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莹的“范儿”

曾荣

领导干部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信仰的活生生的人。领导干部通过媒体直面大众，不应该是官话套话，而是用老百姓的语言，就老百姓关心的事，与媒体和老百姓平等地沟通。

在全国“两会”的舞台上，新闻发言人傅莹的表现相当抢眼。她的白发与微笑、她的时尚与质朴、她的温柔与犀利，引发了国内外广泛的赞誉。作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和外交家，傅莹擅长应对不同的问题，与不同的交流对象进行有效的沟通。很多媒体专门用一个新词“傅莹style”，来形容她在与媒体和公众沟通中的独特风格与魅力。

真诚：重大问题讲明进展

雾霾天、空气质量是老百姓每天都关心的问题，也是记者们必问的题目。自2013年傅莹第一次担任两会新闻发言人以来，记者们连续四年提问政府如何应对环境污染与治理，傅莹都做了真诚、清晰、全面的回答，而且每一年的回答都有不同。

首先，她富有人情味地回应记者和民众的关切。不论对方用什么方式提问，傅莹总是用实实在在、接地气的语言拉近自己与听众、政府与群众的距离。2013年，傅莹坦陈，“每天早上拉开窗帘都要看一下今天有没有雾霾，我家也有两个口罩”。2014年，她像聊天一样跟记者说，“今天天气比较好，我觉得你脸上都带着几分阳光。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可以说是同呼吸、共命运。”2015年，她跟每一个普通市民一样回忆年轻时的蓝天白云。2016年，面对记者“2030年才能实现空气质量达标”的提问，她告诉大家“人大环资委主任都很少笑的，我认为他‘压力山大。”

然后，介绍政府已经做出的努力。2013年，人大代表开始聚焦环境问题，傅莹在介绍过去30年环境保护立法进展的同时，也承认“这些措施肯定还是远远不够”。2014年，她通过举例说明了过去一年里人大和有关政府部门在保护环境立法方面所做的一系列工作。2015年，她用“有牙齿的环保法”、“对污染零容忍”来描述新出台的环保法，并且强调了人民群众在环保法律执行过程中的参与和监督作用。2016年的亮点是新修订的大气污染防治法，傅莹称这部严格的法律要不折不扣地得到落实。“不折不扣”这一措辞既呼应前一年“对污染零容忍”的态度，也回答了民众关于环境污染治理力度与效果的疑问。

最后，指明未来的努力方向。2013年，傅莹介绍了政府回应人民呼声的三种举措，一是加强立法，二是加强法律事实的监督与检查，三是将环保成效与地方政府考核挂钩，并做出承诺“相信新一届人大常委会一定会把这个问题放在一个重要的优先的位置来考虑”。2015年，面对实际治理过程中的种种难题，她指出环境污染的问题错综复杂，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2016年，更是直言“任何治理都是有代价的，要平衡各方利益是难题”。老百姓从这些掷地有声的话语中，看到了傅莹的诚恳，没有推脱、没有回避、没有用漂亮话遮掩，她用真诚的沟通，赢得信任和理解。

坦率：敏感问题讲清立场

坦率是傅莹“范儿”的一个标签。2009年4月，英国《外交官》杂志授予傅莹“年度亚洲外交官奖”，主持人介绍傅莹时说，她以前所未有的坦率及富有人情味的方式，来阐述在当前金融危机形势下中国的处境和采取的措施，以及内外政策。傅莹自己则认为，强硬而又不失亲和，又能让人明白的外交尤为重要：“我们必须学会用不同听众都听得懂而且听得进的语言同人家讲话，换句话说，要讲明白话。”

让所有人都能听明白的话，就是用简单、生动的语言来表达清晰、明确的观点。作为领导，像打太极一样似是而非、顾左右而言他或者“老好人”似的表达方式，可能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揣测、误解和人际关系障碍。像傅莹一样直面敏感问题，大方自信地予以回应，用简洁的语言清楚地表明己方的立场和关切，才可能建立有效的沟通和互信互惠的双向关系。

中国的军费问题是每年两会外国记者必问的题目，也是很容易引发错误解读、造成不良影响的敏感问题。2016年的两会，当CNN记者再次问到中国军费的开支时，傅莹开起了记者的玩笑：“我提前讲单项预算有抢跑之嫌，但是我不讲，你们是不是有点心塞？”她用自己的善意和幽默化解紧张情绪，为后续谈话营造友好氛围。接下来傅莹温和地告诉记者，今年中国军费预算保持增长，但增长的增幅比前几年要低。CNN记者继续追问中国军费的增长与南海和朝鲜半岛局势的关系。对此，傅莹坚定而明确地宣告：“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忠实履行保卫祖国安全和人民和平生活的神圣职责！忠实执行维护世界和平的神圣使命！”2014年两会时，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也提出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傅莹毫不含糊地反问美国记者：“我们有一个很弱的国防力量，我们就和平了？”

在傅莹“范儿”中，柔软的是语言，坦率甚至强硬的是立场。

睿智：尖锐问题讲好情理

在敏感的中国军费问题背后，是更加尖锐的军力增长和军事部署问题。每一年的两会，与中国有现时或潜在利益冲突的国家记者都会针对中国的军事行动提出种种质疑。对此，傅莹说，“要知道，西方媒体的基因就是批评，他们的记者向你提问，常常是让你难堪的”。与对方缠斗、辩论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因为“听你讲话的对象，不仅是坐在你面前的记者，甚至更是电视镜头背后的观众。经过一番唇枪舌剑后，你也许斗赢了面前的记者，但却可能失去电视镜头背后的人。”

一个有智慧的领导，既要以理服人，又要以情动人，甚至有些时候需要先以情动人，再以理服人。这个“理”不仅仅是道理，而且是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理解的通理，是政治行为背后的根本出发点。这个“情”不一定是温情或悲情，实际上它更可能是实情、世情、心情。傅莹“范儿”就是这方面的典范。

比如2013年两会，日本共同社记者提问“中国外交是否会更加咄咄逼人？”傅莹没有直接发表个人的评论，而是首先请提问的日本记者了解一下中国社会在这个问题上的“实情”，“刚才你提这个问题的时候，你注意到中国记者都笑了。其实你在中国听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几乎是另外一方面的意见，是希望中国‘更加强硬一些，尤其面对挑衅的时候，希望有更加强硬的姿态。”

2016年3月，面对美国记者关于南海岛礁“军事化”的尖锐问题，傅莹首先指出美国这种炒作“军事化”议题，将“威胁地区和平”、“影响航行自由”的大帽子扣到中国人头上的做法，容易误导形势，接下来反问“要说军事化，如果仔细看一看在南海进进出出的先进飞机、军舰，最多的是不是还是美国的？”没有一句辩驳，而是直接点出南海所谓“军事化”的本质。随后，她介绍了两点大部分普通中国人的感受和态度，借此说明中国在南海行动背后的根本出发点是中国人民“必要的”、“防御性”的需要。

负责：复杂问题讲出本质

面对复杂难解的问题，真正负责任的领导并不是大包大揽，而是帮助团队成员认清问题的本质，各行其职，各负其责，协力解决问题。朝核问题是近年来中国和国际社会面临的一个“老大难”问题。作为地区领导者，中国有责任帮助相关各方认清矛盾的根本所在，在此基础上才能设计出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因此，当记者问中国如何担负制裁朝鲜的责任、如何应对地区紧张局势升级时，傅莹带领大家对朝核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剖析。

傅莹指出，朝核问题的实质是安全问题。“朝鲜战场硝烟散去六十多年，到现在只有一纸停战协议。所以，理论上讲，有关国家在朝鲜半岛还处于战争状态，是不是也够奇葩的？”略带一丝嘲讽的语气，点出了朝鲜问题的关键，在战争状态下，整个地区陷入紧张局势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国际社会真正应该关注、反思的，是为什么这里依然处于战争状态。中国已经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这么多年来，中国一直在积极地斡旋，组织六方会谈，推进六方会谈，也确实取得一定的成果，缓和了局势。”

但是中国单方面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安全问题的根源是美朝深度不信任。傅莹用形象生动的语言描述朝核问题相关责任方的所做作为，“每次达成一个共识之后就横生枝节，走两步退一步，甚至是走一步退两步，搞得非常对立，朝鲜在发展核武器的道路上也走得越来越远。”朝鲜半岛的安全与信任问题不解决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傅莹没有给出直接的预判，而是用一部在中国非常畅销的科幻小说《三体》中的故事来举例，极度缺乏安全与信任的黑暗森林环境触动了所有人的心，后果如何，其义自见。

习近平总书记要求领导干部要“说人话”，就是要让老百姓听得懂、听得进去。领导干部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信仰的活生生的人，领导干部通过新闻媒体直面社会大众的讲话，不应该是机械地叙述“三条”、“五点”官话套话，而是用老百姓的语言，就老百姓关心的事，与新闻媒体和老百姓平等地沟通。领导干部在沟通中传达和展示的是政府的理念、政府的态度、政府的行动和政府的智慧，目的是让民众更加了解政府，相信政府。

如何才能让老百姓相信呢？习总书记总结为“说真话，讲实情”，傅莹的成功经验可以概括为多说话、说明白话、说合情合理的话。为什么有些人在有些时候怕讲话、讲不好话？因为了解不够、思考不够、做得不够。真话与实情的背后，是真诚与担当，是行得端坐得正的自信与自律，是傅莹在她的书中总结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是一个领导干部的胸怀与情怀。

（作者单位：北京市委党校领导科学教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