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明 (四川美术学院中国画系 404100)
浅谈写意人物画的现实主义流变
王世明(四川美术学院中国画系404100)
摘要:本文主要从现实主义视角出发,梳理了整个写意人物画现实主义的发展脉络和体系。指出现实主义在写意人物中的流变主体经历了民间趣味、忧国忧民、政治歌颂、真情关注、批判现实几大阶段,认为在时代背景之下,使命感与责任感是现实主义发展的核心主线。
关键词:写意人物;现实主义;流变
《现代汉语词典》关于“现实主义”的解释是:“文学艺术上的创作方法。通过典型人物、典型环境的描写,反映现实生活的本质,旧称写实主义”。现实主义在写意人物画中的体现在是对社会底层的表现和关注。中国写意人物历史可追溯至五代宋代,从宋石恪、梁楷到元代赵孟頫等多是文人士大夫审美趣味,至明代徐渭、陈洪绶等的崛起,直至近现代写意人物画,我们可以较为清晰的梳理出了一条现实主义的脉络体系。
从明清时期,写意人物画中的现实主义最大的体现便是从文人士大夫转向市民阶层,从文人雅趣转向民间趣味。写意人物画从宋至元代表画家诸如梁楷、法常、赵孟頫等所作写意人物多是文人情怀,士大夫审美,远离现实生活。直至明代,资产阶级的兴起,始有迎合市民审美、表现底层现实倾向的作品出现。明中晚期政治上的黑暗,宦官专权,社会动荡、内忧外患,经济上生产力不断发展,社会分工扩大,手工业和城市商业的繁荣又促使市民阶层迅速扩大,诸多文人在仕途上失败,迫于生活压力,创作了大量通俗文学和艺术,并将其引向市场,很受人民大众欢迎,艺术家与商人等市民的关系开始密切,在创作方面也受到市民思想感情和审美趣味熏陶。在创作题材方面多迎合市民,如陈洪绶如《水浒叶子》《陶渊明归去来图》等,亦有着大俗大雅的风范。在情感方面,由于社会的动荡加上人生的失意,作品中也时常流露出那种苦闷、绝望、失意的精神状态。如徐渭《人物山水册》中许多人物中流露出的对社会不公的愤懑不平。因受正统的文人写意的冲击,他的作品的民间趣味尚不是特别明显。
写意人物画脱离宫廷审美,脱离文人墨客之心可追溯至清中期的扬州画派,由于经济贸易发展,市民阶层的大量崛起,艺术购买群体的增多,艺术家作品呈现出强烈的迎合市民和工商业审美之态。例如,黄慎对于乞丐、流浪汉、渔夫等底层人民形象的描绘,罗聘画鬼其内容情态无不迎合市民品味。此时的底层现实主义虽然夹杂着诸多文人之态,如讲究诗书画印相结合,师造化、抒个性,用我法、专写意、重神似、端人品、博修养等,但在题材或表现手法上,均体现了市民追求文雅的精神状态。文质相兼,雅俗共赏,民间趣味十足。
市民审美趣味的进一步演绎是在清末的海派,任伯年等以历史故事、古代人物、神话传说、文人轶事、佛像仙人、仕女等传统题材入画,无不是市民所熟悉和喜闻乐见。此时传统文人笔墨意趣,以及脱离现实的文人情怀逐渐减少,更加贴近民间的审美趣味。
忧国忧民是中国近现代写意人物画的重要思想特征,也是现实主义思想的重要体现。19世纪中后叶,清王朝政治腐朽,国力衰微,遍体疮痍,鸦片战争雪上加霜,不平等条约对中国的疯狂掠夺,太平天国的失败等等诸多原因,导致了艺术家们忧国忧民的情怀。
前期海派重要代表人物任伯年虽以历史、神话等传统题材入画,却并未远离现实,以古喻今,表现出强烈的爱国忧国的情怀。其作品《女娲炼石图》《干莫练剑图》表达了强烈的献身精神,《关河一望萧索》《故土难忘》则表现出了深沉的爱国情怀,作品《钟馗斩狐图》,则是歌颂光明与正义。
20世纪三四十年代,抗日救亡成为中国艺术的表现主题。民族危亡之感,让艺术家更加关注现实,艺术家目光开始转向苦难的社会,对底层民众寄以深深的同情。从海外归国的徐悲鸿将西方古典主义的比例、透视、结构与传统中国画之笔墨相结合,效仿法国新古典主义的表现手法,以历史、神话等题材隐喻当下。其水墨人物作品如《九方皋》《愚公移山》等,表达自己对国事民生之关怀。创作于1931年的《九方皋》,取材历史故事伯乐相马,以此希望政府能于民族危难之际,重视人才,振兴国家,民族忧患意识自然流露。1937年到1938年徐悲鸿目光开始关注社会下层,创作的《巴人汲水》《巴之贫妇》《洗衣》三幅现实题材的水墨人物,则是民众阶层生存景象的真实记录。1940年徐悲鸿创作了《愚公移山》,以古喻今,表达抗日民众的决心和毅力,鼓舞人民大众去争取最后的胜利,以及喻示中国人民坚韧必胜的精神。他的作品主要借鉴西方新古典主义的以古喻今的手法以象征来隐喻现实,有如《巴人汲水》等直写现实的作品很少,他的现实主义精神主要通过古典主义、象征主义的思维来实现的。
不同于徐悲鸿的隐喻和象征,徐悲鸿的弟子蒋兆和的现实主义创作思想直接来源于自己所经历、所亲眼目睹的现实生活,没有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以及象征主义的思维。他通过自己亲眼目睹苦难的社会现实将国画现实主义创作推向了高峰。30年代中期,便有《缝穷》《朱门酒肉臭》《老乞妇》等表现社会最下层的劳动人民的作品。于1941年完成巨作《流民图》,直写日军侵华时期,国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之态,以悲愤之心情直面悲剧之社会现实,深刻传达着作者忧国忧民的情怀。同时代还有岭南画派的黄少强、方人定、关山月等人深入民间,反映时代精神的作品,如关山月的《中山难民》《铁蹄下的孤寡》等,同时又有沈逸千、赵望云以水墨写实的形式表达民间疾苦,记录社会现状。
水墨人物创作方向的转变始于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艺术创为工农兵服务。建国后,人物画的创作被限定只准歌颂不准批判,只准用写实的手法,在限定性的表现形式、内容与思想的基础上创作出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的经典。在此狭窄的范围内,艺术家坚持从生活中发现真实情感。此时的写意人物画家群体主要有三大阵营:北方以王盛烈、刘文西、姚有多、李斛等为代表;南方以方增先、周昌谷、李震坚等浙派画家为代表,从速写而入人物画的以黄胃、叶浅予为代表。他们的创作实践上大都采用现实主义方法,表现新中国建设者的精神风貌,强调英雄主义的时代精神和时代主题。如刘文西的《祖孙四代》、姚有多的《新队长》、王盛烈是《八女投江》、黄胄的《洪荒风雪》、叶浅予的《北平解放》等。
文革时期,水墨人物完全陷入于极左政治泥潭,红光亮、高大全更是成为写意人物画之主旋律。将表现工农兵的底层形象推向了假大空。此时的现实主义已经由建国时在狭小范围寻找真实情感转变成了虚假呈现,成了穿着有浪漫主义伪装的虚假现实主义。
文革结束后,水墨人物摆脱高大全的模式,回归到了真实情感,在八九十年代涌现出了周思聪、马振声、王子武、赵奇、李伯安等写意人物画家,虽然在艺术语言上各有差异,有唯美,有形式,有表现,但总体上继承了现实主义的人文关怀精神。如李伯安的《走出巴颜喀拉》呈现出了藏民的阳刚与崇高。郭全忠的《万语千言》,弥补人间亲情。周思聪受德国表现主义影响,用变形夸张的水墨语言表达主观感受。作品《矿工图》既有现代构成感,同时又富有时代的使命感。
90年代以来,西方物质文化大量涌入中国,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精神信仰的消弭与物欲的膨胀,使得都市人出现各种各样的精神与心理问题,写意人物画坛涌现出一批批判现实主义的画家和作品。典型的如都市水墨和新文人画画家李孝萱、刘庆和、李津、武艺等。李孝萱以调侃、辛辣的笔调,表现对现代都市生活的批判,揭示现代都市的荒诞感和虚无感。刘庆和则呈现的是悬浮都市,表现都市人的无根感和焦虑感,危机感、迷茫、颓废、无奈。又有冯远2000年的都市系列,呈现都市百态,感喟人生苍凉。刘国辉关注底层民众生存状态,关注农民工,呈现自己的同情、悲悯,其作品《娱乐城的女子》则揭示人与金钱关系,直面人性异化。笔者于2004年创作的《古今人物之棒棒人生》系列,取材于社会底层的棒棒形象,并将其与收租院并置,其意实则暗示社会底层人群农民的遭遇以及社会与政治的变迁。
写意人物画现实主义的脉络,从明清逐步摆脱院体与文人束缚,开始迎合市民底层审美趣味到19世纪末20世纪上半叶忧国忧民的情怀,而后虽经历了政治的附加,至文革后又重回真情关注,90年代商业化、都市化背景下更是将现实引向批判,现实主义的发展始终带着艺术家沉重的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而这也恰恰是现实主义的精神,未来写意人物画的主体发展方向。
从忧国忧民,到真情关注,再到批判现实,支配这一现实主义脉络发展的不仅仅是社会政治环境,更重要的是艺术家背后的责任感使命感与关注当下表现当下的精神,而这也恰恰会成为未来写意人物画主题的发展方向。
图1.王世明+采菊+136X68cm
图2.刘国辉+《从美国回来的女孩》
图3.蒋兆和+《缝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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