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良友》是民国初期在上海出版的一份非常畅销的画报,在全球的华人世界中也很有影响。该刊创办于1926年,1941年停刊,在其刊行的15年时间,正是蒋介石逐步走上国民党权力枢纽,最终跻身中国现代政治权力顶峰的重要时期。本文试图从《良友》画报对蒋介石的图像新闻报道入手,管窥该刊如何利用图像、文字及版面编排等技巧来个案刻画与系统建构蒋介石的媒介形象,探讨历史人物形象
形成的媒介因素,为历史人物形象研究提供一个非常见的视点。
关键词蒋介石;《良友》画报;媒介形象;图像新闻
中图分类号G206文献标识码A
作者简介季芬,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江苏南京210093
关于蒋介石的形象,近一段时期以来,史学界有着不同的描绘与评价。上世纪80年代,史学家杨天石已将蒋从政治粪坑中拉出来,认为“简单的捧和骂,都背离蒋介石的实际,造成本性的迷失”。2006年3月,蒋介石日记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陆续开放后,华人史学界对蒋介石的研究兴趣增加,对蒋介石形象的深入研究也有了可能,相关的研究成果也不断出现。本文不直接描绘出蒋介石形象,而是将重点放在蒋介石的媒介形象塑造分析上。从二十世纪上半叶风靡华人世界的杂志《良友》画报对蒋介石的图像新闻报道入手,研究媒介视角下的蒋介石形象的塑造过程,和被媒介建构后的蒋介石形象。
1926年2月,《良友》画报由伍联德在上海创办,它一出现便受到大众的欢迎,创刊号仅靠零售就卖出7000多册。随后,《良友》画报的影响力不断扩大,最高发行量高达四万份,其代售处遍及全世界,在信息还不算发达的民国初期,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良友》画报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骄人的业绩,与它丰富的图像报道内容有关,它“记录着二十到四十年代的历史文献,所有那时期的国内外大事、各领风骚的人物、社会动态、科学文化”,无疑,它也就成为了解近现代中国社会的发展变迁,研究当时军政风云人物的较佳分析对象。《良友》画报从1926年创刊至1941年停刊的这15年时间,也正是蒋介石逐步走上中国现代政治权力中心的重要时段,《良友》画报其间持续地、大量地发表了蒋介石在当时的军事行动、政治行动和一些社会活动,因此,通过《良友》画报对蒋介石的图像新闻报道来分析媒介对蒋介石形象的建构可能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下表1是对《良友》画报中关于蒋介石的图像新闻标题进行数据统计分析的结果,以年份为一个统计单位。从图示中可以看出,《良友》对蒋介石的图像报道总体上呈逐渐上升趋势,在这个整体上升的趋势中,又以1936年和1937年为最高峰,一年中关于蒋介石的图像有80张之多,与其他年份相比,报道增幅凸显。而在整体上升的大趋势中,也有例外,如1931年、1938年和1940年,又有一个陡然下降的走势,在这三个时间段中,又以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和1937年的“七·七”事变这两个影响中国革命进程事件为分水岭。本文正是依据这两个“事变”为基点,对《良友》画报中蒋介石的“形象”进行分段研究。表1《良友》画报中蒋介石图像新闻报道量的数据统计
分析
一、适时鼓吹:孙中山“最有前途之追随者”(1926.2-1931.9)
《良友》画报甫一创刊就表现出对蒋介石的强烈关注。第6页以“广东之蒋介石…‘江浙之孙传芳”为题刊登了蒋、孙二人的照片:蒋介石一身戎装,表情严肃,目光炯聚;孙传芳在众人的簇拥下,身着便服,表情慵懒,露齿大笑。版面编排上也是用心良苦:蒋照居右孙照居左,以双倍于孙照的尺寸从视觉上矮化孙。其时,一个是广州国民政府常务委员,黄埔军校校长;一个是五省联军司令,号称“东南王”的大军阀。《良友》的编者正是使用这种国民政府要员与“地方军阀”对比的编排方式,尽量凸显广东蒋介石的地位。虽然当时广州国民政府的势力范围只有两广之地,但在《良友》编者看来,蒋介石的正统地位与地方军阀的地位是“大”有不同的。
在这组人物照的下方,编者还别出心裁地编排了一张看似与这组人物照并无多少关系的“巾山舰”一图,并配有说明:“中山舰。先名永丰舰。当陈炯明叛粤时。中山先生逃避于此舰。得以脱险。因此更名为中山舰。”清楚中山舰来历的读者,便知悉编者所要传达的这组人物照片的深意。中山舰不仅于孙中山先生意义重大,也是孙先生赏识重用蒋介石的开始,更是蒋平步青云的起点。在《良友》接下来刊出的《中山特刊》中,有对中山舰详细的描述:
民国十一年六月十六日,粤军叛变。包围总统府,先生事前闻讯,微服出府,居永丰舰待援蒋介石赴难往粤,入舰侍先生……先生六年南下护法,率舰凡十余艘,皆先后变节北归,硕果仅存者,永丰而已。先生逝世后,更名中山舰,盖含有双层意义也。
1922年6月16日,陈炯明叛变,蒋介石在收到孙中山“事紧急,盼速来”的急电后,于6月29日奔赴广州,潜行登上永丰舰侍卫孙中山,并指挥军队,可谓尽心尽职。诚如孙中山在给蒋介石《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一文撰序说“陈逆之变,介石赴难来粤,入舰日侍余侧,而筹策多中,乐与余及海军将士共死生,兹纪殆为实录”。在《良友》刊出的一幅孙中山与蒋介石合影旁(图1),编者利用文字手段,将其关系作了进一步地解读:
蒋介石为一将才,今固人皆知之矣。然在三年前则闻其名者尚少……先生之知人善任.眼光固高人一等。然吾人试读先生致蒋之遗书,则知先生识将之能,不在于既任事以后,而在未任事之前。先生诚能识英雄于微时也?此照系在大本营所摄,此时之蒋尚只军官学校之校长耳,先生对蒋之倚重,于斯可见。
在这幅孙中山同蒋介石的合照下有一段英文说明:“his most promising follower”,这里《良友》编者直接称呼蒋介石为“最有前途之追随者”。孙中山先生作为民国之父,受时人拥戴与敬仰,他的身份与地位毋庸置疑,而《良友》画报此前将“蒋介石”和“中山舰”这两幅图像上下关联编排,现又直接称蒋为“国父”孙中山的“追随者”,对蒋作为孙中山的继承人如此肯定与果断,可见《良友》对蒋介石的支持与拥戴的媒体态度。画报在接下来的多次图像新闻报道中皆以正统之名为蒋氏摇旗呐喊。
1927年,蒋介石在发动“四·一二”清党运动后,成立南京国民政府。《良友》画报在第16期(1927年6月)开篇即以“国民政府建都南京”为题刊登了多幅图像新闻,对国民政府建都南京的各种活动进行了充分地报道。包括以蒋介石为首的南京政府要人合影;蒋介石演说照;南京市民庆祝国民政府的照片以及南京国民政府办公室、礼堂外观图等。紧接着在新闻事件后的“新都时事”一栏目中,编者又刊登了孙总理陵墓在南京选址建筑的多幅图片。这一系列的视觉编排似乎告诉读者,能为革命领袖孙中山修建陵墓的只有正统合法的南京国民政府,从媒介形象先一步肯定蒋介石即为孙中山先生的正统继承人。
蒋介石虽在南京成立了新的国民政府,但上台之初就面临着多方反对力量的挑战。1927年8月,在宁、汉、沪三方吵得不可开交的“党统”之争中,蒋介石被迫下野。蒋氏辞职,震惊朝堂,可说是最大的新闻事件,当时大小媒体更是不遗余力、不吝版面争相进行报道。反观《良友》,则对蒋介石下野的报道轻描淡写,仅在第18期(1927年8月)《郑州会议中之要人》的图像新闻报道中一笔带过:“蒋介石于八月八日②发表下野宣言,时局因之大有更变,回忆蒋任总司令之一年中当过大事可记者殊多。”此时蒋介石虽下野,《良友》仍不忘向读者提示“蒋任总司令之一年中”的劳苦功高。接下来的第19期,画报在报道以汪精卫为首的“国民政府委员由汉赴宁合作”之前,首先特意刊登了蒋介石和汪精卫早期革命照片各一幅,旁边附上孙中山遗墨一幅:“努力进前”。这耐人寻味的版面编排似乎暗示,汪精卫选择回到南京一“宁汉合流”,与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共同前进,才是重新回到孙中山革命之路的正道上来。
1929年6月1日,国民政府在南京举行奉安大典,这本是已故革命领袖孙中山先生的国葬典礼,而在《良友》画报第37期(1929年7月)的图像新闻报道中,现行国民政府领导者蒋介石倒成为典礼的绝对主角。编辑用《浦口车站前之孙夫人蒋主席宋子文》《蒋主席随柩人中央党部》《中央党部礼堂内国府要人恭祭写真》等照片,彰显蒋介石在国民政府中的领导地位,从舆论上进一步做实以蒋为首的南京国民政府才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的媒介形象。而“十八国公使来宁参加奉安大典”的图像新闻报道,更是借国际人士的承认来进一步说明蒋介石国民政府主席的合法地位,先有照片说明:“自有民国以来我国统一政府之为世界公认以此次为最光荣,十八国公使晋京抵国书,及参加奉安大典”;后有《编者琐言》:“十八国代表到我们首都,向蒋主席递国书,承认国民政府,这是民国以来国际上的殊荣。在国民党中央党部的门前,站着世界各国的代表,当然是一幅有价值的照片。”…“最光荣”“殊荣”和“有价值”等字眼,不仅表达了《良友》编者内心由衷地感叹与自豪,更是用这一方式告诉国人,只有蒋介石才是当时中国唯一得到国际承认的国家领袖。、
纵观这一时期的《良友》画报,通过“孙中山一蒋介石”这一内在关联线索,一步步地不断强化蒋介石作为后孙中山时代的南京国民政府领袖之正统和合法继承人的媒介形象。在画报第38期(1929年8月)的视觉编辑技巧上,《良友》编者把这个媒介形象的建构意图表现得更加明显。翻开画报的第一页,一张蒋介石身骑白马,英姿挺拔的照片,占据整个版面,在图像的右上角有编者言,一句“我们居然是统一了”,先是感叹中国偌大的版罔统一之不易,内文编者又语重心长地指出:“统一人心,这事业更为艰巨。”人民若要有共同的意志,自然需要一个带领大家革命、带来和平生活的领袖。而这个领袖,无疑就是照片中骑着白马征战南北统一中国的蒋总司令了。在画报随后一期刊出的《蒋总司令检阅第五师》的图像新闻上方一标语,恰好表明了《良友》的苦心用意:“在蒋主席领导之下团结起来。”
二、谨慎对待:从暗讽到补救(1931.10-1937.6)
刚统一的国家很快即遭到日本人的践踏与破坏。1931年,日军制造“九·一八”事变,发动侵华战争,以张学良为首的东北军则放弃抵抗,致使东北三省迅速沦陷。
《良友》画报在事变伊始,即在第62期(1931年10月)通过“日本侵占沈阳”“暴日横行”之图像新闻、漫画、社评等多种方式对日军侵略事实进行多方位地报道。而作为国民政府领导者的蒋介石,画报中竞不见其踪影,唯一涉及到蒋介石的,则是编者采用的一幅建筑师刘既漂的设计图一蒋介石消夏公邸的地毯图案:“蒋主席公邸地毯图案,色彩庄严而华丽,象征全国统一,表现国体尊荣,然而际此十月国庆节期,内忧外患仍频。东北一角,崩缺糜烂。即使毯毁损,已堪惋惜:况国土失陷,可哀孰堪!”编者通过一幅地毯图案,巧妙地比对了时局。表面上的地毯是如此的庄严、华丽,可真实的情形是东北国土沦丧,人民惨遭屠杀。作为这张地毯的拥有者蒋介石,怎能无动于衷?编者用这种方式为民呼喊,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希望蒋介石政府对日本的侵略能有所行动。
当胸中的愤懑之情再也无法控制时,《良友》画报选择了用特殊的方式来表达对蒋介石的不满。画报在第63期《国庆与国哀》中,将蒋介石国庆阅兵的照片与五张全国各地反日大游行的照片上下编排,台上蒋介石在欢庆国庆,而下面他的人民却惨遭日本侵略者的蹂躏,视觉上形成强烈地对比。继而,画报美编马国亮设计了一幅《国难感慨》的漫画组图(图3),左上角为一张“人面兽之暴日关东司令”的图像;中间画着一辆插着日本国旗,车身涂满死亡、杀戮和抢劫的火车驶入中华民国的大门,而“和善之司阍”张学良则在门旁躬腰旁观,形象直观,发人深思;左下是“国际联盟会”,“九·一八”事变后,蒋介石把希望寄托在以美国人为主导的国联身上,希望国联主持公道,约束日本。编者只用一句“但闻楼梯响,不见人上楼,贼子之心,更无忌惮矣”就将国联调查团敷衍塞责致日本肆无忌惮的现况表露出来;右下是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三人下棋图,棋桌下倒悬绑着许多人,旁注为:“先完此局,看谁胜谁负,再解倒悬。”四幅漫画,形象生动,一针见血,强烈地谴责了蒋介石政府面对日本侵略的种种不抵抗行为,由此,蒋介石的媒介形象也被重重地涂抹上了不光彩的一笔。
正如表1的统计,“九·一八”事变后,国土沦丧,蒋介石政府大失民心,《良友》画报关于蒋介石的新闻报道量从1931年后陡然下降,1932年和1933年更连续呈下降趋势,而此间的蒋介石正积极推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内战频仍。虽然,蒋介石政府的种种不抵抗行为,《良友》画报表现出诸多不满,但其基本政治立场还是对蒋介石集团持支持、友善的态度,尤其看到国民对蒋介石的认同感不断流失,为蒋介石形象进行及时地弥补与挽救,便成了《良友》的当务之急。
1936年10月,恰逢蒋介石的五十寿辰,《良友》画报于第121期(1936年10月)开篇以《蒋公五十寿辰纪念辑》为题,特辟5个版面,推出蒋介石一系列的照片,包括蒋追随孙中山北伐时与孙总理一左一右站于火车窗口的留影;蒋介石成立南京国民政府之影;蒋介石请蛰居泰山的冯玉祥出山“共商国是”之照;蒋宋联姻的结婚照;蒋介石赶赴前线,对“剿匪”将士训话之情形;蒋介石与昔日“同志袍泽”一起游玩燕子矶的合影等。随后,编者围绕两幅蒋介石马上雄姿图像,上下联缀了蒋介石任黄埔军校校长到民国成立二十五周年出席纪念大会时的十六张头像(图4),辅以简洁文字说明,为读者建构了蒋介石十年仕途的光辉形象。
这一系列的蒋氏个人写真,道出了编者的心声,“树人不易,建国尤难。十年来蒋氏之努力,以有今日,当为国人所共铭感”,一改往前愤懑讽刺之语,感叹蒋介石的艰辛与不易,呼吁国人铭感蒋氏费十年辛苦之力一统国家,更以“我人于为蒋氏祝贺之余,犹寄无限之期望”将中国未来之重任全情相托于蒋介石。
再回看上表1的统计数据,1936年,又是《良友》画报对蒋介石报道的一个节点,与蒋介石相关的图像新闻报道量显著增加,这也是蒋介石媒介形象重塑的一个分水岭。尤其是在“西安事变”的报道中,《良友》画报完全不见之前对蒋的批评吻,竭力维护蒋介石的媒介形象。
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和杨虎城为使蒋介石接受国共合作、联合抗日的主张,发动“西安事变”。这次事变不仅让蒋介石变成“阶下囚”,更使他的领袖形象一落千丈。为避免蒋介石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再次出现污点,《良友》画报采取的策略是只对“两安事变”人物、经过进行了追踪报道,对张、杨二人行为予以严厉谴责与声讨,而关于事件的前因后果则不做详细说明,以此对蒋介石形象进行维护与美化。
存“西安事变”发生的第3天,《良友》画报出版了第123期,内有专题报道《西安巨变——蒋委员长蒙难及其他》。专题下记述,“张学良及杨虎城率部反叛,劫持蒋委员长”,“中央闻报,即开紧急会议,下令张学良褫职查办,并下令讨伐”。“(反叛”“劫持”“褫职”“讨伐”等词即可以看出编者心系蒋介石,对张、杨二人兵谏行为持完全否定态度。题头右侧配发了一幅蒋、张二人的合照,写道:“前月蒋氏在寿辰前与张学良同游华山时之合影,不谓事隔未几,即祸起肘腋,而有西安之变。”下面是一幅张学良、杨虎城和邵力子车站送别蒋介石的合影照,图像足足占了半个版面,画面呈现一片团结祥和气氛,可文字则是“蒋邵二氏被劫,而叛变者即为张杨二人。世情变幻,有如是者”。在这样的视觉编排下,编者先称蒋介石被身边视为手足,最为倚重的张学良出卖,是“祸起肘腋”,后又通过前期的车站谈笑惜别之照反衬现今,感慨“世情变幻”,试图诉诸情感,引起读者共鸣,借此谴责张、杨二人“叛乱”之举。紧接着《良友》画报在124期的《委座脱险·万众欢腾》记有“举国震惊之余,莫不函电交驰,奔走呼号,以期领袖能早日出险,复临群伦”,营造出关于蒋氏被劫一事,全国舆论愤慨,为其担心之社会氛围。,后等到蒋介石平安抵达洛阳后,编者进行了热情洋溢地欢迎和赞美,“喜讯传来,举国欢怀,爆竹声暄,高歌狂笑,半月来之沉闷空气,为之顿改”,将蒋介石脱险定论为舆论使然,全民拥护,尤其是“半月来之沉闷空气,为之顿改”一句,小仅凸显出蒋介石的政治声望,更将蒋介石的媒介形象推至高峰。
之后,《良友》开始有意识地回避两安事变后续影响,其报道重心发生转移,但对蒋介石的动态仍十分关心。在蒋介石回老家奉化修养的一个月中,读者依然能在第125期、第126期陆续看到《蒋委员长休假生活》的图像新闻:休闲之余,蒋介石仍不忘国民,“常指示当地居民,植树造林,以助农耕”;山水之间,蒋氏清心寡欲,大佛寺礼佛吃斋、莫干山致祭新故;坐军舰时,蒋氏“虽在旅途,仍手不释卷,或计划军政要务,遇有所得,即记怀中小册上,以备不忘”。在编者颇为用心的编排下,西安被劫一事对蒋介石的意志几乎没有产生影响,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宠辱不惊的党国领导者形象,不仅修身养性,平易近人,即便在休假中也依然怀揣国家要务,为国尽责,未敢有丝毫懈怠之意。西安事变后,蒋介石的媒介形象来了个华丽的转身。
三、神话形塑:国民领袖形象终奠定(1937.7—1941.12)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掀开全面侵华战争序幕。7月17日,蒋介石发表《对卢沟桥事件之严正声明》,“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男女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的决心”。《良友》画报积极响应蒋介石的抗日号召,在事变后的第131期(1937年8、9、10、11月合刊),画报封面一改以往刊登女性照片之惯例,选择了一幅蒋介石在前线督战的图像,当期内容则从前线战场,后方民众、空军陆军、国际舆论等多方面对卢沟桥事变进行了全方位报道。而作为军队的最高领导者蒋介石,我们通过表1的数据,可以发现1937至1941年期间,《良友》画报对其的报道数量依然占据一个非常显著的位置。虽然期间1938年的数据回落较大③,但在以战役为题的新闻报道中蒋介石的相关活动其实很常见,下文会有沦述说明。
在第132期(1937年12月),《良友》画报开篇即是一大幅合影《蒋委员长与蒋夫人》,编者热情赞颂蒋氏夫妇“为求民族生存艰苦奋斗”,随后画报在报道各省军人请缨开赴华北抗敌的图像新闻中,编者将一张蒋介石身骑战马奔赴前线照片和一张蒋介石登上高地,手持望远镜嘹望远方的侧身大照进行对角线编排,配合两张军人请缨集会和行军作战远景图(如图5所示),这种独具匠心以小衬大的视觉编辑手法更凸显出蒋介石高大伟岸的领袖形象和对战事的全局把控能力。在第134期至137期中,画报集中多个篇幅报道了蒋介石亲赴战场前线训勉将士的情形,辅以“谒蒋请示”“谒蒋请训”“面听机宜”“谒蒋听训”等词,试图建构蒋介石“国民领袖的媒介形象,烘托出蒋介石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与掌控。
卢沟桥事变发生之前,中国虽有蒋介石为首的中央政府,但其地位总是不断遭遇挑战,国民党内对蒋的质疑也甚是常见。抗战全面爆发后,蒋介石政府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稳固。与此对应的还有《良友》画报对蒋介石的媒体态度,如果说卢沟桥事变前,《良友》对其还有所保留的话,在此之后,画报则不遗余力地美化蒋介石及其政府的形象。如第138期的《人道的东征》,“五月十九日之夜,我空军“铁拳”队奉命首次远征日本,出发前蒋委员长亲临机场训话,勉诸队员为国效忠,但为人道计只许到三岛掷传单不得轰炸”,此时的蒋介石不仅具有领袖风范,还有国际人道主义精神;第139期复刊号的首页,蒋介石照片再次成为焦点,编者直接称呼其为“新中国之创造者蒋介石上将”;第139期和第140期中有西北回民向蒋委员长献旗、蒙藏同胞拥护中央抗战的图像新闻,第148期上长沙大捷后,民众高举蒋介石画像在国民政府前欢庆的照片,各族民族对蒋介石的拥戴不言而喻……不难看出,编者的这些努力,所要表达的是中国取得的这些胜利,正是由于蒋介石的英明领导,进一步塑造蒋介石“国民领袖”的媒介形象。
对蒋介石领袖形象的塑造,亦少不了共产党适时地“配合”。《良友》画报自创刊起,一直坚持“拥国贬共”的政治立场,涉及共产党的活动,“剿匪”“匪区”“共匪”“赤匪”等用词屡见不鲜。随着日军侵略的不断扩大,国共两党走到了一起,此时的《良友》画报也不吝笔墨对共产党的队伍给予了及时地关注与报道。
《良友》首先在第131期(1937年11月)《坚守晋北天险》的图像新闻中,报道了取得平型关大捷的八路军:“以第八路军某营一营人,诱敌深入,然后以伏兵痛击敌众”,“幸而由红军改编的第八路军,在平型关打了一次胜仗,晋绥的局势遂为之一转”,“第八路军的健儿则在敌人后方作游击战,晋北的转机已是指日可待”。同时,晋北前线作战的第八路军副总指挥彭德怀、何国柱和周恩来等领导人的照片也首次被刊登出来。随后,潘汉年作文的《对日抗战中的第八路军》称:“八路军经过十年,重归蒋委员长指挥,参加全国抗战,黄埔时代的政治部制度,始终没有改变。”在这里,编者通过潘氏一文告诉读者,八路军也受命于蒋介石的领导,归于蒋的麾下,而抗战的胜利则归功于黄埔时代蒋介石治下的政治部制度。诚如毛泽东、朱德等人当时所表示的“红军将士,咸愿在委员长领导之下,为国效命,与敌周旋,以达保土卫国之目的,迫切陈词,不胜屏营待命”。
此外,《良友》画报还在第139期(1938年7月)中,对共产党领导的另一支部队一新四军进行了介绍。在“上海民众慰劳新四军”的图像新闻报道后,刊有严速的采访手记:“新四军原来是江西,福建,广东,江苏,安徽,河南,湖北,八省的红军游击队,八一三全面抗战发动后,由于他们对抗战的热忱,因此请求改编成立正式部队。当时得到中国最高统帅蒋介石上将的准许……”一方通过“请求”,另一方给予“准许”,就这样《良友》画报通过蒋介石之手准予了新四军存在的合法性,并为读者描绘了在蒋介石领导下国共两党精诚团结,共赴国难的图景,深化了蒋介石“国民领袖”的媒介形象。
与此同时,战场的后方,一个柔性的身影——蒋夫人宋美龄也在《良友》编者的用心下,成为前线蒋介石刚强伟岸的领袖形象的补充。之前,《良友》画报对于宋美龄的涉及并不多,通常的报道只限于蒋氏家庭生活,社交礼仪间。自卢沟桥事变以来,宋美龄迅速成为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时常占据画报的多个篇幅。
最先呈现在《良友》画报上的,是宋美龄对战后难童的救济,其“国母”形象跃然纸上。第138期(1938年6月),画报刊登了《为苦难儿童再造家庭》的图像新闻,着力报道了由宋美龄领导的妇女慰劳会所创办的保育会,首页大图即是宋美龄签署支票支付保育院的经费开支,下有多幅宋美龄看望难童的照片。第159期的《蒋夫人视察难童》的图像新闻更是塑造了宋美龄“爱民如子”的国母形象,全篇采用大图编排,宋美龄的举止、表情,甚至眼神,读者都能深切地感受到,而且编者感性的话语更是触动人心:“蒋夫人亲自视察难童膳食,富于营养的饭菜与关切的慰问,难童们展开了满足与感激的微笑”;“难童们以一致的性情,一致的动作,对蒋夫人隆重致敬,如对自己的母亲”等。
除儿童外,妇女也是“国母”争取和帮助的对象。画报在第141期开篇首页即是宋美龄在重庆妇女献金大会中的演讲照,她要求女同胞:“欲求解放妇女,必先解放国家”。编者记录到,蒋夫人宋美龄女士,自抗战军舆,即领导全国妇女从事于救护伤病及保养难童等工作,国外舆论,尊称之为今日中国之维多利亚。”在宋美龄领导的“重庆妇女献金日”会上,蒋委员长亲临致训,高呼:“女同胞万岁”,演讲时称“余素信女同胞之力量,实较男同胞为强,今日业已证实。”此时的蒋氏夫妇,妇唱夫随,掀起了现场多次献金高潮。同期还有《中国妇女之觉醒——全国各地纪念三八妇女节大会》,蒋夫人说:“假如国家得不到真正的解放,我们女子便谈不上解放,我相信以我们女界的精神,对于抗战一定能贡献很大的力量”。
正是这样,《良友》画报在塑造蒋介石媒介形象的同时,借助其夫人宋美龄,集合蒋氏夫妇前线后方共同表现,刚柔并济,双管齐下,使得蒋介石的国民领袖形象饱满而生动。
四、结语
自《良友》创刊,蒋介石就以正面积极的形象登上了画报舞台。在其后十几年的岁月里,虽然《良友》偶有对蒋介石“不抵抗政策”的暗讽插曲,但其拥护支持蒋介石政府的基本立场一直未改。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良友》画报对蒋介石的形象进行了神话般地塑造,“帮助”蒋介石将中国所有抗日力量“集中”至其名下。正如《良友》画报在第146期《蒋总裁画传》中所说:“蒋总裁为今日率领世界全人口四分之一之人民,抵抗侵略争取国族自由之民族英雄。”《良友》画报将蒋介石放在《世界元首画传》首席位置加以介绍,更凸显了编者眼中蒋介石的国际地位,在《良友》编者看来,蒋介石不仅是中国独立富强的希望所在,更是中国屹立世界之林的象征,“他在未来世界和平的建设上,实在是占着最重要的地位”。此时的蒋介石不仅是中国国家和民族的领袖,更是一个符号,集结领导了国内所有的抗日力量,为一个独立、自由、富强和民主的新中国而不断奋斗。由此,《良友》画报实则为蒋介石的形象在媒介场域内进行了一次执着而又虔诚的想象性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