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改后”的事

2016-05-25 00:12查英
决策 2016年4期
关键词:公务用车用车公车

查英

昔日,在几乎看不见人的黑色轿车里,一张固定的车牌号就是身份的识别器。如今,“公车改革稀释了机关干部的优越感,官轿子文化也被打破。”

年初市里开大会,黄凡开上自己新买不久的白色标致将领导送到会场。领导是副厅级正职,黄凡是领导的秘书。车改后,地市副厅级“相对固定用车”待遇被取消,黄凡的领导在市内的出行不再有公车接送。

散会后,黄凡发现,原来开大会时楼下停车场上是清一色的黑色奥迪或者帕萨特。眼下,楼下却停了五花八门的车,什么样的都有,公交站牌前也站了许多人。

昔日,在几乎看不见人的黑色轿车里,一张固定的车牌号就是身份的识别器。如今,“公车改革稀释了机关干部的优越感,官轿子文化也被打破。”

新的景象悄然发生。多年难解的公车改革,从2015年底开始,自上而下,势如破竹。

买车与学车

车改后不会开车的干部,不在少数,陈广运和林增就在此列。

林增是某省直机关副局长(副厅级),车改之前坐了十几年公车。年过50的林增不会开车,车改后的第一天,没有司机再在楼下等候,不大适应的林增蹭着夫人的车去上班了。林增告诉记者,前不久自己买了一辆新能源汽车,马上准备去学驾照,“新能源汽车环保,在市区内也足够跑啦。”

和林增一样,任职某市房地产管理局副局长的陈广运,同是一位不会开车、年过50的“中老年”。车改之后,上下班及出行变得不便,陈广运想着要去学车。以前陈广运坐在有驾驶员的轿车里,看到路上复杂的车况“心里都怕怕的!”

下定决心学车的陈广运很担心自己能否顺利拿到驾照,尤其看到网上关于“学车不是学出来而是被教练骂出来”这样的讨论时,心里更没底。不久后,在交通局朋友的“关照”下,即便陈广运因为年龄大,反应比同车的年轻人要慢一点,“教练也一直很客气,对他很照顾,留给练车的时间比其他学员稍长一点。”同车的一位学员说。经过几次练车之后,陈广运感觉学车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黄凡的领导在车改后一直步行上下班。遇上天气不好刮风下雨时,黄凡会主动开车将领导先送到家。“下班后领导是否需要送也主要是自己问的多。”黄凡并没有在意绕路的耗油与多花的时间,他更愿意设身处地为领导着想,“尤其单位离家较远、天气恶劣时,出行的确不便。遇到开会较多的领导,有时候同事也会轮流送一下。”

在黄凡的观察里,公车改革是大势所趋,对于被取消固定车辆的人来说,虽然短期内有不适应,但大部分是认可的。“没有车了也不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因为大家都一样了。”

视角下移至基层,某县农委主任李青告诉《决策》:“一年四季,时间不同出行方式不同。春天骑自行车,夏天骑电瓶车,秋冬天开私家车。”据李青观察,在县城机关上班的人,有车一族已经越来越多了。“骑电瓶车上下班的也不少,电瓶车小巧轻便又环保,大街小巷都好走,速度也很快。”

在乡镇上,因为多数时候需要下乡,某乡镇纪委书记高盛告诉记者,开私家车下乡每个月会多出一两百元的油费,“对这一两百元我也无所谓,因为你下乡不开车带人,还怎么领导下面的人干事呢?”副镇长陈华也说:“在基层,乡镇干部还有个职能就是驾驶员,下乡都是开私家车带人。”

车改以来几个月时间里,身兼办公室主任的黄凡,审核通过了40多次用车申请。黄凡介绍说:“从我们单位用车来看,公车改革主要对市内出行影响多一点,公务出差用车影响不大。”

“线上+线下”的新组合

公车改革的路上,没有谁会选择逆行。多数地方都采取公务用车服务平台统一调度、管理的方式,来为公车改革提供后续保障。

以安徽省为例,安徽省公务用车管理信息平台与各地公车服务中心,成为公务出行用车的“线上+线下”组合。整个用车的流程为:用车人提交用车申请——本单位审核——公务用车后台接收订单进行派车——派车信息同时发至申请人与驾驶员的手机。

在公务用车后续保障方面,各地也在摸索中形成新的规则。

朱芸是某市直公车服务中心的调度主管。去年底该市车改后的第一天,朱芸至今印象深刻。“调度中心运行的第一天,电话铃声、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大家手忙脚乱,整个中心都炸开了锅,机关事务管理局的领导也在现场指挥应对。此前,我们做了大量的培训、测试、模拟与规制,当第一天真正到来时,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整个人特别紧张。”朱芸回忆道。平台申请的第一天,用车申请人遇到各种问题的、担心车子没有预定成功的,都会再打电话来咨询与确认。这天,周芸看了下通话记录:光手机上就有50多条。

一周后,周芸和同事们渐渐把流程理顺,将规章制度进行了修订,应付起来变得得心应手。朱芸笑着说:“事后才发现,熟练之后接订单、调度车辆并不是最难做的环节,更难的则是与用车申请人之间的沟通以及车辆的维修、保养与事故处理等。”

朱芸介绍,用车高峰期一天的订单有五六十个,淡季时平均每天30单左右。朱芸所在的公车服务中心目前有114辆车,45名驾驶员,车型包括轿车、商务、越野、中巴和大客,这一支公车队伍将为全市70多家单位服务。

在技术的辅助下,公车管理变得智能化。“所有的公务用车都要通过这一平台申请,每台车上都会安装车载终端记录行车轨迹。”朱芸介绍,用车申请人可以在申请中备注需要的车型,也可以自选驾驶员。

“驾驶员的年龄都在30岁至45岁之间,几乎都是车改前服务于各机关单位的驾驶员。有的单位在申请用车时,也会主动申请以前的老驾驶员。”朱芸分析,“申请老驾驶员有很多好处,比如驾驶员比较熟悉用车人的习惯,也会有针对性地做好出行准备。如林业局用车,要上山进乡,哪里能进山哪里要拐弯,老驾驶员一清二楚,而对于没有去过的驾驶员来说,可能连路都摸不清。”

每天下午三点是朱芸接单的“忙时”,而第二天早上8点则是出车频率最高的时候。在此起彼伏的电话声中,朱芸也经常会接到表扬电话,“有表扬驾驶员开车平稳的,有表扬驾驶员考虑细致的,也有表扬驾驶员会聊天的,各种表扬的都有。”朱芸笑着说,这也是她和同事们一天轻松开心的时刻,除了工作获得肯定,表扬信还会为驾驶员带来考核加分。

有一件事,让朱芸记忆犹新。“一次一位领导出差去合肥,一路上,这位领导与驾驶员很聊得来,于是返程时特地让办公室主任继续预订这位驾驶员。办公室主任电话里听岔了,以为是说不要这个驾驶员,就重新申请了另一位司机。后来领导收到信息一看不是原先的驾驶员,问是怎么回事,办公室主任又打来电话说,很抱歉听错了,还需要上次的那位驾驶员。”朱芸娓娓道来,“此后领导还特意打电话给驾驶员解释这个误会,很关心驾驶员的心情。”

包括这件事在内,朱芸也发现:“公务用车人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相较车改之初,更能理解调度人员和驾驶员的工作,处处很客气也很尊重。”

公车调度平台经过一段时间积累后,用车信息也已形成一个数据库。朱芸从中还得出一些工作技巧。有一次市委组织部组织了一项涉及十多个单位参与的活动,在用车事宜上,组织部的原则是让各单位自行解决用车问题。随后,朱芸的调度平台上接到了超过十多单出发点、出发时间及目的地相同的订单。“我猜测这有可能是一次集体出行,于是找到牵头单位打电话确认。”确定后朱芸与对方协商将十多辆轿车改为一辆大巴车,“对方很满意,说坐一辆车更好,大家相互之间还能聊聊天。”

车改后,如何做到既节约资源又提高效率、如何做好公务用车后续保障成为一项新的重要命题。对于公车服务中心将来是否走市场化道路,朱芸告诉《决策》:“还在待定中,目前我们都属于聘用制。”

“车改后”的新问题

像剥笋一样,公车改革正在一层一层完成。

据了解,安徽省内地市级车改基本就绪,部分区县也正在实施。多地的公车改革被当作2016年改革的第一枪在积极推进中,县域车改动员大会则较集中地在3月份前后举行,一位车改领导小组组长曾在动员大会上表态:“公车改革,既要改成,又要改好”。

事实也显示出,车改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的改与变,往往是复杂与辩证的。

长丰县杜集乡纪委书记朱迎春告诉记者:“以前讲公车,就是三个三分之一,领导办公三分之一,领导家事三分之一,驾驶员三分之一。虽是调侃,但基本就是现状,公私兼顾。”

含山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田斌锋告诉《决策》:“车改之后,自己感觉非常轻松,没有每天安排车辆、照顾不周的压力;没有经常被要求保养、维修、加油的烦恼;也没有看着浪费心疼却碍于情面、三缄其口的无奈。”

毋庸置疑,车改遏制了公车浪费与公车私用。严管的氛围下,没有人会再去冒公车私用的风险。不过,车改后一些新的忧虑也显现出来。

“从上面下来调研的大幅度减少了。”从省到市县,调研减少的现象无一例外地相同。

林增告诉记者:“调研减少现象虽与用车不是直接关系,但用车是影响因素之一。”林增坦言,“省里改了市里也改了,你到人家那里去,人家也不方便。”

在林增的印象里,以前的调研“客观上存在多和滥,干扰基层、骚扰基层的现象是存在的。”但他同时认为“很多必要的调研也是应该的。现在除了很必须很必要的下去外,更多的是通过文件资料传递信息,包括会议、开视频会,这种方法很便捷,传递意思也很明确。反过来思考,它又是与当面去布置是有差距的。文件资料看得再多,纸上得来终觉浅,跟实际调研掌握第一手资料还是有差距的。”

林增还告诉记者:“你不深入调研,人家给你写上来的东西都是官话成分多。车改之后,重点工作重心任务会选择下去调研,像这样的调研申请用车是有保障的,但保障也是有条件的,另外还需要努力争取。不像从前,想好了问题协调好了随时都可以走。”

除此之外,基层干部以及与基层对接密度大的部门干部对公车改革的担忧相对更多一点。“对于开发区和一些业务部门来说,需要经常深入企业,最远的地方有近50公里,坐公交车需要一两个小时,打的需要一百多元,每月车补是远远不够用的。”一位问卷调查对象留言说。

朱迎春透露,一碗水端平很难做到,也存在部门受车改影响工作的。“比如需要上级验收的,上级部门说‘没车,我去不了。实在没办法,我们就只能派车去接一下,因为很多事情是你去找上级部门,而不是他们来找你。”朱迎春坦言,“时间上我们拖不起,一项工作在手上耽误了,项目资金可能就拨不下来。”

车改正在向基层末梢延伸,改革前进中,欣喜与忧虑同在。对于车改中出现的新问题将来如何消解,林增说:“也只有通过改革的办法来解决。”

(文中黄凡、林增、陈广运、李青、朱芸、高盛、陈华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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