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泛雪 新春瑞兆

2016-05-30 05:52薛翔
收藏与投资 2016年1期
关键词:雪色雪景绘画

薛翔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是我们祖先的语境。

上帝创造出一切。这是洋人曾经坚信的故事。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这是川端康成先生的大作《雪国》开篇的描绘。

几近赤裸的简朴语言,通过平缓的速度与旷野空间的悄然转切,叠映出一幅延绵肃穆的画面,将读者诱入一个迷幻与陶醉的蒙太奇世界。无论如何,雪国,它仿如一个幻影,又似一个真实的大同世界,飘渺虚无中的纯洁之境域。

古今中外,都有大量以吟颂白雪为主题的艺术存在。

万类之尤物,众生之灵长的人,却将开天辟地的伟业,著录在了两部艺术史著作里:一部是以上帝膜拜为要旨的西方艺术史,另部是以自然崇尚为主导的东方艺术史。它们占据了人类遗产的大部分篇章,传播了千百年。人类关于祖先的形象记忆,大多也反映在这两部历史画卷里。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它们的存在,那么,我们对过去的行为、思想与形象的认知就几乎等于零。

然而,到了尼采的时代,上帝却死了。至少,基督世界的人们,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曾经与未来。生命价值的依附,又重新被悬吊在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上。

古往今来,大雪无痕,却是艺术创作的热衷,它映证了人类的偏爱,也变成了度量岁月长度与存在的象征。特别是在东方的古老中国,生命的价值判断,一直就是在强调对自然的顺应这一认知轨道上运行的;而中国人对寒冬腊月的理解与对雪境的表达,又多是满怀深情、充满善意的。雪境,天然呈现着一种低调、收敛、凝聚、覆盖、沉淀、净化的意态,天的形态,转而为人的意涵。

在宇宙的认识论上,中国人是早熟的、成熟的,一直把自己当作“天”的一部分,自然的一分子,而并非是与自然的隔裂,更不是对自然的反动,他们也并非“上帝”的选民。

宋时的曹勋曾说:

雪满群山万类沉,幽人闭户寂无心。

雪露痕,却无心。此时的雪也就是人,此时的人也就是雪,人亦无心。

唐代的郑谷也说:

爱予风雪句,幽绝写渔蓑。

他把柳宗元的《江雪》,再度引放到了历史大舞台的聚光灯下。此时的人,就是那风雪飘零中灵动着的冰花,晶莹剔透;此时的人,也就是那黑暗社会、满江寒雪中的一蓑翁。

杜甫的诗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更是对宇宙奥义、对人生华彩的绝唱。如此这般的吟唱,也正是我们古代优美画作中的悠然回响,这样的回响也是对自然生命的孜孜不倦、无休无止的颂扬。

因此,亦或可以说,是唐诗宋词的热情语境,孕育、催生了中国绘画之于自然崇拜与自然表现的个性生成与成熟,唐代的诗情之“花”,在宋代结出了画意之“果”。这是一个有史可鉴的事实存在。从唐时始,即已有王维等一代巨匠因诗画雪景而传名。据《宣和画谱》、《清河书画舫》等一些画史著作录载,当时传世的王维雪景山水画有二十余种,尤以《辋川雪景》、《江山雪霁》等为显耀,作为一代风雅的典范与始作勇者,王维获得了数以万计的拥趸。

“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

其诗歌创作中也留有不少描述冬雪胜境的绝句。传说中的“王维”,似成了千古骚客与画人的万世标程。

然而,遗憾的是,在大多的时间、大多的人群里,这一历史过去式的记忆,已被人们淡漠或疏忘了。否则,就不会有今日的困惑和迷茫。往往,人们已不再缅怀在自然怀抱里风花雪月的沉醉,而把对自然的疯狂掠夺与挑战,当作了新的价值获取的残酷游戏。可悲而甚叹!

从唐代,中国绘画风格与个性,在山水诗人、田园作家的伴唱声中塑造经营着,以雪季景物为主题的绘画亦已出现。它并非历史的偶然,而是中国人恋爱自然,关爱生命的自我表现。北方的“荆(浩)、关(仝)”,为早期的雪景山水绘画开启了方向,随后的范宽、王诜、赵干等一代宗师,为雪景绘画奠定了基调:《雪山萧寺》、《雪景寒林》、《渔村小雪》、《江行初雪》,一批杰作,不只是中国人的一时快意,更成为全人类艺术的万世标程。

不仅此,五代时南方大画家董源也能以雪色图景名,比对北方冰雪山水的巍峨,他的作品更呈现出一种平远起伏跌宕的幽远境界,《宣和画谱》录有其《密雪待渡》、《密雪归渔》、《雪陂钟馗》等多种。

及宋时,中国的雪景山水绘画更臻于至善,荒寒意趣中,寄寓了更多生生不息的骨气精神。所以恽格《南田画跋》称:“雪图自(王)摩诘以后,惟称(李)营丘、(范)华原、(郭)河阳、(许)道宁。”另本清代名著《绘事发微》作者唐岱也说:“凡画雪景,以寂寞黯淡为主,有玄冥充塞气象。”此亦可谓是对两宋雪景山水,以至对中国绘画所强调之坚忍精神的写照。

而至元、明,天际的“小雪”已变成了漫天的“大雪”,在中国绘画的每一个层面随处飘舞。雪色,几已成了中国绘画中最常见的“国色”;雪色,也构成了中国艺术的“本色”,映现出对自我人格精神、趣味品质的认同与暗示。雪景绘画的表现,在千百年的反复酝酿与实验中,也形成了丰富的技法,特别的意趣。以致,在中国人的心目中,绘画中优美的雪色表现,往往会给人一种对美之本质的默认,对优雅之生态的共鸣。

大美泛雪,新春瑞兆。

天渡楼藏有古代雪景绘画数种,对它们的每一次打量,总会产生出别样似曾相识的陌生感,其中的魅惑令人欲罢而不能,是温度与湿度、质感与心灵、视觉与文化的体会与交流。

天渡楼新近入藏到明代姜廷辅所作《沧江积雪图》一轴,作者为河北保定人,名章,宇廷辅,明监生,梧州府官员,善画雪色及竹石类。该画右角特别题写有“沧江积雪”,当是对柳宗元《江雪》之“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隐喻与联想,是对其时境下官场遭遇的哀思吗?亦或,是崔涂《除夜有怀》之“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的感叹?

画作江岸石岩,竹枝残雪,景象暗然,笔法纯粹而老到,与他的乡人王铎、戴明说所擅长的雪竹有得一比,亦可谓构思特异,匠心独运。“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这是自居易的名句,我想,大概也正是姜廷辅所想要表达的心思。

另有一轴《寒山雪兔图》,当为明代佚名之作。画作雪境中的一窝神情自若、悠然自得的山兔,和上景枝头栖息的对鸟,竹石草木在天寒地冻中依然故我,甚至,在苍然积雪间,还有朵朵临寒展放的无名小花。它是对自然生活、对顽强生命的歌唱!

相信,古人不朽的妙思,恰如同雪莲,必定会在未来的严冬中更加炫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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