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盛世收藏,而近期的中国当代书画市场却是相当低迷。从张大千的《桃源图》到潘天寿的《鹰山石花图》,再到李可染的《漫山红遍》,那都是属于近现代的一个又一个神话。2007年到2014年书画圈的盛况不复存在,资本对于中国当前艺术市场的冷静态度使得当下的雷家与机构的纠缠越来越焦灼。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资本也不是没有痛觉。如今的低谷并不是高潮后正常回落,而是阵痛之后的警惕。与此同时,艺术机构、艺术家、策展人等也在不断地完善自身属性,在低迷的当代艺术市场中拼搏。
艺术家与艺术市场的爱恨情仇
当一个命题经过艺术家的精心梳理和描述,被创造成作品,其诉求是很明确的:为了赢得认可和共鸣。真正能赢得认可和共鸣的作品却并不在多,能形成一定流通价格的作品更是难得。
为了区别艺术家或是作品的价值,市场起到了很重要的筛选作用,像极了为宛若天仙、家境富裕的姑娘摆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比武招亲会:公平竞争,人人有奖。参与度之高,普天之下凡习拳练掌者均可报名:包容性之强,东洋西洋南北洋,共聚一堂;形式之多元,七侠八怪各种王,皆尽到齐。爱美之心,人人当有之,艺术家对市场的期待与追求同样是原始的爱慕之情,暂将大部分艺术家的心态与之类比起来。有些人为追名逐利,苦练邪功,望出奇制胜,却闹得走火入魔;有些人则心无旁骛,稳扎稳打,虽不得突飞猛进,但也赢得一片叫好声。这场比试,也许只有一两个人能登峰造极迎娶美人,也许一个都没有。这场“华山论剑”必然构成了一些爱恨情仇,在此做一些梳理。
艺术家的生存环境正在改变
随社会形态的转变,新的藏家不断涌出,新的运作模式不断翻新,艺术市场正经历一次彻根彻底的洗牌,艺术家的生存环境也有很大的变化。
2014年艺术市场跌入谷底,价格透明、运营传统、渠道单一的一级市场损失惨重,大量画廊经营困难,尸横遍野。市场越冷,流通越难,资本越是流出,这与艺术家、艺术作品的增长比例是有很大出入的。甚至有人企图不经过一级市场,而通过二级市场的拍卖行快速达到推广效果,直接与艺术家或是作品对接,造成了二级市场公信力的降低。艺术家的作品难以得到推广,推广难以得到认可,认可难以得到回报,这三部分形成了艺术市场低谷的“俄勒冈漩涡”。因此,投资型为主体的传统艺术品市场被更多地挤压到艺术消费和艺术收藏层面。这是市场规律下,针对艺术品行业传统模式、传统架构的革命,是当下艺术市场的自我疗救。
被革命波及的艺术家和作品受到冲击,名家字画不断贬值;很多受期待的艺术家信心不足,为顺应市场,改艺术创作而为艺术制作;艺术消费与艺术收藏的断层难以衔接,某类艺术家自恃“武功高强”,不肯与消费市场接轨;大部分机构投入难以收回,资金匮乏,活动效能被削弱。
一些艺术机构认为,这样的时间是艺术品储备的最佳时机。此时的艺术作品代价不高,也有很多优质的艺术家和作品正处于低谷期,仍有很大空间。若是等待时机,善加运作,可以得到很好的回报。
综上,艺术家的生存环境并不乐观,但仍有机遇。
艺术家对合作形式的迷茫
有些艺术家无人问津时急于寻求合作,碰见好的机构自身信心不足,若是一般的机构,又心存不甘。不是所有艺术家都能如毕加索,浑身是戏,每个动作都是广告。对合作形式的认知,是一个艺术家最基础的运作认识。
传统的艺术家签约模式对应着传统的市场状态,目前的市场环境下,机构不论是“签死”还是“死签”,当下都是一种极具风险的投资行为。当下更多的机构选择放弃签约艺术家,转为“只恋爱,不结婚”的作品代理机构;或是不限定合作艺术家,“只暧昧,不恋爱”的平台机构。艺术家本身一方面对运作不理解,另一方面又苦于自身诉求的体现,因此很多艺术家对合作形式认知不足,造成了其合作过程不稳定。
一些坚持签约,稳定代理一些艺术家的机构,他们用自身的专业能力承担了市场风险,而他们需要得到优秀艺术家的支持。这意味着艺术家应该有意识契合到机构运营层面,了解如何与机构合作,和哪一类机构合作,在目前环境下合作的代价和成本如何分担。
艺术家逐步被艺术市场控制
当下艺术市场对艺术家、艺术作品的筛选是严格而残酷的。随着近几年圈内对艺术市场的反思,艺术评论家大批转型为“艺术点赞家”,专家观点对市场的影响减小,评判作品优劣的话语权更多回归到市场的大江湖中。尽管作品价格并不代表艺术价值,但艺术机构、藏家、大众对艺术家水平的认知上,已然将其作品的市场适应度作为一种试金石。市场的焦点更多青睐于价高者,价高者即是腕,容易煽动个人崇拜、盲目跟风等“具有民族特色”的效益,以此获利。
艺术作品流通困难,又受到快餐文化的影响,相比于一场条理清晰、定位明确、操作稳健的展览,艺术家更愿意在某拍卖行上飙到高价,以标榜自身润格,抬高身价。这种误解产生于艺术家对艺术市场需求的极端性,很容易造成有价无市的困境。此外,还有一些艺术家急于炒作,积攒大量文章,制造各种成交数据,每天“整点新闻”,更是向大家施展邪功而并无效果。
艺术家及作品的优劣,应是反应在学术、专业、修养方面功夫的深浅,而并非由市场所决定。通过市场只能筛选出作品的受众群体、流通量与流通价位。优质的艺术家永远不会担心自己的作品得不到认可,但艺术家的文化调性,似乎是当下欠缺的真性情。
垄断操纵,为利弃艺的艺术机构
艺术机构由画廊、美术馆和艺术经纪公司和艺术服务平台组成,在中国前三者都会签约艺术家。按照正常的签约合作关系,各个机构寻找艺术家的标准大同小异:扎实的绘画功底、良好的学院教育、深厚的文化底蕴、宽阔的国际视野、艺术创新的思维、投身艺术的激情以及不懈的艺术追求等。这些均为艺术家未来能否成功的标准,同样也是艺术机构看好一个艺术家的标准。此外,通过艺术家和艺术机构之间的签约还起到了相互扶持,共同成长的作用。
而如今的机构在签约艺术家的标准上变得有些模糊,更多的机构将目光投向了利益。
撒网签约,博取概率
除了模糊的签约态度,更严重的是反传统的签约模式。正常的签约模式是谨慎选择艺术家,考核期长。在多方面综合评定之后确定签约,签约之后便将精力投入全力培养中。而现如今某些机构在签约方面却并非如此,没有严格的审核,甚至与一个班,一整届人签约,批量地去签约艺术家,这种形式的签约并没有什么严格的甄选,只是单纯的以量取胜。某艺术机构总经理说:“签约一届艺术家,只要出现一个大师级的人物,那么就是赚了。”
艺术家签约,并不是买彩票。抱着一堆号码坐等千万大奖的态度来做艺术家签约推广,没有选择,没有重点培养,没有资源汇集,散养出的艺术家一般很难成功。
这种撒网式签约机制并非专心培养艺术家的机制,而是博取概率。在这种签约形势下的艺术家并不能得到很好的培养,如此大批量的签约注定着难以得到很好的推广与宣传效果,签约后基本还是保持放养的机制。
传统画廊会尊重画家的成长规律,为画家提供对应时期对应的推广策略。并且会控制画家作品的流出速度,以保持画家作品价格不受大幅度影响,同时很少干涉画家的创作,让画家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现如今很多机构丧失了传统画廊对艺术市场的耐心,想要通过商品运作的方式来运作艺术品,加速艺术家运作周期。且大规模签约艺术家,对艺术家的运作并没有针对性的方案,而是采取相同的运作方式。这样的签约对于艺术家而言并没有什么良性的效应。
砸钱垄断,控制市场
在投资方发现大规模签约艺术家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想要的利益,没有博取到概率的时候,便会想办法从其他方面获利,那么垄断市场便是一个出色的途径。
大规模的签约能形成对市场的操纵,买断一个学校,一个画派,或者用一批人制造一个画派,用资本运作的方式运作这些艺术家,那么就可以操纵整个画派的市场价格,形成垄断机制。如果是真实的画派还好,垄断只会形成价格虚高,买方会赔但是不至于血本全无,但制造的画派就不一样了,接盘者花重金买到的甚至会是一堆废纸。
诚然这么做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的利益,但这种垄断机制对于整个画派的发展和市场的准确性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如此方式运作艺术品会导致艺术品市场泡沫急剧增加,资本对于艺术品的不信任,甚至会导致艺术市场崩溃。
牺牲艺术,寻求融资
大批量签约艺术家的形式有融资现象的存在,现今国家为了大力推广文化产业,允许艺术品资产包抵押贷款。所以有些机构利用垄断艺术家所有作品来操纵价格,利用当今拍卖市场混乱来在拍卖市场中做定价,在中国几个重要的拍卖行做完价格之后将库存的该艺术家所有作品抵押给银行套取现金。这么做对艺术家的影响更是毁灭性的,艺术家在创作风格没有成型的情况下,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推广,自己的创作水平和机构所定的价格不匹配。加之自己的作品并没有真正进入市场,假定价对艺术家的名誉也会有一定程度的损害。且大规模的按机构要求流水线般生产作品,对艺术家的创作生涯来说也意味着提前宣告结束。流水线生产出的艺术品,究竟是艺术品还是商品?是艺术家通过探索得出的艺术理念还是宣传方强行解释的说辞?这种营造虚假繁荣的签约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
策展,最好的时代与最坏的时代
艺术生态的恶劣,除去经济利益的误导,批评艺术家的固有缺失,挤兑专业化、学术化的策展也是弊病之一。策展人本应是艺术最后的标准和底线的坚守者,策展人、艺术家、评论家也该作为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既保持独立的身份的同时也应适当有所关联,相互制约,相互依存。不能丧失独立性与判断性,否则会造成自己吹拉弹唱的现象。
策划展览还是自吹自擂
策展人中有美名其曰“学术”的“挂名策展人”,身兼社会各类职务或多重角色居高位或者占有资源分配的话语权,以其背景为优势虚于表面,不做任何实质性的工作,实则是其身后的隐形策展人完成实施,或者堆积到策展助理的头上,自己只需要坐享其成便是。
他们缺少的不仅是专业精神,连基本的专业知识储备和品味都出现偏差,不要说过问相关展览的流程和细节,哪怕是熟知各种艺术媒介譬如油画、装置艺术、艺术行为、影像等的艺术特征对他们而言都是没有必要的,何况是展览所表现的艺术、文化、社会内涵,也不会亲自去和参加展览的艺术家进行精神层面、艺术层面的交流,这样策划出来的展览如何可想而知,也难怪现今的展览出现诸多尴尬。
还有一种凌驾于艺术家之上,自以为是或只图轻松自在的策展人,过于强调策展的视觉效果和呈现方式,大占艺术家的风头,策展人想实现自己的学术主张,没有因人而异,准确地说是强迫艺术家按照自己设想的方案完成艺术品呈现,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完全不在意艺术家的个体差异和创作取向的不同,脱离艺术生态系统,导致策展概念化形式,内容空洞、虚无,缺少自我思索。
当然,为了配合实现所谓的概念和理论,不得不提出自己的“假”“大”“空”学术主张,不管能否对应艺术史,能否切入当下时代艺术生态系统,连基本的陈设空间的语境和氛围都不甚在意,这样的策展反而是画蛇添足之举甚至是笑话。如此一来展览中的作品常常会失去本身艺术价值,没有将艺术家的内心世界呈现出来,也不会给观者带来灵魂上的撞击和感动,艺术品在其中无非就是个装饰,既没有发现艺术现象也没有推动艺术潮流。说白了就是打着学术的幌子招摇撞骗。
唯一留下的就是按策展人设计的文本理念,堪比废纸,策展人就靠着展览前言和图册中的只言片语来对外口吐莲花。
互为制约还是互相吹捧
策展人、艺术家、评论家本该作为一个完整的艺术生态系统,既保持独立的身份的同时也应适当有所关联,相互制约,相互依存,不能丧失独立性与判断性,否则会造成自己吹拉弹唱的现象。
当年的整形手术现场成为所谓的行为艺术市场,又或是练气功画《易经》的郭凤仪被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等事件,都备受争议。一时间策展人、艺术批评家各执一词,口诛笔伐。这种现象的产生不仅是关乎艺术圈的发展状况,更多地是曝光人性的阴暗面。面对一个本不应该作为艺术家身份存在的人,以其为卒,将退其后,身后人将其不遗余力的吹捧包装,正如象棋博弈一般,兜兜转转布了一个很大的局,虽人人喊打却不失为一种炒作的“好办法”。这样而来制造出由头抢话题赚取个人利益,利用各方舆论名利双收,严重破坏了艺术市场秩序。退至其后的策展人、批评家、艺术人士、艺术机构、媒体都难辞其咎,他们用于人前的说辞难以遮掩其独立意识和艺术判断的缺失,牵扯而出的这种基本的专业素养以及逻辑错误值得深思。
艺术批评家像艺术家一样强调展览的创新概念与实验效果,艺术家像艺术批评家一样坚持自己的学术立场,策展人像经纪人一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带来了各方角色、身份的分离,五味杂陈的话语权带来的后果就是上文的提问:“还能相信谁?”更不要说老生常谈的问题“什么才是艺术?”导致整个艺术界价值观的混乱。
吕澎曾在一次采访中提及策展人、批评家和教授三个身份之间的关系与权衡时说道:“身份的转换在今天这个时代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要实现最终的目标要过很多坎,有企业资本的坎,有学术的坎,有政府的坎,不同的要素才能构成最终目标的实现,所以应该把所有的东西看成是实现目标的必要要素,所以跟他们的合作、沟通都是工作的一个内容。策展人毕竟是一个社会的工作,一定得和社会上的很多要素发生关系。最终的目的是把事情做好。”
总而言之,要做好策展人,应该明确策展人的职责所在,讲究中庸之道,有所为又不为。
暂求苟且还是诗与远方
套用当下的一句流行语“这世界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如今的艺术圈也是如此。对于艺术家、批评家、策展人而言,是选择眼前的苟且,相互吹捧,在自我营造的小圈子中自娱自乐,无视艺术市场的秩序,在自己酿造的鸩酒中醉生梦死?还是在一片泥淖中出淤泥而不染,与志同道合者共同净化原本已经略有污浊的环境?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任何一位艺术行业的从业者,无论是初出茅庐的美院学子,还是身居高位的艺坛领袖,作为中华文明的继承者,都应当面朝远方,心怀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