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

田洪波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才伴着一声叹息悄然消失。躲在门后的希伯很忐忑，他按捺住心跳，透过门镜往外偷窥。敲门的女记者已经渐远，他看到一个比较曼妙的背影。一瞬间希伯有些后悔，可他又分明拿不准自己，如果她再返回，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开门。

希伯是喜剧演员，被人们誉为幽默大王。舞台上，他插科打诨，笑料百出，乐疯了观众，粉丝众多。但凡出门，趋之若鹜。舞台下，他却寡言少语，甚至严重不合群，最典型的症状就是怕见人。答应女记者的上门采访，缘于前些天的演出成功，他兴奋过了头，随口而至。

他当然不是发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有自己独特的爱好。闲来无事时，他会长时间坐在书房的墙壁前，专心致志查看墙上的大幅地图。地图上已经被他标记了许多小红星，他每天乐此不疲。

手里端着咖啡，眼睛盯着地图，甚至临上桌吃饭前，也要匆匆瞭上几眼，否则食之无味。有一次邻居上门，讶然他的怪异癖好，希伯却痴问邻居，地球的上端是哪儿？上端直通下端吗？把邻居问得目瞪口呆。

可以说，地图就是希伯的全部世界，除此他全然不感兴趣。妻子气得发疯。有一次妻子忍无可忍，歇斯底里要撕毁他的地图，希伯闻之变色。他紧紧把身体护在地图前，浑身颤抖，双目圆睁。

也就是从那时起，妻子开始张罗给他找心理医生，可希伯坚决不配合，岂止不配合，他暴怒到随手抓起东西砸向医生。妻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上了舞台，俨然换成个人，妙语连珠，幽默细胞飞扬。回到家里，却不言不语，情绪低落。她无论怎么拯救，他依然是老样子。

妻子最后只能选择离开。如果不离开，她甚至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也疯掉，变成希伯那样的人。希伯倒是能照顾自己，只是境况依旧。

一个艳阳天，希伯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居然主动到邻居中间参与聊天了，虽然话语不是很多。聊着聊着，希伯突然冒出一句话：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他右手托腮，歪着脖子，那严肃的样子，把邻居逗得前仰后合。希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他郁郁寡欢地离开了他们。

希伯的名气依旧响亮。报刊上关于他的天赋评论层出不穷。出门买东西，或者办事，被粉丝发现的希伯往往惊慌失措。他躲闪得越快，身后的笑声越响亮。

有人撰文认为，希伯的幽默细胞无孔不入，生活中的他可爱至极，孩童一般。

希伯越来越懒得出门了，他甚至懒得洗澡，懒得给自己做饭，倒是研究地图雷打不动。

有几个夜晚，没人注意，希伯悄悄爬上了楼顶。楼有六层，楼下就是繁华的大街。

基于希伯给国家带来的人气，总统准备接见嘉奖他。这个节骨眼上，希伯却选择了跳楼，义无反顾的跳楼。他死了。他的死亡掀起了更大的声浪。

他是垂直跳下去的，却有根电线挡了他一下，把他反弹到街道一侧的栅栏上。他是坐上去的，栅栏的尖角铁从他的屁股下生生插了进去。

人们开怀大笑，多么滑稽的死亡啊！这样的死，也只有希伯这样的大师能设计得出，他太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