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以戏曲诉情,他的《牡丹亭》,历经几百年烟尘,流传至今,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一个“情”字,满溢在代代相传的表述方式中,与之相关的人和事,就绝不会为岁月长河所淹没。那份凄婉的情怀,恰似时空长廊划过的电光,来到现世,依然透亮如新。
世间之情,有那么多的美丽和哀婉,或怅然如梦,或悲忆交加,或缠绵难尽,或至死不渝……在我们生存的世界里,人可以了,情却不可以了。一个“情”字,无休无止,将生命的过去、现在、将来,牢不可分地粘连焊接在一起。
在情的世界里,没有人能真正大彻大悟。正因如此,凡俗生活中,为情而生,为情而死者,并不在少数。正如汤显祖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人生大事,莫过生死。在汤显祖的思维世界,情至深处,就能死生生死。
柳梦梅因为一个梦,把杜丽娘从坟墓里挖出来,甜蜜合心地爱了一回。这个故事,最动人的地方在于,逼仄的小情爱遇上了混乱的大时代,滔滔战火,尔虞我诈,投机取巧,阿谀奉承以及拱手相让却互不信任。唯有爱情,那古典的甜蜜,就算沧桑经年,依然画幅般,悬挂到了我们现在的生活中。
是柳梦梅给了杜丽娘第二次生命。杜丽娘因为爱情死而复生,柳梦梅却因为爱情险些走向死亡。好在,汤显祖以世俗的功名将柳梦梅从死神手中盘了出来。这样一往情深的爱,如果没有世俗的认可,其结局也许终是另一番模样。
世间只有情难诉。纷扰的尘世间,为情所困,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煎熬。那些忘不掉的人,抹不去的事,构架出一种氛围,在这样的氛围中,才会“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才会有“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的凄苦;才会有没完没了的颠覆与新生。
深刻的青春,凄婉的青春,艳丽的青春,就这么凸显在汤显祖的《牡丹亭》中,一句“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道尽了前世今生爱的渊源。于倏忽之间,在时空迁移、光影流转里,已是梦里千度、沧桑经年。
汤显祖的戏曲,有人认定是“用韵任意,不讲曲律”的。即使如此,他的《牡丹亭》一面世,依然是家传户诵,深入人心。对其戏曲影响力的评价,明代戏曲理论家王骥德曾说,如果汤显祖不是“语多琐屑,腐木败草,时时缠绕笔端”“可令前无作者,后鲜来哲,二百年来,一人而已。”
情感是心灵与心灵之间的呼唤和寻找,它教人生变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没有情感的生命,是苍白的、枯乏的。但世间深情,常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它缘于一个人内心的本真的爱的向往,没有道理可讲,没有原因可诉。它将人类本原的情感烙在了心上,印在了灵魂深处,成为人与人之间爱和被爱的理由。
情至深处的人,大抵都是坦然的,热烈的,真诚的,其承受力也变得空前强大,总是直面生死而不惧。这样的时候,在他(她)的眼里心里,情,足以拔山倒海,具有征服一切的气势,压倒一切的力量。有了这等气势,有了这等力量,才会跳出世俗的桎梏,在死死生生里,赢得至性之爱。
《牡丹亭》是一份情的诉说,也是对世态的一腔诉说。对世态,汤显祖不敢公开对抗,所以他无法成为英雄,只能是一个落寞才子。就像张铃所言:于淡泊的汤显祖而言,最难诉的,不是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而是他对庸常生活的厌倦,以及对世间真情永无休止的痴迷与渴望。
程应峰,湖北省作协会员,《读者》《格言》等刊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