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章学诚的女才观

钟军

（西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重庆 400715）

章学诚是一位生活在18世纪下半叶的史学家、文学批评家、目录学家，他的学术思想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热点。本文拟就章学诚的女才观进行简单地论述。

章学诚对女性的记载，主要集中在《章学诚遗书》中《文史通义》内篇《妇学》、《妇学篇书后》、《诗话》，《方志略》例二《答甄秀才论修志第二书》以及《文集》等相关文章中。通过简单地剖析，可以看出章学诚的女才观有着兼具进步性和保守性的特点。

一

（一）进步的女才观

章学诚的研究古代经史典籍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较为进步的女才观。

首先，章学诚否定了女性在智力上低于男性的传统观点，他说：“夫聪明秀慧，天之赋畀，初不择于男女。”(1)即章学诚认为聪明智慧是上天赋予的，从不选择男女，从而也就提出了男女两性在智力上平等的主张。此外，对于女性的聪明才智，章学诚认为应当“善成之”，章学诚相信，只要通过适当的方式对女性进行引导、教育，女性不一定会比男人差。他说：“如其秀慧通书，必也因其所通，申明诗礼渊源，进以古人大体……何必去人远哉！”(2)除了对女性才智给予肯定外，章学诚对于认为女子当“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3)的传统观点也不予苟同。他说：“或以妇职丝中馈，言辞非所当先，则又过矣。”(4)章学诚不反对女性学习文辞，他对于古代那些才华横溢的才女们也极为欣赏。他主张女性在恪守礼教的前提下学习，主张女子要“由礼通诗”，即从礼制入手然后通晓诗歌。

其次，章学诚还反对一些文人对女性文才因人废之的做法。章学诚认为“蔡文姬之入史，人亦议之”(5)的做法极为荒谬的做法就极不认可，对于私奔女子的代表卓文君，失节妇人代表蔡琰的才华章学诚主张给予肯定，而不因为卓文君、蔡琰的失节而无视或轻视她们的才华。此外，章学诚对于一些擅长作诗的妓女也不因她们的身份而歧视妓女的诗文。他认为，这类女子的诗作往往“雅而有则，真而不秽，流传千载，得耀简编，不能以人废也。”(6)

除了对女性的文学才华给予肯定外，章学诚还看到了女性在齐家方面的才干，对女性对于家庭稳定和谐的贡献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章氏遗书》中有大量有关女性的墓志、墓表、题词祭文、专传等，当是详细记录了女性如何撑持门户、相夫教子的治家之才。另外在《湖北通志未成稿》中章学诚还专设了“贤淑”、“才慧”两门来记载一些富有才干的女性的事迹，并对她们给予了高度的赞赏。

（二）保守的女才观

章学诚虽然对女性的才华给予了肯定，但他认为女性才华最基本最重要的是要“以礼为本”，即要以遵守纲常礼教为根本前提。

章学诚极力维持“男女有别”、“内言不出于阃”等传统礼教，然而他生活的时代正是女性文学蓬勃发展的时期，目睹着女性征诗刻稿、交游结社的种种行为，章学诚深刻地感觉到传统礼教正遭受着极大的挑战，别是看到一些女性拜男性文人为师的情况，章学诚更感受到人心风俗大不如前，为此，章学诚批判道：“近日号为大家闺阁，但知仰慕一纤佻不学、心术倾邪之无品文人，求其标榜题品，非礼相见，屈身称女弟子，无复男女嫌疑。(7)其实，章学诚强调自己并不反对女性发挥才华并从事写作，但他主张女性要做到“虽文藻出于天娴，而范思不逾阃外。”(8)他认为“文章虽曰公器，而男女实千古大防，凛然名义纲常，何可诬耶！”(9)即章学诚把男女之别看作是千古以来极为重要的界限，所以他主张女性的一切活动都不能对这严肃敬畏的名教纲常有半点的逾越。此外，章学诚还以良家女子与青楼女子的区别来告诫女性要遵守纲常礼教。他认为那种“谊绝丝萝，礼殊授受，辄以缘情绮靡之作，托于斯文气类之通，因而听甲乙于胪传，求品题于月旦”(10)的现象，在“钗楼勾曲”往往有之，然“静女闺姝”却前所未闻。

二

章学诚这种既进步又保守的女才观即是当时时代特点的产物又极富章学诚自己的个人特点。

明清时期商品经济的发展，改变了人们原有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传统的等级秩序逐渐松动，程朱理学不断受到挑战，社会上出现了对传统妇女观批判的思潮，一些文人学士对传统的男尊女卑、贞节、三从四德观展开了猛烈的抨击。对女性才华的肯定就是当时这种思潮的表现之一。

如李贽便提出“男女在智力上是平等”的观点，从而批驳了认为女性在智力上低于男性的传统观点。他说：“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人之见短，又岂可乎？”李贽承认男女的性别差异，但却认为见识无男女之分。他还认为假如让女子经历男子所经历的，学习男子所学习的，定会让男子们“羞愧流汗，不敢出声矣。”(11)从而对女性给予的充分的肯定和尊重。另一学者徐士俊也认为男女之间的差异只是形体上的，他说：“夫女子之异于男者，徒以其形质耳。”从而在本质上承认了男女平等，肯定了女性。他还指出：“若夫书盘织锦之才，挽车举案之操……何一甘出男子之下？”(12)徐士俊认为只要女性好学，一定不会比男性差。此外，沈德符对于女性的才华也表现出极大的重视和珍惜。沈德符曾在其《万历野获编》中收录了才女徐安生的诗名。但此位才女本人则“美慧多艺，而性颇荡”，而沈德符却并未因此而无视徐安生的诗才，而是以“其才情实可念”(13)为由，收录了徐安生的诗作。除以上列举之外，明清时还有很多文人学士提出与以上类似的女才观，也正是在这股思潮的影响下，章学诚的女才观也颇具进步性。

此外，章学诚的女才观也受其学术思想的影响。章学诚生活的时代正值考据的极盛时期，当时大多数的学者都埋头于帮纸堆中考据、训诂，闭口不谈现实，清初学者那种“经世致用”的思想和精神已经丢失。然而章学诚却坚持做学问要“经世致用”的观点。他说：“文章经世之业，立言亦期有补于世，否则古人著述已厌其多，岂容更益简编，撑床叠架为哉。”(14)即他认为学术文章如果无补于世教风俗，就毫无存在的价值，所以他做学问、著书立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持世而救偏”，(15)为了能够有裨于风教。

然而作为地主阶级一员的章学诚，他所坚持的“经世致用”必然是为了维护封建专制的统治，为了维护传统的纲常礼教。章学诚所生活的时代正值女性文学蓬勃发展时期，当时许多女性都乐衷于写诗刻集、交游结社、拜师求学，然而这些行为与传统纲常礼教中要求的“男女有别”、“内言不出于阃”格格不入，这就使得以卫道自居的章学诚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对此，章学诚在《丁巳札记》中批判道：“大江以南，名门大家闺阁……征诗刻稿，标榜声名，无复男女之嫌，殆忘其身之雌矣。此等闺阁，妇学不修，岂有真才可取？而为邪人之播弄，浸成风俗，人心世道，大可忧也！”于是，在“经世致用”思想的指导下，为了“救颓风，维世教，饬伦纪，别人禽”章学诚写了许多文章来“持世救偏”。如其《妇学》、《妇学篇书后》、《诗话》等等，都是为维持封建道德、宣扬传统伦理纲常而作的。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章学诚的女才观有着兼具进步性和保守性的特点，这一方面是受当时社会上批判传统妇女观思潮的影响，是当时时个的产物；另一方面则是受章学诚“经世致用”的学术思想的影响，极富章学诚自己的个人特色。

注释：

[1][2][4]（清）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五，《文史通义·内篇》五《妇学篇书后》，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49页。

[3]《诗经全译》袁愈译诗、唐莫尧注释，贵州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51页

[5]（清）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十五，《方志略》例二《答甄秀才论修志第二书》，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139页。

[6][10]（清）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五，《文史通义·内篇》五《妇学》，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48页。

[7]（清）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三十，《丙辰札记》，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388页。

[8][9]（清）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五，《文史通义·内篇》五《妇学》，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47页。

[11]（明）李贽：《焚书》卷二，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65页。

[12]引自(美)高彦颐：《闺塾师一明末清初江南的才女文化》，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55页。

[13]（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三，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版，第638页。

[14]（清）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九，《文史通义·外篇》三《与史余村》，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82页。

[15]（清）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五，《文史通义·内篇》二《原学下》，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13页。

[1]章学诚.章学诚遗书[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2]高彦颐.闺塾师一明末清初江南的才女文化[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3]曼素恩.缀珍录－十八世纪及其前后的中国妇女[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4]仓修良.章学诚和〈文史通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4.

[5]倪德卫.章学诚的生平及其思想[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

[6]李凌阁、三英.章学诚的正统观[J].史学集刊，1992（4）.

[7]谢贵安.试析章学诚妇女观及对其史学观的影响[J].湖北行政学院学报，2003，（3）.

[8]张明富.明清之际士大夫女性意识的异动[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