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讼:人民调解的理想

2016-05-15 03:07法人武杰
法人 2016年9期
关键词:特邀调解员纠纷

文 《法人》记者 武杰

文化CULTURE

无讼:人民调解的理想

文 《法人》记者 武杰

不久前,为健全多元化纠纷解决机制,加强诉讼与非诉讼纠纷解决方式的有效衔接,规范人民法院特邀调解工作,最高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调解法》等法律及相关司法解释,结合人民法院工作实际,发布了《关于人民法院进一步深化多元化纠纷解决机制改革的若干意见》和《人民法院特邀调解规定》,让纠纷解决渠道从“一枝独秀”发展到“百花齐放”。

在讲求以和为贵的中国,调解制度历史悠久,熟人社会的邻里调解、亲族调解等调解方式也是由来已久。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被誉为“东方一枝花”的调解制度也早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

北京政法职业学院副教授、北京市西城区人民调解员协会专家顾问刘爱君长期从事公益法律服务的一线实践和研究工作。她发现,多年以来,尽管总结这一“东方经验”的理论书籍和文章并不在少数,但是针对调解实践和技能提升成体系的总结却难觅踪影。

刘爱君根据自己多年的实务经验和理论研究,编写了《调解沟通艺术》一书,希望从性格分析方面增加调解人员和当事人双方的信任,实现有效的沟通。

无讼的传统法律文化

刘爱君曾经问她班里的学生:你们家居住的小区周围有没有调解中心或者调解委员会?学生给出的答案是,不知道。虽然这些学生将来大部分要进入法院系统工作,但是他们,包括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所在小区的居委会还有人民调解委员会这样一个组织。

“我们小区就有一个人民调解委员会。”刘爱君住在北京市海淀区的一个普通社区,如果不是职业敏感性,可能她也不会发现,每天的必经之路上有个“调解委员会”的牌子,在很多人看来,那只是居委会的所在。

同样是出于职业敏感,也许还有她曾在法制类媒体工作10多年的好奇心,刘爱君当下就走了进去。一番咨询后,她主动提出义务为大家调解。

中国历来有“调解大国”之称,人民调解制度根源于我国“和为贵”“无讼”的传统法律文化,被西方各国誉为纠纷解决的“东方经验”。据统计,截至2015年底,全国共有各级人民调解组织80万个、调解员队伍达407万人,每年调解案件达上千万件。

现代意义的人民调解制度从20世纪50年代起建立,并在1954年宪法中成为一项宪法制度,并在多年间通过一系列法律、法规的颁布和施行,使得人民调解立法从无到有、从简陋到全面、从落后到先进,一直在不断发展完善之中。

提起调解,大部分人的印象里,主阵地是在农村。调解通常由村里的德高望重者或者“能人”充当中间人出面调解说和。刘爱君表示,近些年在城镇化的过程中,城镇的矛盾已经越来越多。人员的流动越来越频繁,人们之间的关系从乡土熟人社会逐步进入陌生人社会,传统的调解显然已经失灵。因此,有一段时间,人民调解如同没落的贵族。

根据《中国法律年鉴》统计,在1990年之前人民调解解决案件纠纷数量逐年增加,到1990年达到740多万件。在此之后,人民调解案件数量却逐年下降,到2004年跌至最低点仅有441万件。尽管随后开始逐渐增多,但是相比法院受理案件的不断增多,人民调解已经难以达到20世纪80年代的兴盛状态。

人们的关系渐渐疏离,当产生纠纷的时候,仅仅依靠情理已经无法解决矛盾,选择法律已经成为一种必然,甚至出现诉讼至上的思维。通过诉讼解决纠纷,已经成为一种更常用的手段。

另一方面,由于经济发展,大众之间的纠纷变得复杂,而当时的人民调解员由于自身法律知识、行业知识的欠缺,还处在家长里短、说事拉理的阶段。

刘爱君分析说,人民调解委员会是一个民间组织,退休的干部、居委会大妈这样的调解员,在一些当事人看来既不如律师专业,又没有法官的权威,更没有强制性。而公民权利意识增强,一分钱官司等鸡毛蒜皮小事也要诉向法庭,由此开始出现过分依赖诉讼的倾向,法院压力倍增。

刘爱君(右二)给西城区法院陪审办送书

法院里的调判结合

过去形容一个法官办案能力强,会用“胜败皆服”来形容,而如今打个官司,无论输还是赢,当事人双方往往都会身心俱疲。

刘爱君因为工作常常需要到法院,据她观察,目前法院的审判压力很大,基层法院每个法官平均一年要处理约300件案子,但是这其中有一些是非常小的纠纷,法律技术含量不高,甚至当事人双方只是为了较劲,赌一口气。

刘爱君如今已经在法院做人民陪审员和特邀调解员多年,处理过上百件案子。她发现,“其实大部分当事人经过情绪疏导,很快就能把矛盾处理掉”。刘爱君也慢慢将近几年她研究的DISC性格分析工具,运用到跟当事人的沟通中,通过了解当事人的性格、心理,选择最佳的沟通方式,达到调解的目的。

近几年,一些法院逐渐开始尝试诉调对接,丰富了多元化解矛盾纠纷的机制。在立案时,法院就会征求当事人的意见,是否自愿选择调解。刘爱君所在的北京市西城区家事庭主要涉及的是婚姻、家庭、继承、抚养等一类的案件,因为都是家庭矛盾,互相并不想真的在法庭上兵戎相见,而且调解还可以省下诉讼费、律师费,很多人也乐意接受调解。

于是,这些案子就不会进入审判庭,而是分派到各有专长的调解员手中,调解员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地点联系当事人见面调解。“有些专业领域,法官其实也不懂,比如医疗方面的案件,行业专家可能一下子就明白了,而法官处理的话就需要很长时间的案头工作,而他们的时间和精力其实根本无法处理这么多的专业信息。”刘爱君说。

为了使当事人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调解,西城区法院还专门设立了调解室,与一墙之隔的法庭,庄严肃穆的风格不同,刘爱君拿出手机里的照片说:“调解室装修得像家一样舒适、漂亮,淡雅的墙纸,沙发、书柜还有花,让人非常放松。”

过去,人民调解协议的效力并没有得到法律的确认,也常常是当事人不愿意选择人民调解的原因之一。2011年出台的《人民调解法》规定了当事人双方达成的调解协议经司法确认后,可以直接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刘爱君进一步解释说:“当事人可以拿着协议到法院做司法确认,调解委员会甚至会协助不了解程序的当事人填写申请书,告知需要准备哪些材料等,法院确认后会出具一份相当于判决书的‘民事调解书’,可以到执行庭执行。”

相较司法调解,特邀调解具有更强的自主性,而且没有复杂的程序设置,可以为当事人节约大量时间和经济成本。同时,特邀调解员可以在厘清双方争议焦点和实质需求的基础上,最快捷地促使双方达成一致。大量矛盾纠纷的源头化解,有利于司法效率的提升,也避免了司法资源的无端浪费。

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万鄂湘也曾经强调“能调则调,当判则判,调判结合,案结事了”的十六字方针,“我们过去有一段时期,比较强调司法调解,可是过一段时间以后,我们走了一个弯路,大部分案件必须按照非常严格程序来办事,用非常刚性的手段来处理民事案件、人民矛盾,导致案件不仅不下降,而且上诉率增加,申请率也增加”。他表示,通过调解,其中一个最大的好处是调解结案基本没有上诉。

近几年,一些法院逐渐开始尝试诉调对接,丰富了多元化解矛盾纠纷的机制。图为一场诉讼中,在法庭调解下双方握手言和

调解的专业化之路

人民调解会是具有公益色彩的调解组织,因此调解人员也大部分是发挥余热的退休人员,街道里办事处、工会等基层单位的工作人员,他们具有丰富的生活经验,调解实务技能比较强,但是专业知识却或多或少有些欠缺,许多专业的案件无法调解。

因此,“培训上岗”也成为必要。刘爱君说,作为调解人员,法律常识的培训是非常必要的,就如同是初级班。但是随着纠纷种类的变多,婚姻、家庭、侵权等方面的知识已经不足以应付日常的调解。

到中级班就要开始进行分项,比如分项专讲婚姻家庭、物业、劳动纠纷、交通事故、打架引起的人身损害赔偿等。在很多地方,人民调解范畴其实已经将带有行业特点的专业化、职业化的调解组织,如经济纠纷调解委员会、消费纠纷调解委员会、家事纠纷调解委员会以及医疗纠纷、交通事故纠纷调解委员会。

但是在刘爱君看来,这些专业调解委员会的数量毕竟有限,社会中有时间又有专业水准的人能够花大量时间做公益的也不多,“比如医疗纠纷,只设在某个区或某个医院是不够的,其实每个医院都存在医患纠纷,都需要调解委员会,这些矛盾的调解对行业背景知识的要求又是很高的,专业力量还是比较缺乏”。

刘爱君强调,突出专业调解、专业人士,但也还需要与原有的调解队伍相配合,但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这些专业内容的培训还没有形成体系,“比如教材,培训就要有专业的教材,但是目前的培训模式通常是找行业的专家进行培训、上课,多数还是自己的经验之谈”。究其原因,刘爱君认为,人民调解一直以来的草根形象使得各个行业重视不足,政府的投入不够,无法做到真正的专业化。

另一个方面,刘爱君则表示,经费难以保障和支持不足也限制了人民调解的发展。根据目前的规定,人民调解委员会的办公经费由当地司法局拨款,但是工资标准却非常低,每个人大概只有2000元。刘爱君认为,资金支持非常重要,这也是调解人员面临的一个很大的问题。

对于法院系统的特邀调解员,多是兼职做公益,刘爱君不知道永远做公益,这些特邀员能坚持多久。

“尤其是到年底结案的时候,工作量非常大,每个调解员可能要接一二十个案子,而这些调解也不可能跑一两趟就能看到结果,交通成本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刘爱君又自问了一遍,“让这些人如何坚持?”

刘爱君提出,应该在制度上有一定的保障,成立专项资金或者可以就交易类的调解收取一定的劳务费,否则调解制度的专业化可能只是一个美丽的泡影,最终会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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