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灯亮着

刘北

我的童年是在鲁西平原的一个小村子里度過的。父亲在离我们一百多里地的临清县城工作，母亲则在家里带着我和两个姐姐过着俭朴而充实的日子。

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并不像今天富裕。特别是我们村，是穷得“挂了号”的。水是咸的，地是碱的，到了冬天，远看白茫茫一片，近看盐碱遍布，每年的庄稼收成总是少得可怜。青黄不接的日子，大人小孩便只盼着吃救济粮了。我七岁那年，有一日把母亲放在桌上的公粮本叠成了“四角”，和伙伴们到场院里拍“四角”玩了。不大一会儿，母亲风风火火地来了，问我有没有看见家里的公粮本。我满口否认。可是，村里的会计让我掏出兜里全部的“四角”，然后一只只展开，递给了母亲。母亲接过撕得零散的公粮本，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摸着火辣辣的脸，一声不吭。回家以后，母亲仔细地把公粮本糊得像新的一样，又放回原处。她说：“别怪娘，那可是咱家一年的口粮。娘不怪你。娘是睁眼瞎，你也大字不识一个。明天，你就去念书！”听到这里，我的泪水突然决了堤。那个时候，村里的孩子们多半都上不起学，每天要帮家里干些砍猪草、打零工之类的活计。我知道娘下这个决定，是多么不容易。我含着泪发誓：“娘，放心，我好好念书，一定有出息！”

此后，母亲克服了种种困难，毅然送我入学读书。她起早贪黑、风里雨里下地挣工分，维系着一家人艰辛度日，在清苦的生活里挤出我的学费、书费来。

学校就在村子里，教室很少，一年级就和三年级的学生挤在一起，语文、数学、音乐等课程全由一个老师上。他给一年级讲课的时候，三年级的学生就做作业。院子也窄得很，我们的课间游戏便仅限于跳绳、踢毽子之类的活动。我的校园生活可以想象是多么的枯燥。而看到昔日的伙伴们帮着家里干活，我又为自己羞愧，因而不止一次产生过辍学的念头。但母亲态度极为坚决，她并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是流着泪，连饭也不吃便默然去田里劳作。母亲的执着令我深受激励，再不谈放弃学业。父亲归家时，也给我买些书带回来，让我更有了奋斗的目标和动力。

后来，我转学到临清市民族实验中学读书。这座学校位于市区，当代著名诗人臧克家先生曾在这里任教过一段时间。我的学习环境不再简陋，自己的信心和斗志更强了。当时，全国正掀起学习张海迪的热潮，父亲也给我买了一本书：《自强不息的张海迪》。是的，自强不息，我想起曾经对母亲发过的誓言。“一定要学好文化，多学知识，做有出息的人”，这应该就是我最早的人生目标了。直至今天，“做有出息的人”，一直是我心中的明灯，照亮我前行的道路。我用青春、智慧和汗水，解读着“出息”这个词语的深刻含义。

心中的灯亮着，在知识的海洋里才不会迷失方向；心中的灯亮着，在科学的求索路上才不惧荆棘、坎坷；心中的灯亮着，在人生的路途上才会走得坚定，走得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