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修霞
小孩子是精灵也是小魔头,论精力、论顽皮、论诡计、论善变,无出其右。总让人又爱又恼——爱得死去活来,恼得咬牙切齿——他们却还表现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有很多地方的风俗把孩子叫作“讨债鬼”,说孩子是前世欠的债,今生来讨要的。因为,一旦有了他们,爹妈的心思就得围绕着他们,日常生活也被他们打乱,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如何改变,都无法否认一个身份:一个母亲或一个父亲。
他们小,他们柔弱,但不代表他们就会乖、会安静。相反,他们小小的身躯总能爆发巨大的超能量,而且是绵延无尽,无休无止,可以不分强弱、永不衰竭似的大吼大叫、大哭大闹、满地打滚;他们还经常无缘无故,没来由地火冒三丈,怒发冲冠,摔盘子打碗,简直让人目瞪口呆,任凭如何哄劝也不奏效……问题是爹妈们根本没意识到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又是哪里不合他们的小心意,碰触到他们细小但电量巨大的心灵高压线,使得他们一点提示也不给地无端地耍起无赖来。那一刻,耳根被歇斯底里的哭号扯得直竖起来,耳膜都要刺破一样,让人心肝发颤,不得安宁。
他们的眼底像装着一个闸门,可以毫无征兆地汪洋恣肆、泪雨滂沱,也可以突然间泪收声停、雨过天晴——没来由地来,没来由地收——小戏骨一般,演得比真的还真。泪腺开闸时,他们轻而易举地悲痛万分,泪珠圆滚滚地大颗大颗地滴落,仿佛世界的末日来临,爹妈们不免回忆起自己放出这样的声响、泪水无尽流出的畅快感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爹妈先是不由自主地佩服得五体投地,继而求爷爷告奶奶,甚至小祖宗都喊出来,只为换他们一个破涕为笑,耳根清净。打开泪腺的目的只有一个,使爹妈臣服。他们不但能使爹妈臣服,也能使所有爱他、关心他的人臣服。
当然,他们的强权霸道仅限于对着爱他的人。他们虽然小,但也知道如果离开疼爱人的怀抱,他们就是最软弱可欺的人了。他们的内心始终是焦虑、恐惧和没有安全感的。当爹妈怀抱着假意倾斜他们,叫他们以为要抛下他时,那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定是紧紧地抓着大人的肩膀,不至于使自己掉下去。无论给他们什么东西,只要两手能握住,都敢送到嘴里尝尝。他们对眼前的世界从不设防,不只是拿眼睛看,更重要的是拿嘴品尝万物。对他们来说吃到嘴里就是好东西,这可是项重要的头等大事。这习惯让做爹妈的天天提心吊胆,眼睛无时无刻不关注、追随他们,生怕他们喝水呛着、吃饭噎着、走路磕着……直到他们安然睡去,才能稍许放下心。夜里仍不安稳地起来查看数次,怕他们焐着、冻着、尿憋着……总之,自背负起母亲、父亲头衔的那一天起,爹妈们就成了小魔头的奶娘、保姆、玩伴、出气筒……孩子们是身体成长,爹妈们是心在成长,变得更加成熟、理性。以前,“伟大”这一词爹妈们连想都不敢想,可如今,谁想否认她或他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伟大的父亲,那准得跟人急!
及至上托儿所,那个陌生而又热闹的场所。独一无二的宠儿终于发现这是个小魔头聚集的地方,谁也别想称王称霸,约束很是让他们浑身不舒服,每天在上与不上托儿所的抉择中纠结、抗争,并在到达托儿所门前时升至高潮……当各种哭天喊地,各种癫狂撒泼无济于事时,他们只得收着性子,走进那个孩子们的世界里。在那里,他们渐渐懂得了规矩,学会了分享、忍让,发现了世上有一群比爹妈办法多得多的那些个叫“老师”的人,还有跟自己很像很像,甚至比自己还能疯还厉害的那些个叫“同学”的人。很快地,他或她就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时不时冒出两句老师说的话来反驳,俨然一个小大人模样。这时,父母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点自由的空闲,可以抽空忙忙自己的事了。
不过,爹妈们如果以为就此解放,那可大错特错。有句老话这样讲:三岁四岁猫狗嫌,七岁八岁讨人嫌。陪伴这些个比天使小一岁的小魔头们健康成长,爹妈们的另一种劳心劳力才刚刚启程……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