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关系

2016-05-14 16:15杨十八
山花 2016年6期
关键词:宋军

杨十八

情敌

先说个题外话,当人能不能吃转基因食品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想想老鼠:一只老鼠吃到鼠药,死后47秒钟,这个信息就传遍了它所在的那个鼠群,别的老鼠就不会再去碰这种新食品,慢慢地,鼠群还对新的毒素产生抗体。人类是高智商的生物,不到危急时刻。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爆发力,难道连老鼠都不如,真的会被转基因食物给整个灭掉?

老国就坚持这样的观点。他的口头禅就是:“吃!自古只有天崩地裂。还没有听到哪个是因为吃饭胀破肚皮死的。”后来,还被别人修改成“人生短暂,喝死就算”的高谈阔论。当然,高谈阔论在自己的圈子里是需要的,古话说,“人不出言身不贵”,你谦虚,你不说话,别人怎么知道你的想法,更不要说判断你的“贵”与否了。但是,出了自己的圈子说话,好听一点会变成对牛弹琴。不好听点的就全是你的“满腹牢骚”了。

老国高二的时候,看上了班花诗芳。用他的话来说,诗芳是“怎么看怎么漂亮”,他选择情人节的时候表白,等他大着胆子预约诗芳的时候,诗芳并没有答应,说,我还小,我还想好好读书,不想过什么情人节。等待是漫长的,等待完了的时候,又觉得过去得太快了,因为,老国必须接受审判了,他走出寝室的时候,告诉室友:仰天大笑出门去,是死是活走一遭。

他要送给诗芳的是一朵玫瑰,玫瑰代表爱情,一朵代表一心一意,这些老国已经很熟悉了。可是,诗芳真的没给他机会,她根本不再用什么托词,而是准确地告诉老国,我有男朋友了。老国平时的情报是很准确的,却没有把诗芳有男朋友这样的信息搞到,他不得不对自己的线人们开始怀疑。诗芳说,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你的狐朋狗友,不会丢你的脸,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我看准了,我选择他,就会少奋斗十年。

这就宣告老国的初恋夭折了。老国很想过一个正式的情人节,不想却得到了一个他想忘记却忘记不了的情人节。第二天班会课上,老国的班主任王弢讲完班上的事情后,把班上的男生留下,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诗芳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同学们,你们以后就别再打她的主意了。

老国的大脑里“轰”地一声,他这才明白诗芳说少奋斗十年的含义,是的,现在他们高二,如果顺利,大学毕业已经是五年以后的事情了,等工作五年再买一套房子什么的,王弢老师现在已经有了。可是,看起来诗情画意的诗芳,怎么会选择了王弢呢?再怎么说,都这个年代了,还弄出什么师生恋来,难道王弢老师一点也不忌讳?对了,那时,学校的性侵事件还没有普遍公开,未成年人保护法也还没有出台。相反,班上有许多男生认为诗芳真有眼光。

物质是容易击垮精神的,毕竟精神是在另外一个虚拟的层面,而物质是维持我们肉体生命的必须。老国觉得王弢老师的话里很有玄机,为什么说诗芳是他的女人,而不是说是他的女朋友,是不是表示他们已经上了床?可是,就算是,又能怎么样?没有法律规定,老师不能跟自己的学生上床吧?古往今来,那些娶了学生的老师和嫁了老师的学生一样多呢!

老国还想找诗芳问清情况,他说,你别担心,我不是要纠缠你,就想问你,你真愿意嫁给王弢?本来他是要说“王弢老师”的,要准备说出的瞬间,他突然觉得,“老师”那两字完全可以省略了。诗芳说,是的。老国说,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你愿意的,如果是王弢强迫了你,我们可以去告公安局的。诗芳说,你把精力放到学习上吧,争取跳出龙门,以后,我会以有你们这些同学为荣的。老国说,你还小,不会毕业就结婚吧?诗芳说,结婚是迟早的事,我还想读书,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如果考不上,我就等着结婚了。老国说,王弢比你大多了,你想过没有?诗芳说,82岁的都可以娶28岁的,我们这个差距算什么?老国说,诗芳,你知道不,你真的很美,王弢配不上你的!诗芳说,是哦,都说好花要插在花瓶里,可是,花瓶有营养吗?

哈哈,这个还真不是诡辩。当一切都以经济为纲之后,评价一个人的能力,就得看这个人可以创造多少财富。不对,不是他创造,而是他能够获取,拥有多少财富。老国怔住了,隔了一会儿才说,诗芳,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现在除了梦想,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希望以后还可以联系你。诗芳说,瞧你说的,我们还是同学呢!等我结婚的时候,一定通知你。老国说,可是,你知道我爱你吗?我说的是真正的那种爱?诗芳说,嗯,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幸福。只要他幸福,我们就要放手。我相信我的选择,所以,你应该祝福我才对。老国很郑重地说,我会用一生来承诺,祝你幸福。

老国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每天基本上就是教室——寝室——厕所三点一线。后来,他成为班上唯一一个考取了本科的学生。

在老国大二的时候,诗芳跟王弢结了婚。那一年,王弢三喜临门,娶妻生子,还升任了学校的教导主任。老国得到消息的那天,自己跑到学校外面,喝了一顿啤酒。他用一条手机短信,给诗芳发去了自己的祝福。是的,人不可以太自私,既然自己爱的人觉得离开自己才好,就要有心胸,让她去享受幸福。

以后,老国走了一切人走的正常的路,毕业,工作,恋爱,买房,结婚,生子。2007年,老国28岁的时候,响应“每个乡镇办事处必须配备一名30岁以下的副科级领导”的政策,参加了考试,从而当上了大山镇的科技副镇长,开始走上了仕途之路。

有一天,老班长联系老国,说要整高中毕业十年的同学会,老国就开始有了领导的姿态:我时间上估计没法参与策划,不过,你们定下时间后,我争取来,经费如果有困难,我来解决。

这次同学会的成功之处,就是将王弢夫妇请到了,虽然不断有人开诗芳的玩笑:你是以同学的身份来的,还是以师母的身份来的?不过,更多的人是回避了这个话题,照样拉家常,侃大山。老国看到诗芳的时候,心跳虽然加速。但是。他还是从容地与他们夫妻打招呼,并跟诗芳礼节性地握了手——这可是老国第一次与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有肌肤之亲啊。

诗芳笑着说,镇长,恭喜你高升了!以后有机会照顾一下我家王弢哦!老国说,瞧,老同学取笑我了。我们王老师已经当了校长了,还需要谁照顾哦?!王弢在一边干笑着说,哪里哪里,还是你们行,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以你们为骄傲呢!老国说,我们有出息,也是老师教育有方啊!诗芳说,当领导了,说话也不一样了。老国揶揄诗芳说,你也不错啊,还不是当上领导夫人了!过去说,男人当上了一品官,太太就是诰命夫人了!诗芳说,哦哦,校长算什么领导啊!王弢说,别说了,现在,校长都成贬义词了。

不说就不说吧。同学会嘛,都要过去招呼一下的。随时都有人来给老师打招呼。老国离开了诗芳,很快就混入了同学中。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两年后,老国调任教育局的纪检组长,成了王弢的上司。而且,是比较有杀伤力的那种上司。王弢参加局里的会议回家跟诗芳说起,诗芳说,这是优势。王弢却说,人心隔肚皮呢!诗芳说,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一天回家,诗芳告诉王弢,学校有老师张贴了些举报信,还到教育局举报了王弢。张贴的举报信是学校的老师告诉她的,教育局的举报是老国电话里说的。王弢一时没有了主意,诗芳说,要不,我去找找老国吧,说不定是老天安排他来救我们的呢。

诗芳就跟老国约见,老国说,你来我的办公室吧,我不想王校长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下午,诗芳见到老国的时候,才明白领导就是领导。她先是在外面等了好一阵,然后才进了老国的办公室,诗芳说,老同学,架子大啊!老国说,诗芳,开玩笑了,我只是感觉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诗芳说,你昨天说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老国说,事到如今,你跟王老师说,可能要有点心理准备。诗芳说,你没有办法解决吗?老国说,诗芳,我告诉你,这个事情,我只是看你的面子,要说王老师,我可以不管的。

诗芳的脸红了起来,她说,我知道,这个事只有我来找你,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毕竟有了家,有了孩子。老国站了起来,说,是啊!我现在给你说这些,都是在犯错了。这个世界给了我们的生活太多的潜规则,还有女老师上了你家校长的床,你想想,帮还是不帮?

有人来敲门,老国说,请进,进来的人说:组长,三楼开会。老国说,好的。

诗芳说,你是说,我现在还有选择?老国说,我要去开会了。你们王校长的这个事情有些急,你先回去想想,如果可以,下班后我们单独谈谈。

第二天有人见到诗芳眼睛红肿,王弢的事情渐渐没了风声。半年后,老国辞职下海,原因却一直是个谜。

伙契

“伙契”,在民间是一种结拜的“弟兄”关系,但是,跟结拜弟兄比,它又有着特别的约定:第一,限于两个男人,就是说,没有三个男人“打伙契”的说法,哪怕甲跟乙、丙分别是伙契,不代表乙跟丙也是伙契:第二,这两个男人结成伙契之后,没有大小之分,即使两个人的年纪相差太多,只要“打”成伙契了,他们就是一样大,彼此称呼对方为“伙契”,不称呼“某哥…‘某弟”,当然不属于弟兄关系,子女辈也只叫统一的称呼“同幺爷”。说谁跟谁“打伙契”,那就是说他们结成了“伙契”关系,一般是要有个仪式的。大意也是要拜拜天地,叨念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类的台词,才算取得了相互称呼“伙契”的资格。当然,后来的仪式已经简化到可以没有了,两个人只要合心,就口头上说一句,我们俩“打伙契”吧,对方答应了,也就是“伙契”了。

米香的男朋友景国就有个伙契,名叫胡旦。当初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仨人在一起的。景国有些大大咧咧,胡旦有些心细,两个人的性格确实有些互补,米香跟景国生气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分别找胡旦倾诉,胡旦就像现在的心理医生一样,分别给两个人分析问题的症结所在,应该说,对他们的恋爱发展到走进婚姻殿堂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有一回米香控制不住自己。是扑在胡旦的怀里哭诉的,胡旦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在心里告诉自己:世人只知道有柳下惠,不知道还有个胡旦!所以他保持了相当的镇静,慢慢把米香推开。这个事情景国后来也晓得了,对胡旦也越加看重!米香一直庆幸他们没有考上大学,于是,她跟景国不用等太长时间,就选择了结婚,要不,她都担心自己会不会做对不起景国的事,因为她感觉到胡旦“扑腾扑腾”的心跳了。

胡旦的这种镇静是很容易让人理解的,毕竟他是景国的伙契,景国爱米香,虽然说他们俩会不时有小两口儿的口角,那是可以缓释一下,就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所以,胡旦认为自己必须做应该做的事情。

景国跟米香结婚后,两个人就出去闯天下了,他们先是到了广东深圳。后来又去了山东青岛,五年之后,带着他们爱情的结晶小美回到老家开了家服装店。小日子渐渐有了起色,小美也上了幼儿园。要知道,这个幼儿园可是彻头彻尾的城里的玩意儿,景国跟米香都没有上过!

有个名人曾说过,小农经济的最大优点就是:夫妻俩一块干活,一块生活,从地里到床上都能搅到一起。景国米香夫妻俩一起经营一个小店,也基本上要各司其职:进货由景国管,销售基本上就是米香,小美去了幼儿园后,米香还得按时接送,当然,有时候米香脱不开身,就让景国去接小美。

说来真巧,有一次景国去接小美的时候,看到了胡旦。虽然离毕业已经过了七八年了,但是,胡旦的变化也不大,当然,景国的变化也不大,因此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见了对方,又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伙契,是你?!”

这声呐喊应该是他们多年后重逢的情感高潮,然后两人才渐渐厘清了各自这七八年的经历:原来,胡旦后来被乡里聘用,然后凭着自己的努力,转了正,去年才调动到城里的机关做了个小职员。他也是在进城后才结婚的,他的老婆蒋芸就是小美的老师。

那一夜,他们两家五口就在一起吃了晚饭,又去K歌。是的,这些年的距离是需要时间来弥补的。幸好伙契就是伙契,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需要隐藏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很快又找到了先前的感觉。当然,蒋芸这方面会少些体会。

米香跟景国商量找个人来帮忙守铺子,景国没有答应,他说我们才刚起步,不要想得太奢侈。米香说,多个人也会多一份收入,要知道,我去接孩子,你看店基本卖不动什么东西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开出去的工钱也是人家来赚的嘛。景国还是不答应,只是接孩子的事情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了。有时候去得早了,就在那里看着蒋芸哄孩子,就这样,他在蒋芸的身上看到了米香没有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不过。他后来把早点去接孩子当成了一个自然而然的事情。当他看出来蒋芸怀孕后,还会在去的路上给她买点水果、饮料、零食等。

暑假将结束的时候,景国照例要到广州去进货,这一去要好几天,就让胡旦跟蒋芸帮着照顾一下米香,那天是周末,夫妻俩在米香的店里帮忙。不久,蒋芸就接到同学的电话,说是有个同学从上海过来,安排了个小聚会,让她过去。蒋芸急着去见老同学,让胡旦和米香也一起过去,胡旦说,你先过去吧,先跟老同学叙叙旧,我陪陪米香做点生意,晚一点我们一起来。米香本来是不去的,胡旦既然这样说了也想安慰蒋芸,就点头同意,小美听到妈妈也要去,就从里屋跑了出来,缠着蒋芸说:阿姨阿姨,我要去我要去……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了,米香先是问了胡旦跟蒋芸怎么认识、怎么恋爱、怎么结婚,然后,“照例”又在胡旦面前大倒跟景国在一起生活的苦水。胡旦说,米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有长处也有短处,过日子嘛,最好是不要跟别人比,你说,现在有个私人飞机的应该算是有钱人了吧?可是,人家老外一百年前就有了,怎么比呢?!米香说,胡旦,你跟景国是伙契,应该说是知根知底的,你就不晓得他的那个大男子主义,我都不知道,除了我,还有谁会跟他可以过这么久?

胡旦说,米香,你们都好了这么多年,他有哪些好,哪些不好,你都应该接受了的,你还这样说他,就是你不对了。米香说,我可没有冤枉他。有时候,我都觉得要是跟你在一起,我们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呢?胡旦说,米香。你……

两人进入了短暂的沉默。后来,还是米香打破了沉默。她说,当时那个爱穿白裙子的女孩叫什么?我觉得她很喜欢你的,你有没有追她?胡旦说,哪有的事哦。那个时候,我感觉不到任何女孩会喜欢我,我们来自农村,考不上学校,有什么资格谈恋爱哦!养不起人家那就真是对不起人家了!米香说,爱情是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我们没有考起,也没有铁饭碗,不一样要生存下去?而且,我觉得,我们比我们的父辈过得好多了,有出息多了。

说来奇怪,那天下午从蒋芸他们走后,基本上就没人进来了,米香突然想起了孩子,说,胡旦,要不,我们现在就关门过去吧,我有些担心孩子了。胡旦说,那行,关了门走吧,你的门怎么关?米香说,我来吧,我家的铺面从里边锁,我们从后门出去。她走过去,站在胡旦的旁边,踮起了脚,用铁勾去拉卷帘门的时候,胡旦闻到了一阵芳香,就在米香突然用力,把门拉下锁起站立起来的瞬间,胡旦一把抱住了米香。米香突然感到全身无力,瘫在了胡旦的怀里,胡旦埋下头去,亲了亲米香温热的嘴唇……

两人狂吻了一阵,胡旦的手伸到了米香的胸前,米香的两个乳头一经胡旦的手触摸,就迅速挺了起来,米香呼吸急促,引导着胡旦走到了里屋,到了床上。她的手也解开了胡旦的裤带,捉住了他的尘根。胡旦把米香放到了床上,迅速把她弄成了裸体,瞧着米香闭上眼睛享受的样子。胡旦在要进去的瞬间,突然有些迟疑,米香双手往胡旦腰上一箍,就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当他们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意外,胡旦嘴里不停地说,米香,对不起!对不起,米香!倒是米香镇定多了,胡旦,你别混账,这个时候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你看着我,你说,你想不想得到我?裸体的米香芳香四溢,胡旦一颤,说,我想!真的想!米香说,那就行了。别说对不起,爱不是说的,是拿来做的。胡旦再次抱住了米香:我们不需要那么多讲究,我们可以只求对得起自己一回!他们泪流满面,却又再次爆发……

他们走出家门的时候,胡旦感觉腿有些软。他们说着闲话,打了的士,赶往蒋芸先到的“醉美农家乐”去。小美看到妈妈,就喊着妈妈跑了过来,米香拉了小美,跟大家仔细打了招呼,说了几句闲话后,说我带孩子在附近转转,就带着孩子走了。等到要吃饭的时候,蒋芸给米香打电话,米香却说,你们吃吧,孩子玩疯了,不肯回头了,我也难得有时间带她出来,对不起了,蒋芸。米香说着,掉下了眼泪。胡旦打来电话,米香接了,还是说了这番话。

半年之内,蒋芸的孩子流产,胡旦与蒋芸离了婚,米香也跟景国离了婚,不久,胡旦就跟米香住在了一起。再后来,景国搬到了蒋芸的住处,开始了同居。

据说,他们觉得这样很公平。因为小美的关系,他们还是走得很近,仿佛四个人的关系原本如此。

夫妻

香云嫁给宋军是那一年本地的一大奇闻,因为宋军虽然人长得不错,家庭条件又不差,可是,香云却没有看上他,香云不独没看上他,上邻下寨的适龄男子中没一个追求者是她看中的。是的,那么多的小伙子香云都没看上,怎么会选择嫁给左手有六个手指的乡政府的驾驶员宋军呢?

秘密就在二春身上。二春是香云的死党,用现在的说法是“闺密”或者叫“骨灰级粉丝”。香云读中专的那两年,家里就是得了二春照顾,连香云的父母都觉得二春就是自己家多生的一个姑娘。

香云中考的时候,中专还在吃香,等她毕业后,却不再安排工作。香云没有找到工作,就只好待在家里。家里的烦心事也因此多了不少。一个黄道吉日,香云家起房子上梁,正当老木匠师傅在叨念着“日吉时良,天地开张”的时候,那根大梁却从柱头顶上掉了下来,砸中了香云的妈妈和二春。霎时间就失去了喜庆的气息,众人在忙乱中把两个受伤的人送往医院,二春的嘴里却只有出的气没有了进的气,香云哭着靠在二春身边,只听她断断续续地告诉香云:替我嫁给宋军吧,只要他愿意把多出的手指去掉。后来,送二春的这台车就没有去医院。把个满头是血的女尸送到了香云家新房前。而香云的妈妈从此半身不遂。

没有谁知道二春和宋军之间发生了什么。因为连香云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当然,宋军也不知道,这是后来香云跟他闲聊的时候向他表露的。幸好那个时间人们还不是很诡诈,二春的家人说,是二春没命享福,并没有因此大闹香云家,不过,香云的父母也对香云说,我们家欠二春一条命呢!以后你不单是我们家的姑娘,你还是二春,你要替二春孝敬她的父母。香云哪里会不答应呢?

后来,香云的姑妈去问给香云家看上梁的日子的先生,那个先生说,那天有黑煞星到了吉地,才遭此大难。这可是你们家的家神引来的,算不到的。也是天意,解不了的。先生的这个解释,香云的姑妈当然不同意,可是,这样的事情又上不了法庭,也只好破口大骂了一阵,先生无可奈何地赔了1000块钱才罢。

二春三七的晚上,香云梦到了二春,二春说,我要去天上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要摘果子了,我到那里去做一个小小的仙女,你以后就不要悲伤,自己好好地过日子吧!香云正要追赶,却见跑来一只狗,向她咬了过来。香云往回跑的时候,朝后甩出去的手被狗咬住,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浑身是汗,全无半点力气,却闻到了桃花的香味。

第二天,宋军给香云送来了一张纸。原来是让她去参加教师考试的指标。香云的父母对宋军千恩万谢,留了宋军在家喝酒。香云考试即过,顺利地成了中学的一名老师,父母却因此施压,说香云你要识点好歹,要是没有宋军为你张罗,我们可没有这样的门路让你去端国家的铁饭碗。他那么喜欢你,你就答应跟他结婚吧!

香云说:妈,你现在只有半个人了,二春的尸骨未寒,你让我怎么忍心?要我跟宋军结婚也行,得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等二春满三年;第二,把他多余的指头去掉:第三,帮我们家把房子起好。

这三个条件由香云向宋军提出时,口气更加坚决,宋军却毫不犹豫地统统答应了,而且,他很快开始张罗,首先,他征求了香云父母的意见,在她家前面的地上重新起地基,把原来的柱头全部换掉,另外拖来了红砖,不再用原来的木结构,不出半年,一栋二层楼的房子就平地而起了。搬家的那天,宋军到县医院动了手术,把多余的第六指去掉了,并且没有住院就直接回家了,带伤给香云家张罗。夜深人静,香云靠在宋军的怀抱里,渐渐迷失了本性,两个人就偷吃了禁果,算是让宋军吃了定心丸。宋军离去后,清醒的香云大哭了一场,算是告别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香云结婚算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再没有什么疑义,只等二春的三年满。结婚的头晚,香云一个人跑到二春的坟上去,哭一会儿烧一回纸,回家后就任凭嫂子们上了脸,认真地做起了新媳妇的准备工作。

闹洞房的人走了之后,宋军喷着酒气说:香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媳妇,我不起外心,你也不能起外心,甭讲那些什么文化程度、什么追求、什么理想。我算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有个三心二意,我不跟你讲法律,我第一是打断你的脚杆,再把你撵出家门。香云满脸的委屈,说:老公,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却说这样的丧气话?!宋军说:哦,我喝多了。对,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什么都不准说了,睡觉。

“睡觉”这个时候只是代名词,所以香云还是接受了满嘴酒气的宋军,宋军也亢奋得超过以前,让香云觉得她是二春和她的综合体,才可以接受这么莽撞的宋军。第二天,起身的时候,香云感觉下身会痛,走路做事,只得小心翼翼。是的,母亲瘫痪,小她十岁的弟弟骨头还嫩,她得坚持活下去。

后来的日子其实也顺当,生了儿子,慢慢地,儿子进了幼儿园,读了小学,然后就到了小升初。这时,夫妻俩就有了一次长谈,宋军的意思是就近读乡里的中学,香云的意思却要儿子到城里。但进城里念书就需要有人照顾,他们俩都是待在乡下,谁可以照顾孩子呢?香云的姑妈在城里做生意,香云打的就是姑妈的主意。可是,宋军坚决不同意,他说姑妈在城里也没有家财万贯,每天都要出去做生意,怎么招呼?再说,他们租的房子只够自家住,咱们的儿子去了住哪里?

结果是只能把孩子送到了城郊的附中去,那个学校可以安排住宿,然后,每周接送孩子一次。宋军说,这样倒好,你也得去学驾照,我去不了的时候你就自己去接孩子。

孩子一走,宋军就不常在家了,他说,家里空荡荡的,心里难受,要不,你跟我去打麻将吧?香云不想打麻将了,宋军就一个人出去。一个人在家,当然就更加显得空了,香云就开始在网上写点心情。后来,她学会了发“说说”,每天的心情更新得更快更勤,还得了“说说达人”的称号。有时候宋军也会在家里玩游戏,香云就一个人看韩剧,跟着里边的主人公时不时地哭笑。

香云的弟弟贵云要结婚了,可是,就在新娘子回门的那天晚上,在床上躺了十多年的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香云痛哭一场,那些解劝的人都说,你妈妈有了好去处,她走得高兴,你们也该高兴。香云说,可是,我从此就没有妈妈了……

宋军不再像先前那样对香云家的事情上心了,也许是弟弟长大了的缘故。农村的规矩,女儿再怎么有能耐,家的荣耀还是要看儿子的,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外姓人了。宋军说,要我说嘛,你妈也真该走了,你看,这些年她拖累了这个家多少?香云气不打一处来,只说了声:你给我闭嘴!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不再讲话。香云不知道宋军每天晚上是几点回来休息的,也不知道每天上午他会睡到几点起床,不过,她觉得已经无所谓了。有一天,香云自己睡到了孩子的房间,从那天起,他们开始了分床,仿佛一切事情都只是需要一个习惯的过程,慢慢地,香云也觉得无所谓了。宋军不在家的时候,她照常上网,然后,她发现,宋军的QQ保存的密码改了,她把她记在本子上的密码重新输入,提示密码错误。她知道,宋军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

香云想到要找宋军问个究竟,宋军却冷静地告诉她:我们离婚吧。香云忍住愤怒说:这个话题一点儿都不幽默。宋军说,我说真的。即使我为你、为你家付出了这么多,你还是没爱过我。香云说,我不爱你我嫁给你算什么?宋军说,香云,你可以骗天下任何人,可你骗不了自己。难道要我给你说出来吗?香云说,当然,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当然要你说清楚。宋军说,你不过是为了还账。你要我等你三年,我等了:你要我把多余的指头弄掉,我弄了:你要我帮助你家起房子,我也做到了。可是,你真的爱过我吗?香云说,照你这样说,这些年来,我爱谁了?谁是他妈的二百五,让爱着他的我睡在你身边?你要的“爱”是什么鬼样子的?宋军说,说真的,你谁也没爱上。你心里是不爱我的,可是,你占了我老婆的位置,当然得做出我老婆的样子,生儿子也好,勤俭持家也好,不过是一个贤妻良母必须坚持的。让你做到这些很不容易,可是,你可以反思一下,是我们的爱情让你作出这些牺牲的?你内心里充斥着不愿意,是不是?

香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耻?宋军说,跟无耻没关系的。如果你还没清醒,那我问你,你还有可以谈心的女性朋友吗?如果是个聊斋里的故事,我想告诉你结果:二春死的时候,你的元神出窍,她的灵魂借了你的肉体嫁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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