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道以前船山记忆和船山形象的演变及其特点

2016-05-25 14:05张晶萍
船山学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形象记忆

张晶萍

摘要:嘉道以前的船山记忆经历了一个私人记忆向官方记忆演变的过程,船山形象也随之变化。康熙年间王船山去世后,其子王敔通过刊刻船山著作、撰写船山行述,形成了对船山的私人记忆,刻画了王船山忠义节气、湛深学术的老儒形象。之后,湖广学政潘宗洛撰写了第一篇船山传记,将王船山形象提升为“前明之遗臣,我朝之贞士”,使船山记忆由私人记忆开始向官方记忆转化。乾隆年间,随着清廷对晚明遗民褒诛并用政策的实施和各类文化工程的举办,船山记忆被再度筛选。王船山最终于嘉庆年间以经学家的身份进入了官方正史,并由此刺激了民间对船山记忆的全面复活,为近代船山热埋下了伏笔。

关键词:嘉道以前;王船山; 记忆;形象;

历史书写众所周知,以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三大思想家为首的明清之际诸儒在近代经历了一个记忆唤醒、重放光彩的过程;晚清以来,他们的气节文章由晦而显、广为人知,其中尤以王夫之身后命运的升降沉浮最为典型①。因此,论及船山记忆,人们大多着眼于近代,很少关注嘉道以前,以至于几乎忽视了王夫之已经在嘉道年间进入了《国史儒林传》、成为官方历史记忆的组成部分这一事实。有鉴于此,本文全面梳理嘉道以前船山记忆与形象的演变,探讨有关船山记忆是如何由私人记忆转变成官方记忆、进入官方历史公共书写的,在此期间船山形象是如何不断被改塑到符合官史标准的?其意义不仅在于认识嘉道以前船山记忆与形象的演变本身,也有助于重新检讨清廷文化政策与近代船山热兴起之间的关系。不妥之处,敬请方家赐教。

一、忠义节气、湛深学术的老儒:

私人记忆中的船山形象

在抗清斗争失败后,王船山以前明遗老身份隐居避世,埋首深山,不为外界所知。1692年王船山去世后,其子王敔在绍述先人学说的同时,开始有意识地传播船山学行。其时正处康熙后期,“值光天之宽大,不替逸民;蒙太史之采风,时诹故老”②。清朝建立半个多世纪以后,社会趋向稳定,民族矛盾缓和,“逸民”可以重见天日,不再是禁忌;而地方官关注本邦文献耆旧,采访于人。这就为船山记忆的初步形成提供了契机。

(一)刊刻船山著作,呈请地方官作序

王船山去世后,王敔陆续地整理刊行船山遗书廿余种,即所谓湘西草堂本③。这不仅为船山学行的传播奠定了物质基础,也引起了地方官对船山学行的关注。

康熙四十一年至四十五年(1702— 1706),宜兴潘宗洛任湖广学政,延俊才入幕,襄校试卷,王敔与闻其事。通过王敔,潘宗洛得知船山其人其学,并借阅王夫之的“《思问录》、《正蒙注》、《庄子解》、《楚辞通释》”等书④。潘宗洛还为王船山作传付史馆。

康熙四十六年(1707),镇江张仕可任湖广分巡道时,衡阳乡绅呈请将王船山入祀乡贤祠,“佥云等身书皆所未有”。于是张仕可“访嗣子”,王敔“录遗稿以呈,对曰:‘先人志文其在兹。”所呈之稿为船山《楚辞通释》一书。张仕可援笔作序,赞王船山与屈原是“旷世同情,深山嗣响” 。⑤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平原董思凝任湖广提学使,行部于衡阳,搜访船山遗书。其时王敔与乡后学宁绍绪、罗仲宣等刊刻船山《庄子解》,“遂以此刻见投,且属为引其端” ⑥。在序言中,董思凝称王船山“学老文巨,著述等身,于经史多所诠释论说,然颇散失”,表示自己“耳先生名旧矣”,称赞王夫之“既有得于南华之妙,又欲使读之者识达人之变化,则其所诠注,亦所谓知其解而旦暮遇之者欤!”⑦

康熙五十年(1711)间,山西李周望任湖广学政,视学衡阳。王敔为李周望“首拔之士”,出示王夫之的《张子正蒙注》,求序于李。是以有李周望的《张子正蒙注序》,揭示王船山与张载的“异世同源”、“旷代同感”。他指出,王船山“少负隽才,志行卓荦,于学无所不窥,扄户著书垂四十年”,以为如果没有王船山的阐发,则张载学说之微旨不得而显; 如果没有对张载学说的阐发,则船山之学亦不得而彰;王船山之于张载,正如颜渊之于孔子,是“附骥而名益彰” ⑧。李周望认为,船山逃名隐世,其书虽存,未布于世,故学者不知“其书为横渠之功臣,其人为游、杨、真、魏之流亚也” ⑨。他评价王船山“不汲汲于干禄取荣”,“不降不辱”,“可谓勇于为善,能自得师矣”;认为《张子正蒙注》可以充当“觉世求仁之阶” ⑩。

康熙末年,泰州缪沅督学湖广,视学衡阳。时值王敔以明经就试,缪沅因此得见《船山先生集》,并应邀为《王船山先生集》作序。缪序称船山生当明季,担忧王阳明心学末流流弊,“以为姚江之说不息,濂、洛、关、闽之道不著;濂、洛、关、闽之道不著,生民之祸将未有已”,“于是取横渠张子《正蒙》,章疏而句释之,于凡天地之本,阴阳之胜,幽明之端,物之所始,性之所受,学之所终,莫不烂然大明,而姚江之徒之蕞然者,亦恶能傲吾以独知而率兽以食人乎?”将船山学说提升到守正道、摒异端的高度。缪沅还将船山与南宋诸儒相比,以为假如王船山能及濂、洛、关、闽之门,“其所就岂在游、杨、黄、蔡下哉!”

由此可见,在康熙年间,或由于地方大吏搜采遗书,或由于王敔主动呈请,王船山的《楚辞通释》、《张子正蒙注》、《庄子解》等书已经受到地方官的关注。诸人所为序言充分肯定了王夫之在学术史上的贡献,对王夫之的志节也不乏揄扬之辞。但这些序言除了收录于王氏族谱或船山著作中外,流传不广,未能成为集体的船山记忆。

(二)撰写船山《行述》,形成船山记忆的母本。

除保存、传播船山著述外,王敔还通过修族谱保存船山事迹,尤其是所撰《大行府君行述》(以下简称《行述》)全面叙述了船山的生平活动、学术成就及旨趣,形成了对船山的私人记忆。

在这篇《行述》中,王敔叙述了王船山生平事谊,包括拒降张献忠、悲愤甲申之变、为何腾蛟与堵允锡出谋划策、安置李自成降部、奔广西抗清、在南明政权内同骄将宦幸作斗争、抗清失败后遁迹山林以及晚年拒绝吴三桂的招降、受到湖南巡抚的尊敬与馈赠等。

除对王船山生平进行叙述外,王敔还对王船山的学说进行了初步总结和评价。主要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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