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
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今年携“王与国”三部曲来华,掀起了不小的热潮。许多观众因为从“空王冠”中熟悉了由男神“抖森”扮演的亨利五世,而纷纷前来一睹酷肖“抖森”的阿历克斯·哈赛尔。
《亨利五世》是莎士比亚第二个历史剧四部曲,写于《理查三世》之后,据推测,莎士比亚是被“霍林斯赫德的编年史”(Holinshed's Chronicles)激发了想象力,因而将一整段英国历史写成戏剧,并让亨利五世成为国王的美德的典范,与理查三世这个集中了一切邪恶的暴政模板相平衡,以此来满足伊丽莎白时期观众的期待。
然而在四百年以后的舞台上,《理查三世》被世界各地搬演的频率要远远大于《亨利五世》,这似乎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坏人”的故事可能比“好人”更为精彩。上演《亨利五世》且获得好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1989年由Kenneth Branagh导演的电影《亨利五世》获得声誉,或许因为当时英国国内民众为一块殖民地的归属而陷入两难境地,亨利五世的动人演说似乎为英国发动战争找到了依据,戏剧也由此找到了与当下社会的连接。
皇莎的这版《亨利五世》,表现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当然,不同的观众对莎士比亚作品的期待也不同,对于普通爱好者来说,能够通过欣赏演出来了解莎士比亚的剧作,并激发起阅读莎士比亚的兴趣,已经非常不错。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去年来沪演出的英国环球莎士比亚剧院的《哈姆雷特》以及皇莎的这版《亨利五世》都做得不错,在忠于原剧的基础上,力图做到舞台呈现更现代化,更符合当代观众的欣赏需求。舞台是“空的空间”;人物的对话与动作腾挪交替,让观众不至于被冗长的台词弄得昏昏欲睡;场景切换机智而明快;英式幽默与喜剧化场面的处理恰如其分。
然而,对于那些对莎士比亚剧作非常熟悉,对当代世界戏剧发展比较了解的观众来说,看莎士比亚的期待则是希望看到切合当下社会与时代,或者更个人化的解读;希望看到更为创新的舞台表现手法,以及其如何恰如其分地推动剧情的发展,而不仅仅是为了表现而表现;或者,只是为了看看演员精彩的演绎。
从演员演绎的角度上来看,由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领衔主演的英国国家剧院的《哈姆雷特》还是让人看得非常过瘾。康伯巴奇对哈姆雷特这个角色有着自己的解读,他为王子一再拖延复仇行动注入了符合他个体特征的动机,并能为观众所感知。于是观众终于可以理解奥菲丽亚为什么会说“一颗高贵的心就此陨落了”。康伯巴奇向我们展示了高贵的人面对不择手段的人时的境遇,展现了莎士比亚天才之笔描绘出的永恒悖论。而皇莎版的《亨利五世》主角阿历克斯·哈赛尔气场似乎有些不够,其说话的嗓音、走路的样子似乎还是哈尔王子一般的毛头小子,看不到亨利五世的君王气质,尤其还有“抖森”版亨利五世与之对比。让人印象颇为深刻的倒是由罗伯特·吉尔伯扮演的法国王子,带着童花头假发套的法国王子站时丁字步、吃点心时翘起兰花指,连马背都上不去,举手投足不无女性化的特征,恰是英国人爱打趣的法国人形象,让人忍俊不禁。
从舞台表现手段来看,现代化多媒体、灯光各种技术手段已经给“空的空间”带去更多的可能性。换句话说,只要有丰富的想象力,舞台可以玩出花来。而皇莎版《亨利五世》并没有借助太多现代化的手段,甚至没有太多利用舞台的景深与高度,表现手法略显单调。舞台两侧搭了两个高台,但只是为了吹号手在说书人上台说书时吹号使用,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用途。至于描绘战争的场面,原本我很期待导演如何处理这些很难在舞台上表现的场景。然而却只是一小堆人在舞台上冲来杀去,并无新意。反观在2014年阿维尼翁戏剧节上演的《亨利六世》(全长18小时),充分利用舞台空间、灯光、服化等各种各样的手段营造出不同的战争场景,如贞德带法军与英军交战,用灯光与艺术体操来体现战争的惨烈;约克三兄弟追捕塔尔博,舞台上灯光全灭,只开几道红色光,人物在红光里追逐、腾挪、厮杀,充分调动了观众的想象力。
而从解读来看,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在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时选择《亨利四世》《亨利五世》进行巡演,其目的有点类似于BBC为2012年奥运会造势而精心制作的莎士比亚剧集“空王冠”。在英国这个热衷于将文化做成产品的国度,莎士比亚早已成为英国向世界输出的最大文化产品品牌,与此同时,莎士比亚的历史剧更是其宣传英国文化、重塑“大英帝国”形象的不二选择。从这个角度来看,皇莎来做“王与国”这一系列,做一个大众普及版定是其基本定位,忠于莎剧原著(只删去部分台词,保留的台词全是莎剧原著中的),用纯正的英语来演绎便已经能打开中国的市场,这可以从演出现场座无虚席看出。而演后谈时,两个七八岁的中国小男孩用纯正而流利的英语进行提问,更是让在场观众都亲身证实了全球化时代的真实到来。英国的文化输出做得真不错,事实也证明,我们中国人已有充分的消费文化的能力。只是,我们何时才能真正向世界输出自己的优秀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