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吴军
吃虽然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却是有雅俗之分的,这就好比书有雅俗之分一样。比如,有人说《红楼梦》是一部雅致的书,而《金瓶梅》则是一部凡俗的书。这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单是从吃的方面来说,《红楼梦》和《金瓶梅》里写到的吃就存在着较大的差别。
在《红楼梦》里,吃的就很雅。《红楼梦》中,连贾府里的丫鬟吃的也是胭脂鹅脯、奶油松瓤卷酥。贾宝玉挨了老爸的打,遍体鳞伤的时候,想吃的是“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凤姐为了让自己的宝兄弟能吃上这道做法繁琐的清雅美食,她在荣国府里把人使唤得上下一片忙乱。《红楼梦》里还有著名的螃蟹宴,吃的也很雅,用刘姥姥的话,这“一顿螃蟹宴够我们庄稼人一年”,既珍贵,又有菊花诗和螃蟹咏佐餐,真是十足的雅吃。
然而,《金瓶梅》里的吃和《红楼梦》就不同了。在《金瓶梅》里,潘金莲与孟玉楼、李瓶儿下棋,输者出钱请吃烧猪头。她们家的仆人来兴儿是一个能人,本只可买一个猪头的五钱银子,倒让他另外搭了四个猪脚来,这种得便宜的事,即使在大户人家也是增添喜悦的。烧猪头的差使交给了宋蕙连。宋蕙连是一个凡俗气十足的女人,她不谙妆扮,穿衣服不会搭配,拿红袄来配紫裙,西门庆说她这样是“怪模怪样”的。不过,宋蕙连在烹调方面有一双巧手,她用一根柴禾即可炖出一锅香气扑鼻的猪头来。
在《金瓶梅》中,关于吃的描写充满了烟火气息,洋溢着市井人家的热闹。这本书中,日子就是争端、吃醋、死活、假斯文、台面上的附庸风雅和背地里的尔虞我诈。同样,《金瓶梅》里的日子也是凡俗气氛很浓郁的吃和女子抿酒一笑的妩媚,更是大碗的酒肉,吃得酣畅淋漓。
《金瓶梅》里即使有螃蟹宴,也是一帮女人一味地吃着蟹,说一些家长里短。潘金莲说吃烧猪头配金华酒、吃螃蟹也要配金华酒才好,红尘里的雅与俗,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当然,在《红楼梦》里也有俗吃,刘姥姥吃酒席,逃不过行令,张口就是“大火烧了毛毛虫”“花儿落了结了个大倭瓜”。实在是俗人喜欢的可爱,但是,刘姥姥的俗吃不属于大观园。
其实,俗吃和雅吃是因人因环境的不同而存在的。生活具体而琐碎,但是,要一位美女承认喜欢吃肥肉要比承认喜欢提拉米苏艰难得多,尽管美女的扇贝一样美丽的齿吃过精致的美食也吃过臭豆腐或者猪头肉。
大俗就是大雅,大雅就是大俗,吃也一样。若是一味地俗,会使人犯腻,若是一味地雅,又会使生活失真。偶尔矫情或文艺腔一两次无关紧要,只是不能失真。雅吃和俗吃若春兰秋菊,各有其美。
《金瓶梅》里的烧猪头虽然是俗吃,但是,它的味道未必就比《红楼梦》里做法繁琐的茄鲞的味道差。吃是这个道理,生活也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