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河静
邓异类
邓异类是啥?是人名。往明白处说,是地矿局局长邓文斌。
邓文斌长得一表人才,器宇不凡。上高中时会打篮球、乒乓球,被接兵部队的首长一眼看中,所以没有毕业的邓文斌就当了兵。邓文斌在部队干了十几年,官至团级转业回来,被安置到地矿局当了局长。当了局长的邓文斌就在地矿局的后院弄了个篮球场,在会议室中间弄了个乒乓球案,让同志们在工余时间锻炼身体。大家对他啧啧称赞。
去年,邓文斌被“一刀切”切了下来。切下来的邓文斌风采依旧,就是不打篮球,不打乒乓球了,而是转到广场了。在广场的邓文斌一不打太极拳,二不做老年操,却偏偏跻身于妇女队伍中拿着扇子跳舞了。
妇女跳舞队有三五十人,是小小山城一道亮丽的风景,引来男女老少一圈人围观。
女同志没有将邓文斌驱逐出境,而是热烈欢迎,欣然接受。邓文斌在队伍中就像羊群里的骆驼,出类拔萃;像鹤立鸡群,显眼夺目。他随着优美的旋律,扭腰拧屁股;他踏着铿锵的鼓点,伸胳膊翘腿。他翩翩起舞如风摆杨柳,其意态似入无人之境,其情态如鱼得水。那一招一式比妇女还妇女。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的女同志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他拉话套近乎,以致发展到都想与他往一块儿靠。
有风传,邓文斌还准备教女同志新疆舞和踢踏舞。
这还了得——有几个男同类想不通看不惯嫉妒了发言了:“你这个公鸡不司晨而去下蛋,不成了‘异类了!”
得!这就是“邓异类”的由来。
男同类的不满不仅反映在口头上,而且表现在行动上。比如原来和邓文斌一块玩的老朋友慢慢地开始疏远他了,好像与他为伍就像与女人有瓜葛一样,再与他一块儿玩耍也会变成异类了。
邓异类并不在乎:扯淡,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又没有在黑暗角落跳,我又没有跟你媳妇跳,害你球事。所以邓异类依然我行我素,早晚两场雷打不动。
在邓异类的感召之下,又有一个异类参与了进来。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就是街上的李英俊。李英俊长得很英俊,就是智商欠缺,不修边幅,“不洗脸,赤着膀,穿着裤子露着裆。”李英俊手里拿着谁给他的半块儿火烧馍,正儿八经地与邓异类并排站到了舞队中。李英俊跳舞很认真,跳得最高,跨得最远,扭得最欢,不一会儿,累得汗流满面鼻涕一把,几次与邓异类碰了头还踩了脚。邓异类无奈换了个地方,李英俊却像他的影子一步不落地跟着,邓异类上场他上场,邓异类下场他下场,弄得他哭笑不得,又奈何不得。
这时,邓异类看见几个原来的好友现在的敌人站在边上哈哈大笑。笑歪嘴的就是他篮球场上的得力干将乒乓球台上的争冠对手划拳猜枚时的攻讦对象——牛菲菲。
有道是:英雄爱美人。还道是:美女爱年少。穿红披绿的美女少妇或半老徐娘不愿意挨着李英俊,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李英俊,捎带着李英俊旁边的邓异类。
邓异类不见了。
接着风传成为事实,邓异类成立了“舞蹈协会”,广场上的跳舞队伍猛然增大,成双成对,多出来的基本是女同胞的爱人、老伴。
牛菲菲看到与邓异类勾肩搭背孔雀开屏的正是他的妻子花儿。
邓异类看见牛菲菲来了,就让出了花儿招呼说:来吧菲菲,正好你们一对。
花儿却对着牛菲菲说:菲菲,你不会跳,就站到边上看着李英俊。
牛菲菲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但他不敢不接妻子的圣旨,强颜欢笑着走进舞队拉出了李英俊。
阿庆嫂
沙奶奶从南京回来探家,刁德一做东设宴,郭建光、阿庆嫂、胡传魁等同学作陪。
他们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公社成立的“五七农学院”同学。学院只有两个排(“文革”时学校将班称为排),一个卫生排,一个农机排。以后卫生排的学生回村当了“赤脚医生”。农机排的同学遇到了个好机遇——修焦枝铁路,县里将这些技术人才全部请到焦枝线工地开推土机、轧路机,从此当上了“文革”中第一批工人,以后都发迹了。比如郭建光给县委书记开小车,以后当上了公安局政委。刁德一当了农机局长。胡传魁当了企业老板。
他们在校期间学习不咋样,倒学会了唱戏。他们唱革命样板戏《沙家浜》选段。唱着唱着唱出了问题,沙奶奶看上了“阶级敌人”胡司令。学校领导发现了端倪,就棒打鸳鸯,将学机械的沙奶奶撵到了卫生排学针灸。
同学四十多年没见过面,大家听说沙奶奶回来了,自然一请即到,然而阿庆嫂却说出差了。
胡司令说:“她不来更好。”
宴会设在迎宾饭店。郭建光来迟,来了又带来了卫生排的李冬梅。李冬梅掉了个牙,显得苍老。
冬梅说:“农村人,土得掉渣,本来我不敢来这种场合,是郭建光非要让我来哩。”
沙奶奶说:“农村怎么了,咱们不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吗。”
说着大家让座。刁德一让沙奶奶坐上席,沙奶奶谦让冬梅坐。
冬梅说:“刚才已经丢丑了。”又说:“农村的上席是迎门的座位呀。”
郭建光听了安慰她:“同学们在一块不分上下,不要往心里放。
大家问怎么回事,郭建光讲了他们在那个饭局发生的事。
原来,郭建光碰到了来城里办事的冬梅,拉着她来见沙奶奶。他们先到了朋友的饭局上串了个场,谁知碰到了阿庆嫂。那个场是一个房地产老板设的。大家相互让座,冬梅糊里糊涂坐到了上席。上席就上席吧,阿庆嫂却眼一翻嘴一撇说:“真不懂规矩!”说这话时冬梅正夹了一块鸡肉往嘴里填,冬梅抬头看阿庆嫂,只见阿庆嫂眼飘到了屋顶上。冬梅张着嘴咽不下,如坐针毡,不知所措。
阿庆嫂真名叫王美英。学校解散后,王美英没有回农村,而是在县城她姨家。她姨身体不好,她帮她姨操持家务。后来县里成立曲剧团,她姨夫——武装部长,就把她弄到了曲剧团唱戏。王美英不仅长得漂亮,聪明伶俐,并且就像阿庆嫂,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两年下来就成了剧团的台柱子,在小县城红得发紫。时隔不久,王美英姨夫与她姨离了婚,王美英鹊巢鸠占,她姨才如梦初醒,大呼自己引狼入室,气得病上加病一命呜呼。
王美英成了部长太太,经常出入上层,调着小屁股穿着摩登鞋,咯噔咯噔混迹于官场。说起来没有她办不了的事,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县里新调来个组织部长,不出三天,阿庆嫂就挂上了钩。
你不信?她拿起手机就打:“部长哥……”
不扯太远,只说酒场。王美英傍上了房地产大款,哪还来见什么沙奶奶。她在酒场手把酒盏,出尽风头,敬这个,劝那个,自以为有酒量替郭建光喝,自以为自己高高在上逼冬梅喝。
冬梅说:“我实在不会喝。”
王美英说:“哪有坐上席不喝酒的理!”
冬梅才知自己没有坐准位置。在美英的咄咄逼人之下,冬梅将半杯酒一口吞了下去,却不料呛住了,“噗”地一下喷了出来,连带鼻涕眼泪倾泻而下。
王美英嘴一撇说:“咦——(啥)水平!”郭建光看不过眼,拉着冬梅就走。
听了郭建光的话,胡传魁接着说:“他妈的,狗眼看人低!”
郭建光打趣说:“司令,我们骂她可以,‘阿庆嫂可是你的恩人呀!”
说王美英是胡司令的恩人这事,不知情的或许认为是戏里:阿庆嫂为了胡司令不被鬼子搜去,就把胡司令藏到了水缸里救了他一命。而是说胡传魁的儿子当兵回来,无处安排,王美英大包大揽找了县委书记,把他孩子安排到了商务局。
大家知道真情,是县委书记犯事进去了,供出来王美英送给他10万元。
胡司令听了郭建光的话,拍着桌子说:“屌!王美英从我手里接的是20万!”
沙奶奶听了哈哈大笑,拍着胡司令的肩膀说:“你这个草包……”
刁德一站起来唱开了:“这个女人那啊……不寻——常!”
将军
“将军”不是领兵打仗的“将军”,而是外贸局女员工蒋尚芳。称她为“将军”不为名词她姓“蒋”,而源于动词下棋的“将”。
话说这天蒋尚芳端着和面盆从屋里出来,看见门外下棋的爱人皱着眉头抓耳挠腮苦苦思索,她对着棋盘一看说:“将军!”爱人仔细看看,嗬!真的一个炮正打着对方的老将,于时转败为胜,傍边围观的人不无惊奇。从此,“将军”就成了她的名字。其实,蒋尚芳并不会下棋。
一天,将军从809部队院墙外路过,听到墙内有响声,抬头一看, 天上掉下来一个东西,你说咋恁准,不偏不倚砸到将军的脑门上,立时八刻血流满面。原来有个小兵娃在墙内解手,解罢手用砖头擦屁股。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有卫生纸,卫生纸也撂不到墙外边,撂到墙外边也不一定落在小蒋头上,就是落到小蒋头上那是绝对打不破头的。可是小兵娃千不该万不该用半截砖头擦屁股,擦屁股的砖头更不该撂过墙,撂过墙的砖头咋恁美砸到将军的头上。将军就捂着伤口满脸带血到部队告状:看,只有部队的砖是红砖,上面有屎和血为证。
那个时候还在“文革”动乱时期,毛主席让“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将军也懂得“拥军优属”,小兵娃也知道“拥政爱民”。用砖头擦屁股的小同志几次掂着礼品到医院看望将军,部队还给了八块钱的补偿。将军在部队医院真的成了“将军”,有人端饭有人递茶,走时看她穿的破烂,就给了她一件旧大衣。将军高兴地心花怒放: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砖头可比馅饼分量重价值高啊!八块钱呀!当时将军每月才二十一块。所以将军恨不得一天被砸一砖头。
将军尝到了甜头,就经常脸朝天打部队院墙过,嘴里还哼着:感谢亲人解放军,军民本是一家人……
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将军犯了心思,说自己旧病复发,经常头疼。她说只赔八块吃了亏,按现在理论,最少也得成千上万块。所以就披着那年部队给她的军大衣去找部队。都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番号几经改变,用砖头擦屁股的小兵娃早不知道去了东西南北。何况当时已处理完结,现在再找人家,人家会认账?于情于理都不合。
将军在部队撞不响,就找单位。单位看她困难,逢年过节,没多有少,不时救济。谁知这人欲壑难填,达不到满意就往政府跑、往省市跑、往北京跑。几年跑下来,将军蒋尚芳成了老上访。到底病情啥样,她却把自己跑成了个神经病。人们说,遇住糊涂“军”谁也“将”不住。
外贸局改革后变成了外贸公司。公司眼看垮台,上班的连工资都开不了,哪还有闲钱给她?于是对她放任自流,仰扳觉尿尿——流哪是哪。你愿跑就跑,跑你个倾家荡产是你自己的事。可是一到“双节”“两会”期间,还必须得看住,这是事关社会稳定的大是大非问题。人看人,确实不好看,你看她一天,她看你一会儿,或者上个厕所,人就没影了。
今年十一国庆,公司派退休干部老张两口提前带着将军外出旅游。
老张与将军是邻居,以往两家关系也不错。这样安排,主要是让将军离开本地便于稳控。
公司领导给老张两口交代:“非常时期,特殊对待,这是政治任务,去哪都行,就是不能往北京跑。”
老张在公司干采购一辈子,大城市、旅游胜地哪里没去过?可退休后就没了机会,有的新景点还真没去过。老张权衡再三,为了安全,认为北京在北方,只有往南走,趁机去张家界玩玩。于是就让老伴去给将军商量。
你知将军咋说:“你姓张,你去你张家界哩,我偏不去。”老张媳妇说:“张家界又不是我张家的界。你不去想去哪?”将军说:“我看电视上山西乔家大院好,给我娘家差不多,咱们去那儿转转。”老张媳妇说:“我上星期与女儿去五台山旅游,回来路过乔家大院,再去那儿不成了神经病?”
过去谁敢对着将军说“神经病”三个字,将军非吐他一脸不可,谁知将军这回不但没恼,反而更高兴了,说:“这还不好办,你把钱给我分一半,你去张家界,我去乔家院儿,转罢路过五台山。”老张媳妇气得啼笑皆非。拗不过她,老张两口就只好把将军带着过黄河,进山西。看了洪洞县的大槐树。到了苏三监狱。导游讲解苏三在此供堂,含冤入监,三次受审,将军触景生情,想起自己曾被公安拘禁过还哭了一鼻子。
到了乔家大院,将军吃惊地说:“这么大的地方,咋能叫院?”
一路上,老张夫妻俩对将军百般体贴,她想走就走,想住就住,想吃啥给买啥。将军喜怒无常,高兴了会叫老张夫妇哥呀姐呀,亲的就像没出五服。不高兴了就说你两口蒙福不觉,说要不是我往外跑,你能拿着公款跟上我出来旅游!
第五天到了五台山。走到五台山南山寺半坡,他们被一个道士拦住了,要给老张算卦。道士张口就说,你是国家干部,指着老张老婆说你俩是一家。嗨!还真说准了。于是三人坐了下来。道士又问了老张的生辰八字,说老张有一儿一女,又说老张大富大贵等等。
将军见道士说老张大富大贵,就气愤不过,上前问道士我俩谁官大?道士看了看披着黄大衣的女人,心里犯嘀咕。将军非要算算,老张怕花钱不想让她算,就说道士算的不准。道士哪里愿意,指着老张老婆说:“你说我算的不准,她是谁媳妇?”双方就抬开了杠,引来一群人像看耍猴一样。
老张脱不了身,就示意两个女的先走了。老张对道士说:“不管你算得准不准,今天你要一百我给你二百,但是有个条件,一会儿我们返回来,你给刚才穿军大衣的将军算算。”并给道士交代:她只有一个儿子;她家大门面朝南,门前有棵洋槐树等等。最重要的是:“你得让她跟我们回去,以后别再乱跑胡告状。”
道士接过二百元,很爽快地答应了。
老张他们三个从上边下来,道士拦住将军吃惊地“啊”了一声说:“‘将官,看你阴气重重,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啊。”
将军还没反应过来,老张就急忙说:“老天爷呀!你千万得给她破破……”
道士生气地说:“你去一边!”老张两口掉头走了。
老张两口等快有一个时辰,将军撵上了,心事沉重地说:“咱们赶紧回吧。”老张说:“咋啦,道士给你算的准不准?”将军死活不说算的啥,只说:“道士让我天机不可泄露。”
老张问:“道士给你要多少钱?”
将军说:“道士没要,说我不值卦钱。”
老张心花怒放,知道这回她彻底被“将”死了。于是三人急忙回家了。
从此,将军连大门都少出来。
瞅地猫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是真理,而真掉下馅饼你看不见就是傻子。”这就是老刘的哲学,地生万物,可都不是在你眼皮底下能看得到的,必须得“瞅拾”。所以老刘走路就像猫一样,瞪着眼,脑袋左右摇摆。故此人们称他为“瞅地猫”。
他与猫不一样的是不逮老鼠,可涉猎广泛,比如啤酒瓶、半截砖、铁钉破鞋旧电线,在他眼里都是钱,因此见啥拾啥。据听说,他练就了火眼金睛,看透了三尺地沟下有宝,硬是揭开捞出了一分钱。
这天瞅地猫吃罢饭出去瞅拾,看见一个姑娘在发传单,他就走上前伸手要。
瞅地猫好要传单,原因有三:其一是传单上有买东西得奖、降价优惠等信息,他没事就捡这些便宜干;其二是有的传单纸质相当好,跟年画一样,拿回去都有用,比如说包东西,垫箱底,卖废纸都行;其三是他女儿曾经干过发传单的活,发完一沓挣30元。像今天这个姑娘手冻得跟红萝卜一样,他心疼。
这个姑娘给他的是三指宽一拃长的一张“影片观赏券”,说拿着票到黄河大厦可免费看一场电影。他想要两张,姑娘说每人仅限一张。他说他与爱人两个人去看,就缠着又要了一张。
这种票仅限于上午看电影,一般上午看电影的人少,大厦就借此搞促销活动。
瞅地猫坐公交到了黄河大厦三楼影视城,一个小姑娘让他在登记册上填上姓名、住址、电话号码,把观赏劵换成了电影票。又指着台上的一个圆形玻璃罩,让他从里面摸一个。他对着口往里一瞧,里面有一二十个乒乓球,有白色的、黄色的。他顺手从里面抓了一个白色的,交给了小姑娘。小姑娘拿到手上看了一下说,没奖。这时他才知道,看电影还可能中奖。
看罢电影已经十二点多了。瞅地猫拿着另一张影片观赏券揣摩:这一张票60块钱,不能叫它浪费了,可电影票上明明印着一个人只能看一次,再去被人家认出来就丢人了。去,还是不去?
瞅地猫踟蹰着,看看天,天上飘着雪花,看看观赏券,价值60元,又想:哪能恁美,看好就被认出来?又想到了奖。
这时瞅地猫的思维又活跃起来。他想能奖个啥呢?中午明明看到里面有几个黄色球,黄色或许就是奖,他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奖啥呢?人民币还是电视机?隔壁邻居那年就是两块钱奖券得了台电视机。
他很兴奋:去,去看电影!不只看电影,重要的是电视机。
于是,他决定不回家了,就近在大厦附近饭店吃碗烩面。放下碗筷,时间尚早,他出来看见风刮着一张报纸,撵了多远才拾起,看看四版内容全部是卖房租赁、小额贷款等内容,在一版的左上角空白处有个长方形红章,内容是“持本报可到玲珑翡翠店领取礼品一份”。
瞅地猫想,好事,翡翠可是贵重东西!玲珑翡翠店在解放街,得坐5路车。瞅地猫打算看罢电影再去。
瞅地猫走出饭店向黄河大厦奔去。他边走边想:上午我外面穿的羽绒马夹,现在我把马甲脱了,避免被服务员认出来。
到了大厦影视城打老远一瞧,服务员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还是中午的那个。他徘徊不前。一会儿见女的弯腰到地上干什么,他就急忙上前将观赏券递给男小伙,男小伙看都不看让他在登记表上登记了,并给他换了电影票。
他接过票,看了看吧台上的玻璃罩,问:“还得摸奖哩吧?”
这时吧台后面的姑娘“忽”地站了起来,说:“咦,你中午已经看过了呀。”
瞅地猫说:“我没有看。”
姑娘说:“没有看你咋知道还得摸奖?”
瞅地猫支吾着指着玻璃罩说:“那不是让摸奖的吗?”
姑娘说:“别说了,上午你穿了个马甲,现在你脱了马甲我也认识你。”
这句台词人人皆知,太幽默了,太逗人了,旁边的人“哄”的一声笑开了。
瞅地猫的脸憋得通红,有点恼,说:“你这闺女咋骂人哩。”
姑娘忍俊不禁,说:“叔叔,我不是故意的。”姑娘捂着嘴笑弯了腰。
瞅地猫被姑娘的笑感染了,不由得也笑了,自我解嘲说:“算啦,算啦,我不看啦,我不看啦。”
瞅地猫走到联通公司门口,有个人骑着摩托车越他而过。他眼见从车上掉下个什么,就急忙拾起一看,提包,里面鼓囊囊的。他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钱。抬头环顾四周,无人,他一阵窃喜,真的发财了。他站在原地未动,抬头看了看天,零零星星的雪片,薄薄的,飘到脸上凉凉的,飘到地上不见了。
人一激动,思维就活跃。瞅地猫竟想到过去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会,“要斗私批修”“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还有“狠斗私字一闪念”。这是当时人们挂在嘴边的几句话。
瞅地猫想:我是想发财呢?还是想当个拾金不昧的模范呢?
这时,从门岗走出来个保安,笑呵呵地对瞅地猫说:“兄弟,发财了?”他点点头。
保安说:“打开看看。”他又打开了,里面真的是钱。
保安说:“取出来数数。”瞅地猫摇了摇头。
保安前后看了看,说:“是刚才骑摩托车的女人掉的,她也穿的马甲,是红马甲。”又说:“天真冷,门岗屋有暖气。”
他很警觉,摇了摇头说:“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儿等。”
保安围着他转了一圈,跺了跺脚,回门岗了。
这时瞅地猫主意已定:钱算啥,不义之财不能要。
瞅地猫想:拾金不昧才是好事。失主来了,不定要激动成啥样哩。她可能会握住我的手说,你真是个好人啊!或者流着眼泪说,我的孩子有病,这可是救命钱!
瞅地猫已经想好了词:“办好事是应该的。”就是记者问我,就是获奖感言,我也坦然地这样说!
瞅地猫不觉得冷,就像雪花一样飘飘然。他想:当模范的感觉真好。
这时雪下大了,一阵风卷着雪花围着老刘转。瞅地猫像电线杆一样立在路中间。迎面过来一辆摩托车,骑车人没穿红马甲,他往一边躲了躲,车过去了,他又立到路中间。他的马甲是深兰色的,套在棉衣外边,棉衣上有棉帽子,但他不戴,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得密切注视穿红马甲骑摩托车的女人。
这时,对面又有摩托车的轰隆声,眨眼车就在眼前停下了,穿红马甲,漂亮的美女。
她说:“请问——?”
瞅地猫急忙说:“拾啦,钱包。”想想又有点不对劲,急忙把挎包背到后背,问:“里面装的是钱?”
红马甲女人说:“就是就是。”
瞅地猫像对住暗号一样,立马把挎包递了过去,说:“给。”
红马甲一把接过钱包,打开看了看,莞尔一笑,说:“谢谢啦。”说完好像怕再丢了一样,紧紧揣进怀里,发动摩托就要走。随着发动机响,瞅地猫的思想就像发动机一样转开了:她没把我当成拾钱的人?她把我当作保管钱的人!把我当成了她老公!
瞅地猫一把抓住红马甲说:“站住!”
红马甲愣了一下,熄了火,从包里抽出几张递给了瞅地猫。
瞅地猫想了半天,说:“啥意思?!你、你、你把我带到玲珑翡翠店吧?”
责任编辑 婧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