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轮换工兄弟

2016-05-14 09:17李秋善
岁月 2016年7期
关键词:小黄采油厂工友

轮换工:上世纪八十年代胜利油田在油区或山东的贫困地区招的临时性用工。最早的一批轮换工应该是1984年,起初全是钻井工。后来也招作业工、汽车司机等工种。轮换工,顾名思义就是这批到期另一批来替换,用工合同规定到期不能续签(其实不然)。1986年,我们县以劳务输出的形式给胜利油田滨南采油厂输送了一批农民轮换工,共160人,笔者是其中之一。工种多是作业工,其中有十人在油管队干管子工。我被分到滨南采油一矿作业七队,干作业工。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那批轮换工都已近知天命之年。有的已英年早逝,与我们阴阳两隔了。写下这些文字,借以追忆似水流年,以及我们永远逝去的青春岁月。

小 黄

夏天的一个夜晚,我接到小秦的电话,说小黄没了,死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人们试图帮他闭上,却不成。

半年前,也就是刚过蛇年春节不久,我曾经接到小秦的电话,说小黄得了白血病,我很震惊。小秦说他正在联络一起干过轮换工的工友们,给小黄经济上的支持。小秦信心满满,我们那帮轮换工工友确有不少成了当地的所谓的土豪。小秦说,秋善你给小黄打个电话安慰安慰他。我明白小秦的意思,但我却不能打这个电话。说什么呢?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我能帮小黄多少呢?这么重的病,我能和平常一样和小黄打哈哈吗。我对小秦说,你先别跟小黄说我已经知道他得病的事,我回山东时去看他,到时我会和你联系。

没想到半年不到,还没等我回山东,小黄已经走了。

小黄叫黄月亭。看名字你一定错以为这是一个秀气的女孩名字,又是月又是亭的。我一直纳闷,小黄怎么有这么一个名不符实的名字呢。

小黄是我们县胜利乡人,胜利油田就是因为最早在这个乡打的探井发现了工业油流,定名为胜利油田。现在这个乡和宁海乡一起划归胜坨镇了。

我们那批轮换工来自全县的各个乡镇,和村干部没有点过硬的关系是去不了的。我之所以能去干轮换工是因为我二姐的大伯哥在县委组织部任干事,160个名额,县直机关予留了15个名额,我二姐的大伯哥给我争取到了一个名额。小黄能去干轮换工,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而且来滨南后直接分到了油管队,分到油管队的都是有关系的,这样的幸运儿,只有十位。后来我因工伤也调到了油管队,那已经是1989年的事了。

没来油管队之前我就认识小黄。他跟车到井场送油管、抽油杆时,因为是老乡,我们也搭把手帮他卸车,井场泥泞,经常於车,我们就先停下起下油管,解下大绳先用作业机拖车。有时候我们不上班在队上休息,他如果去附近井场送油管,也到我们队上去找我们玩,我们几个作业队的老乡就去路边的小卖部老林那里买来酒肉招待他和司机。后来我才明白,他去队上找我们玩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顺便从我们队的角落里弄点废铁,在返程途中找家废品收购站卖掉。

油管队在滨南采油厂院内,那时候还叫会战指挥部。那时候的滨州老百姓习惯把滨州叫北镇,北镇人习惯称滨南采油厂为一分厂。一分厂,这应该是滨南采油厂最早的叫法了。自从油管队来了我那帮轮换工兄弟后,正式职工就很少干活了。运油管多是半挂车,司机也大多是从牟平招来的轮换工。我们那批轮换工除了这十个分在油管队以外,其他的被分到四个采油矿上干作业工。作业是比钻井还苦还累的活,许多家境稍好或有其他门路的,都干了不久就走了。

油管队的这几位工友和各矿上的作业工工友建立牢固的友谊不只是我上面说的这些原因,还有就是油管队的地理位置在滨州市里,工友们往返垦利老家必得去滨州乘车或下车,油管队成了中转站。我经常是从矿上由一名休息的工友骑自行车驮着,先去车站买票,如果是下午的票,中午就去油管队找工友吃饭喝酒。从垦利回来后也是先到油管队,再给队上打电话,看谁休息就让谁骑自行车来油管队接。这也不是油管队在工友们中地位重要的主要原因。

真正奠定油管队的工友在广大工友们心中地位的是他们出头帮助作业队的老乡们打过几架。

我们刚到滨南那会儿,不但受正式职工的欺负,还受比我们早来两年的同是轮换工的邹平人的欺负。有的工友受了欺负,就到油管队和工友们说,油管队虽然人少,心还是齐的,关键是他们有车,尽管司机不是老乡,但一说打架,司机们都乐意帮这个忙。那时侯车辆很少,有了车的这帮工友相当于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到了某队上,找到某人,一顿群殴,打完上车就跑。被打的根本来不及反应。这样的战例有过几次后,作业队上的兄弟们更愿意接近油管队的工友们了。

打架的事,只要小黄在,他是当然的主角。挨过他打的都说,小黄出手太黑了。小黄180厘米的个子,腿长,一抬脚,能直接踢到对方脸上。

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小黄能来干轮换工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了吧。

小黄在来滨南前就是胜利乡头号的坏孩子了。他时常谦虚地说自己在胜利乡排第二,第一是他的表弟小崔。他说的小崔叫崔海滨。我和崔海滨小黄一起喝过酒,对小黄称他表弟他大为不满,说小黄没大没小,其实小黄应该叫他舅舅。小黄只是笑,不辩。他俩的辈分看来比较乱。《红色娘子军》里有个南霸天,京戏里有个黄天霸,小黄在乡里常自称为黄霸天。这样的角色在乡里是很让干部们头疼的,有干轮换工的名额,给他一个,送瘟神一样。

小黄自称在胜利乡乃至黄河两岸为黄霸天在来油管队不久就得到了验证。滨南采油厂的油管、抽油杆得到东营供应处去提。油田人习惯称位于东营的油田各机关单位为基地,也就是现在的东营西城一带。自滨州去基地提货有两条路可选:过滨州黄河大桥,走小营-纯梁-陈户-稠油厂到达油田供应处;还有一条是走位于利津城东的刘家夹河轮渡过黄河,过河后直奔基地。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利津黄河大桥,也没有刘家夹河浮桥。如果走胜利黄河大桥就远了。采油厂有规定,滨州黄河大桥和利津轮渡这两条路都可以走,过河票报销。如果是小黄带车去基地提货,他就主张走利津轮渡,说不用交过河费。就有人说他吹牛逼。到了轮渡售票口,他上去跟售票员一说,又一指身后的长龙一样的半挂车队,还真不用买票,车队就顺利地上了轮渡,回程也是一样。这还不算完,他又在路边拦住刚下轮渡的车辆,问人家船票报不报销,如果人家说不报销,他就跟人家把过河票要过来,直到凑够本次往返的船票。这样回去可以报销出来,抵去中午在基地吃饭时他垫付的饭费。

在我调到油管队之前和之后一段时间,小黄的父亲得了肝癌,他经常请假回家看望父亲。在他父亲病重时我帮他在滨南职工医院开过杜冷丁,我也求在滨医附院手术室工作的我的同学刘光清给他弄过几支。对此他很感激。

他的父亲去世后,他上班还是很不正常,经常找不到他。那时候还没有传呼和手机。领导对他不知是照顾还是有所忌惮,他缺勤那么多,工资基本没扣过,奖金也只有二三十块钱,扣就扣了吧。

小黄自称经常和公安打交道,我来油管队后至少有两次他被叫去公安分处。

一次是我们几个工友去中心食堂排队打饭,他和一个当兵的打了起来。起初是学良和这个当兵的发生了口角,学良就喊在另一处排队的小黄,小黄奔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把还没有打饭的铁碗砸在了当兵的头上。几个人混战在一起。滨南公安分处的刘庸也来打饭,见状赶紧上去拉架。小黄和学良见状打完饭也没在食堂吃,端着饭回宿舍了。小黄和学良常常让我想起《杨家将》里的孟良焦赞。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有时候互相瞧不上,但又谁也离不开谁。大多时是小黄出头替学良打架,接下来学良设法摆平。

被打的当兵的是部队援助油田的司机,也就是给部队挣外快的。这些当兵的基本上出了培训班就来油田开车了,一点驾驶经验都没有。油管队也有几个这样的当兵的司机。被打的那位在运输三大队上班。运输三大队和滨南采油厂一个大院,在大院的东北角。

打架时油管队的王东明在场,他和刘庸都在采油厂业余乐队,王东明吹小号,刘庸弹吉他。王东明是油田子弟,曾和油管队的垦利籍轮换工打过架。这你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第二天小黄和学良都被叫到公安分处去了。公安分处治安股的人把他俩训斥了一顿,就让他们回来了。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小黄刚睡下,因为室友还没回来,所以门没有关。有两人进了他的宿舍。一个他认识,就是前几天和他打架的那个当兵的,另一个他不认识,但一看就不是善茬。小黄说,我错了,你打我一顿吧。那人上来就给他一拳,说,不知道人家是解放军啊?还反了你了。又问,那个呢?显然是找学良。小黄说,他回老家了。其实学良就在隔壁宿舍。小黄选择忍了,而不是呼救,是为了兄弟们着想,他不想连累兄弟们,尽管他许多次打架都是为了别人。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来找小黄滋事的人是滨南大院出名的大痞子,那天我们如果真和他打起来,后果不知道会怎样。

还有一次小黄被公安分处叫去是因为他去油管队宿舍前面的工地去推人家的独轮车。据小黄事后说,那天他都睡下了,特车队一位司机来找他,让他到对面工地去偷辆独轮翻斗车。这名司机也是轮换工,牟平的。小黄曾经跟过他几次车。小黄说,这简单,你等着我过去给你推一辆过来。他穿好衣服,下楼直奔工地。推上车子没走几步,被工地打更的发现了。按说偷不成给人家放下就完了,他放下车子还骂人家。人家就跟着他,看着他走进了宿舍。第二天,他又被治安股叫去了。在治安股,他说经常和我在一起玩。治安股又把我叫了去,问了我一些问题,我说我刚来油管队,不了解情况。后来我质问小黄,干嘛把我牵扯进去,他说,你这副模样让人一看就像好人,我说经常和你玩,我也就是好人了呗。我哭笑不得。

我刚到油管队时,我的轮换工工友们都陪我出过车。本来他们没有任务,可以在队上休息,考虑到我业务不熟就主动陪我去。小黄、学良都帮过我。油管工工作量不太大,装卸车还是有很多技巧的。比如卸车时要拔出车厢板上的桩子,得先把油管向里翻。拔下桩子后,你可以用铁锹(井场上作业队都备有)把拔桩一侧的后轮前面挖一挖,再让司机向前一挪车,这样车厢板一倾斜,油管就哗啦啦卸下了。

小黄很愿意出车,司机们也愿意和他出车。油田到处都有废铁,小黄能看到哪儿有废铁,小点的放驾驶室里,大的放车厢板上。作业队换下的抽油泵、封隔器、配水器能卖的都卖了。

我胆子比较小,又有些书生气,司机们都不愿和我出车,没油水。

小黄得了外块,就拿出钱请客,吃好的喝好的。其他人可不像他,都是闷声发大财的主。

我前面说过,他父亲去世后他仍然不按时上班,他那时有了一项副业,他随乡里一帮人在长途车上玩扑克。小黄给我们演示过:一条毛巾铺在地上,毛巾上有三张扑克牌,两张大王一张小王,猜中小王者为赢。一人玩牌,有四到六人当托。托自然是赢钱的,当有乘客也想玩,你就输吧。小黄能被这个团伙接纳是因为他许诺在滨州地界他负责安全,这帮家伙知道他黄霸天的本事,就带上了他。后来发现钱数老对不上,就怀疑他藏钱,就不带他了。他也在刘家夹河轮渡上跑单帮玩过扑克。有个家伙输了几百块钱,输红了眼,从腰里掏出一把枪压在扑克上。小黄吓得起身就跑,跑到轮渡船舷边,已无路可逃,纵身跳进黄河。黄河两岸的人都习水性。小黄跟我们说起跳黄河这一段时,我们都表示不信。我怀疑他的那些朋友中的一位可能真有这样的遭遇,这事不见得发生在他身上。他见我们不信,嘿嘿一笑,也不辩。

他的那帮乡党不带他玩,跑单帮没有托又不成事。技痒难耐,他就跟我演艺。荒唐的是,在一次酒后,我经不起他的撺掇,竟然答应和他上车试一把。我们从采油厂东门乘上了开往孤岛的客车。上车不久,小黄开始玩扑克,见没人上钩,我就上去当托,我俩热热闹闹地玩了半个多点,车快到二矿了,我跟司机说我要下车。小黄也跟着我下来了。不知道车上的人怎么笑话我们呢。多亏这次尝试没有成功,否则小黄还会拉我去的。

小黄在治安股跟警察说经常和我玩,这是真的,他的确很愿意和我玩。每次去街上玩,买冰棍看电影他都抢着掏钱,他总觉得自己有外块,比我挣得多。当然,他也不是和谁都这样。

他知道自己好惹事,每次上街,他都嘱咐我,如果有人打他,让我不要管,就装作不认识他,他说自己能打就打,打不了他会跑。他腿长,跑得快。他说如果我帮手,他再来顾我,怕更难脱身。他看出来了,我根本不是打架的料。我和他多次上街,他也多次惹事,比如在电影院摸旁边女孩的屁股(看电影时他不和我坐一起,那时的电影院有一半多空座);在路边看到一对情侣散步他上去骂男的几句。他的行为像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纯粹属于没事找抽型的。奇怪的是他骚扰的这些人都不声张,忍了。他曾说,他多次在街上被人追着打。看他那神态,还很享受。

他有严重的鼻炎,再臭的厕所他也闻不到臭。油管队后面是基建连(油田早期是军队建制,采油厂是团级,矿是营级,小队是连级),基建连有一排养猪圈。油管队司机董观州的父亲在基建连负责养猪。这天小董从他父亲那儿拿回来十几个劁猪劁出的猪的睾丸,小董和他对象小肖洗巴洗巴切巴切巴就炒了一盘,炒了一尝,别提多骚气了。没人能受得了那股味。结果他一尝,啥味也没有,三下五除二就给吃完了。后来听老师傅们说,猪睾丸是好东西,壮阳大补,但里面有根骚筋,剔除了骚筋就好多了,骚还是骚。

在油管队,小黄和学良走的比较近,我后面讲述学良的时候会提到。小黄在一矿作业六队有个好哥们,叫尚吉永。当然,吉永也是我们垦利籍的农民轮换工。现在的吉永是大人物了,这是后话。那时的吉永和我们这帮傻逼一样,看不出将来能有多发达。吉永也是180厘米多的大个,人长得比小黄还帅。小黄在北镇街上粮食局的售货点刚认识了个女孩,叫张云,带吉永去见见,女孩立刻抛开小黄对吉永两眼放光。小黄常跟我感叹,不能和吉永上街,小姑娘看到他就像我不存在了一样。说归说,他俩还是经常上街。

我们那批轮换工签的是五年的合同,五年合同到期后离开了一部分工友,其中就有小黄。我门留下的部分工友又续签了三年。

1998年,我受雇于滨州的一家公司在大庆做业务员,销售石油机械、石油化工产品。吉永来大庆考察市场。那时的吉永已是我们县一家龙头企业的总经理了。我在网上查了查,去年的私企五百强,吉永掌门的企业列百强以内。吉永的起步和转型,我准备专门写一写,这里不赘述。和吉永聊天时我提到小黄,说,我们过去学课文《陈涉世家》里面有一句:苟富贵,勿相忘。咱们那帮工友里,小黄和你最要好,他现在在老家养猪呢,如果可能的话,帮帮他。

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吉永的电话,说小黄来他的公司做业务员了。我很高兴,心想,有吉永罩着小黄应该会很快安定下来的。

小黄起初是销售电缆,负责滨州区域。那一年正赶上农网改造,电线电缆用量很大。第一年,小黄在吉永的帮助下(老总出面力度肯定大啊)还得了销售标兵,受到公司的表彰。第二年小黄销售变压器,变压器厂长(集团公司的分厂)叫尚进,知道小黄和吉永的关系,很照顾小黄。后来小黄辞职了,再后来就听到了小黄婚变的消息。

小黄的第一个媳妇我认识,矮敦敦胖乎乎的,脖子很短,脸总是黑里透着红的。能吃苦,庄稼地里一把好手。甚至她的父亲,小黄的岳父我也认识。那是一个非常老实,老实得有些窝囊还有些口吃的男人。他曾经来油管队看姑爷,我们给他轮番敬酒,老头不胜酒力,又不会推辞,很快就醉了。小黄媳妇说过,她从小看着父亲太软弱,总受人欺负,她发誓找男人就找个最坏的。于是她就跟了小黄。找个坏男人的好处是不受别人的欺负,这一点她想到了,嫁给一个坏男人的坏处是有朝一日会受这个坏男人的欺负,这一点恐怕是她没有想到的。先不受别人的欺负再说。自从她嫁了小黄,她爹的腰杆硬气了许多。离婚前她从来没后悔过找了个坏男人,离婚后好像也没后悔。她和小黄离婚后找的第二个男人,郝家乡人,坏名头比小黄还大。——这话是小黄跟我说的。

小黄的婚变一点也不让我吃惊,如果隔段时间他不整出点啥动静来,那他还是小黄吗?

小黄干业务员后,经常出差在外。他媳妇带两个女儿在家,就找来邻居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和她做伴。这姑娘在村里的幼儿园当老师。有一天,媳妇带着两个女儿去了娘家,就只有这位姑娘看家。半夜小黄回家了,那天夜里又下着雨。于是——

以上叙述是我一位工友和我说起的,没得到小黄的证实,他的这段恋情是怎么开始的不得而知。

小黄的第二次婚礼我去了,在东城某酒店。小秦给我打电话,问我去不去,我说我去。小秦说让我帮他随分子,他就不去了。我媳妇强烈反对我参加小黄的第二次婚礼,她和小黄的前妻都在油管队的临时家属院住过,彼此都认识。我媳妇常感叹小黄前妻心宽,说小黄出去干活没回来,她包好饺子自己下了就吃,根本不等小黄——我媳妇说是她亲眼所见。小黄再婚,我没有多想,我只知道小黄是我的哥们,是可以把安全帽戴在我头上,把危险留给自己的哥们。

参加婚礼的人不多,小黄的老领导尚进是证婚人。吃饭时尚进说他和吉永老总说起小黄再婚的事,吉永说他不来。后来尚进说我给你随个分子吧。吉永说,分子也不能随,随了就成我支持了。小黄和新娘子的家人都没参加。

和我一起去参加小黄婚礼的是我的工友小姜,姜振水。他是我在滨南一矿作业七队的工友。这时的小姜和他三哥经营一家汽车销售公司,生意很红火。同时他还经营着一家饭店。他常说,家有万贯不如一个破店啊。关于小姜我会在后面单独撰文,这里不多说。

晚上,小姜给我打电话,说到小黄的新房去看看,闹闹洞房。

小黄的新房是租住的油田供电公司的一套宿舍楼。油田的宿舍楼格局都小。小黄给我们开门,洞房里只有夫妻两人,显得冷冷清清的。小姜说,这哪像新婚之夜的样子啊,走,我请你们吃饭唱歌去。

在小姜的饭店,小姜正经摆了一桌。小黄和新娘子都很高兴,喝了不少酒。

餐厅里有卡拉OK,小黄和新婚妻子情意绵绵地唱起了任贤齐的歌:《浪花一朵朵》——

我要你陪着我

看着那海龟水中游

慢慢的爬在沙滩上

数着浪花一朵朵

你不要害怕

你不会寂寞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左右

让你乐悠悠……

当时的情境历历在目,好像就是昨天。如今这对鸳鸯已阴阳两隔了。

一年后一个夏天的晚上,我接到学良的电话,说小黄被他原来的单位给告了,说他贪污公款,现在在县公安局经警队,咱们过去看看能不能把他保出来。

我和学良赶到公安局,先见到了在楼下着急的小黄现在的妻子,继而上楼见到了坐在审讯椅上的小黄。据民警说,小黄销售的货物回款后没交单位财务,构成职务侵占。钱不多,五六万块钱。小黄则不承认贪污,他说单位欠他垫付的业务费,他只是扣下货款做业务费而已。我干过多年业务员,我知道这里边的区别,货款直接充当业务费必须通过单位批准,且抹去应收账款,再补上借到业务费的借据才行。显然,小黄没这么做。

我和学良问能不能把小黄先保出来,给他时间筹钱。经警说,人保不行,交五万块钱可以取保。我和学良下楼告诉小黄媳妇,并开车同她回村里去筹钱。回到县城时已经近午夜了。

第二天,听说小黄出来了,官司的事不知道怎么处理的。

后来几年我大多在黑龙江大庆生活,听工友说小黄的小媳妇(家乡人习惯称第二任妻子为小媳妇,不是说他同时拥有俩媳妇)又给他生了个儿子。我暗暗替小黄高兴。希望能再生个儿子可能是他婚变的理由之一吧。他的前妻已生育二胎,按规定做了绝育手术。

最近几年,小黄和小秦走得比较近。小秦早就离开作业队,调到离家比较近的东辛采油厂的一个采油队了,在单位领着工资,还有自己私有的作业队,生意不错。有一次,小秦电话里问我,小黄这人怎么样?我说,啥事?他说,小黄最近游说他说手里有个挣钱的项目,需投资上百万,想让小秦投资共同干。我笑了,说,小秦你真有意思,都是多年的工友你问我小黄怎么样?小秦说,秋善你别误会,比较起来你比我更了解他。我说,你是让我给小黄担保吗?小秦说,好了,我知道了。我说你知道什么了?我说什么了吗?小秦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黄得白血病后,小秦找工友们奔走呼吁,不遗余力地帮助小黄,与这几年他们频繁接触有关。过去他俩接触并不多。

小秦在电话里跟我说,本来小黄的病是有希望的,他的堂姐和他配型成功。他的这位堂姐是村里的支部书记,当初竞选村长时小黄没少出力。现在在村里竞选干部,没有像小黄这样的几员大将打前阵是不可能成功的。他的这位堂姐我在多年前见过。那时小黄的大女儿佳佳刚出生不久,他媳妇住在油管队的铁皮板房里。小两口吵了架,媳妇丢下孩子跑回了胜利乡。第二天还没上班,小黄的堂姐就陪着他媳妇坐最早的客车回来了。她走了这一夜也不好受,想孩子,奶涨得疼。

后来之所以没做骨髓移植手术是因为小黄的炎症一直没能得到控制。他曾经去过天津的一家医院。考虑到费用问题,住了不长时间又回到了东营。

小秦说他共给小黄募集了五万块钱,其中吉永一万,巴仁华五千,张和义五千,其他的有一二百的三五百的,参与捐款的有四十多人,总计四万三千块钱。吉永说小秦你给凑个整数吧。这样小秦拿了七千,凑够五万。

五万块交给小黄媳妇时,她有些失望。主要是小秦当初为了安慰小黄两口子说了大话。她有些不满地对小秦说,你看我们就指望你和你的工友们了,我们也没找亲戚们借钱,这点钱够干啥的啊。殊不知,如果不是小秦的奔走,连这些都没有呢。许多人的捐款是小秦打了电话又上门才募到的。小黄这些年一直在外租房住,手里的一点积蓄早就用光了。

今年十月份,我回山东老家,想去看看小黄的遗孀和那个童年丧父的孩子,想来想去没能成行。如果真见面说什么呢?我能帮这娘俩做点什么呢?

在老家县城的家里,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到黄河边去坐坐。看滚滚黄河水从西向东奔涌而来,泥沙俱下。再过几十公里,蔚蓝的大海将把黄河拥入怀中。四十五岁后我开始思考死亡问题,特别是我的两个同学和小黄的去世。他们都只活了四十多岁,这个岁数刚过我国平均寿命的一半多一点。可在时间的长河中,四十年和八十年都是短暂的,几乎没有差别。

北京大学哲学教授王一方曾说:死亡的偶然性决定,我们跟死亡的距离是一样的。尼采说:如果一个人在世界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就能够面对任何困难。

无意间翻看手机里的电话薄,看到小黄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没有删。过了段时间,又在手机里翻到小黄的电话号码,还是犹豫了一下,我把他的名字删除了。这是我电话薄里近期删掉的第二个人,前一位是我的一位中学老师,他在春节前去世了。手机里的名字可以删除,小黄在我心中的形象,还有他陪我走过的青春记忆,是永远抹不掉的。

小 秦

小秦叫秦学文,是我们县董集乡秦家村人,亲兄弟九个,还有俩姐妹。小秦在兄弟们中排老七。我们有时也叫他秦老七。小秦去干轮换工,还有一点波折。起初村支书答应了小秦的大哥,给小秦一个名额,后来又想反悔。小秦的大哥也不说啥,吃完晚饭后他拎一捆啤酒到书记家的大门洞里,把一捆啤酒高高举起后摔得粉碎。很长一段时间书记家的门洞里都弥漫着啤酒花的香气。当然,小秦的轮换工名额算是敲定了。这哥九个,个个如狼似虎,谁敢惹啊。

家有九子,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啊。小秦的父亲在老九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小秦的大嫂看着这帮兄弟,愁得上了吊,寻了短见。——这是我的工友巴建勇的原话。小秦的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他不但把十一个儿女养大成人,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小秦的子侄辈更是人丁兴旺。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个大家庭至今没分过家。家里的生意是股份制,总共拆分成二十七份,一个儿子三份,不管你是三口人还是四口人。

在我的家乡有个传说:早年间一个村庄的湾(我家乡管村庄里或附近的池塘叫湾)里,有一个大铁牛,估计有华尔街那头牛那么大。这头铁牛是什么年代的又是怎么跑到这个湾里的,没人知道。那时候没有机械设备,人们把铁牛围定了一起下手抬也抬不动。后来一个学究先生说,此铁牛必须家有十子方能抬起,谁能抬回家,铁牛就归谁。邻村有一家家有九子,又添上一个女婿,来抬这铁牛。九子一婿齐用力,果真将铁牛抬起了。大家都很高兴,小舅子说了一句:姐夫,使劲啊!众人一下子卸了气。铁牛落地,再怎么抬,也不离地了。这是一个传说,家有九子已经难得了,十子就更少有了。

小秦来作业队后很不习惯,他能吃苦,只是觉得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百八十块钱的工资他根本看不在眼里。他家里有大生意,当时主要是收购一些油田废旧物资。即便不说家里的生意,自己的那帮发小在家里挣钱也很容易,但都不咋敢在家里住,几乎天天住在基地的小旅馆里。小秦回家一次就不想回来了,他家老太太逼着他必须回来,老太太看准了,小秦能在油田混出点名堂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能不说老太太是有远见的。小秦那帮住旅店的哥们,有的早就进去了,有的一直是网上在逃。

小秦曾跟我说,你如果到我们村找人,没人告诉你谁家在哪儿住。从村东头能支到你村西头去。这个村的人心齐。同是董集乡的工友周围山说,秦家村过去就是老缺(我家乡人称土匪或倚强欺弱的人为老缺)窝子。周围山和小秦是初中同学。我们从周围山嘴里还知道,小秦在初中时就已定亲,女孩叫董红果,和他们在一起上学。小周说,上学时他们经常跟在那个女孩后面喊:小文家(的),小文(家)。小文是小秦的乳名。这个叫董红果的女孩最终没有成为小秦的妻子。小秦和人家退婚了。在我们乡下,有男孩的家庭会早早给孩子寻一门亲,大多只见一面,没怎么交流就匆匆把亲事定下来,事后双方互为鸡肋,找到一个机会,退婚了事。保媒的媒人不是亲戚就是朋友,亲事没成倒成了冤家。我们这帮工友来干轮换工前大多都已定亲,后来退婚的有一半以上。

小秦既然没有回头路可走,只好在作业队好好干。小秦很能干,也敢干。作业工的活很快就被他掌握了。我们那帮工友,年龄越小的越鬼。像小秦、小姜、张和义等。小秦还会和领导搞关系,很快取得了领导的信任,当上了副班长。别小瞧副班长,副班长将来是能当班长的,当了班长就可以坐在通井机里操作机器,比站井口、拉油管轻松多了。小秦也是我们这批轮换工最早提拔成班长的人。

小秦胃口好,他说他从来没坏过肚子。队里分了苹果,他从来不洗,用手掌擦巴擦巴就啃。那手掌恐怕比苹果还脏。一个大苹果,几口就下去了。吃苹果他能一气吃七八个。没听说他有什么忌口的,他最喜欢吃的是猪肠子。我们作业七队前有一条小路,路边有个小卖店,开店的叫老林,林家村人。我们去老林那儿买东西从来不带钱,先记账,等每月五号发完工资再来还,还完再去买东西,还记账。五号过了你不还账,老林会上门讨要。小秦馋了,就到老林的小卖店买来一根猪肠子,他一边向宿舍走一边仰起脸把猪肠子用一只手捏着高高举起,肠子一端喂进嘴里,没见他怎么咀嚼,一根肠子就像一根面条一样吞入他肚里了。他长得皮糙肉厚,浑身满脸都是毛,人又黑,这付模样像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绿林中人。

小秦是一个毫不掩饰自己感情的人。休息的时候去附近一个叫张官的村里赶集,她看到长得好看的女孩就死盯着人家瞅,吓得女孩直躲。我们队的空闲房子多,采油四队的一对夫妇住在我们队上,男的是采油工姓张,小秦叫他张老邪,这肯定不是人家的名字。张老邪有个漂亮媳妇,是家属,比张老邪明显年轻许多。即便年轻,也比我们大十几岁了。小秦就经常去和女人搭讪,又回来和我们感叹,说,这么漂亮一个人嫁给张老邪,白瞎了。张老邪是正式工,媳妇是农村的。如果有正式工作的男人找不到同样有正式工作的老婆的话,他们会退而求其次,找个农村姑娘,找农村姑娘他们就可以选漂亮的了,许多不咋地的正式工男人找的是村花级的女子。许多有些姿色的女子也惦记着找个有正式工作的。这也算是郎才(有正式工作)女貌优势互补了。

有段时间张宜敬的小姨子来队上玩,那时张宜敬已结婚,媳妇住在队上的家属房里。据我的工友们描述,这是一个真正的美女(现在人们口头上的美女泛指女人),迷倒了作业队的许多单身或已不单身的男人。小秦、小姜、小周都跑去给美女献殷勤。美女选对象的要求不高,和张老邪的媳妇一样,只想找个正式工。长得出色的女子这么想,是正常的。难为许多长得并不出色的农村女子也给自己定下这么一条标准,就有些不自量力了。我家临村就有这么一位高标准的老姑娘,这一蹉跎,都快四十岁了,还单着呢。

正式工这道门槛把我的轮换工兄弟们都挡在外面了。就像现在的单位招聘,非要985或211院校的,你是普通院校的,连简历都递不进去。

我那时在采油厂学习,(我之所以有机会去脱产参加基层卫生员培训,以及后来能调去油管队,都是因为我的一次工伤。)周末才回到队上。我没见过张宜敬的小姨子。听小秦、小姜和周围山说多漂亮,便也有些动心。

我们队前面有条小路,吃完晚饭作业工们喜欢沿着这条小路向西走,一直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西南角有个村庄叫赵桐家。往北是张官乡驻地,有集,再往北路西就是采油一矿驻地了。在一次和张宜敬散步的时候,我厚着脸皮说,听说你小姨子很漂亮,给我介绍介绍呗。张宜敬很果断地说,你养不起。是啊,美人得吃好的穿好的,还不能干活,否则怎么保持魅力呢。这是我唯一一次主动出击。过去有人说给我介绍对象,我都会故作矜持地谢绝,说用不着。

二十年以后,小秦已经是油田的正式职工了(我们第一期合同五年到期后回家了一部分工友,留下的续签三年,三年还没到期,在作业队的工友们都与油田签订了长期合同)还有了自己的生意,组建了私有的作业队。这时的他早已厌倦了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的生活,但他一直没忘那个让他神魂颠倒的美女。说是梦中情人也不为过。从张宜敬那里得知,美女后来嫁给了东营面粉厂的一个职工。面粉厂早就破产倒闭了,工人们都成了下岗职工,自谋生路去了。

面粉厂的厂区和宿舍区在一个大院里。这天一大早,小秦把他的丰田霸道停在面粉厂大院门口,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出进进的人们,特别是中年妇女。中午他在车上吃了点面包火腿肠,喝了瓶矿泉水。溜溜等了一天,天就要黑了,终于等到了当年的美女骑着个破自行车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小秦大为后悔,不该来寻找少年时的梦,原来的美好形象全被破坏了。他在电话里和我说,完了,一点也不漂亮了。我说你还能认出她来,应该是风韵犹存,最起码还有些许过去的影子吧。小秦电话里一直说,完了,完了。懊恼得像是有人打碎了了一件让他心仪已久却一直没能得到的宝贝瓷器。

小秦和混得不错的工友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那些在家种地或做小生意的工友他有些瞧不上。工友刘巨喜和王玉成曾开着一辆农用三轮车到他现在所在的采油队去找他。他说,你们等开上好车再来队上找我,开三轮就别来了。气得刘巨喜差点背过气去。后来刘巨喜和我说起这事还气不打一处来。你可能要问,那他对小黄怎么就好呢?你忘了,小黄可是黄霸天啊。

去年十月我回山东,在滨州和张宜敬、周围山、宋守全、岳曰强等留在滨南的工友吃饭,饭后,已是作业队队长的周围山和我说,秦学文有些瞧不起他。小周和小秦过去在作业七队可是非常要好的哥们。他俩都和我说过,要和我拜把子,做干兄弟。我知道人在江湖兄弟的重要,我也知道拜把子意味着什么。我说,以后再说吧。在我眼里拜把子兄弟要比亲兄弟还要亲,我还没有准备好。长这么大,只有小秦和小周跟我提过拜把子的事,在内心里,我已经把他俩当成最好的兄弟了。社会上许多人在一起吃顿饭喝顿酒,一高兴,拜把子。结果后来跟路人一样,有的还成了仇家。这算什么盟兄弟啊。拜把子为什么敬刘、关、张?那是盟兄弟的典范。如果刘备有十几二十多个盟兄弟,就像《说唐》里的瓦岗兄弟一样,贾柳楼三十六友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其实各怀心事,遇到事早就分崩离析了。刘备为了笼络赵云,称赵云四弟,赵云可不敢称他大哥,总是主公主公的。民间有语: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前些年我们县城有所谓的十大把兄弟,名头虽大,其实都是乌合之众。

作业七队有个工友叫岳曰强,垦利郝家乡人,与董集乡是近邻。小秦和小岳见面就抬杠,关系总也融洽不起来。小秦说,在老家姓秦的和姓岳的至今不通婚。后来我才弄明白,他们两个不睦是受了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的影响。我就打趣他俩说,秦桧害死岳飞和你俩有一毛钱关系吗?两人至今见面就掐。

在滨南采油厂,采油一矿的采油五队和作业七队出石油系统的干部最多。当时的采油厂副指挥,后来的胜利油田管理局局长、石油天然气总公司总经理马富才,大学毕业后就在一矿采油五队干技术员。马大帅因重庆开县天然气井喷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事故引咎辞职。他的妹妹那时在一矿采油四队干采油工,后来我在采油厂宣传科报道组学习时(得益于赵振声书记的提携)还和马富才的妹夫,也就是马富英的老公檀俊铭共过事,也近距离地接触过马富才。我曾经写过一篇博文《马富才印象》。

小秦真正的转型是得益于矿领导的一双老人。那时滨南采油一矿是济阳人的天下。当时的矿党委书记叫王尔波,我们作业七队的队长郭全夏和副队长张新华都是济阳人,技术员张惠全不是济阳人,找了个老丈人是济阳的。只要和济阳沾上边,都有好处。其他矿的济阳人也想法往一矿调。王尔波把他的父母也接来了,没和他一起住,住在我们队的两间平房里。那时小秦媳妇刚有了儿子小波,和王尔波父母住邻居。这下好了,小秦两口子把王家老两口伺候的比亲爹娘还好(没有贬义,小秦看到这里勿怪)。每次王尔波书记来看老人,俩老人就夸小秦两口子。在此期间,小秦还结识了采油厂党委书记赵振声。赵书记是从油建二部(油建单位现以撤销了)调来的。再往前推他来自玉门油田。赵书记承包作业七队的安全生产,和作业七队的接触便多了起来。赵书记也很喜欢小秦,会来事的哪有领导不喜欢的。不久,小秦就被调到作业十七队干副队长去了,紧接着又被提为队长。这时我已经从作业七队调到油管队去了。

小秦经常到油管队找我玩,那时他骑着队上一辆破摩托,很潇洒的样子。每次和他去饭店吃饭,临结账时小秦都不让我买单,他说,我比你挣得多,先花我的。后来我和没我收入高的工友、朋友一起吃饭,买单的时候我也会这么说,而且我会加上一句,小秦在二十年前跟我就是这么说的。

1993年,油管队解散了,我们这些油管工被分到各个矿上,我和丁学存分到了二矿,我俩人事关系在二矿特车队,却让我们去服务公司上班。后来我被服务公司派到新筹建的一个小厂去工作。

我在这个小厂工作期间的一天下午,小秦找到了我,还是骑着一辆摩托车。他说他遇到点事,想在我这里躲几天,我说没问题。我正想晚上如何安排好好接待他一番呢,可一转眼他又骑上摩托车走了,连招呼都没打。这就是小秦,让你永远都猜不透,摸不着的一个主儿。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工友说小秦在休病假,并且一休就是半年多,我问工友们小秦得的是啥病啊?都说不上来。有个更诡异的传言,说小秦把蛋子(睾丸)给割了。后来我再见到的小秦的样子彻底击溃了这则谣言。我见到的小秦一脸大胡子,身边还有个漂亮女人。真割了蛋子早变成东方不败那样的娘娘腔了。这时的小秦已经调到东辛采油厂的某采油队了,那个女人是他队上的职工。用小秦的话说,那女人正经是个板正(标致,正统,正派)人。跟着小秦跑,能板正到哪里啊。这个女人在我村里有亲戚,小秦问我可认识谁谁,说那是她的表哥。

小秦能调到东辛,还是王尔波的功劳。王尔波那段时间在油田职工大学任书记,这点能量还是有的。

小秦在单位基本不怎么上班,长期请病假,说腰椎有问题。这样他就有大把的时间经营自己的作业队了。他的作业队需要什么工具就去滨南作业队上去要。需要整资料的技术员,就把工友宋守全拉来帮他整资料。井场上遇到疑难问题,他也会去找工友来帮忙。周围山就多次给小秦提供过帮助。当然,滨南的工友们如果来基地学习,他会好好接待,找一帮工友们作陪,大家热闹热闹。

有段时间他跟我说他离婚了,我没信。又过了段时间说没离,这却让我怀疑是真离了。他又让他媳妇跟我通电话,证明他确实没离婚。他到底离没离,我不敢肯定。据了解他家事的一位工友说,他家老太太有言在先,哪个儿子都不能离婚,如果离,儿子净身出户,她把儿媳当闺女养,承受三个股份的家业。只要有这个说法,小秦应该没离婚。

有一次他到我在县城的家里(我在东北的家是暂时的)玩,指着我老婆说,嫂子你好好伺候我哥啊,伺候不好我给我哥找个年轻漂亮的来换了你啊。他说话像是嘴里含着热地瓜,媳妇没听清他说的啥,否则早赶他出门了。留他吃饭,他说我没说要走啊。我知道他口重,给他买了大肠小肠还有一根牛鞭,他吃得很高兴。牛鞭没吃完的他打包带走了。在饭店吃饭可以打包,你见过在人家家里吃完饭打包的主吗?

小秦家里的买卖起初是他大哥当家,后来老八长大成人后在社会上混出了名气,改由老八管理。小秦曾跟我说,不管哪位兄长找他,他都不马上去见,而是在侧面打听明白找他什么事后再决定去见还是不见。秦老八我在作业七队时见过,那时他初中刚毕业,到队上找他哥玩。记得老八当时穿一条肥军裤,眼睛很笃定的样子,不像一个刚初中毕业的学生。

那年夏天,小秦给我打电话,说老八没了,在酒桌上突发心脏病。我很吃惊,老八太年轻了。小秦说,明天出殡,秋善你来送送他吧,老八喜欢人多热闹。

第二天我和小姜去了秦家村,小秦在村头接着我们。老八的媳妇我认识,姓郭,在电气公司上过班。

今年春节刚过,我给小秦打电话问他儿子小波啥时结婚,他说他已经抱上孙子了。我一愣,问,啥时结的婚?他说没结婚。我想这也不算啥,人家张艺谋没结婚不是生了仨孩子吗。又过了段时间,我又问他儿子啥时结婚,他说先把孙子的户口落下,再考虑儿子结婚的事。真不愧是小秦的儿子啊,像一句广告词说的,不走寻常路啊。

学 良

学良姓王,我习惯叫他学良。在油管队的轮换工工友中,学良一直致力于做一个旗帜性的人物,包括现在,他也一直想在工友中做一个类似会长级的人物,如果哪天选工友会会长,我投他一票。

学良在来滨南采油厂干轮换工前在辛安镇(现在更名为黄河口镇)摆地摊修自行车。他老家是利津陈庄人,父亲在垦利新华书店上班,新华书店在辛安设了个分店,就派他父亲去了,他父亲把全家从陈庄都带到了辛安。辛安过去是老垦利县城驻地,国营黄河农场(属惠民地区时是正县团级)的总部也在辛安,老惠民地区的干校也在辛安。黄河农场是济南、青岛等大城市知青聚集的地方,黄河农场是兵团建制,知青们穿的是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那时的辛安到处都是青春的面孔,处处充满活力。

学良在辛安读完初中(也许没读完),当时他的户口还是农村户口,招不了工,就在辛安街上摆地摊给人修自行车。在油管队我曾见他给人修过自行车,技术还行。他有个女同学,家是辛安村里的,学良就追人家,虽然没定亲,双方都有那么点意思了。

油田在垦利招轮换工,他父亲给他争取了个名额,并且通过关系分到了油管队。

在油管队,学良和小黄最好。我前面说过,这俩人颇有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意思。油管队还有一个工友叫王子检,有段时间王子检好像在外面和人做生意挣了点钱(好像是古董生意,他曾拿出大把的民国纸币让工友们看),学良和小黄就给王子检当了跟班。有人戏称他们三人为油管队三剑客。王子检当时留一个港台电影里的阿飞头,额前的头发如果垂下来能盖住眼睛,必须时常向后甩一甩,才能正常视物。他喜欢带一副镜片很大差不多能盖住半张脸的棕色眼镜,俗称蛤蟆镜,再穿一件月白色风衣,嘴里叼着根粗大的雪茄烟,后面跟着学良和小黄,三人都穿着一尺宽的紫红色喇叭裤,裤脚和地面保持似接触似不接触的距离,走在北镇街上很是拉风。北镇的公园(蒲园)、舞厅、录像厅、旱冰场、电影院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有时候他们也和北镇的坏孩子发生冲突,负多胜少,大多是三人一路狂奔跑回油管队。跑得最快的自然是小黄,学良次之,最后才是王子检。不是跑得慢,怎么也得有点做大哥的样子吧。那些年北镇地方的坏孩子都看不惯一分厂(北镇人习惯称滨南采油厂为一分厂)的人,经常有三五个青皮后生等在一分厂南大门,寻衅滋事。后来王子检钱花完了,小黄和学良就不跟着王子检上街了,如果一起上街,也是王子检跟着学良和小黄了。王子检滋润的时候还在北镇姜家谈了个对象。姜家就在采油厂大院的东墙外。从东院墙翻过去就是姜家市场,那是一个比较大的批发市场。现在油管队早就迁到三区了,华滨大酒店现在的位置就是过去油管队的位置。后来王子检带这个女孩出去旅游了几天。我到油管队后王子检曾拿出他和女孩出去旅游时照的照片让我看,王子检回忆和女孩在一起的时光,脸上都是甜蜜。那个女孩姓常,工友们都叫他小常,起初是小黄先认识的,后来见王子检和小常有意思,小黄就主动后退了。后来女孩家里反对,就散了。

三剑客虽然在北镇打不赢,在油管队,战绩还是不错的。

油管队有个油田子弟叫王东明(前文《小黄》中提到过此人),他是汽车修理工,本来和我们油管工是井水河水两不犯,但王东明的宿舍和油管工在一起,他觉得和轮换工这些土豹子在一起住,有些委屈,时间长了,难免有些摩擦。

一个周末的晚上,王东明请来几个在东营上技校的同学喝酒(王东明高中毕业就工作了,他的这些同学去读了技校),就和几个同学说起了和轮换工的冲突,这几个同学也没想打架,想找轮换工们打个圆场,就去找我的工友们。结果被我的轮换工兄弟们一顿胖揍,揍得油田子弟们落荒而逃。轮换工在油田被正式工,特别是那些油田子弟瞧不起,在一起工作多久,也建立不起友谊。王东明请人来喝酒,轮换工兄弟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找来帮手想闹事,大家早就摩拳擦掌严阵以待了。这次战役轮换工大胜。我那时还没到油管队,那段时间我在采油厂参加基层卫生员的培训,住在采油厂培训学校的宿舍楼上,和我住隔壁的一个小伙子叫张新超,他是宿舍管理员的儿子,在基地机厂技校学计算机,放暑假住在这里。那时整个培训学校的三楼就住着我和他,他就经常找我聊天。他是那次战役中王东明阵营中的一个,他曾经跟我描述过那次恶战。当然,张新超跟我说这些时不知道我也是垦利籍轮换工(不是刻意隐瞒,有时候没必要把轮换工的标签贴在脑门上),而且和他交手的都是我的哥们。他自然想不到一个轮换工还能有脱产培训卫生员的机会。

那段时间张新超收到了技校同学的情书。说情书也不算情书,这位女子几页信纸抄的全是情歌歌词。张新超拿给我看,问我怎么办。我说你喜欢她吗,他说不喜欢。我说那你就直接告诉她你的态度。后来他和那个女孩见了面,女孩也没坚持。估计抄那些歌词只是投石问路而已,如果人家拒绝不至于太尴尬。后来张新超毕业后分到了计算机中心工作,宿舍长住胜利饭店。他回滨南就去找我玩,说他和胜利饭店的一个服务员处上了对象,家是莱建五号点的。有一次周末女朋友带他回家见父母,和未来的老丈人喝一杯,老丈人过去是钻井工,也是个老没正经的,老家伙提议要划拳。油田拳第一句是哥俩好,丈母娘不乐意了。老丈人说没事,没事。张新超戴副近视眼镜,挺文静一个人,没想到还有这乐子。后来我到油管队后带车去基地拉油管,去胜利饭店找过他,他还请我上街吃了碗拉面。当他知道我也是垦利籍农民轮换工后,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和冷漠,以后我们再没见过面。

滨南采油厂培训学校宿舍楼共三层,一楼是培校教师和员工的宿舍,二楼是学员女寝,三楼是学员男寝。男寝住宿的不多,有短期培训的住几天就走了。我在三楼还结识了1987年分到油田十五中(和培校一个院)的几个老师。他们是于广华、尚长权、刘和文、刘训山等,他们刚分来,十五中还没给他们分宿舍,暂时住在培校的宿舍楼上。至今我和于广华还保持联系,他现在是北京科技大学的教授了。2006年我和老婆孩子路过北京,于广华接待过我们。他是参加工作后考上的北科大的研究生,博士毕业后留校了。

培校宿舍三楼还住过一个油田的少年乒乓球集训队,带队的老师是胜利油田乒乓球赛的冠军,过去在国家二队待过,现在的工作单位是油田计算机中心,他叫邓美芝。别望文生义,邓美芝是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瘦瘦的,戴副眼镜的男人。

也曾经有一个女孩经常来我住的三楼宿舍找我玩。她姓X,是一矿采油九队的采油工,采油九队刚组建时在我们作业七队的空地上搭了许多板房,和我们吃一个食堂。我和她是在队上认识的。他家在一分厂,经常坐班车回家。我和她在我宿舍一坐就是两个点,也曾和她去北镇街上散过步,自始至终却没拉过她的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哪个油田子女愿意和一农民轮换工谈恋爱呢?

还有一个滨南一小的音乐老师也来找过我玩,她叫张海燕,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特别是她的鼻子,鼻梁又直又高,像是西方人的鼻子。她偶然听到我和乒乓球教练有交往,以为我也会打乒乓球,约我礼拜天去十五中乒乓球室打球,结果那天去了球室没开门(多亏没开,我真不会打乒乓球),我就约她到我宿舍坐坐,她欣然应允。在我宿舍她看到桌上一瓶健脑补肾丸,说她老失眠,怀疑是神经衰弱。我让她把那盒药拿着,她也没客气。后来她调河口采油厂去了,不知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可好。现在年轻人动不动就说谁谁谁是女神。在我眼里,张海燕才是女神,她美得让你感到高不可攀。认识的女孩不少,像张海燕这样让我心动的不多。我那时很自卑,在漂亮女孩面前更是自惭形秽。

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卫生员学习班的情况。我们这期学员共八个人,除我之外还有:一矿采油二队的任英,一个特别胖特别白的姑娘;一矿采油五队的陆丽凤,一个特别瘦,皮肤特别黑的姑娘;二矿采油七队的张秀云;二矿采油十队的宋英;二矿作业十队的许士华(男);四矿的谷玉仙;单家寺农场(滨南采油厂的家属点,另一个家属点是马家坊农场)卫生所的刘宝花。其中谷玉仙已于1989年罹患癌症去世了。

我们那期学员的学期共六个月,三个月理论学习,三个月在滨南职工医院各科实习。负责授课的是职工医院的各科大夫。

说起培校,还有件有趣的事。培校有个老校工,叫刘细保。他不识字,却在上衣口袋里插一直钢笔。那年月看一个人有没有文化,就看他上衣口袋插几支笔。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插一支笔的是小学生,插两支笔的是中学生,插三支笔的是大学生,再插多了就是修钢笔的了。有人要借刘细保师傅这支钢笔用一下,刘师傅就摘下钢笔给人家,并加上一句,没水了。借笔的人一试,果然不下水。这种情况多了就在采油厂范围内有了一句歇后语。如果那天自来水停水了,人们就会说,咦,刘细保的钢笔——没水了。

怕王东明等人报复,学良从北镇请来几个哥们壮腰。我前面说过,学良来自辛安乡,许多同学都是黄河农场的子弟,在东营没有建市前,这些子弟许多都在惠民地区的驻地北镇就业了。其中就包括一个叫李士生的同学。李士生人很精干,行为举止颇有李小龙的神韵。他是学散打的,经常去外地参加比赛。学良请他到油管队喝过几次酒,酒喝到半酣,李士生就找个空地练几趟拳脚,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来采油厂的油田子弟就怕北镇地方的孩子,李士生还是一个有真功夫的北镇青年,谁不怕啊。轮换工兄弟们的腰杆硬气了许多。没人再找轮换工们的麻烦了。这当然归功于学良了。

学良在小黄面前,俨然以大哥或导师自居,经常指导小黄怎么做,不该怎么做。这种介入有时深得离谱,能管到小黄的床上。

这年夏天的某天中午,小黄从外边领回来一个女孩,她是采油二矿的一名采油工,叫马铁君,人长得一般,但毕竟是女的啊。此女在采油厂颇有浪名,她有两个外号,一个叫铁B,另一个叫公共汽车。小黄不知怎么和她搭上的,带回宿舍在床上坐了没有一分钟,就把她扒了,放下蚊帐后,正想入港。学良从外面闯入(这俩人,门都不关),教训小黄说这样不好,会出问题的。小黄泄了气,之后让马铁君穿上衣服。马铁君很不情愿地穿上衣服,提着包走了。后来小黄跟我说起这事,还忿忿不平,说学良名义上是为他好,实际上就是妒忌。小黄是口诺的人,不善言辞,但挂马子(那时对马铁军这样的女孩的蔑称)也屡有斩获。无他,唯脸皮厚耳。

我到油管队后,学良不但帮我出车卸货,休息的时候也爱和我玩。他和工友杨中华、韩祥滨不是太融洽,杨中华和韩祥滨也和我很要好,我两边都不得罪,毕竟都是老乡嘛。后来学良在交通局干路查时截停过韩祥滨的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韩祥滨是博兴人,随垦利籍的轮换工一起来的。

学良是油管班的副班长,班长是一个叫王临池的老工人。小黄缺勤那么多却能发全工资,这里有学良的功劳。考勤表是他做的。现在工友聚会,学良经常提起这事,算是他油管队生涯对工友的重大贡献。

和学良谈对象的那个女孩来油管队看过他,用小黄的话说,学良把她拿下了。可过了不久,人家女孩再来找他,他却不理人家了。我估计就是这个节骨眼上他的户口农转非了。这一纸户口差别,不知拆散了多少对鸳鸯。

女孩不走,很可怜的样子,小黄就去安慰她,她就和小黄说起学良如何如何欺骗她,她是如何被学良拿下的,现在已失身于他,他却变成了陈世美。小黄就去劝说学良,说女孩多好啊,你不能这样。学良说,你看着好你娶她呗,气得小黄想和学良打架。那女孩见学良回头无望,只好含泪离去。至今那个女子离去的背影还在眼前,就像是刚发生的事一样。后来学良回县城招工后找了一个印刷厂的女工,总算是双职工了。现在印刷厂早就倒闭了,他媳妇在县人民医院打扫卫生。

说起学良的招工考试,很值得考究一番。他请了事假回家,招工考试一放榜,高中头名状元。那一年参加招工考试的不知有多少人。王学良和秦学文一样,看名字都是适合读书的,其实是刘项从来不读书的。如果给他一份标准答案,估计他抄也抄不成第一名。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我曾经在一次酒桌上问他,你找的那个枪手是什么文化程度啊,水平太高了吧。他用别的话题岔开,不接我的话茬。他绝对不敢大言不惭地说是他自己考的。后来我也明白了,也不见得枪手水平太高,主要是参加考试的都像学良一个水平,找个枪手就能拔得头筹,当然,敢接枪手这活的肯定有两把刷子。

因为成绩优异,学良被分到了县交通局。学良小伙人长得精明干练,又在社会上历练了这么多年,和刚毕业的中学生比,就如鹤立鸡群,很快就从路查队脱颖而出,给局长开小车去了。学良在油管队期间,他通过油管队队长张启孝的关系,办了一个货车的驾照。来交通局后还真派上了用场。

学良在交通局上了一段时间班,油管队还啥也不知道。就派了个车去垦利辛安他家里去找,我不知道学良已招工,还以为他出了啥状况呢,就主动提出跟车去辛安。找到学良家,学良并不在家里,他妈跟我们的车去县城找,最后也没见到学良,过了几天,学良才回油管队说明情况,这时的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带着大盖帽,小伙更精神了。许多职能部门的人不愿穿制服,学良却很喜欢。后来我们一起去有小姐坐陪的饭店吃饭,他也喜欢穿这身制服。有人是怕你知道他是干啥的,学良是怕你不知道他是干啥的。学良在油管队的最后一段时间整得如此神秘只是为了多领几个月工资而已。

学良给领导开车时间很短,就又回路查队上班去了。这期间出了什么纰漏传言很多,没得到学良官方认可,所以不敢妄加揣测。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学良像《说唐》里的程咬金一样,与人初交那三板斧确实挺唬人的。他在路查队期间,对油管队或滨南采油厂的车特别关照,他曾经截停过油管队来基地提油管的几辆车,目的是让油管队的领导来找他协调。他也带着交通局的领导来油管队要过一车废油管,那时我们还在油管队干油管工呢。

1998年起,我在黑龙江和山东之间两地跑,每次回山东,我都去找学良玩。学良带着我把县城的饭店几乎吃遍了,包括下面乡镇上的饭店。前些年永安镇的饭店比较火,主要是这里的饭店有小姐陪,来几个客人给你配几个小姐。这些小姐大多是来自鲁西南的柴火妞,一口的鲁西腔。学良和她们很熟,一见面就打情骂俏,我有些不习惯,感叹学良对这些手面上的皴还没洗净的女孩怎么下得去手。

有个工友叫张和义,曾经在二矿作业十队干过,后来学了驾照,调到二矿特车队开罐车。合同到期回家后干过一任村长。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给油田做技术服务,有几辆特种设备车,这几年张和义的特种车遇到麻烦都来找学良,顺便请工友们嘬一顿。请客的是张和义,张罗的是学良。叫谁不叫谁学良说了算。

本章节一开始就说学良致力于做轮换工工友们旗帜性的人物。这个目标已经或正在达成。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这些人也人到中年了,陆续传来工友老人去世或工友孩子结婚的消息,学良和小秦是积极的工友组织者。他俩曾放言,工友不管谁家的老人去世、孩子结婚,工友必须都到场。我大部分时间在东北,起初学良和小秦给我打电话,我就说你先把份子钱给我垫上,回去我还你。后来电话就给我打的少了。

有一次工友聚会,有工友问起我,学良不耐烦地说,李秋善出祠(把亲生儿子过继给别人)了。这是小秦和我说的。

有人说要印工友会电话簿,也就是通讯录。学良积极采集工友们的信息照片,还主动提出要撰写前言。照片和信息我都提供过,至今没见到工友会通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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