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白
浓雾中,我仿佛又听到曾祖父的叹息声。
那是一种冗长的空洞的
边界模糊而又指向不明的叹息,
就像有人在这浓雾中打拳。
这种叹息是本体的,来自一个人生命的深处。
过去我常常听到曾祖父坐在火炉边叹息,
垂着满是白发的头,膝边的黑猫
睁着迷离的眼。我总是不理解他为何叹息,
他衣食不愁,他子孙满堂,他身体硬朗……
但他总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
突然从他的身体里吐出一声叹息。
有时,光从那片亮瓦上漏下,
与屋里腾起的炊烟形成一个光的长方体,
他的叹息就像一片白色的羽毛在飘坠,
切割着那蓝幽幽的光柱。
有时,一只呆头呆脑的黄蜂往屋椽上钻孔,
他的叹息就像那黄蜂的嗡嗡声,拍打着空气,
并伴着一股抖落的沉浊的泥土味,
那是陈年的灰尘从屋椽上掉落。我现在
也已渐渐老去,岁月的灰尘已落满我全身,
一声无法抑制的叹息声,从我的身体里飘出。
世事更迭,身体不会扯谎,生命的辛酸
最终必将化作一声空洞而无谓的叹息,
就像月亮,最终要从乌云中钻出,并从乌云的
骨缝中射出凝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