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章学诚的小说观

2016-05-30 10:48廖丹丹
西江文艺 2016年19期
关键词:章学诚小说

廖丹丹

【摘要】:小说发展到明清已是文学三鼎之一,然历代史志皆不录小说,小说的价值未得到足够的重视,这与历代史家的观念有关。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论及小说之流,以文史的评判标准衡量小说之是非,指明其源流和价值,对说部既持批评又主利用。本文拟探讨其小说观之原本及其与文史理论千丝万缕的联系。

【关键词】:章学诚;小说;文史通义

自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首次列出“小说家”,并著录小说十五家,成为著录小说最早的文献,其“小说出于稗官”之说极大地影响了后世学者,历代史学家大都将小说类视为稗史。明清两代有了前代丰富的传奇故事、话本散曲为基础,随着城市经济的恢复,小说发展至巅峰,深入到民众生活,引起了史家的注意。章学诚是清代乾嘉时期的文史家,本身有着深厚的文史功底和独特的学术精神,在《文史通義》中论及小说之流,以文史的评判标准衡量小说之是非,本文拟从《文史通义》窥探章氏之小说观,并尝试联系其文史思想探寻原因。

一、章氏的小说“三变论”

“小说”一词最早见于《庄子·物外篇》:“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1]指那些浅薄的琐碎之言。班固《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录出小说家一类,序:“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如淳注曰:“细米为稗。街谈巷说,其细碎之言也。王者欲知闾巷风俗,故立稗官,使称说之。”[2]稗官的任务即将市井道旁的传言传达给上级,所传内容广泛而杂乱,整理成文本后就是小说的最初形态,故小说产生的这个过程决定了其篇幅短小、内容杂碎的特点,这种小说概念确立了其基本范式。

章学诚的小说观也是从班固的基础上发挥的,他虽也不能摆脱史家传统的小说观,但他处在小说昌盛的时代,对于小说的看法趋向复杂。对于小说的流变,他提出了“三变论”:

“小说出于稗官,委巷传闻琐屑,虽古人亦所不废。然俚野多不足凭,大约事杂鬼神,报兼恩怨,《洞冥》《拾遗》之篇,《搜神》《灵异》之部,六代以降,家自为书。唐人乃有单篇,别为传奇一类。大抵情钟男女,不外离合悲欢……其始不过淫思古意,辞客寄怀,犹诗家之乐府古艳诸篇也。宋、元以降,则广为演义,谱为词曲,遂使瞽史弦诵,优伶登场,无分雅俗男女,莫不声色耳目。盖自稗官见于《汉志》,历三变而尽失古人之源流矣。”[3]

章氏在这里勾勒出小说的大体发展脉络,即从最初的稗史一变为志怪,以六朝为盛;二变为文人有意创作出的传奇,以唐为代表;三变为演义和词曲,盖包括宋元以来的话本、章回小说等。

对于这三变,他大体上是持批评的态度,慨叹小说“历三变而尽失古人之源流”。何为“源流”?据章氏看来,小说有其稗史传统,谈论的本是些衣食住行、道听途说的小事,关乎于民间日常生活,虽然无法与正史相比,但确具有其自身的史料价值;但同时也提出“俚野多不足凭”,史家需有“别择稗野之道”。又何谓“尽失”?在章氏看来,后世的小说已经背离了古代考见民本风俗的传统,沦为后世文人凭意编写的文辞,其原来的可资考见的价值便不复存在了。

章氏谓“三变而尽失”除了认为后世小说已不能与史互证,还有“两失”在于后世小说的人物故事脸谱化、于民风教化无益。他在《诗话》中有严厉的揭露:

“小说歌曲传奇演义之流,其叙男女也,男必纤佻轻薄,而美其名曰才子风流;女必冶荡多情,而美其名曰佳人绝世。世之男子有小慧而无学识,女子解文墨而谙礼教者,皆以传奇之才子佳人,为古之人,古之人也。”[4]

从小说文字叙述看,章氏批评小说文皆雷同,故事人物脸谱化,几乎成为一种定式,丧失了诗文言情达志的宗旨。

从小说功用来看,章氏认为小说源自民间,必有可观民风之用,故非常重视小说的教化作用。故对诸多演义词曲类的小说最批其注重声色耳目、不见学识又违背礼教三点。因此将那些凭己意编写的才子佳人式的小说词曲,划属于小说的末流。若不论章氏此处是否卫道气息、名教观念过重,单论小说对社会的广泛影响是可取的。

综上可见,章氏批评小说三变主要是针对小说的内容,不是其体裁。这与历代史家对小说的态度是有区别的。小说的地位自来就不高,加上良莠不齐,历来史志皆不录。章氏虽持批评态度,仍主张利用好小说,即承认其史学价值和社会价值,甚至指出小说也有文学价值,即言情达志。当然他对根据史事、杂采稗野以敷衍成文的演义类小说的批评又显得有失偏颇了。

二、章氏小说观与其文史思想的联系

章氏认为“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学”[5],并自言其“文史通义专为著作之林校雠得失”②,小说固包含其中,可见其小说观包含在其对文史的通论里。以他对小说“三失”的评判标准而言,章氏确多持撰述之标准来衡量小说之是非。

首先,章氏论小说可以考见风俗,可与史互证,与其重史的思想分不开。他在《文史通义》中论六经皆史;相对于六经记“大道”,小说源于民间街谈巷语,所记为“小道”。章氏批评小说第一个“失”主要是指后世小说脱离了史家无空言著述的传统,由人唯意所欲地编写,使人注重声色耳目,好为卖弄文辞。从根本看章氏是用史家撰述实史的标准来要求小说的创作。

其次,对小说讲求创新的观念源于其文体是不断发展的思想。章氏讲求实,但也不完全赞同当时汉学考据的做法,小说固凭文凭事而作,在讲求事实的同时也强调文辞的重要、文体的创新,在《砭俗》、《古文十弊》中都曾谈到文无定式,文成而法立;惜后世小说往往泥于才子佳人式的间架结构,记传之笔,犹如优伶演戏,这种脸谱化的文字缺乏创造力。这种“重文不重文体”的观念,尤为可贵。

再者,其重视小说的教化功用也出于其经世致用的学术目的。当时的学术之风虽杂有汉学和宋学,前者强调征实,后者强调发挥,但二者都倡导经世致用。章氏起于浙东,其论文史颇有调和两端之意。小说源于街谈巷论,征实是为了更好反映民俗,属于考据;但小说毕竟是创作,要讲求发挥,属于词章;但最终必须有其义理,这里可以视为功用。那么史可囊括世事,文可言情达志,小说的作用则在于树立民风的典范。但章氏对于“才子佳人”式内容的批评颇有卫道的意味,这与他在《妇学》、《妇学篇书后》、《论文辨伪》、《诗话》等篇专门攻击袁枚的论调非常相似:

“近有无耻妄人,以风流自命,蛊惑士女,大率以优伶杂剧所演才子佳人惑人。大江以南,名门大家闺阁多为所诱……人心世道大可忧也!”[6]

章氏盖将把对袁枚本人及其诗词主张的驳斥衍生到了小说的范围里。以今天的眼光看,袁枚主张性情风趣的“性灵说”正是他的特识,章氏在此处始终用伦理道德批之,是有失偏颇的。

综上所述,小说具有说教性、娱乐性、艺术性,章学诚对于小说主张承认其本质是源于史,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指出评判小说优劣不在其文体的变化,而应察其文本身之优劣;除去史料价值和文学价值,还不能忽视其本身具有的教化作用,这些都是章氏小说观中可贵之处。但章氏似乎过于强调小说的史料价值和教化作用,并且对小说的评论中充斥着男女大防、社会伦理道德等观念,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有些落后和卫道思想。从总体上而言,对小说是倡导和批评并存,并且明显受到了自身文史上的思想理论的影响。

注释:

[1]欽定四庫全書,子部,道家類,莊子注,卷九,外物第二十六。

[2]欽定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前漢書,卷三十,藝文志第十。

[3]章学诚 著,叶瑛 校注:《文史通义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5月版,卷五《诗话》,第560-561页。

[4]章学诚 著,叶瑛 校注:《文史通义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5月版,卷五《诗话》,第561页。

[5]张舜徽 著:《史学三书平议》,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2月版,第220、222页。

[6]胡適 著:《章实斋先生年谱 戴东原的哲学》,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1月版,第266页。

参考文献:

[1]章学诚著.叶瑛校注.文史通义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5.

[2]张舜徽著.史学三书平议[M].北京:中华书局,1983.

[3]胡适著.章实斋先生年谱 戴东原的哲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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