畲族民间文学的审美特征与生态精神

2016-05-30 06:54吴素萍
宁波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审美特征

吴素萍

摘 要: 畲族特定的社会形态以及特殊的地理生态环境,孕育了精彩的畲族民间文学。畲族民间文学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畲族人民生活活动的方式、意义和价值,更表现了该民族的特性及其审美特质。畲族民间文学所蕴含的审美特征与当代文化热点中的生态精神是不谋而合的。

关键词: 畲族民间文学; 审美特征; 生态精神

中图分类号: I27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671-2153(2016)03-0074-04

畲族民间文学是中国文学宝库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不仅是畲族人民生活的曲折反映,也是畲族审美艺术的重要方式。畲族民间文学是畲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诞生的,虽然存量少,传承难,艺术上略带粗糙,但它们反映了畲族人民的群众智慧,是研究畲族历史与社会的宝贵资料。当我们考察畲族民间文学独特的审美内涵时,不难发现其审美特征与强调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和谐共处的生态精神不谋而合。

一、原生态的稚拙美

民间文学是指劳动人民用集体智慧进行口头创作、口耳相传的文学,它的孕育、萌芽、发生和流传始终缘于特定的生活情境,具有自我发源和不自觉的艺术加工的特点。民间文学是广大人民长期社会生活的产物,根据广大人民社会生活的需要产生和流传,它精确地反映了劳动人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及各种思想情感。

在上古时代,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人类处于蛮荒时期,人们的认知能力极低,他们在探究大自然和人类自身发展的过程中产生了许多疑问,如人类的起源与繁衍、风雨雷电等种种自然现象。人们对这些现现象好奇又困惑,却不得其解,只有通过神秘的幻想来进行自我安慰和自我认同,这种神秘的幻想思维在神话传说中表现最为突出。神话是远古时期劳动人民开始思考和探索自然并结合自己的想象力所创造的具有高度幻想性的故事,它由劳动人民集体创作,表现人类对超能力的崇拜、斗争及对理想的追求。在这些故事中,大自然与人类生活相互交融,形成了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的美好画卷。神话是畲族民间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畲族神话故事与自然结合的很紧密,保持着一种原生态的稚拙美,它是构成畲族民间文学美学特征的主要因素,构成了畲族民间文学纯朴浑然、稚拙古朴的美学境界。

长期以来,畲族人民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开拓了自己的家园,在生劳动和日常生活中,畲族人民对美丽的大自然产生了崇高的感情与深沉的眷恋。自然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激发出畲族人民的创作热情,引起他们丰富的想象。在畲族民间故事中,自然是有灵魂的,而且是平等的生命形式,是和谐宇宙的一分子,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是敌对和奴役的关系,而是一种密不可分、相互依存的关系,人们与自然万物共同生存与发展,表现出一种原生态的稚拙美,这可以说是畲族民间文学生态品格最直接最生动的写照。

创世神话《高辛创造月和世间万物》叙说了高辛帝创日月星辰的壮举。传说高辛帝降生时, 天弯残缺, 宇宙黑暗, 他用松树枝编成一个球,点着火挂在天空, 这便是光芒四射的太阳;高辛帝又用柳条编成一个球挂在天空, 这便是发出柔和光束的月亮;高辛帝看到天破了, 就用许多宝石做钉子把天补好了,这就是夜晚闪烁的星辰。他用手扳倒一棵枫树,抓些大大小小的叶子抛向天空变成了小鸟;把大枝儿拗断放在地上就成了兽;把小枝儿扔进水里就成了鱼虾;地面上的木屑被风一吹漂浮在空中就成了飞虫,从此世上变热闹起来了。

这类创世神话中充满了畲民对宇宙人生的幻想,而幻想是他们认识宇宙、自然以及人类自我认识的一种重要方式。同时,这些由稚拙的思维模式而产生的幻想,体现了畲族先人单纯的认知观,从而构成了畲族民间文学原生态的稚拙美。

畲族民间文学原生态的稚拙美还体现在畲族民歌浓郁的自然风情中。民间文学语言的形象生动不是像文人创作“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那样的刻意所得,而在于它善于从身边的人、事、物、景引发创作的冲动,随手偶成。在民间文学作品中,自然风光、生产劳动、日常生活、男女情爱等人间万事万物无一不被作为创作素材被取用,使作品充满了原汁源味的原生态之美,这种原生态之美在畲族民歌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畲族人民喜爱借助自然事物抒发浓郁的情感,表达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如“棉苗生好青苔苔,傍紧加肥又加灰,加肥加灰又加土,便等七月棉花开。七月过了花结球,双双拎篮就去收,去采花球连连转,汗水淋淋满身流。忙忙棉花收转寮,晒了三日便晒燥,花绞擎来绞花籽,白棉拿来籽甩掉。”(《种棉歌》节选)再如“郎变山林树木清,等娘土山好相见,变作坑边杨柳树,分娘遮凉好洗衫。郎变大树在山中,分娘遮水又挡风,变作大路通娘垌,分娘行转结成双。”可见畲族民歌不仅源于自然,而且将自然与自身的生命情感融为一体。

这些民歌是畲民从即时即景中信手拈来,脱口而出,未经任何的雕凿粉饰,其歌词古朴自然、充满原生态的田园风味,充分展示了畲族民间文学原生态的稚拙美。

二、善美合一的崇高美

张世英在《进入澄明之境——哲学的新方向》中说道:“审美意识的高级形态是崇高,是无限美,它不仅仅是愉悦,而且包含严肃的责任感在内。人能达到这种境界,才算是与真正的无限整体合一,换言之,无限整体或者说无底深渊在这里成了人生的真正家园;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均无限隔,人可以安居其中,怡然自得”。[1]

畲族人民把人的感性的生命本质扩张到了自然万物中,草木虫鱼、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无一不被包容到人类主体感性的生命本体中,表现了以人性自我去同化外部自然,最后达到人性自我的升华,将美与善合而为一,由此也构成了畲族民间文学的又一美学特质——崇高美。

畲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孕育了耿直善良不畏强暴和勤劳节俭的道德观念,这种民族的道德观念在畲族民间故事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畲族人民非常注重对世人的教化,他们常常用民间故事歌颂那些忠贞正直民族形象,赞美勤劳勇敢的精神,倡导纯朴和谐的家庭观,教育后辈如何为人处世,促使人们做有道德的人。

首先,正直善良耿直是畲族人民共同的行为准则。历史上的畲族先民一直遭受来自汉族的政治压迫、经济剥削、文化上歧视,但他们,不得不一次次迁徙到更荒芜更遥远的地方生存。这种不合流俗、不愿被歧视、正直善良耿直的性格成为畲族人民历代相传承的民族个性。他们不仅把这种道德观念融入到日常生活中,也将之渗透到文艺作品中。《根凤驱魔》的故事流传于丽水莲都、云和等地,故事讲述美丽善良的钟根凤和威武强壮的雷旺结为夫妻,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不料“大脖子山鬼”横行,许多乡亲都患上了大脖子病。钟根凤历尽艰辛采得神药治好了乡亲的病。后来,钟根凤就和雷旺骑着小白龙四出为民治病;《麦神》中的麦神青娘用麦芒除灭了乌鸦精和施奎头,帮助穷苦百姓过上了安乐的生活;《蓝李水危难济艄公》中蓝李水坦诚正直、乐于助人的侠骨柔肠……这些都是畲族人民日常生活中的伦理道德在故事世界中的反映。

除了正直善良的行为准则之外,畲族人民另一个美德就是勤劳勇敢。勤劳勇敢是畲族人民世代传承并引以为豪的人生价值取向,是畲族民族性格的基本因子,在畲民的血脉中永远奔流。自古以来, 畲民的生产工具十分原始和简陋,生产力水平很低,物质极为匮乏,他们必须依靠集体的力量才能够生存。他们奉行的是勤劳致富,坚持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生活。据《景宁县志》记载:“无论男女,黎明即起,早饭后即携其工具或背其婴孩赴田间工作,或入山砍柴、采茶、挑担、拔草。妇女之耐劳,尤胜男子。”[2]这类反映畲民勤劳勇敢的传说故事比比皆是,如《找金岩》告诉人们“人勤金满山,懒来金变岩”的道理;《蓝妹与痣哥》则赞美了蓝妹勤劳善良,遣责了痣哥的自私懒惰。这些民间故事一方面是歌颂祖先的丰功伟绩,另一方面也是告诫后人要勤劳勇敢,不畏劳苦,艰苦创业。

除了正直善良、勤劳勇敢之外,畲族还是一个极其友善的民族。正如人类的生存离不开自然一样,人的生存也离不开社会。在畲民纯朴的社会观念中,个体之间应形成共生关系,因此,畲民待人接物推崇温、良、恭、俭、让,充分表现出谦和、善良、乐于助人的优秀品格。他们追求的是宁静和谐的人生境界,保持着纯朴善良的本色。畲族以血缘关系聚族而居,畲民互相之间团结一致,这种牢固的血缘关系和民族成员之间的团结是种族繁衍和个人生存的保证。畲族聚居村没有阶级的划分,邻里之间“无阋墙御侮之事”,同姓使用同一祠堂,爱戴共同的祖先,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德国人类学者史图博对畲族人民有过这样的描述:“他们总是非常好客、亲切有礼貌,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争吵,他们既不纠缠不休,也不好奇,也不唯利是图;而是胆怯的、缄默的,是一个和平的、谦虚的民族。他们从事艰苦的劳动,过着极端简朴的生活。”(1)这种纯朴善良的本性在畲族民间故事中有着大量的表现。如《雷二九善得银财》的故事流传于景宁一带,讲述的是雷二九为人善良热情,宁可自己饿着肚子,把晚饭让给叫花子吃。神仙化妆而成的叫花子报答了雷二九满桶的白银。故事教育人们要乐善好施、睦邻友好。

这些畲族民间故事,其中的人物无论是英雄人物还是乡野民夫,其结局无论悲剧或喜剧,彰显的都是一种阳刚之美,传播的是一种正能量,表现出一种崇高的美学气质。正因为如此,民众在欣赏这些畲族民间故事时,总是在矛盾冲突中取得心理平衡和精神陶冶,从而感受到人的本质力量,进而体会到一种善美合一的崇高的美学力量。

三、多元交融的和谐美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在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我国各族人民创造了各具特色、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各民族文化相互影响、相互交融,不断丰富中华文化的内涵,增强了中华文化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提高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感和向心力。各民族审美文化的多元交融,可以丰富人们的情感体验和精神生活,也是满足人类复杂多样的审美需求的文化基础,因此,多元融合的复合性给民间文学的审美价值提供了表现方式和途径,增强了民间文学审美价值的表现力。

经过历史上长期的迁徙,到明清时期,畲族陆续定居于在福建、广东、浙江、江西、安徽、湖南、贵州等省的广大山区。这几十万人口的民族分散在8个省60多个县市,形成了“大分散小聚居”的杂居格局,因此畲族与汉族自古以来经济文化的交流就十分频繁,畲族民间文学与汉族文学形成了多元交融的和谐之美。

畲族民间文学审美特征的多元性首先表现为创作题材上与汉族的交融。例如:汉族民间文学中流传着一个关于人类起源的故事,天降大火,兄妹二人幸免于难,为使人类繁衍下去,兄妹俩结为夫妇。而在畲族民间文学中也有类似的传说故事《火烧天》;汉族民间文学中有关于“仙界一刻人间一年”的传说,无独有偶,畲族民间传说也有《神仙一局棋,人间没尾巴》的故事。此外,有畲民聚居地区,也经常会流传着一些汉族的民间故事,这些出现了不同的审美效应,丰富了民间文学的审美价值,也充分说明了畲族与汉族之间的多元交融。

这种多元交融的和谐美同时也体现在畲族民间文学内部的性别观念上。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受汉族男尊女卑等封建礼教观念的影响,但总体而言,畲族妇女在家庭中和社会上仍具有较高的地位和自主权,这种尊重女性的美学观念弥漫在以农耕文化为主的畲族民间文学中。对女性的崇拜成了畲族民间文学创作的传统母题,这一现象在畲族神话传说中尤为常见。

在畲族创世神话《男造天女造地》中有这样的记载:“天是男人造的,男人懒,做一气,歇一气,结果把天造小了。地是女人造的,女人勤,没停没歇地掘啊掘,男人大喊:地造大了!女人赶紧抓了几把,想把地缩小回来。这一抓呀,有的地方凸起来,变成山,有的地方凹下去,变成湖海,五个指头抓出了条条江河。”(2)这则畲族神话极力张扬了畲族女性的主导地位,表现了畲族女性在社会文化中的崇高地位。

此外在畲族民间故事中还将女性作为民族智慧的象征进行讴歌,这是也是畲族民间文学独特的审美意识。在众多的畲族民间生活故事中,智慧人物往往都是女性,如《稻谷和稗子》《三间新房》《打官司》《没泥哪来的谷米》《拾“毡帽”》等等,都是关于智慧人物蓝聪妹的故事。另外流传于丽水景宁地区的畲族故事《畲家才女蓝姑子》《蓝姑子巧答乾隆皇帝》中的蓝姑子也是畲族聪慧女性的杰出代表。

畲族特定的社会形态以及特殊的地理生态环境,孕育了精彩的畲族民间文学。畲族民间文学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畲族人民生活活动的方式、意义和价值,更表现了该民族的特性及其审美特质。而纵观畲族民间文学,其所蕴含的原生态的稚拙美、善美合一的崇高美、多元交融的和谐美等审美特征与当代生态文化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和谐共处的核心思想是不谋而合的,因此对畲族民间文学的考察和研究更具有现代意义。

注释:

(1)(德)史图博,李化民. 浙江景宁敕木山畲民调查记[M]. 中南民族学院编印本,1981:33.

(2)宁德地区民间文学集成编委.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福建卷[M]. 1987(1).

参考文献:

[1] 张世英. 进入澄明之境——哲学的新方向[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267.

[2] 蒋炳钊. 畲族史稿[M]. 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1988:289.

Abstract: The specific social form and special geographic ecological environment of Shes, gave birth to the brilliant folk literature. Shes folk literature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ulture, to some extent, it shows the She people's way of life activity, meaning and value. It also shows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national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in Shes folk literature is perfectly in harmony with the ecological spirit in the contemporary culture hot spots.

Keywords: Shes folk literatur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ecological spirit

(责任编辑: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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