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A：“艺术家是最需要情怀的一种人”

与李磊交谈，是一件有趣的事，能够从中知晓很多之前未曾涉及的领域，令人感觉收获颇丰。但他同时也是我们所遇到的“最不受控”的采访对象：其博学程度，令他在回答每一个问题时，都会自然地牵扯到人文、历史、社会等方方面面，话题范围和内容深度被不断扩大和提升，到最后这几乎已经不像是一次采访，而更像是朋友之间的一次相聚和深度“唠家常”。

“艺术最重要的是给人以感动和启发”

《财富堂》：从事艺术二十余年，您的创作应该分为哪几个阶段呢？

李磊：很难说清。1995 年以前是学习和探索的阶段，1995 年以后开始系统地做抽象研究，2014 年开始从纯粹的抽象艺术探索向综合艺术探索转折。现在我做的雕塑、装置等项目是我一直以来对抽象艺术思考的延伸。但无论是雕塑还是装置艺术，我所表达的理念和抽象艺术的思考是一脉相承的，只是寻找到了更多的切入点和载体来表达，这也是一个阶段。而我 20 年漫长的抽象艺术探索很难划分成几个阶段，因为我一直在变，现在我把每个展览都当成一个课题来做。

《财富堂》：您的作品中会体现东方抽象的概念，您如何看待东方抽象艺术的发展？

李磊：在中国，抽象艺术有一个再学习再认识的过程，不能照搬西方现成的知识体系，需要寻求新的发展。中国艺术家要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理念、诗性表达和西方抽象艺术的实践方法结合起来，从而带来一种全新的视觉感受。

《财富堂》：觉得东方和西方的艺术，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李磊：我觉得其实艺术没有东方、西方，或是抽象、具象之分，也不分材料性质。可能这样说有些极端，但我觉得艺术最重要的是带给观者的感受：能不能感动别人，或给人以启发。所以艺术应该只有好与坏的区分，而不应该在类别或造型上纠结太多。而所谓的好与坏，归根结底就是它带给人的感觉。作为中国人，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祖先传承下来的文化和精神，这是我们能拿来抗衡西方艺术的法宝。如果我们能在学习了西方的知识情况下，再更好地巩固自己的，那就等于是如虎添翼，最终才能呈现出真正具有东方文化价值观的作品。

《财富堂》：您的抽象画都基于“三种原则”——对立统一、诗性表达、体现生命直观体验，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定这三种原则的？

李磊：这是我在艺术实践中总结出来的。2006年左右我开始慢慢地形成这样的原则，它反过来也在指导我，让我在创作的时候更有把握。其中“对生活的直观体验”是我创作的根本。至于“诗性表达”是我作为中国人的幸运之所在。“诗”是我们民族传统中关于心性表达的最为丰富，也最可借鉴的部分。这些诗都是跟我们的生命表达相关的，把诗借用到我的抽象艺术中，更加能够传达我所要表达的深厚情感。“对立统一”是一个哲学原则，从自身出发看世界，很多问题都是对立的，如何将我所面临的社会问题统一起来，这是一个课题。我往往会使用对比强烈的颜色，用自己的方式把它们统一起来，这也是一种人生智慧。我的很多作品都体现了对立统一的原则。

《财富堂》：您最近做的一些作品都在着重反映一些社会问题，这种转变从何而来？

李磊：我的创作一般有三种类型：表现人和自然的关系；人和社会的关系；形而上的纯视觉哲学。我觉得绘画、雕塑、装置这些艺术，并不仅仅是一件工具，而更是一把匕首，代表了思想和认知。它不仅仅是为了好看，更要深化，要能反映时代的文化，时代的呐喊。所以艺术不能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它要接地气，让普通人接受才能引起共鸣，从而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财富堂》：您今年还有哪些创作或展览计划？

李磊：今年除了4月份在新加坡的展览之外，年底12月份在北京的民生美术馆也会有一个个展《天女散花》。其中会包含绘画、装置、行为艺术等形式，分布在美术馆的三层空间，作品需求量特别大，我最近就在拼命地创作。届时，我想把整个展览做成一个剧场，包含生、死和超越的好几幕，观赏者就像看一出剧一样，体验人生百态，并从中得到启发。

“每一位给我带来启发的画家都是老师”

《财富堂》：您在学习绘画的过程中，受哪些艺术家的影响最大？

李磊：很多人觉得我画抽象画一定是崇拜西方的抽象大师，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就西方而言，我最尊重的是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伦勃朗等艺术家，因为他们的作品体现出很强的生命感。这并不是通过他塑造的人物所表达的，而是创作方法。如果你有机会去美国或欧洲欣赏原作的话，就能见识到这些大师的高超技艺，你会发现就像是神作一样，画面中的每一笔都衔接得十分自然，感觉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就应该长在那里。而在中国的艺术中，我比较欣赏宋、元、明朝的艺术家，他们所创造的书法和绘画，每一笔一画都是从心里流露出来的生命结构，所以无论是从笔墨、造型，还是意境、气质所传递出的人文精神，都能让观赏者的内心得到舒展和滋养。因此对于我来说，历史上的这些大师都是我的老师，我从他们那里吸收了养分，从而让自己的创作变得更好。

《财富堂》：您曾策划过吴冠中的展览，也曾在2009年前往巴黎拜访过赵无极，您如何看待这些老一辈的艺术家？

李磊：我很尊重他们。他们的作品和人品都带给我很大触动，无论是在艺术创作还是为人处世方面。其实我去拜访赵无极大师的时候，也没怎么聊艺术，就是和老人家拉家常。他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如何从传统人文精神和自然的气息中寻找到突破口，从而创造出中国的抽象画。我们可以学习西方艺术在这方面的经验，但关键还是要找到中国传统的气息感，再将它表现出来。吴冠中老师的人文情怀特别强，他觉得中国人的审美教育太差了，而一个没有审美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因此他要做一些事来向世界证明中国是有好的画家、好的作品。这种民族责任感很让我动容。

《财富堂》：网上曾有传言，说您有时会喝酒喝到大醉来刺激自己的创作灵感？

李磊：（大笑起来）那完全是谣言，我喝了酒就直接睡觉了，完全没法创作。不过我倒是会在工作室内放些音乐，在音乐的氛围里会让人比较激动，有时候听着听着就会灵感迸发。不过我在创作时，绝对不喜欢有人看，我觉得这是一件很私密的事。

《财富堂》：那您会听些什么类型的音乐？喜欢的音乐家有哪些？

李磊：古典音乐和交响乐。最常放的是贝多芬，瓦格纳，都是以古典主义后期，浪漫主义时期的西方音乐家为主。也会涉猎一些其他的，比如法国的拉威尔，德彪西等“印象主义”艺术家，偶尔也会听一些中国传统的音乐。我不太喜欢日本的音乐，感觉比较简单，结构不够扎实，像海绵一样。

《财富堂》：您觉得音乐带给您创作最大的益处是什么？

李磊：它会让作品的画面层次变得更加丰富。我对音乐并不是随便听听的，会仔细去分析音乐结构，比如第一个主题和第二个主题之间是怎么衔接的，是通过什么乐器达到这种转换的……随后再将这种运用到我的抽象绘画中，我会在创作中考虑如何进行自然的过渡，是用颜色还是结构，这些就是我从音乐中学习到的技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