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张铂泷
科学和艺术通常以对立的身份出现。当提起科学时,首先出现在人们脑中的概念就是“客观性”。对于这个词我们过于熟悉,甚至没有仔细想过对于科学它究竟意味着什么。实际上,“客观性”这个概念的历史还不足300年,经常被用来形容艺术的“主观性”也是一样。但是科学与艺术的历史要比它们长久得多,而它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像相斥的磁铁两级那样简单。
在经过本科的科学研究训练之后踏入艺术领域,我一直在尝试寻找它们之间的平衡点。回头追溯历史,伴随着科学与艺术的交汇,客观性的概念出现在18世纪。那时,科学家借由艺术家的手为科学书籍绘制插图。随着机械时代的到来,科学家试图摆脱对于艺术家的依赖,通过新兴的技术手段—摄影来达到“机械客观”。而自20世纪以来,两者之间的关系开始倒转,科学工具和科学理论逐渐成为艺术家进行创作的技术手段和灵感来源。C. P. Snow在他1959年的演讲《两种文化及科学革命》中曾说,这并不是艺术可以得益于科学的方式。科学应当在被完全理解并且吸收之后,成为我们自身精神体验的一部分,这样才能像使用其他熟悉的事物一样自然的应用科学,而不是仅仅作为一种异域舶来品。这是我创作的出发点。
困扰科学家数百年的问题一直在于如何观察与记录。对我来说,创作的根本同样是我所选择的观察方式。相较于作为一个参与者,我更愿意做一个保持距离的旁观者。这并不意味着我选择了“客观”,我认为实际上想要达到“无意识”的“意识”本身就是一种完全的主观意愿。所谓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想将我的创作过程和科学实验做一个比较。科学实验总是要求在严格控制的环境中进行每一步精确的操作:在硅片上沉积粒子,收集从样品反射出的信号,使用软件分析数据。作为一个科学家需要收集所有的数据来进行合理的推论,而作为一个艺术家,我选择展现每一个细节来呈现这幅全景图。在这样的过程中,科学家和艺术家的身份融合在了一起。
在多数情况下,科学是基于收集图像和数据并在此基础上得出结论或者论证命题,这也是一个从具象到抽象的过程。在艺术领域中,摄影通常被认为是具有复制现实能力的手段。不过考虑摄影截取时间的片段,去除所有环境的信息,这也是抽象的过程。它们同样致力于揭示现实背后所隐藏的本质。当我使用相机观察世界时,总像是科学家在显微镜下观察他们实验样品的方式。纳博科夫曾说:“在世界的大小比例之中,似乎在想象和知识之间有着某个微妙的汇合点,这一个汇合点是通过缩小大的事物和放大小的达到的,这在本质上具有艺术性。”通过摄影我可以剖析眼前的现实,然后以我自己的方式重新建构。摄影不是观看的物体或者观看的手段,而更像是观看的方式。
摄影同时也是我审视自己所处境地的工具。在早期它尝试在艺术与科学间建立一座不稳定的桥梁,而我的初衷并非如此。我以一种科学实验的精神和步骤来应用这种艺术手段,检验科学对于我自己意味着什么。也许我所寻求的平衡点就如同海森堡不确定原理中的粒子,当位置的信息越确切时,动量就变得越发无法确定,不同的是,对我来说,这里的两个变量就是科学和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