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不褪，胭脂成灰

◎千珞影



青丝不褪，胭脂成灰

◎千珞影

图/南宫阁

卫玠坐着白羊车穿行在洛阳长街上，洛阳百姓为一睹其风采，挤满了整条街道，一时间万人空巷，车马难行。那时乐彤牵着娘亲的手，站在玉器铺门口遥望卫玠。只见他鼻梁秀挺，英气袭人，薄唇微抿，发色如墨，可谓公子如玉。乐彤不禁放下手中的翡翠，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

娘亲说卫玠唇薄体弱，不宜托付终生。乐彤却在望见卫玠深邃眸子里的那份忧郁后沦陷其中，再也忘不掉。思念如潮水，一点一滴积累在乐彤的心上，掀起片片浪花。她不顾礼节，请求父亲乐广为她提亲，不仅如此，她还要乔装打扮，亲自去提亲。

乐广为官时两袖清风，颇有威望，卫玠看到他亲自上门提亲，心中自是不敢怠慢，请入厅堂落座时方看清乐广身后打扮成家仆的乐彤，装作不知，只朝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温柔似水，甜在乐彤心头。她低头，脸颊上已然是两片桃花。卫玠的庭院中正有几棵桃树，枝头开满了桃花，绯红艳丽。卫玠白衣胜雪，在满园桃花的映衬下，面容也升起红润之色，他摘下枝头最俏丽的一朵桃花，取下腰间系着的羊脂白玉，说要送给其中一个家仆。他眉眼含笑，轻轻指了下乐彤。

归去后，乐彤梳了精美的发髻，然后爱惜地插上那朵艳丽的桃花，从日出到日落，从鲜艳到枯萎，终于等到了他。新婚那天，卫玠执起她的手，虔诚地发誓。乐彤望着他，却只是一句：“夫君，奴家愿为你入厨。”

婚后的日子一如他们期待的那般美好。春日，他们于庭院中赏花，他怕晨露寒凉，为她披上外衣；夏日，他于书房中处理政务，她端上亲手制作的绿豆糕和凉茶，驱走炎热的酷暑；秋日，夕阳西下，她枕在他肩头，看晚霞变幻，初心不变；冬日，他握紧她的手，微凉的触感却暖在心田。

与卫玠做伴的这些年，乐彤眼中笑意不绝，羡煞旁人。

可不久之后，中原战乱渐起，卫玠决定举家南迁。本是为保一家人平安，可这一路奔波，苦了感染风寒的乐彤。

为缓解乐彤的病痛，卫玠为她煮粥熬药，为她梳发念诗。他的才华可以治国治家，他的温柔可以暖心暖肺，却依然无力拯救虚弱的乐彤。医馆抓的药已吃得差不多了，乐彤的身体状况却与日俱下，大夫说怕是没救了。

乐彤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她多想陪伴卫玠每一天啊，可美好的光阴为何如此短暂。她临走时含泪向卫玠告别：“夫君待我太好，奴家福气已尽，勿记挂，望心安。”

失去乐彤的日子里，卫玠常常魂不守舍。他想为妻子画像为念，只是一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便泪湿青衫。他不曾告诉她，驱车到洛阳街头只是想结识乐广之女，扫视四周后，视线偏偏落在了乐彤身上，只见她轻罗绿衫，肩上的秀发更添一份俏皮味道。

他清冷如竹，她温暖似阳。他们性格不同，却能互补得天衣无缝。自乐彤走后，卫玠的人生开始漂泊不定。他护送母亲搬到江夏居住后，征南将军山简见到卫玠，看他眉目疏朗、身材高挑，便想把女儿山玥许配给他。卫玠本不应允，却因身处异地只能周旋。

山简送了一幅女儿的画像给他，卫玠打开一看那女子的眉眼竟像极了乐彤，那几分韵致，任他耗尽千张纸也描绘不出。

他最终还是娶了山玥。他贪恋山玥眉目间的神色，日日把她当作乐彤，陪她赏花，陪她看日落，仿佛又回到了洛阳，仿佛一切和乐美好，从没有变过。

一天，山玥特意做了羹汤，卫玠品尝一口后却吐了出来，那味道很鲜美，只是太陌生，陌生到不像乐彤做的。他才从梦中醒来，眼前的人不是乐彤是山玥，陪她赏的花不是桃花是杏花，陪她看的落日不在洛阳而在江夏。

一夜惊醒，卫玠仿佛苍老了许多，他越发消瘦，病痛也与日俱增。朝廷中人虽表面对他称赞有加，实则充满嫉妒，有意排挤。卫玠只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卫玠声名在外，京师的百姓期待能一睹他的风姿，在他来的街上，百姓堵成人墙，水泄不通。卫玠之前为了缓解对乐彤的想念，将全部心思放在政务上，劳碌成疾，再加上舟车劳累导致病情加重，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看到人群中穿着绿色罗纱裙的乐彤。

人头攒动的街上，世人睁大眼睛想要观赏卫玠的绝美容颜，而他的眼里自始至终只有乐彤一人。

时光未央，岁月静好，一别已数年。思念恰如竹竿上的藤蔓，越缠越紧。此时的卫玠心中只有乐彤，他不愿乐彤一人孤寂，羊车辘辘，他却已经长眠。

曾有好友与他谈起乐氏为何人，何苦执迷。卫玠只道，普通妇人，吾之妻，吾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