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诗歌,我很富有

2016-05-14 10:38刘春王西平
山花 2016年6期
关键词:刘春西平二姐

刘春 王西平

王西平:刘春你好,据说你曾经在广西师大当一名普通的印刷工人,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刘春:我在广西师大印刷厂工作是1994年7月到1995年5月,但不是当工人,是中专毕业分配去的,算是干部(笑)。当时找工作比较容易,不像现在,连研究生都难找工作。1995年5月下旬,就调到新闻单位工作了。

王西平:那么当时在工厂是怎么上班的?请描述一下你的一天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

刘春:在印刷厂几乎没有什么任务,因为厂里用不上我的技术。于是厂长就让我到一个车间赋闲,偶尔做一些简单的校对工作。因为太清闲了,所以就时不时去找同事玩儿。主要是找一个叫小李子的男同事,因为我们年纪差不多,比较合得来,在那大半年里,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有时候也会去帮女工人做事,但往往是越帮越乱。下班后我们一大群年轻同事时常一起到我的宿舍吃饭,宿舍里没有桌椅,大家就把报纸铺满地板,将从学校食堂打来的饭菜放在地上,大家围着吃。晚上一起到学校附近的草坪看月亮。有一段时间,草坪上时常出现一个疯子。这个疯子嗓子非常好,他唱张学友的《吻别》,可以以假乱真。如果仅听他唱歌,没人相信他脑子有问题。每次唱完,我们便大声叫好,他也很有礼貌地对周围的人说谢谢。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虽然很穷,但业余生活还是很丰富的。

王西平:很穷,但生活很丰富,其实任何一个从基层走过来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尤其像你们这代人。那么后来你又是通过什么方式,硬生生地进入了新闻界、文学界?

刘春:我从1990年在四川读书时就开始在刊物上发表作品,中专毕业时,已经发表了200多篇作品。不知道这算不算“进入文学界”?进入新闻界则的确有些“硬生生”。1995年5月,《桂林晚报》创刊,要招聘20个编辑记者,我去报名,文凭不够高,而且时间也错过了,到了报社,人家已经准备开考了。但报社的一个领导看到我此前发表的200多篇文章的复印件后,当场破格批准我参加考试。于是我马上报名,然后赶去考场。连续考了三天,分别考了基础知识、现场采访、面试等。三天后,我成为20个幸运者之一。当时有400人参加考试,我能考上,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王西平:你的这种经历与我的相似,不同的是,你是考取的,我是经诗人阿尔介绍然后面试后进入报社的。你现在就职于《桂林日报》,说说你的工作情况?顺便再说说你们的“名家版”?

刘春:除了星期六外,我每天都审稿、签发稿件、开编前会,虽然有些繁忙,但很有规律。“名家版”是2008年负责副刊部工作后开设的一个版面,因为我在文坛混了近二十年。可以很方便地找到一大批著名作家的联系方式。我觉得应该让他们的随笔在报纸上集中展示。每周一个整版,一次性展示同一个作家的三四篇随笔,并附照片、作者简介和一段为拉近与本地读者距离而写的“致桂林读者”。这个版面出来后,反响很大,很多读者和作家反馈说,没想到报纸也可以做得那么开阔和有深度,而且又贴近读者。这个反响在我的预想之中。一般而言,现在的著名作家只是在文学期刊的读者中有影响,普通老百姓对他们不大了解,在报纸上展示他们的作品,能扩大他们的影响面:从另一个角度说,普通读者一般都会看报纸而不会去买文学杂志,现在报纸做名家作品专版,起到了杂志的作用,让他们能够了解到第一线的名家的思想和文字:从报纸的角度说,名家的作品无疑可以提高媒体的文化品位。因此,开设“名家版”对报纸、读者和名家本人是一件“三赢”的事。

王西平:没错,文艺副刊永远是报纸的一双眼睛,同时也是品位的象征。据说,当年你们经常在一起喝一种叫“三高”的酒。请问这是一种什么酒?

刘春:不是“三高”,而是“高三”,即“高度三花酒”的简称。三花酒是桂林本地生产的白酒,老桂林很喜欢喝,有高度和低度两种。我们一般喝53度的那种,便宜,而且够劲。符合我们当时的身份、性情以及收入状况。

王西平:在你的博客里经常能看到这样的记录“某月某日,某诗人某朋友从某地到桂林,在某处欢聚吃饭喝酒,极其尽兴……”我发现好多人对你的评论是:人好,对此有人把你比作广西的柴进,江湖上各路诗人、作家,路过桂林,皆可投靠,为请来自五湖四海的文友、老师吃饭,你也会殚尽辎财。是这样吗?

春:我觉得这主要是诗歌的魅力把所有爱诗者结合在一起了。诗人和其他文体的写作者不同,诗人往往对人更热情、更无防备心理,再加上我这人生来比较有江湖情结,喜欢呼朋引类、聚会喝酒,所以跟相识和不相识的诗歌爱好者,大家都能和谐相处。诗人们来到桂林,要见一面,我自然也会很乐意。我曾经写过一篇三万字的随笔,介绍了大量当代诗人在桂林的行踪,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武汉出版社出版的《汉诗》秋季号。因为诗歌,我结识了很多朋友,我一直因此而自豪,并觉得自己很富有。至于钱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我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所以很多人都不相信我的房子竟然只有50多平米。近两年节制一些了,一来想安静一下,二来想存点钱买个房子。所以有外地诗友来,我不见得能够像以往那样陪同了。

王西平:这种“殚尽辎财”也许正好助长了你的江湖侠义,据说你爱好武侠和意甲?如果要在某武侠小说中给自己找一个原型,你会选择哪个武侠人物?喜欢足球的你,喜欢到什么程度?世界杯的时候,你会甘心放弃诗歌写作吗?

刘春:我自小喜欢读武侠小说,小学毕业前我已经把梁羽生的30多部小说全部读完了。初中二年级前读完了金庸。古龙要往后一些。我比较欣赏《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他洒脱、深情,对朋友真诚。这些品质我都不具备,但心向往之。至于足球,以前读书时非常喜欢,是学校的绝对主力。我是马拉多纳和古力特的铁杆粉丝。直到现在,有重大赛事是必须守在电视机前的。我觉得足球和写作并不冲突,都是一生的事情。

王西平:左手写诗,右手写新闻稿,这情形跟我有点儿相似,不过你还兼顾写诗歌评论,而且非常有成就。《一个人的诗歌史》的出版,激荡起了诗歌江湖风云。——也许此前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一本关于诗歌的书竟然在出版两个月不到就能加印吧?

刘春:是的,这本书能有目前这个比较令人欣慰的结果,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有如下几个原因,首先,《读库》《花城》等名刊的助推。里面的6篇文章,有3篇是在《读库》发表的,有两篇是在《花城》发表的,还有一篇发表于《汉诗》。这些文章在发表时就得很多读者的关注,现在结集成书,自然会有一些读者想买来收藏一下。其次,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影响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还有书中写到的这些诗人都是目前中国最优秀的诗人。再加上我采用的比较活泼的文体,几个因素加起来才构成了目前这个结果。

王西平:你很多年前就说过:“我活一辈子,就是为了写一本书”,那么这本书是不是就是你最期待和最希望的“一本书”?

刘春:严格地说,不是。毕竟还要继续写作。谁知道以后几十年会写出什么样的作品呢?

王西平:我读过你的不少诗论,给我的感觉——一个关键词是“真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往往由于过于真诚和坦率会得罪人。你在乎评论者如何看待你对他们的评价吗?

刘春:我为诗人作评,一开始就没有“为诗歌尽力”的念头,更不会去想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我只是觉得,既然诗人们做出了那么多成绩,却很少受到人们的关注,作为朋友,我不妨试一试自己的能力。既然是我自找的,也就没有任何期望回报的想法。因此,我为诗人写评论文章,从来都是写我自己对他们的作品的理解和认识,不会事先告诉对方,对他们的反应也毫不关心。

王西平:如果有人说,你的诗写得没有诗评好,你的诗写得没有诗评的成就大,你会怎么想?你自己怎么评判自己呢?

刘春:这几年,我听到很多同行和读者下结论,说我的诗评比诗歌好,也有人持相反的意见,认为我的诗歌比随笔好。其实这样的比较毫无意义,你能在鲁迅的小说、散文诗和杂文之间分个高下吗?在我的创作中,诗歌和随笔都很重要,对于这已经创作出来的这两种文体中的优秀者,我都很满意。不过就目前而言,诗歌仍然是我最喜欢的文体,诗歌的幽微之处,是任何文体都比不上的。

至于我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很简单——我就是一个诗人。

王西平:是啊,简单的人做简单的事,然而事事却体现出睿智的光芒来。刘大生你应该知道吧,因为给海子挑病句的缘故,最近又被人无端炒起来了,同样写过海子的你,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

刘春:我不大了解这个事,不好置评。说一句题外话吧:十年前,一个著名的老作家还这样评价卡夫卡呢——《变形记》算什么呢?人怎么能够变成甲虫?不符合进化论嘛!所以,对于缺乏文学才能的读者来说,就连“二月春风似剪刀”也是很荒谬的。

王西平:从你的口气,还是能看出对刘大生此人有所耳闻吧。因为刘大生给海子挑病句,正如你说的有人给卡夫卡的质疑。这种状况其实很无奈也很让人恼火。让我们换个话题,众所周知,桂林山水甲天下,说说桂林这座城市吧,以及你的出生地,你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记忆?

刘春:桂林是一个非常安静优美的城市,风景无处不在。它最大的一个特点是,别的地方,风景都是远离城区,至少是在郊区,而桂林的风景,却在市中心,真正是“城在景中,景在城中”。特别是秋天桂花开的时候,满城飘香。至于我出生的地方,在离桂林市100公里外的一个名叫“歧路”的小村庄,那里给我留下的记忆足以写成一部长篇小说。

王西平:我采访诗人张尔的时候,这位父亲表示视女儿的“命如己命”,你谈谈你的女儿暖暖吧,我想知道她在你心目中的样子?

刘春:暖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也是我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作品。在我看来,她的写作天赋要远远高于我。在她不满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口述文章,让她妈妈记录,其中有一篇叫《写好的爱情》,开头两句很多“著名诗人”一辈子也写不出来:“我在镜子里看到你的美,而心里却想着你的名字。”

王西平:谈谈你的父母吧。

刘春: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农民,非常普通,但毫无疑问,他们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人。要谈起他们,话题很多,举一个例子吧——

有一阵因为工作问题,忙透了,一直帮忙去学校接孩子的二姐又正好有事,我想叫父亲上来帮忙,打通了电话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父亲已经年迈,眼睛不好,母亲又一直在生病。上班时,我把这事在QQ上跟老家的四姐说了,四姐说她帮忙转告。

老人家接到四姐的电话,二话不说。马上从100公里外老家赶来。四姐上午9点多钟告诉他,他中午12点刚过就赶到桂林了!而为了不让我们担心,病中的母亲,从原来居住的县城二哥家回到村子里的大哥家暂住。

父亲患有白内障,去年开刀治疗,手术后因为没休息好就上来帮我带小孩,一再错过去县医院复检,因此一直没有痊愈。现在只看得见两米之内的物体。在我这里,他看电视,几乎是把眼睛凑到屏幕前。我工作太忙,一直到“完成任务”的父亲从桂林回老家,我也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昨天晚上听二姐说起前天父亲和二姐去菜市买菜的事,令我心酸又羞愧——父亲当时在菜市场门口等二姐,二姐买了菜,走到父亲面前,父亲也看不见。也许是因为等得久了,父亲站在菜市场门口大声喊我二姐的名字,而那个时候,二姐就在他眼前三四米远!

这些事情,足以让我内疚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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