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宏芳
摘 要:张承志是一位极富诗人气质的作家。他的小说沉雄、苍凉、豪放,充满了强劲刚健的男儿之美。作品中渗透着强烈的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精神情操。他用多姿多彩的笔触描绘了内蒙古大草原、新疆天山腹地、甘青宁边区,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幅雄奇而壮美的自然画面,显示了自然美与人性美的和谐统一。
关键词:张承志;《戈壁》
张承志兼具学者与作家的双重身份,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深厚的生活积累,善于思考的哲学头脑和完备的知识结构,敏锐的艺术感受力和熟练的表现手法,构成了他特殊而宝贵的文学素质。这种素质又决定了他的艺术眼光的辽远、开阔和深邃。细腻的内心剖析又使他的小说创作呈现出诗化的特征。孤傲自负雄强且宁静坚忍的男人力量使其作品洋溢着奇情壮采,足可睥睨群雄,激荡血脉。阳刚之气、男子汉气质、硬汉风格、激情血气的裹挟使他的作品呈现一种辉煌壮丽、气势阔大的崇高美。
一、自然美与人性美的完美契合
张承志笔下的自然首先是辽阔浩大、无限丰富的,然后是“生命之母,人生的神”,因而张承志的作品中的人物并不是以自然的征服者面貌出现的,而往往是以自然之子和人格化的自然出现的。在散文《安宁的权利》中,张承志淋漓尽致地描述了“闯入者”对原生态自然的糟蹋和践踏,并对此报以彷徨、无言,仰望长空凝视的态度。可以看出,张承志对于“人”这个角色始终抱着怀疑和批判的态度的。在他的小说中,人和自然只有互助的和谐关系才是值得肯定的,其他的存在方式都被视作一种侵入。所以,张承志认为人与自然在生存上应守望互助;在情感上应自然融合;在生命上应该是最终达到统一。
自然是丰富而无限的,也是血肉丰满的;人是矛盾的复杂的,也是感情充沛的。在张承志的小说中,充满着人与自然的冲突,人本身的“自我”与“超我”的冲突,但是最终都达到了圆润的饱满的结合和交融。《戈壁》描写了在辽阔无边的卡拉·戈壁上一个孤零零的小庙里,一个人、一匹马、一条狗的孤零零的生活,孤零零的存在。当“他”看见在笼罩着卡拉·戈壁的那深不可测的墨蓝天穹上出现的四颗黯淡的小星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和那天幕一样:沉重宁静,又深不可及……这夜一定曾经使很多牧人的心得到慰藉。”最后在主人公思想得到彻底的解放,心灵得到安宁的时候,他又看到“那美丽的蔚蓝色的晨曦刚刚在遥远的东方染着山峦和草原,他看见那片神奇的透明色彩正笔直地朝他走来。”人与自然在经历了剧烈的冲突和不协调之后,与自然从生命上达到最高的统一。不管这片土地曾经给过他多少凌辱和苦难,他依然执着地坚信不疑地接纳并为之无怨无悔付出自己的一切汗水和血液。这是一种与自然完全融为一体,血肉不离的爱和礼赞,也诠释出土地和故园对人的浓厚吸引力。这种异常强烈的乡土情结,自然美与人性美的和谐统一,贯穿于张承志小说的终始,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小说触及到人性内心最深处流露的真实的情感,而这种感情的流露、转变往往与自然环境相结合,从而形成了人与自然共鸣的张力和力量。
二、小说创作的诗化特征
张承志这位“草原义子”“马背上的歌手”,以其才情横溢的文笔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多姿多彩的富有感染力的艺术世界。难忘的草原生活賦予了作者独特的情怀和深刻的启悟;而西北各民族特殊的文化心理素质,强悍豁达的性格,又无不牵动着作家悠远的历史沉思和对生活底蕴的探求。这一切无疑都成了有利的契机和诱因,促使作家追求小说的诗化倾向,溶诗于文,溶画于文,在小说创作中熔铸出具有沉雄、慷慨、苍凉风格的诗情美、画意美。作品打破了小说和诗歌两种文体的严格界限,大胆地将诗歌的象征意蕴和浪漫激情融入到小说的描写之中,从而创造了一种新文体:诗体小说,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张承志将诗的抒情特质融入到小说叙事之中,即以诗人的抒情方式介入到了叙事之中,使小说具有了诗的意境与韵味。
小说中的意象色彩鲜明,具有独特的象征意味与文化内涵,他善于在意象的构设中营造意境,从而使其小说情景交融、情理并至,具有了诗的意境。文章开头写道在暮色中显得青蒙蒙的荒原开始变得阴冷,山梁也像一道辨不出颜色的土墙,远远的静卧在视野尽头。这样的描写极具画面感和视觉想象力,无涯无际的大戈壁,容易让人的心也变得苍茫,让孤独也变得麻木。一副冷冷的色调,灰暗的色彩,象征着戈壁生活得艰辛枯燥与孤独寂寞。在这样的意境营造中,孤零零的主人公出场了,“他的心里也是一片苍茫”,他在沉思,在心里挣扎,在回忆。这种情景交融的艺术手法,使小说收到了诗化的效果。
在小说创作中,张承志还以节奏来控制和传达情感,其小说中既有潜在的情感变化带来的节奏,又有小说语言的徐疾交错形成的节奏。外在的语言节奏与主人公的情感的跌宕起伏相辅相成,使其小说具有了独特的韵律感。在喂饱了马和狗以后,“他”依着墙躺了下来,看着墨蓝色的天空偶尔闪着一闪星光。他开始了浮想联翩的情绪的波动。看到了天上的四颗星星,他想到分别是老白马,尼斯格,马驹子和他自己。他想到戈壁上的男人都要走同样的一条路。作者的语言结构徐疾交错,富有跳跃性和音乐美。张承志以激情统领小说,运用内心独白、寄情于他物等方式抒发感情,使小说具有了诗的抒情性。
张承志创作的目的是要“倾诉”内心的强烈情感体验和深刻的思想认识,他追求一种“高贵的、正义的、美的”倾诉。在他看来“倾诉在本质上只能是诗”,因而他追求小说的诗化,诗化小说成为他的内在诉求。他力求创作出诗、乐、画融为一体的“美文”。张承志以其独有的浪漫主义激情、对崇高的力的美感的追求给诗化的小说艺术带来了崭新的美学风格,是中国现代诗化小说的发展,同时也为中国当代文坛注入了一股阳刚之气。在小说创作中,张承志以一种激情的方式张扬主体,追求美好与正义,追求高尚的、纯粹的美,以达到文学的最高境界——诗的境界。
三、生命意识与英雄主义情结
“张承志,一个走在路上的堂吉诃德式的孤独骑手与朝圣者,他一以贯之地践行对理想、信仰与终极意义的苦苦寻觅、召唤与坚守。”张承志的小说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其作品贯注着桀傲不驯、激扬高亢的生命旋律、生命激情,表现了人类追求精神家园的执着以及对人生终极意义的孜孜以求同时又对病态悲观的生命形态进行积极的反拨。其生命意识主要表现为在对理想彼岸的追求中,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和生命的意义;在生命困境中对自我生命的肯定和自我维护,而不是自我怀疑。对于张承志来说,拥有一个辉煌而神圣的彼岸是极为幸运的。这成了他维护自尊、自信和自我价值的必要前提。因此,其主人公对精神幻觉的极度沉迷往往还凝聚着更探一层的内容,即对个体人生价值的充分肯定和对自我的积极认同。
张承志的小说中还有着浓郁的理想主义与英雄情结。张承志像一个“大战风车”的理想主义者,一个生错时代的“精神圣徒”坚持自己的文学梦想。而作为一个商业大潮下能抵住物质诱惑的“英雄”,他几乎成了知识分子文化精神的某种象征。他在散文《生命如流》中曾说过:“我的小说是我的憧憬和理想,我的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是我期盼成为的形象,我感动地发现我用笔开拓了一个纯洁的世界;当我感觉到,自己在这里被净化,被丰富的时候,我就疯狂地爱上了自己的文学。”在这里,作者的主体思想和文学中的人物形象高度地融为一体,他的小说其实就是他的思想和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张承志所处时代的语境和个人生活经历的共同作用下,理想主义思想和英雄情结直接孕育了寻找家园和对抗世俗两种心灵机制。当他厌恶世俗中的种种恶习,无法找到安放灵魂的栖息地时,他就渴望一个纯洁的世界,渴望被净化。这说明他对现实世界强烈不满,而与现实社会的格格不入使他陷入苦闷之中,这就要在纯文学中寻找精神家园。
《戈壁》中主人公寻找的精神家园就是那片辽阔无际的卡拉·戈壁,他要以一个英雄之姿,在戈壁的胸膛上穿行游走,在戈壁的怀抱里休憩沉思。“站在门口光秃秃的地上,他默默地站立着,等待着那一派蔚蓝的晨曦,他布满皱纹的粗糙脸庞上泛出了一丝微笑。” 在对人生价值与意义的不倦探索终极追问,在对现世生活与平庸人生的无止境的超越以及对生命极限的挑战中,他找到了心灵的栖息地。
历史学者出身的张承志以其深厚的创作实力在中国当代文坛上独树一帜,其创作所表现出的辽远而开阔的艺术视野,痛苦而坚忍的主人公形象,酣畅淋漓的心理剖白,醇美浓烈的诗意创造,都使他的小说具有无穷的研究价值。
参考文献
[1] 张承志.张承志散文随笔集:风土与山河[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