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媛
摘 要 弗吉尼亚伍尔夫作为颇具创新意识的小说家,其作品充分体现了她的才华与实验意识。《达洛卫夫人》作为世界意识流文学发展史的里程碑,对这一主题做了典范式的探索。本文拟从独辟蹊径的双重人物并置入手,具体分析角色共时性及其在深化主题探寻自我中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 弗吉尼亚伍尔夫 意识流 并置人物 共时性 自我追寻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00/j.cnki.kjdkx.2016.01.079
On Juxtaposition Character in "Mrs. Dalloway"
ZHANG Yuan
Abstract Virginia Woolf as quite innovative novelist whose work fully reflects her talent and experimental consciousness. "Mrs Dalloway" as a milestone in the history of world literature development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on the subject made a model type of exploration. This paper from the double figure inventive juxtaposition to start a detailed analysis and to explore the role of synchronic self-important role in deepening the theme.
Key words Virginia Woolf;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juxtaposition character; synchronicity; self search
传统与创新,这五个字贴切地概括了《达洛卫夫人》在意识流小说中取得的艺术成就。弗吉尼亚·伍尔夫纯熟的意识流技法的运用使小说堪称领域典范。以6月清新的夏日之晨为始,至晚宴顿悟的高潮为终,精心构思的12小时铺陈于内心独白、蒙太奇、多维结构等意识流技法中,跨越了角色30余年心理光阴:直觉、潜意识、万花筒似的印象纷至沓来。本文拟从小说实验式创新,即双重人物并置入手,具体分析其在深化主题中烘云托月之妙用,并以此阐释作品人物的自我追寻。
1 并置角色的对照
有别于传统小说以单一主人公为核心,《达洛卫夫人》以角色并置的方式突出地塑造出两个角色典型。小说的情节十分简单:议员夫人克拉丽莎为即将举行的晚宴做准备;弹震症患者塞普蒂默斯由妻子陪同接受医生治疗。两人物处于平行线索之中并未发生任何直接关系。甚至,双方所代表的象征性意象在数个层面均是是极端对立的。务实的议员夫人与一战复员的精神病患者,及其所代表的生与死、平稳与疯狂、社会习俗与自我意识、势利的俗物与孤傲的畸零人,一系列的鲜明对立此起彼伏,矛盾交错如网。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构思并非《达洛卫夫人》的最初计划。1922年10月的笔记中,伍尔夫如此写道,“Septimus, who later is intended to be her double, had no existence; and that Mrs. Dalloway was originally to kill herself or perhaps merely to die at the end of the party”[5](17)。那么,伍尔夫为何改变了初衷,“增加”了那年轻的疯子?普遍认为其目的在于“让他体现狂人的真谛,渗透宇宙的意蕴:生命和爱”[9]。然而,如若依照作者初衷,克拉丽莎于晚宴极端的自我冲突中向死而生,不同样是对生命与爱的捍卫吗?更为合理的解释在于,塞普蒂默斯并非“增加”,而是从克莱丽莎人格中“分离”出来的,用以强调上文所述多层次对照的隐线。伍尔夫逐步意识到单一的主人公难以传达作者所期望的“a study of insanity&suicide: the world seen by the sane & the insane side by side”[5](19),角色最终分离并置为一明一暗两条主线。 然而角色的并置并非界限分明互不侵犯。相反,两者在外部客观世界与内部深层心理中多次交叉融合。这一艺术手法的考量既构建人物关系推动情节发展,更间接曲折地映现了作品人物的心灵探索之旅。下文将着力分析两并置角色在外部物理时间与内在心理时间的交融。
2 并置角色的交融
法国哲学家亨利·柏格森将时间划分为稳定而不可逆的物理时间与流动交错的心理时间。在小说中,前者通过10次钟鸣警醒着读者克拉丽莎与塞普蒂默斯正处在同一时间洪流。后者使两角色在时间的蒙太奇中既鲜明对照又融合呼应。正如伍尔夫在1923年6月19日日记中提及,“I, foresee, to return to The Hours, that this is going to be devil of a struggle. The design is so queer and masterful. Im always having to wrench my substance to fit it.”[5](18).
对于贯穿小说全文钟声,在物理时间的外部并置中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稳定有序地推动明暗双线情节的发展。同时,其创造出固定的时间框架,相随人物事件起伏变故,庄严的提醒读者,他们同时受到在统一时间洪流的冲击;纵然两角色的象征性意象极端对立,其情节的发展却具有同时性。
《达洛卫夫人》对人物时间关系的密切关注不仅仅体现在物理时间有序性上,更是着力于心理时间无序性的交叉,而钟声在为人物意识活动提供共同支撑点的同时成为人物意识间转换的重要媒介。对于达洛卫夫人而言,钟声甚至意味着莫名的恐惧:
“即使置身于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或者深夜梦回时,都会感到一种特殊的寂静,肃穆的气氛,一种不可名状的停滞,大本钟敲响的提心吊胆之感。 …… 沉重的音波在空中渐次消逝。她穿过维多利亚大街,一面思量:我们都是些大傻瓜。”[7](2)
这一灵魂深处的恐惧与孤独小说多次提到,达洛卫夫人总是无缘由地对自己说:“不要再害怕了。”而这一心理状态同塞普蒂默斯是相一致的:
“他只要睁开眼睛就好了,但眼皮上压得沉甸甸的,那是一种恐怖。
……
‘我会告诉你时间的,塞普蒂默斯带着神秘的微笑,缓慢而困倦地对穿灰衣服的死者说。他含笑坐在椅上,当下,钟声敲响了:一刻钟——十二点差一刻了。”[7](65~66)
这里,钟鸣引发的是塞普蒂默斯同死去战友间的灵魂对话,时间感让其陷入封闭的精神世界里不可自拔。可以看到,这一时间蒙太奇的手法使平行线索中的两人物形成有意味的联系:恐惧、封闭、孤独、对死亡的渴求,非生命的钟声敲打带来双方意识的共同触点。而当角色自身陷入各自深层意识的挣扎之中时,凛然的钟鸣又昭示着不可逆的外部世界运转,一步步庄严地指引两角色抵达结尾晚宴,亦即全书的高潮。正如伍尔夫在日记中写道:“There I am now - at last at the party ... It is to be a most complicated spirited solid piece, knitting together everything&ending on three notes, at different stages of the staircase, each saying something on sum up Clarissa”[5](31)。所有角色及其意象象征汇集于此,形成复杂的意识流网络。此时此刻,大本钟之前,达洛卫夫人知悉了年轻人的死,两角色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直接相连:
“钟声响了。那青年自尽了,她并不怜惜他;大本钟报时了:一下、两下、三下,她并不怜悯他,因为钟声与人声响彻空间 ……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和他像得很——那自杀了的年轻人。他干了,她觉得高兴;他抛掉了生命,而她们照样活下去。钟声还在响,滞重的音波消逝在空气中。她得返回了。”[7](180)
克拉丽莎的顿悟凝聚在塞普蒂默斯的死亡之上,在大本钟声中,两角色实现了内在的共鸣式的交流。物理时间与心理时间、常人的世俗同狂人的真谛,亦于大本钟零点最后亦是最初的长鸣声中刹那昭示,完成了两角色内外并置的双重融合。
3作品人物的自我追寻
值得注意的是,《达洛卫夫人》最初命名为《时间》。也正如上文论述,伍尔夫大规模地以时间驾驭小说结构,建立人物关系。那么,出于怎样的理由作者最终选择以“达洛卫夫人”作为书名?根据苏珊·迪克的观点,这反映出“the loosening of the tight chronological structure she had at first planned to use.”以及“the new depth that Woolfs tunneling process enable her to give her central character.”[3](4)前者在时间蒙太奇中得到很好的展现,而后者则应放在平行人物构想上全方位进行关照,以此强调对自我及生命本质的思绪。
“达洛卫夫人”象征平稳与节制,与塞普蒂默斯“狂人的真谛”相对立,亦压抑着克拉丽莎,造成其身份的缺失,使女主人公“生命的核心一片空虚,宛如空荡荡的小阁楼”。[7](29)这一点,在作品开头伍尔夫就强调过:如今她是达洛卫夫人,甚至不再是克拉丽莎,而是理查德·达洛卫夫人。[7](8)
是否屈从于理智世界一直困扰着女主人公,克拉丽莎迟疑而挣扎,因人格的分裂而产生一种深刻的负疚感,而正是这自我的迷失成为恐惧的根源。这一人格的冲突贯穿全文并随着晚宴抵达矛盾的顶峰。使克拉丽莎感到“自己变成一个角色”[7](164),懊恼着“她究竟为什么要举行宴会呢?为什么要爬到顶上出风头,实际上在火堆里受煎熬?不管怎样,但愿火把她烧掉!烧成灰烬!”[7](161)。达洛卫夫人成为人格行为的掌控者,直到塞普蒂默斯的死讯突入她意识深处。克拉丽莎仿佛亲临死亡一般感到“猛地摔倒地下,地面飞腾,向他冲击……他躺在地上,头脑里发出重浊的声音:砰、砰、砰……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窒息了。这是她想象的场景,却历历在目。”[7](178)死亡企图传递信息,在此成为了回顾与前瞻生命的契机,使她领悟到“生命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中心,而在她的生命中,它却被无聊的闲谈磨损了,湮没了……那青年却保持了生命的中心”[7](188)生与死的界限实为渺不可查,克拉丽莎在死亡中顿悟,在身份的迷失中找寻到了真我,正如作品结尾强有力的昭示:
“这一切——怎样的恐惧?!怎样的狂喜?!究竟是什么使我异常激动?
乃是克拉丽莎,他(彼得)自言自语。
她就在眼前。”[7](188)
从伍尔夫的笔记中我们得知,分离出的塞普蒂默斯承担了作品初版克拉丽莎死亡的命运,某种程度上说,是他代替她而死。而克拉丽莎赎买了死亡,活了下来。并置的人物及其之间的交融得以使克拉丽莎逃离死亡的诱惑之外,亦使其命运之线最大程度地接近死者,并最终在死中抵达生的真谛。
综上所述,克拉丽莎与塞普蒂默斯两人物在外部物理时间与内部心理时间的共时性成为双方交错相融的支撑点,是作者精巧驾驭作品结构与角色关系的桥梁。钟声的敲响不断牵引着情节的推动,以意识流技法展现出巨大的扩展性与凝聚力。最终克拉丽莎于零点的钟声里顿悟,在分身角色的死亡中参透了生命本质。
参考文献
[1] Bergson, Henri. Matter and Memory[M].Trans. Nancy Margaret Paul, W. Scott Palmer.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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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卫夫人[M].孙梁,苏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8] 叶青.忧伤的人生之歌[J].福建论坛,19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