,我必须转身,

好知道我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无论是脚印,

野兽的足迹,或一只鸟熟练的展翅。

欺 骗

“当然我被麻醉了,昏沉沉的,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恢复意识。我惊骇地发现我已经被毁了,一连几天,我伤心欲绝,像个孩子似的哭喊着杀了我或把我送回姑妈那里去。”梅休,《伦敦劳工和伦敦贫民》

即使这么远,我也能尝到这悲哀,

苦涩而尖利的茎,他令你哽咽。

太阳偶尔的印痕,屋外

轻快而简洁的车轮声循街而来,

在那里新婚的伦敦朝另一个方向拐弯,

而灯光,无可辩驳,高悬而广阔,

阻挠伤疤痊愈,将耻辱

驱赶得无处藏匿。所有从容的日子里

你的心打开,像装满刀子的抽屉。

贫民窟,岁月,已埋葬你。我不敢

安慰你,如果我可以。能说什么呢,

除了痛苦是确切的,但是在哪里

欲望开始失去控制,理解变得飘忽不定?

因为你几乎不在意

与他相比你受骗较少,从那张床上出来,

你踉跄地爬上令人窒息的楼梯,

闯入废弃阁楼的完满。

草地上

眼睛几乎分辨不出它们,

从它们蔽身的凉荫里,

直到风搅乱了马尾和马鬃;

然后一匹马啃着草,四处走动

——另一匹似乎在观望——

又悄无声息地站定。

然而十五年前,或许

二十多场赛马足以使它们

成为传奇:依稀的午后,

奖杯、赌注和障碍赛,

它们的名字借以巧妙地

嵌入褪色的,古典的六月——

起点处的绸赛马服:天空衬托出

数字牌和阳伞:赛场外,

一队队空汽车,热气,

和凌乱的草:随后长久的叫喊

喧闹地漂浮着,直到消失

在街道的最新消息栏。

记忆是否像苍蝇一样烦扰它们的耳朵?

它们摇着头。黄昏充溢着阴影。

一个个夏天过去,一切都溜走了,

起跑门、人群和喧嚷——

所有一切,除了那安静无扰的草地。

年鉴里,它们的名字活着;它们

已摆脱了名字,安逸地站立,

或朝着定是欢乐的事物飞奔,

没有望远镜看着它们回家,

没有好奇的秒表预言:

只有那马夫,和马夫的儿子,

手拿马勒在夜里走来。

这 里

转向东边,背离浓重的工业阴影

和整晚朝北的车流;转过田野,

草太稀疏,蓟藜杂生,不能称为草地,

偶尔出现一个名字粗陋的小车站,掩映着

黎明时的工人;转向天空

和稻草人的孤独,干草堆,野兔和野鸡,

和那渐渐加宽的河流缓慢的出现,

那堆积的金色的云,闪耀的留着鸥鸟痕迹的软泥,

聚集成一个大城镇的惊奇:

这里圆顶和雕像,尖塔和吊车,

在树枝四散的街道旁,游船拥挤的水面,

和来自湿冷住宅区的居民,由悄悄行驶的

平板电车沿着笔直的道路带来,

推开厚玻璃旋转门望向他们的欲望——

廉价西服,红色厨具,时髦的鞋,冰棒,

电动搅拌机,烤箱,洗衣机,吹风机——

一个廉价消费群,城市居民,然而出身低微,住在

只有推销员和亲戚们会来的地方,

在街道尽头带着鱼腥味的

田园牧歌式的船只里,奴隶博物馆,

纹身店,领事馆,包着头巾的冷酷妇人;

而远在它被抵押的建了一半的边缘之外

是迅速被阴影遮蔽的麦田,长得像树篱一般高,

是孤绝的村庄,那里远离的生活

被孤独净化。这里寂静

像热气静止。这里树叶在忽视里变浓,

隐藏的野草开花,被疏忽的水流加快,

充满光亮的空气升起;

而穿过罂粟花淡蓝的模糊区域

那块土地突然终止在身影和卵石的

海滩之外。这里是不设防的存在:

面对太阳,沉默寡言,遥不可及。

广 播

盛大的耳语和咳嗽声来自

星期天人满为患、令管风琴皱眉的广阔空间,

突然一阵疾促的鼓点,

女王驾临?然后是落座的轰鸣。

接着,小提琴的抽泣开始了:

在所有的脸中,我念想你的脸

美丽而虔诚,

在一片浩瀚的音乐的滑翔前,

你的一只手套悄悄掉在地上

落在崭新的,稍稍过时的鞋子旁。

天很快黑下来了。我失去了

一切,除了安静而枯萎的

树叶映在那微微寂寥的树上的轮廓。

在热烈的波段后面,遥远而疯狂的

和弦风暴更加无耻地

抑制我的头脑,他们碎裂的尖叫

留下我绝望地搜寻

你的手,在那样的空气里微弱的,鼓掌。

下 午

夏天正在凋零:

树叶一片两片

从围绕新游乐场的

树上飘落。

在下午的空洞里,

年轻的妈妈们聚拢在

秋千和沙坑旁,

放任着孩子们的自由。

在她们背后,时常,

站立着熟练交易的丈夫们,

和一屋子待洗的衣物,

还有照相簿,写着

“我们的婚礼”,躺在

电视机旁:

她们面前,风

正毁坏她们恋爱的地方,

那里仍是恋爱的地方,

(但情侣们都在学校里),

而她们的孩子,如此专注于

寻找更多未成熟的橡果,

巴望着带回家去。

她们的美已经变深。

有些什么正推着她们

走向各自生活的边缘。

高 窗

当我看见一对年轻人,

猜想他在操她,而她

在吃避孕药或戴子宫帽,

我知道这是天堂,

每个老年人都曾毕生梦想——

束缚和姿势被推向一边,

像一架过时的联合收割机,

而每个年轻人顺着长长的滑道

滑向幸福,无休无止。我不知道

四十年前,是否也有人看着我,

并以为,那就是生活;

不再有上帝,不用在黑暗中

为苦境而焦虑,也不必藏匿

你对神父的看法。他

和他的命运将顺着长长的滑道一路滑行,

像自由的流血的鸟。随即到来的是

关于高窗的思索,而非词语:

那蓄含阳光的玻璃,

在那之外,是深湛的空气,昭示着

虚无,乌有,无穷无息。

玩扑克牌的人

扬·范·霍格斯普摇摇晃晃走到门边,

在黑暗里小便。屋外,雨水

沿着深深的泥泞小巷流进马车的车辙里。

屋里,德克·多格斯托德给自己又倒了点儿酒,

用火钳夹了块煤渣到土炉里,

冒着烟。老普瑞克应着风声打呼噜,

骷髅脸上映着火光;后面有人喝着麦芽酒,

撬开河蚌,向着挂火腿的椽木

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哼唱关于爱的小曲片断。

德克在发牌。湿漉漉的百年老树

在这间亮着灯光的窑屋上空的暗无星光里

砰然作响,扬在屋里转过身,放了个屁,

朝炉栅啐了一口痰,撞到了心上的女王。

雨,风和火!这隐蔽的,粗野的安宁!

作者简介

菲利普·拉金,1922年出生在英格兰的考文垂。毕业于牛津大学圣约翰学院。大学毕业后,曾任职于各大学图书馆,其中任赫尔大学图书馆馆长达三十年之久。著有诗集《北方船》、《较少受骗者》、《降灵节婚礼》、《高窗》及小说、评论等,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英国主流文学“运动派”主将。拉金终身未婚,在赫尔过着平静的图书馆长的生活,并于1985年因喉癌在赫尔去世。拉金被公认为继艾略特之后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英国诗人。

经过依然亮灯的房间:

我原想:平淡的早晨,平淡的夜晚。

判断错误:因为卵石沉睡,而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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