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哑巴
中午,小店开门了。我烧了一炉水,慢慢喝 着茶。一辆摩托从店门晃过,只听一声刹车,掉苔园手记(二) 了个头踅到店门前停下,一人满脸是笑走了进来。我说,坐,喝茶。他不答,还是笑。我再一散文 倪国强 看,哇是哑巴唦,急忙上前握手。他一边笑,一边讲着一大串我听不懂的音符。不过从他的惊喜中,我猜出他的大意是:长久不见了,很想你,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哑巴是梁河山区的一个孤儿,大概十来岁就流浪到遮岛街这个小小的县城。小地方的人很善良,很多好心人都在接济帮助,今天跟这个去挖地,明天跟那个去开车,生活倒也无忧,也长了不少见识。小时候就讨人喜欢,看看歌星唱歌,自己就会弄块布扎起头,然后用根胡萝卜当话筒,非常夸张地学着明星表情,有时还把这话筒从右手抛到左手,又从左手抛回右手,有时还要随着节奏猛地放松话筒,然后又揑住。学得很像,连细节都像,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处处给人带来快乐,知名度也高了,大家都叫他“小哑巴 ”,这个叫法并不含任何贬意,因为当时的人们并不知还有什么更好的称呼。
记不清什么时侯和小哑巴熟悉的,但他的情意我是记得的。一次他在田里捉到一只秧鸡,硬找到我家把它送给我儿子玩,留他吃饭,他却笑着跑了。那时我老大在三四岁左右。小哑巴是一个很讲面子的人,一次有人家办喜事,给他发了请帖,他换了一套整整齐齐的衣服,前来参加。有人见他和大家坐在一起,就过来拍拍他的肩臂,叫他去帮厨挑水。他很生气,掏出请柬一晃,意思是今天我是客人,是挂了礼的,今天是今天,往日是往日。
哑巴已不再是小哑巴,如今长大了。我比划着问他今年多大了,他用手指回答我:四十五了。本还想问问是否成家,又觉不妥,便忍住了。我倒了一杯茶,他非常高兴地喝了起来。准备给他发烟,他却抽出比我的更好的烟发给我。然后拿出手机对我的所有陈列物进行一番扫射,并同我自拍合影,意思是要告诉别人,在珠宝小镇有他的一个朋友,拍照完把手机和香烟往桌上一放,很有身份地一坐,高兴地又是一阵无声的笑,接着喝茶。边喝茶我边想哑巴从小流浪街头,没读过一天书,一个字也不识,加之又听不见,怎么也会弄手机了,倒底是不是真的会应用。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便拿起手机放给我看他往日的记录,内容很丰富,最后照片回停在一只烤得金黃的火烧猪上,然后大声地发出一串音来。我听不懂,只好配合着他发音的节奏,不断的点头。事后我猜有三种可能:一是告诉我他在某家火烧猪店打工;二是要告诉我最近他吃过烤猪;三是哪天一定要约我去吃一餐烤猪肉。不管哪种结果,我都对哑巴长大成人,自食其力感到高兴。
一位有趣的老太太
一位老太太寻到家来,说是要找我道声感谢。老太太一进门,张口之乎者也,闭口而已焉哉,加上那些老式的社交用语,真像是从民国走来一般。穿越那些文言,终于听明来意,原来编纂县志艺文篇轶闻趣事部分时,我曾根据当地流传的故事撰写了一侧《狂草反书惊众人》,说的是当地某人被委任到广东当县长,广东县府诸多官员心中不服,都以为边塞夷地来的人不会有什么水平,故一到县府众人就让其作对联以探深浅,等看笑话。结果新县长飞龙走蛇,刷刷声中一气呵成。众人看看笔道苍骨酋劲,大气磅礴,连声道好,赞声一落,再细细看,一字不识。此时县长说把联挂起,用镜子照一照自会明白。一语双关,自此县府所有人,再不敢小看边疆人了。老太太说,你写的那县长正是我家先生,他早年在日本学印刷时就习惯了看反字,后来练习狂草反书,权当娱乐,不想后来竟有一用。然后怅然感叹,说很多年没人再想得起他了,感谢你没有忘记他。我说工作所需罢了,想不到是真事。谈了一阵后,互相不再拘谨,老人家记性也真好,从关关睢鸠,侃到张飞吼断了长板桥;又侃小时候在专员家吃过饭,在总长家做过客,还说都是老亲。讲到后来,文言文成分渐次减少,最后回到了日常口语上来,我也不再为语言所累,得于正常呼吸。送老人走时,我暗暗想,在当地所见过的老太太如此博闻强记,又如此善谈者,仅此一人。三十多年前的事,不知为何今又想起,记下。
老仓的恋爱攻略图
听说老仓死了,到死也没结婚。
他是一个不会做梦的人。那时我们都在食堂吃饭,同事们常会聊起昨夜的梦如何如何,他听来既好奇又不可思议,不知梦为何物。他说很想学着大家努力去做梦,哪怕做一个也行,可终究没有做出来,真让他有些懊恼。后来听说他小时候得过一次病,连续发了几天的高烧,想来他做梦的神经大概那时就已烧断了。
老仓的确没有接触过什么女人,但谈起女人来却头头是道,从相貌的比较,到心理的分析,都很有说服力,谈吐间还夹杂着许多见解独到的名言警句,堪称一部年轻人的恋爱指南,让年轻人佩服得啧啧赞道。
那时他住在一幢两层的青砖小楼上,环境不错,但他从不邀请别人到他的宿舍去,即使处得再好的同事也没去过,我直到调走也没去过。
后来他遇到很多不幸的事情,最后得病死了,去处理善后事宜的同志发现他寝室的墙上,挂着一张像作战用的大挂图,上面红红蓝蓝画满了各种标记和进攻箭头。初以为他曾当过兵,怕是在研究战争史,细细一看这哪是研究历史,而是他自己的恋爱攻略图。那图上有标有二十多个女性的名字,几乎囊括了当时县城里最漂亮的女孩,当然也含有几个风骚了得的小少妇。上面注明她们各自的特点,性感度,可爱度,及进攻时间。整个作战方略,既有战略考虑,也有战术设想,有缓有急,有进有退,可谓运筹帷幄,稳操胜券。
从攻略图上看,老仓攻防有道,每战每捷,取得了全面胜利。但到死为止,他与这些女性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因为一见到她们,老仓就吓得远远地绕开了。
老仓死了,到死也没有结婚。
想起老段
老段,一直都这样称呼他,以至他叫什么名字我至今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一个很讲究的人。老段的头发永远是油光滑亮一丝不苟的,穿着永远是整洁考究的,衣袋里永远装着一块雪白的手绢,随时都能看到他用双手捧着那折叠整齐的手绢夹在鼻子间干喘几声。打麻将时他也很少言语,常做思考状,好像是正在工作,又像是决战前的沉默,还时不时地掏出手绢蘸蘸铮亮的额头。我总感觉他有点像电影中老上海滩那些人的作派。
我和他是在干部学习班时认识的,学期大概一个月,结业考试大家都及格了,就我俩不及格,因为不及格我俩便有了共同语言,便成了朋友。后来我俩才知道回答试卷并不用花心思去思考,思考得越多,越用心去做,就离高分越远。如果再发挥出些独到的见解,干脆就不及格。只要老老实实按着标准答案填上就行,既做到滴水不漏,又让老师批起来轻松自如,这哪有不拿高分的,即便没读过几天书的人也可轻易过关,我俩终于悟出了这个道理。这一悟,让我俩顺利通过了考试,并加深了友谊。
加深友谊后,老段就从他的一个皮夹子里拿出两张剪报让我看,一张是参考消息对他的报道,一张是当时的大人物接见他时的报道。至此,我才知道老段是个不一般的人,出生入死地去过世界上的很多地方,他的经历比作家们创作出来的特工小说要惊险得多,比威虎山的还要生动,有些细节作家们恐怕一辈子也想象不出来。从那以后,就经常听他讲一幕幕往事。当时我想把他的一件件往事,包括他的感慨和牢骚记录下来,那就是一个绝对精彩的读本。但他说不能,嘴上讲讲可以,但不能留下任何文字,这是纪律,是比铁还铁的纪律。
后来他走了,带着他的神秘经历,当然还有那块雪白的手绢,无声无息地走了。我想他的灵魂一定又在另一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打着麻将了,脸上依旧是一副决战前的表情。老段生前是不抽烟的,我想他怎能不抽呢?
我的姑爹
我的姑爹,外貎很儒雅,脾气很暴躁。他打过很多仗,有一大包军功章,是一位传奇人物,后来离休了,再后来就长眠青山了。
姑爹的父亲是阎老锡手下的军官,而姑爹还是娃娃就随父从军,生活在军营中,随部队的子弟学校四处辗转,那时就成了准军人,后来他同晋军中的一部分转成了解放军。他年轻气盛,一路从北向南杀来,杀得了一枚枚闪闪发光的勋章,杀成了战斗英雄。这些奖章镌刻着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大西南等等战役的硝烟与枪声,起码有十几枚,包起来就是一包。文革中全部丢失,姑爹从不去寻找这些奖章的下落,也从未提起过,似乎早就忘记了这些奖章曾经存在过。甚至从来就没听他讲起过战斗,讲起过军旅生涯。
姑爹生性傲慢,对谁都不放在眼里。解放初他就是正规军的连长,苏联顾问非常赏识他,准备推荐他到苏联去学习,结果营长团长都不同意,因为小小连长曾骂过他的上司们是“草包”。后来,他转业到了地方当了一个部门的领导。再后来文革来了,他拉起一面旗帜,就成了一方人物,英雄本色让他卷进了历史的漩涡。一场狂风暴雨后,享受了戴镣十年的铁窗生涯。出狱后,补发十年工资,一算,少了一砣,问原因,回答说要扣除十年来在狱中的吃用开销。一怒之下,一掌把那张办公桌的玻砖击得粉碎,把相关部门骂得狗血淋头后,只好全额补足。
亲朋好友们都认为十年的折磨,姑爹的性格一定会有根本的改变,哪知他依旧谈笑风生,好像根本就没有过十年的铁窗。偶有人问起狱中生活,他回答就像是在里面玩一样,戴了十年的脚镣,就那样轻描淡写。后来有了电视,每每看到电视上的大人物,听到最多的还是那句弃不掉的口头禅“草包”。家人提醒要小心,不能乱讲,否则又要引火烧身。他说不改,反问为什么要改。当回答完为什么后,他回敬的还是那句“草包”。这句话伴随了他一生,从姑爹身上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秉性难移”。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社会上突然掀起一股学习的热潮,姑爹很是惬怀。我印象中那时他的白发银光闪闪,每一丝都通通往后梳,还配了一副非常时尚的眼镜,极为考究合身的呢子服外还不时地披上风衣,那高挑挺直的身材,俨然就是一位潇洒倜傥的学者。其实他就是学者,那些日子他忙得很,今天应邀去讲哲学辩证法,明天又到别处去讲政治经济学,后天还有人等待听他的近代史。繁忙的讲座让他非常充实,哪怕那时讲课并没有一分钱的报酬,也让他由衷地感到快活,大大过了一把文人瘾。我想那是他一生中最愉快的日子。
我母亲去世时,我正在灵堂里戴孝长跪,姑爹非要我出到大门外一下,我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我出到大门外,他指着大门两侧的灵联说,上下联贴颠倒了。进而解释说,上联最后一个字是仄声,下联最后一个字是平声,这就是所谓的“仄起平收”。我说贴也贴了,也拿不下来了,不管它了,谁也不会细看,有一种气氛就行了,这次他终于没骂“草包”,但那神色似乎有一种淡淡的黯然。
姑爹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但他很少讲军中事,只是当时有人诬告说他在旧军队时,用机枪扫射过解放军,结果外调人员通过调查落实后,才知道揭发者全是颠倒黑白。在那次阻击战最危险的时刻,是他从倒下的战友手中接过机枪,横扫敌人,打退了敌人的进攻,那次战斗他立了大功,成了英雄,这些他自己都不曾说过。他真正想做的是文人梦,所以谈起文事时,就激情滔滔,神采飞扬。
余老师的愿望
前天晚上同学德刚到半钓斋叙旧,谈起都与我俩共过事的余老师。余老师是入赘女婿,生得两个女儿都聪明伶俐,小学快毕业了,成绩也很不错。但他始终不甘心,一定要生个儿子,才算扬眉吐气,对家族也才有个交待。
生不出儿子的原因找来找去,还是父母的坟地没找准,自此便留意青山绿水间,哪里有可生儿子的风水地脉。功夫不负人,踏破几双鞋,终于在群山之中寻得一块品字形的宝地。便悄悄回老家把双亲遗骨移来,又悄悄安埋在那个品字中间,并在墓碑上凿上了三个未来儿子的名字。从此夫妻二人不顾年龄所限,彻夜繁忙,结果始终不见动静。
效果不佳,余老师只好去观亡,观亡是地方风俗,就是在某种特殊仪式后同亡灵对话。这一观,让余老师大吃一惊,他父母说自从迁到此处后,又阴又冷,出去砍点柴被人骂,想种点菜又被人撵,原来此地早有主。余老师向家住本地的同事德刚一打听,才知品字前原本是有一山神庙,后被岁月的风风雨雨荡成了平地,想不到竟冒犯了山神,占了这尊神的土地。余老师心想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决定再迁,迁到一个温暖自由的地方去。结果被当地村民们知道后,遭到坚决抯拦,不准余老师迁坟。当地习俗认为一坟空,空一山。山空了,便无灵气,就等于报废了。这个道理余老师是知道的,所以迁来时也是悄悄而不敢声张,既不能迁走,就只得另想办法。
无奈间,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去与山神协商,请他高抬贵手,划点地盘给自己父母。于是备办了银锞纸钱猪头三牲等祭品,由端公请来山神,举行三方会谈,通过诚心呈述,山神见余老师神情恳切,最后同意让点地基和山地给余老师的父母享用。至此,风水事方告一段落,余老师虽没生成儿子,倒成了当地有名的风水师。
老宋之死
老宋死了,是被刀砍死的。
老宋的年龄当在七十上下,我印象中他那浓密的头发没杂一丝白的,眉毛很雄,眉稍那几丝特别长,有飞动感。他中等身材但特显敦实,武林中人一看就说桩子稳。在一起散聊时,他的笑声以雷形容似乎也不为过。
老宋年轻时学过几路拳脚,在少林热时,求教者众,便成了教头。退休前老宋是一个工厂的大厨师,几百号人的大饭甑,只有他才弄得动,这大概与功夫有关。退休后老宋玩鸟,弄树根,有时也买卖几件古董,生活到也安逸。也就在那时,老宋讲了一个一只会喊政治口号的鸟的故事,我还把它记了下来。
后来因一万块钱的事,种下了祸根。
一天老宋的老妻把这段时间辛辛苦苦摆小摊卖得的一万元钱,放在家中的箱子里,后不翼而飞。老妻难过得要命,这是一点点攒起来的血汗钱呀。老宋分析来分析去,锁定是邻居一吸毒的小伙子干的,便把他叫来盘问,小伙子坚决不承认,咬死说没有偷过。这下惹怒了老宋,说不来点颜色他就会不交待,便狠狠揍了小伙子一顿。
一个说偷过,一个说没偷,从此结下梁子。
此后,小伙子几番要找老宋报仇,扬言要杀老宋。老宋对这个干筋缩猴风都能吹倒的小伙子不以为然。小伙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每撞面而过也只能干眼望着老宋挺胸而去,自己只能愤愤地干吼着要报仇雪恨。
小伙子因吸毒之故,身体越来越差,瘦得皮包骨,最后大多时间只能躺倒在床。看着自己身体越来越不行,复仇无望,便多次以电话的方式让老宋向自己道歉,以此谅解老宋,老宋拒绝了。后又让父母出面去找老宋,说明自己真的没有偷过,并请老宋来当面道歉一下,自己的心愿也就了了。
老宋认定钱就是小伙子偷的,自己无错,哪有认错的理,所以置之不理,再次拒绝了小伙子一家的请求。
几天后老宋夫妇准备迁回老家安度晚年,一切收拾停当,准备第二天一早上完车,吃了饭就出发。
隔壁的小伙子知道老宋要走,再也卧不住了,心想老宋一走,这仇就报不成了,便翻起身来找出长刀,沙沙磨了起来。第二天一早,提着刀便冲进了老宋家,老宋猝不及防,便倒在了血泊中。曾经的武师,就这样简单地死了。
把这件不幸的事记录下来,让人们从中悟出一些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也算是一条生命最后留给社会的一份启示。
朋友老东
老东是我当年玩珠宝时认识的朋友。他操腾冲西部口音,肤色极好,白中透红,发型也很浪漫,尤其鬓角浓密而卷曲,横看竖看都像诗人普西金。但他从不写诗,甚至连读都不读。多年来以珠宝为业,浪迹天涯,生意起起伏伏,总体还算可以,对翡翠算是行家。有一年春节,一位著名电影演员,看中了老东的一副古董金丝眼镜,软磨硬泡要跟老东买,结果老东没有卖,而是送给了他。后来那演员夫妇,陆续跟他买了二十多对手镯,老东算是发了点小财。他与演员夫妇先是直接用手机通话,后来渐渐不接了,改由保姆接,并且多不在家,据说夫妇俩接活太多,忙着到处拍电影去了。其实那男演员的老婆名气更大,演的电影也更多,有次在颁奖晚会上,戴着一只水种很不错的手镯,我想那一定是老东卖给她的。
老东有他的潇洒处,与一般视赚钱为第一要务的珠宝商不一样。玩,在他生活中极为重要。他走南闯北,虽说也是为了赚钱,但也含有很多玩的成分。电视上见嘴不饶人的主持人李傲很有个性,便跑到台湾去,亲自拜访李傲,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后见马未都说得头头是道,便带了一个老玉佩前往北京,马未都一见便爱,老东只收了成本。那天马先生请客,地点大约是全聚德。老东什么都干过,以前他放过马,是帮国境那边一个赫赫有名的大毒枭放的。后来他又泡过茶,是帮国内一个大人物泡的。大人物有多大?大到不能随便写名字,不然将会被追究。其实,老东的茶艺极一般,只是靠朋友关系,借向民间征泡茶高手时得以混入。老东的传奇很多,这是由个性决定的。
我与老东虽是朋友,但见面的机会不多,早年我去过他家一次,大前年他来过我家一次。通话也极少,有一年是从广东打来的,大概是春节,他很孤独,说是很想我,问声好。这样的情景,几年间大概有过三两次。前两天他开始玩微信,加了我,又开始了通话,目前他还不会输字,只会使用语音。听到他的声音,我又一次仿佛见到了他,他不是普西金,但与普西金也没有多大区别。
怀念家骐老先生
家骐老先生是我当知青那个村子里的雅士。他原是教师,因身体欠佳便退休回村,赋闲家中。因太过清闲,便到河边的稻田间,盖了一个两层的土楼窝铺,有点像碉堡,上层备有床铺,供休息看书,还设有火塘,可生火做饭。下层养鸭,大概曾养过四五十只,后来有人反映说他在家闲着还走资本主义道路,只好自己割了资本主义尾巴,仅留下三五只,做做伴,听听鸭叫以解寂寞。他看的书,大多是线装,以医学为主,诗词之类也有一些。我曾登过那个小楼,四面窗孔都是景致。远看有白云飘飞,隐约可见山寨人家,有杜牧山行的诗境。不远处有大盈江欢跃而过,白天一江浪花,几筏笑声,夜里涛声依旧,渔歌互答。近处不同时节景色不同,春天秧苗万顷,绿得醉人,几只白鹭在薄暮中掠过,让人感觉白鹭是飞来写诗的精灵。秋天稻浪如金,让人心胸爽朗,秋夜的谷场篝火点点,映入眼帘,农家男女青年的对歌声,一夜在激情中起伏,犹听古风。令人最舒服的是稻谷扬花时的那股清香,一夜伴你入睡,梦岂能不生出极妙的意境来。可惜后来他子女怕出意外,不让他一人在外,便将他接回了村里,那小楼也就空了,只是在那附近干活的农人,时不时地上去休息片刻。我们那时怕干活,也上去偷懒了几回。想想老先生真会享受生活,深通天人合一的道理。小窝铺上看看美景,煎几个自家养的鸭蛋,再煮一锅又肥又嫩的谷花鱼,虽比不上“帝力与我何有哉”的击壤者,但也足显潇洒矣。回村后,他也还常到知青点来找我玩,来时总要带上一点他自己采集炮制的蜂蜜麦冬来让我们尝一尝。他喜欢和我谈诗,最初声音还能听清,几分钟后声音就渐小,直到什么也听不见,只见嘴动,可能那时正是他身体比较虚弱的时期。有时他也会偶尔发根香烟给我们知青,是公司买来的那种正规货,当时称“齐头子”,那时抽得起“齐头子”的人并不多,所有村民只抽自己种的毛烟,卷起后一头大一头小,像喇叭筒,所以又叫“喇叭筒”,虽同在农村,两种烟却表示了两种不同身份。但很少见老先生抽烟,大概只是陪我们抽了玩玩。我离开农村时,老先生还健在,听说又过了些年后才去世的。一谈起知青生活,我就会想起这位和善可亲的老人。
咪鸾的养生术
“三少爷”不是少爷,是咪鸾在江湖上的别号。咪鸾虽为女流,却不失阳刚之气,故得此称,她也乐意。咪鸾今年五十多岁了,仍豪情不减,还是那样大声说话,大杯喝酒,酒后白嫩的脸颊便飞出一抹徐娘红,对着镜子一照,自己非常满意。咪鸾丰乳肥臀,眼含秋水,虽寡居多年,仍不失精气神,让很多男人产生遐想。曾有好心人劝她找个老伴,不至阴阳失调,让生活过得更滋润些。她一听,觉得虽出自好意,但同情中似乎夹杂着一股怜悯的味道。于是干脆地回答说,不必为我操心,我自有养生之道,老公虽死,可我下面的这块责任田也并非完全荒闲着,我把它调理得春水盈盈,芳心荡漾,不然哪来这么好的气色,光靠雪花膏能行吗?最后还非常自信地说:不是牛逼,讨个二三十岁的小老公,老杆吐新芽,再生个小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多才多艺的宾翁
宾叔八十多岁了,还像个年轻人。他四海云遊,一日到得峨眉山,与寺中老僧饮茶论道,谈得兴致勃发,老僧一高兴硬留宾叔住了数日,临别宾叔给寺院留下墨宝,老僧说让寒寺生辉。別了仙山,回到凡间,又应成都诸友之邀,留下数幅钟馗,都道画得逼真,可以降鬼,尽管谁也没见过钟馗何许样子。宾叔一路潇洒,好吃,好住,好玩。后来宾叔出一本画集,让我在前面写几句话,我说宾叔的钟馗画得好,是因为他“一生见鬼太多”。他大笑说“有道理”。在朝鲜战场,他用“爬下,站起”等不多的几句英语,调侃过被俘的美国鬼子,也算是鬼,不过是全无心计的西洋鬼罢了。后来漫长的一生中,他调侃别人,别人也调侃他。不过他调侃别人,是用幽默的语言;而别人调侃他是用阶级斗争、用牛棚、用披麻示众、甚至用拳头。地主出身,当过志愿军又怎样,尽管他字斟句酌地解释说,地主出身不等于是地主,我不是地主,我爹才是地主,但在别人看来都一样。如此种种,大鬼小鬼,红头发鬼,黑头发鬼,扑尸鬼,落河鬼,无所不遇,弄得他费心费力。经八卦炉一炼,眼光能透视人间,钟馗岂能画不好。这么一炼他更旷达了,学会了拿自己说事,自己倒调侃起自己来了。如还不解闷,就再扯一扯手风琴,任何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那手风琴是他第一次云遊时用卖画的钱买回来的,回家那天老夫人真的生气了,说除了手风琴,其它什么也没捎点回来,手风琴让宾叔随时都乐在其中。其实宾叔的快乐潇洒,源自于他的多才多艺,手风琴仅是十八般武艺中的一种。我还听他说过评书,讲过相声,拉过二胡,唱过京剧,看过他的个人摄影展和书画展,还读过他的诗集。听人说他还会打毛线,当裁缝,甚至还会接生。宾叔用他的智慧与豁达,给一个小小的县城带来几多欢乐,特别在那些闭塞的年代,当地的文化进程,有他的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近些年他宝刀越发闪亮,笔耕不辍,书画更加老辣飘逸,也有了新的面目,大家公推他为县书画研究会的会长。前久我登门拜访不遇,便惆怅地写了首《访宾叔不遇》,有人看后建议说,叫“宾叔”已不合适了,当称“宾翁”。我想极是有理,书画界对德高望重的老者多有此称,所以今后要称“宾翁”了。宾翁真名宾元寿,川人,抗美援朝回来不两年,就分到梁河,他乡已成故乡。所以外地人问他,是哪里的画家,他一笑说是蕨叶坝生产队的。蕨叶坝是梁河山上的一个小山寨,英雄不问出处,画家也不该问出处,只要画得有味,画得痛快就行。
附补充:
宾翁一文,经朋友转给他本人一阅,看完来电话说,用了白描手法,简洁生动,特别峨眉一事,犹如你在旁边。并说上了年纪,只看短文,超过千字就不看了。我说,我也不再写长文,多在千字内。最后说有三点要略作调整补充:一是更正手风琴买回后老夫人很高兴,并非生气。还添一插曲,说背着手风琴上飞机,空姐说老爷子这般年纪还拉手风琴,答不拉就痴呆了。他笑,空姐也笑。二是补充在乡下为群众办过裁缝培训班。三是关于还会接生一事,强调说那是在昆明的事,到地方后就再也没有搞过了,但做过一次令人难忘的外科手术。说,一次下乡演出,七乡八寨的群众都来看,为看得真切,有的爬到树上,有的爬到房上,场面很是热闹。演出结束时,一男子从柱子顶端往下滑,一颗钉子把他的睾丸从中一划两半,弄得东一个西一个旳,当时吓坏了所有人,特别是那男子的老婆。那山村山高路陡,远离医院,事情紧急,宾翁在朝鲜干的就是这一行,于是一镇静说,别慌,我来想办法。宾翁拿着睾丸翻看一番说,主筋未断,便让村里人赶快找来缝衣针线,旁边的宣传队员问,没有麻醉会很疼的。宾翁说,贫下中农不怕疼。于是在一阵阵呼天喊地的嚎叫声中,像缝蓑衣一般完成了手术。过后不长时间,那男子奇迹般地痊愈了,据说他老婆也很满意。原本想改一下原文,但一想把这几点记下来,放到后面也就行了,权当一段注释。
老家的吊井
小时候回腾冲老家时,见过许多吊井,有单眼的双眼的,还有三眼四眼的,井栏都是用整石凿出来的,像件艺术品。爬在井栏边往下看,少说也有几丈或十几丈深,所以各家各户来挑水时,扁担上都会挂着满满一大圈棕绳,以拴吊桶作取水用。吊桶打水是很有讲究的,有经验的轻轻一摆绳索,水便灌满了;如果初来乍到的人,任你怎样摆动,桶就是浮在水面,沉不下去,只有经过慢慢摸索,才能掌握打水技巧。这些井有私家的,也有公用的,大多都在百年以上,有的历史更是久远。很多井栏口沿上,被绳索勒起了一道道深深的绳印,让你看到了岁月的痕迹,透过这些印迹眼前会浮出古人在井边汲水洗菜的情景来,井边自古就是一幅妇女家长里短、有说有笑的风俗画。有的井栏上还镌刻着吉语和造井的日子,书法极好,后来有人做成拓片,装裱起来挂在家里,既美观又有补风水之意,很有些意思。其实关于吊井,在我心里多年来一直有着个谜团。我一直在想这么深的井,古人没有现代工具,是怎样挖出来的,井壁的石头砖块又是怎样一层层从下面砌起来的,如果按我的想象,每一口井都将是一个多么浩大的工程。直到有一天,因对古井的怀念,也在家里打了一眼井后才弄明白,打井是古人的大智慧,而打井的古法依然在民间得到了传承。原来不是像我想象要先挖掘好很宽大的深坑,然后从最下面层层往上砌井壁,最后回填。与我的想象恰恰相反,是在上面挖出一两米略宽于井口的坑后,先砌好一段,然后再掏空下面,让砌好的井壁慢慢往下落,落稳后又继续接着砌,就这样边砌边掏,井壁由上往下慢慢沉下去,井就打成了。现在虽改为用水泥管,但原理是一样的,十三米深的井,一对年轻夫妇几天也就打好了,我想他们也算是打井文化的传承人了。井打好后,我到老家去转了一圈,想找一个绳印累累的井栏来增添点怀旧的韵味,但没有了,原来的很多老井已被淹埋在新的高大建筑群下了。看来老井只能成为一种怀念了。
大法官与小餐馆
朋友开了个小餐馆,环境不错,靠近学校区,吃客不少。朋友的弟弟阿雷为人谦和低调,也算是当地的一名大法官,每逢星期日,常到哥哥家来休闲,遇到人手紧时也帮帮忙,临时充当一下服务员。
一天正值阿雷帮忙,来了八九个院校生,围了张树荫下的桌子,要了盘牛干巴,然后吼嚷着要店家上酒,准备以酒论英雄,大战一场。正待阿雷去取酒,忽听学生中有人道“且慢!”接着问多少一斤?答:三块。嫌三块太贵,不要。遣同伙到下边一家铺子去买,说那家的只是二块八。过会提了满满一塑料袋米酒来。接着又吼:老板上杯碗来。阿雷又忙一阵。一伙人分成对阵双方后,马上开战,但见指头飞舞,酒令如诗,气势如虹。到后来那拳直划得山呼海啸,天昏地暗。到得忘形处,只见嘴角白沫横飞,人人扯去上衣,赤裸出英雄的上身,一个个喝得飘来晃去,最后东倒西歪。一时间,有伏在桌上鼾声如雷者,有四仰八叉倒在椅上者,丑态百出,吐得一地狼藉。继续鏖战的最后几位好汉,大汗如雨,浑身淋漓,嘴里不时狂呼着:老板拿纸来。阿雷又是一阵忙乱。
一盘干巴不过几块钱,把阿雷弄得团团转了一个下午,他说真想举起拳头揍他们一顿,不禁叹道:开餐馆不易。我说,学生囊中无钱,又想玩英雄豪气,一盘干巴让他们热闹了一下午,也算是好事,权当是请人帮热闹,凑人气。又说,你想举拳头,但始终未举,这非常好,说明分得清场合。不管你当下是何等身份,既到了餐馆服务,就必须是不折不扣,随叫随到的服务员,那时可千万别想起那套威严的服装来,不然真会吓着人呢。
酒醉心明白
早上与关贤兄喝茶,聊起所历一往事,可见人性。二十多年前,关贤兄为一舞厅装潢,装毕而不能结账,反复催讨亦不付款,如是再三,遥遥无期。有朋友言,须得硬拿,方可遂愿。硬拿者,强行取物以抵债也。又言,开舞厅者必不善,须得以强制强。不日关贤兄邀约十余人,多是顿足拍胸,信誓旦旦者,聚于一狗肉店。席间,大碗筛酒,颇有些梁山好汉的味道。酒过三巡,众人情绪狂躁,或云:怕个鸟,老子捅死他。或云:谁敢怪,老子把他的头扭下来做尿罐。等等,言词激烈,不一而足。关贤兄见状大恐,急劝道:到了舞厅兄弟们千万别真动手,吓唬吓唬就行,把值钱的几样电器拿了抵债就行。酒足肉饱,行动开始,那年头是单车的时代,各人跨上了自己的坐骑,酒气冲天,奔目标而去。行不到三两百米,两条好汉停了单车,在路边放声大吐,大有响遏行云之势,边吐还边作手势,似乎在说你们先走,我吐吐就来。沿途又有几位四处寻找厕所,说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钻进去,就不见出来。剩余的人只好继续前进,途中又有见熟人者,停车握手问寒问暖,仿佛几十年不见,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使致对方惑而不解,如是者又去二三。队伍越来越萎缩,最后赶到舞厅前的草坪时,连关贤兄在内所剩仅三人矣。其中一人还因临阵紧张而发尿频,钻进了小树林,另一人倒有些拔刀相助的气概,但身材不猛还戴着副眼镜。那晚,舞厅的歌声依然婉转,关贤兄所担心的场面也没有出现,只是白白浪费了那些好酒好肉。
客房怪事
供销社下面有个分店,由几间早年盖的老瓦房组成。最后面有个小院,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后来因县上来人老是临时找住宿,多有不便,就将小院改成接待用。改造后,院里花木扶苏,青苔吐绿,几棵老树弯来扭去倒也古拙,整个小院显得十分清幽。侧面是一间老式木结构房,做客房虽不宽敞,倒也雅致,只是窗孔小了些,光线显得有些幽暗。
小院改造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县供销社的副主任。副主任是个漂亮的小少妇,挺挺的胸部成了很多男人聊天的兴奋点,她在系统内以泼辣干练著称。她检查了一天的工作,又开了一晚上的会,累了,销好门,关了灯,睡了。到半夜,小少妇忽有一种似醒非醒的感觉,好像有人在摸她的胸部,接着又慢慢往腹下移去。小少妇拼命挣扎,想醒过来,可总是在梦中一般。突然一张冰凉的大嘴唇压到了自己的嘴唇上,粗喘着一股冷飕飕的淫邪之气。小少妇“啊”的一声惊醒过来,急忙拉灯一看,门栓销得好好的,其它什么也没有。不放心又用手电筒照射了床脚,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一身虚汗后,只好蜷缩到床上,捂着被子,心中一遍遍念着:世界上没有鬼,没有鬼。一夜灯亮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有人打招呼问:主任休息得好吗?副主任点点头说:还不错。一个领导干部难道能说见鬼了吗?更何况这可能只是一个梦呢,在群众面前必须保持领导的尊严。副主任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吃了早饭后就回县城了。
按副主任的布置,两天后她的助手小姜下来协助作账。小姜身上漾溢着一股青春少女的激情,很受下面同志的喜爱。晚上和大家一起吃完夜宵,回到小院,洗漱完毕便上睡休息。这一夜小姜不得安宁,所遇如同少妇主任。第二天精神萎靡,把情况一说,大家七嘴八舌道开了。有的说身体差的时候人虚,会魇着,很正常;有的说昨晚吃夜宵时讲过鬼故事,怕是心下梦吧。大家都在宽慰小姜。
到了晚上,一血气方刚的男同志说,我从来不信邪,今晚小姜去张大姐家住,我去小院住,看看倒底什么作祟,我也来次破除迷信。男同志心中无惧,倒床便睡着了。又是半夜,他好像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还不断听到埋怨声说:“不要压着我,我气都喘不过来了。”他猛醒来,再一听,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于是又睡去,刚刚睡熟,又传来“不要压着我”的声音。醒醒睡睡,终于挨到了天亮。这下遇鬼的故事传开了,从此小院谁也不敢再去住。
这天供销社主任下来视察工作,晚上指明就要在小院休息。主任是老革命,见多识广,他说他不怕鬼,而是鬼怕他。第二天老主任起得比往日早,说一夜睡得很舒服,哪有什么鬼。原本主任说这次来要多住几天,结果当天下午就赶回去了,据说是县上要开一个什么紧急会议。
不久分店卖给了一个有钱的私人老板,那老板把所有老房子全部推翻重建,就在挖基槽时,从原来那客房位置下挖出了一副糟朽的棺材,里面还有一个骷髅和几节骨头。
牛老师的奇遇
牛老师在中学教物理,退休后以书法社交,我们成了墨友。每次相聚小饮,牛老师都会说“我给大家讲个笑话”,每次听完我都不想笑,大家也不想笑,因为他讲得实在不想笑。后来我才悟出他说的“笑话”,大概就是故事的意思。前两天小聚,他又讲了一个“笑话”,这次不但不让我想笑,反到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他亲身经历的一件事。
一日,有教育系统的退休老同事邀牛老师去晚餐。到了同事家,他准备发烟给大家,一摸才知忘了带,便出门到小卖部买了两包紫云烟。正要转回去,突然遇到一个熟人,说好久不见了,已建了新家,离此不远,一定要约他去看一看。想想盛情难却,既然不远,去看一下也无妨,便跟在这熟人的后面走了。天渐渐暗了下来,越走越有冷飕飕的感觉,牛老师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欲问话,一看那人已无踪无影,而自己已身处在后山的一片坟地里。再定神一看,面前有冢新坟,墓碑上清清楚楚写着这个熟人的名字。
牛老师说,当时脑袋嗡的一声似乎变得多大,浑身的毛孔一下子全刺了起来。他在北方老家时,也曾学过些拳术,便以掌化刀,对着空中乱劈乱砍,且战且退,最后跑回到了同事家。大家问你跑到哪里去了,等了你一两个小时,饭都吃完了你才来。牛老师把所遇一讲,众人愕然,在场的人中也多有熟悉那人者,说他早在一年前就去世了。
听完牛老师的故事,我问当时是不是喝了酒,产生稀里糊涂的幻觉,自己走错路奔到山上去了。牛老师坚决否定说,一滴都没有沾过,当时还没有喝酒就出来买香烟了。还说那人死时,自己回老家去了,所以当时并不知晓。牛老师这段亲身经历,他在很多场合都讲过。
小鬼也会捉错人
前两日老岳拿了他的一部译稿让我看,谈完稿子后,喝茶闲聊。他说小鬼也有拿错人的时候,并举一例:不久前他的一个朋友住院,一天在梦中有一群小鬼来捉拿他,他在惊恐中被小鬼上了枷锁,正准备带走,突然其中一个小鬼大声叫道:拿错人了,赶快放人,要拿的是边上这个。待老岳的朋友猛地惊醒,邻床的病人正好刚刚断气。他惊出一身冷汗,说如果不是那个小鬼及时发现,险些送了自己的性命。所以当小鬼也要有高度的责任感,必须敬业爱岗才行,否则贻误人命。
开过光的毛笔
老何的字写得不错,结体好,用墨浓,很圆润,颇受老百姓喜欢,逢年过节上街写对联,他算是收入较高的了。除了节日,平时在家里也有人求字。他的收费标准与別人不同,分为两个档次,档次主要是由笔来决定的,如果用普通的笔写,收费与别人大致相当;如果用特殊的笔来写,收费就高得多。求字者很是好奇,拿着两种不同的笔反复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不同在何处。经请教,才知道笔虽一样,但有的是开过光的,有的却没开过。用开过光的写,那自然就要多收费了,因为字里就渗透了保佑的法力。为祈福禄求平安,很多人最后还是宁愿选择用开过光的笔写,老何的收入自然也就渐渐可观起来了。
好些年前见过文化宫里高老严卖玉石佛像挂件,一样的产品,同样分两种价,价高的放到一边,说是开过光,当时心中暗笑。不想今天毛笔也开光了,我想老何当数文房史上毛笔开光第一人吧。此举,史书无载,前所未闻,当属开先河,值得一记。说不定这段文字,哪天会成为后来毛笔开光者追寻鼻祖的历史文献依据,让我也沾光一回。
风水也讲辩证
在客厅边挖了一个小池,准备养几条小鱼。正好表哥从缅甸来,他四处看了看说:在家里挖坑不好。海外华人多守传统规矩,讲究谐音,“挖坑”有坑害,有生意亏损等等意思。如此推论在自家挖个坑,岂不是“自己坑自己”。我不能因此一说,就改变既定格局,更何况迷信也好,风水学也罢都是极辩证的。便回答表哥说:虽说是坑,我放上两枚龙圆,几枚铜钱,不就变成“聚宝盆”了吗?再养上几尾金鱼,不就是“金玉满堂”了吗?表哥听后,觉得有理。此事给我两点启发:一、到别人家不要有针对性发表你关于风水知识的看法,以免给别人造成心中阴影,你随便一说,别人却耿耿在心。二、即便别人的说法与你想法相左,你要静静想想,找出自圆其说的理由,解释权永远属于你自己。圆了说法,心就安了,心安则事顺矣。虽是虚无,但也不可不将心态平衡。
鱼也知人性
家中楼下有一小池,养鱼数尾。鱼非名品,常见之鲤也。名品娇贵难养,普通之鱼,不究条件,随养随活。养鱼是养一种心情,闲时撮几粒饵料,轻轻一投,鱼儿簇拥而来,叭咂叭咂地争着抢食,时不时还搅起些水花,让你的空间添了不少生气。时间一长,就会观察到鱼有共性,也有个性。你才一碰装饵的塑料袋,听到那响声,鱼就会纷纷从四面游了过来;有时它们一高兴便一尾跟着一尾排起长长的队,在水中轻歌曼舞地玩集体舞的游戏,这都可谓共性。在进食的过程中,有的灵活机动,有的漫不经心,有的呆头愣脑,有的极为霸道,而有的却带有几分羞涩,悄悄躲到一旁吃得极文雅。都是鲤鱼个性却迥然,让你不得不感悟社会的复杂。鱼是有感情的,你常喂它,它就对你特别亲近,时间长了你便记住了它,它也记住了你。换了个人去投料,它所反应出的亲热度就会大大减低,不那么活跃了,这大概是缺少沟通吧。这种沟通看不见摸不着,但的确存在,这应是一种物与物之间善良友爱的感应。想想庄子秋水篇中的“鱼乐”,自是有道理的;惠子的反讥,真是不识感应之故。
妹妹家的三只小狗
妹妹家养了三只小狗,一只叫巧克力,一只叫豆丁,还有一只叫小白。
一天乘开门的缝隙,三条小狗遛出玩了一会,不小心被正在门外游荡的一群小土匪玷污了。巧克力与豆丁怀孕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行动也一天比一天缓慢了。
就在一天深夜,巧克力和豆丁生产了,她俩疼痛得此起彼伏不断呻吟,小白非常焦急,一会跑去用舌轻轻舔着巧克力,一会又跑去深情地抚慰豆丁,大半夜就在两个圈里不断来来回回奔跑着。越来越大的呻吟声,让小白意识到自己已无法处理如此复杂的场面,便穿过院场跑到主人房门前大声吠叫拼命抓门,向主人报告求援。
妹妹起来,给两只狗做了产前准备,铺好了柔软的垫子,小白焦急的心情才渐渐放了下来,静静地守候着待产的巧克力和豆丁,尽量用自已的呵护让她俩的情绪平定下来。那夜,巧克力生了九只小狗,豆丁生了三只,小白非常高兴一下子有了许多侄儿男女。
几天后,小狗狗长出绒绒的毛,有白的,黑的,黄的,花的,就像一个个会爬动的小毛球,闭着眼睛,不时发出叽叽的叫声。小白看着这些可爱的小生命,享受着一种由衷的幸福与快乐,尽管不是自己所生,但她把这些小可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也就在这时,巧克力的奶水不够吃了,小狗狗不时地发出吃不饱的叫声,而豆丁的奶水却是多得吃不赢,那三只宝宝到是不哼不叫。小白很担心,便开始寻找平衡吃奶的办法,她尝试着把巧克力的孩子衔了一只去让豆丁喂奶,起初豆丁不习惯,在小白的耐心料理下,豆丁接受了,小白就一只一只衔过去,直到都能吃饱为止,然后又一只只衔回到妈妈的身边。
又过几天,小狗稍大了一些,有几只强壮些的便四处乱爬,爬得找不到妈妈,小白又从四处把这些小跳皮们叼了回来,放到妈妈身边,让两位妈妈得以安心休养,照料孩子。
每天小白就这样快乐的忙碌着。
责任编辑 张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