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花是朵什么样的花

2016-05-14 11:37宋金波
支点 2016年7期
关键词:李敬泽极花胡蝶

宋金波

核心提示:《极花》的问题,在于它本身试图建立起一种与“现代化”相对抗的价值评判坐标。

我怀疑,贾平凹在给《极花》这部小说想名字时,是受了“极草”的影响。没错,就是那个死贵死贵“冬虫夏草含着吃”的“极草”。他自己解释,“极花”是一种像冬虫夏草的花,“在冬天它是酣眠而死去的小虫子,而在夏天却是一朵草长莺飞的花草,浓艳馨香”。

2016年,“极草”摊上了不少事。不知道贾平凹是不是会觉得晦气,因为《极花》也很不顺,确切地说,骂挨不少。

我关注《极花》的时候,批评的高潮已经过去,贾平凹的自辩已在各种平台发出来。我看见了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为贾平凹开脱的一段话:“我看了批判老贾的文字……我都能想象到他们的样子,干净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一脑子政治正确的、特别觉得自己有知识的、特别觉得自己文明的、站在世界先进文化之潮头的,这样一批可敬的女士和先生,而且我能想象他们平时一定是喝咖啡的,一定是见了葫芦头就吃不下去的。”

《极花》讲的是,一个被拐卖到农村去的姑娘,多年后被解救,又最终选择回到那个她被迫生活多年的山村。

批评《极花》的文章,认为贾平凹涉嫌把拐卖妇女合理化。贾平凹当然不承认,说是误读,“断章取义”。

还真不是误读。《百年孤独》里的犯罪够多吧?从谋杀到乱伦都有。《罪与罚》里,对犯罪大学生的同情是赤裸裸的。人们指责马尔克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三观不正、纵容犯罪了吗?基本没有。那么,即便是从艺术角度,贾平凹也是失败的,读者走向了他期望的反方向。

书名里就有秘密。“极花”,在看起来像死而复生的过程里,价值是暴涨了的,是脱胎换骨,无异于“化蝶”。偏偏主人公就叫胡蝶。这就已奠定了全书的主基调,甚至不能说是个悲剧,而是艰难的人生升华课。

假如贾平凹没有在接受采访时,把他的很多写作意图阐明,这种指控或许还是有点诛心的,但实际上——

贾平凹说:你不知道批判谁。谁都不对。好像谁都没有更多责任。这个胡蝶,你不需要怪她吗?你为什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这个人贩子,黑亮这个人物,从法律角度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他不买媳妇,就永远没有媳妇,如果这个村子永远不买媳妇,这个村子就消亡了。

《极花》的问题,不在于李敬泽所说的无视“政治正确”。不是无视,而是它本身试图建立起一种与“现代化”相对抗的价值评判坐标。

新坐标的原点,就是衰败中的乡村。贾平凹在《极花》后记中曾经写到过这一认识:西方“自我”是原子化个体的自我,中国文化中是人格,人格理想,这个东西带有群体性和积累性。

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极花》中,实际上是看不到“个体生命”的价值的。贾平凹同情黑亮,也不是对个体生命的同情,而是把他看作衰败乡村中一个黑色指标(“黑”然而“亮”的一个人),是“娶不起媳妇”的群体中的一员。作为群体的“乡村”命运之问,赫然凌驾于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个体生命之上。生命与自由,可以拿来与另一群人的生存状态的优劣做交易,结论就是:假如有一群人娶不到老婆,那么有人被拐卖也就难以受到绝对指责。

在这个坐标系下,文明成为一种相对主义的货色,没有高下之分。一种前现代的中国田园梦,与现代文明的同床异梦。就像被施用了保幼激素的飞蛾或蝴蝶幼虫,永远别指望它们真能成蛹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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