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琛
[摘要]选取唢呐常规的演奏技法,运用音乐声学测量的方式对其演奏过程中体现出的音响特色进行深入分析,旨在寻找其存在的规律,以期为唢呐演奏提供参考。
[关键词]唢呐;演奏技法;声学参量;音高;音量;音色;声压级
文章编号:10.3969/j.issn.1674-8239.2016.08.014
(上接第7期)
2.4 滑音与气滑音
唢呐的滑音和气滑音演奏都是通过气息的运用将单音平滑地降低以达到独特的音响效果。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于,滑音不仅通过气息的运用,还借助手指抹音技巧“抹动”按孔促使音高降低到预定的位置;而气滑音则只通过气息的运用这一种方式来实现,是演奏员通过控制气息冲力的大小结合舌头位置调制以控制口腔空间由小变大相结合造成的效果。
图9和图10为A调唢呐演奏的滑音和气滑音的语音分析图。通过蓝色旋律走势线对比可知,两种演奏技法从音高下滑情况看,气滑音显然更为平滑,但是音高下降幅度较小,其频率从428Hz下降至382.8Hz;滑音音高下降幅度更大,其频率从480Hz下降至406Hz,是气滑音的近2倍,但是由于借助了按孔,其滑音效果明显较为生硬,从旋律线的走势可以清晰看出,图9呈现明显的曲折下滑过程。
音量方面,从黄色音量走势线可知,气滑音的音量变化幅度很小,如果仔细观察,可知其音量经过了一个十分细微的弧形变化过程,这种变化虽然只有约1dB的差值,也可看出这是演奏员在为下滑音提前做的“音量储备”,其音量的峰值在声音样本进行到约70%的位置,峰值过后音量迅速减弱,并随音高的下滑而减小。总体上,气滑音的音量变化和音高变化基本是呈正比关系的。
而滑音的音量则和其音高变化没有产生十分明确的对应关系。滑音的音高下降较大,由于其下降平滑度不够,形成了曲折下滑过程。而滑音的初始音高和最后音高的音量变化幅度并不大(减少约1dB),只是在下降过程中,由于气息的变化作用产生了滑音音量的两次陡然减少,形成了两个小的音量“波谷”。由此可见,演奏员在进行滑音演奏过程中关注起始音和最后的下落音,而在两音的过渡过程中,为实现平滑的下行,对气流的控制稍有松弛。
2.5 花舌音
(1)音高、音高变化
根据演奏员的体验,花舌音是舌头在充分放松的情况下顶住上牙根的位置,运用气流的冲力冲击翘起的舌尖,舌尖快速上下颤动促使气流形成扰动,以这样的气流作用哨片发出均匀快速的俗称“嘟噜”的声音。花舌音的演奏保持相对稳定的力量,通过颤动产生快速、均匀、有力的碎音,即形成花舌音。
图11为花舌音演奏的声音样本微观波形图。从细部结构看,花舌音的声波振幅呈现波浪形变化。这是由于舌尖的快速颤动导致对口腔中气流的有节奏地扰动,促使气流对簧片施以有规律的起伏气压,造成了簧片振动频率的规律性变化,从而产生图中的波形。
图12为运用Praat语音学软件测得的唢呐花舌音的波形图,可见其波形为均匀的锯齿形状,每个波形的时间只有0.02s。图中蓝色旋律线基本呈细密的波形形状,可见花舌音音高随振幅的大小变化而产生相对应的偏离原始音高的细微变化,即形成快速波音。而根据下方黄色音量线可知,持续花舌音的音量相对比较平稳,演奏中音高的细微变化并没有对音量的变化产生明显影响。
(2)音色特征
鉴于花舌音特殊的音高变化形态和演奏技巧,笔者从音高样本中选取了一大一小两个部分,大的部分是选取了一组三到四个波形区域,小的部分只选取了一个波形区域,试图从总体和微观两个方面对其音色特征进行对比分析。
图13中,“FFT A”为笔者在花舌音样本中部选取的一组相对较大的三到四个波形区域的频谱图,“FFT B”为在样本中部选取的单个波形区域的频谱图。从“FFT A”频谱图中可知,花舌音基音和第一泛音能量均较弱,峰值最高处在第二泛音和第三泛音,虽然每一个波峰都带有大量“毛刺”,噪波明显(这是由于选取了多个相差半音的细微波形而生成的混合音效果造成的),但基音和泛音的能量相对噪波仍具有明显优势。而从“FFT B”频谱图中可知,花舌音单个波形的毛刺大量减少,峰值最高处在第三泛音。两图从波峰排列情况看,依然属于比较均匀分布的谐音列。图中整体谐音列同样符合双簧类管乐器基音较弱、谐波丰富、低数泛音能量较高的总体特点。
花舌音一般在北方唢呐作品中较常使用,常用来表现热闹的场景或是悲苦、哭腔式的旋律情绪。花舌音丰富的噪波成分和极为快速的音高抖动造成的声音效果非常适合上述情绪的表现。
2.6 苦音
苦音,又称哭音,是中国汉民族音乐中的一种独特音调,存在于全国多种地方戏曲、曲艺、民歌、民族器乐中。一般用于表现苦楚、凄凉、哀伤、抑郁、激愤、深情等情感色彩。在唢呐中苦音的演奏主要通过对口腔中气息的控制来实现对音高的控制。发出苦音的口型又和汉语中发“苦”字的口型一致,从而形成瞬间用气息“压低”音高的声音形态。相信这种演奏方式与民间戏曲唱腔或民歌形态有着密切联系,应为一种对唱腔的模仿同。
图14为运用Praat语音学软件对A调唢呐演奏的苦音声音样本进行测试所生成的波形图。由图中蓝色旋律线走势可知,苦音样本由一短一长两个音组成,短音的音高形成一个下滑的效果,可见苦音的起始音有一个压低音高的过程;在长音的音头,音高同样被瞬间压低再返回,形成一个“波谷”,返回后缓慢回至原始音高。常规音高的频率在422Hz左右,即接近小字一组的A音,而“波谷”位置的频率在403.4Hz,相差接近20Hz,即一个全音。
由黄色的音量走势线可知,音量的变化和音高的变化基本对应,即在音高被压低的瞬间过程中音量也是随之减弱的。可见对音高的调制阻止了气流的顺畅输送,从而促使音量减弱。
2.7 气顶音
气顶音的演奏是完全依靠气息的控制将单音向上方提升约小三度,加强气流的冲力带动哨片振动频率提升,提高音高的一种演奏技法。
由图15可知,气顶音在将单音向上方“顶起”的过程中波形振幅瞬间变小,再逐渐回归正常。从蓝色旋律线的运行轨迹可看出,该演奏技法的滑音效果平顺,没有经过较明显的起伏波动。而从音量线可以看出,上滑过程中音量发生了细微的影响并有所减弱,之后逐渐增强至原始音量,因此,气流将音高“顶起”的过程中,音量还是受到一定的影响。
2.8 气吐音
气吐音同样是一种模仿自然界音响的演奏技法。该技法持续时间较短,一般只有0.1s左右。气吐音的演奏主要依靠口腔中气流的迅速增大,借助舌头的推送,瞬间冲击哨片,从而促使声音快速变高,音量快速变大,形成瞬间的弧形音高变化效果。气吐音一般有一个极短的音头(持续时间约0.02s),由于气息的冲力将这个音头向上以弧形方式逐渐推高,整个气吐音到最高处比音头高出约一个纯五度。
图16为用Praat语音学软件测得D调唢呐演奏,音头为小字二组A的气吐音波形图,在音的最高处已达到了小字三组E。从旋律线图可看出,气吐音的旋律在音头频率点处在492Hz左右,而之后却经历一个迅速下降的过程,其弧形音高的稳态持续在430Hz左右,音尾则以397Hz结束。而从主观听觉感受看,音高并未出现下降的过程。这样的状态目前仍无法解释。从黄色音量线看,音量则呈现标准的弧形渐强到减弱的状态。
2.9 舌冲音
舌冲音是唢呐演奏的又一特色技法,该技法常用来生动地表现自然界的声响,尤其是动物的鸣叫。该演奏技法主要通过舌尖向上颚快速移动,使得口腔中的气流发生瞬间的上升变化,从而导致气流产生均匀的波动效果,同时由于舌尖的上翘,快速减小了口腔前部出气的空间,压缩了空气的压力,从而促使音高提升。这一口腔动作通过语音模仿即发出“哒一哒一”的效果。
图17为运用Praat语音学软件分析的E调唢呐演奏以小字二组C音为基准音的舌冲音波形图。图中代表每个舌冲音的蓝色旋律线出现了断开的现象,而通过人耳的感知,舌冲音进行过程中并未断开。经过分析,原因可能是舌冲音在促使音高提升过程中频率的快速变化导致软件瞬间无法测试出其旋律变化,但是其他多种演奏技法也曾有过瞬间的旋律快速变化,均未出现旋律线在音乐进行过程中断开的现象。目前对于这一现象仍难以做出合理有效的解释。
2.10 垫音
垫音是通过上把位食指的瞬间打键,同时与气息的运用相结合实现从本音进行到上方二度、三度或四度音的一种音高变化技巧。这种技巧多用于烘托乐曲气氛情绪,如悲哀的乐曲和戏曲唱腔等,常在戏曲唱腔(尤其是秦腔)伴奏中运用于哭腔的模仿。
垫音的演奏过程中舌头基本没有起到辅助作用,而主要依靠气息的冲力,在垫音出现之前往往会有一个气息下沉的准备,同时借助开“八孔”(即唢呐最上方的按孔)打键方式做一个高于两个音高的过渡音,其演奏效果类似装饰音,但是比装饰音更有冲击感。
图18为运用Praat语音学软件测出的E调唢呐演奏垫音的波形图,波形起伏较大的区域为音高变化区域。图中蓝色旋律线经历了一个急剧下降又快速升高的过程。音高最低值和最高值之间的频率相差了160Hz以上。但是这个变化是在0.06s的短暂时间内完成的,人耳很难感知到其变化的存在。
但是,为什么在唢呐的演奏技法中只有垫音出现了这样的旋律瞬间降低的过程呢?经过和演奏员的深入沟通,结合演奏技法的分析,这个旋律的下降过程可能是因为第二个音出现之前气息下沉造成瞬间的气流迅速减小导致,只是由于时间过短很难通过人耳来感知。
从黄色音量线的变化看,垫音在音高变化的过程中曾有过瞬间的音量增大过程,这显然与旋律音高的变化成反比。但是随着声波振幅的迅速缩小,音量也迅速缩小,在经历幅度渐次变小的几次波动后恢复正常。
2.11 弹舌音
弹舌音,顾名思义,主要依靠舌头的动作形成。该演奏技法从声音效果看类似于三吐音,但其发音状态不是发“突突库”或“突库突”音,而是发“哒得啦”音,即主要在口腔气流运行过程中依靠舌尖与上牙齿以及舌尖和上颚的瞬间开闭实现气流的堵塞与快速喷出。弹舌音的特点是,第一个“哒”音是相对独立的,主要借助舌尖与上牙齿的开合来形成音高,而第二个“得”音和第三个“啦”音的形成则是使舌尖经历了一个从上牙齿到上颚的快速连续运行过程,因而这两个音高是一种“藕断丝连”的状态。
图19为运用Praat语音学软件分析的D调唢呐演奏的小字二组D音的弹舌音波形图。图中蓝色旋律线基本呈平行进行状态,可见弹舌音的音高是比较平稳的。“得”音和“啦”音虽然演奏技法不同,但由于气息并未中断,从波形图和旋律线图中可知,两个音连接度较高,但是从背景的黑色能量变化图可知,两种奏法在变化过程中还是经过了极为短暂的能量消减过程,而最为明显的是,从下方黄色音量线变化可看出,两种奏法的过渡过程中音量还是经历了短暂的减弱过程。
2.12 循环换气
循环换气是在民族管乐器演奏中比较常见的演奏技法,是为了可以连续演奏很长时间而总结出的一种换气方法。在唢呐的演奏中,主要通过舌头迅速后缩,两腮鼓起,可瞬间增大口腔容积以储备更多气量,用咽喉部位把气流切断,舌头由后推动口腔气流继续向前,使哨片持续振动,同时鼻腔快速吸气,在口腔储备的气量未用完之前将吸入的空气接应上口腔中的余气,以实现气流的循环,从而保证声音的长期持续。
图20为用Praat语音学软件测得E调唢呐演奏的乐曲《百鸟朝凤》中循环换气持续长音小字三组#A的样本片段。该音高持续时间为20s,由于软件获取的时间限制,在此选取的是循环换气持续长音中段约7.4s的样本。从波形图可看出,循环换气虽然试图达到一个长时间的持续音高,但是由于演奏者需要在口腔内完成气体运动交换过程,所以其振幅还是存在有规律的变大和缩小,从蓝色旋律线可看出,其音高也经历有规律的微小晃动过程,这种晃动基本与样本振幅变大时的状态相对应。
最明显的有规律的变化发生在音量上,从黄色音量线的走势可知,循环换气持续音在长时间运行中经历明显的音量瞬间增大的过程,这个过程同样与振幅变大、音高晃动的状态相对应。所有这些细微变化应为唢呐在通过鼻部吸气和舌头推动口腔气流转换过程中,口腔容积发生变化,造成气流运动不稳定,哨片瞬间不规则振动所造成,而气流在正常输送时的所有声学参数都是稳态的。
3 归纳与问题讨论
综上所述,可以总结出唢呐各种常用演奏技法的音高频率区间和音量声压级区间的关系,如表3所示。
从表3中可知,唢呐的各种演奏技法的音高频率区间与声压级区间似乎并无明显的联系。但是,从前文不同演奏技法的波形图中可以看出,颤音、双吐音、三吐音、花舌音、苦音、弹舌音和舌冲音七种演奏技法,其频率的变化走向和声压级的变化走向呈正比,即频率变高,声压级变强,频率变低,声压级变弱,个别技法(如双吐音、三吐音、弹舌音)只是变化幅度的差异;而滑音、气滑音、气顶音、垫音、循环换气五种技法,其频率的变化走向和声压级变化出现部分呈反比的现象,即频率升高,声压级反而降低。
造成两种情况的原因必然与两类演奏技法的发音原理有关:前一类演奏技法主要涉及演奏者对舌尖技巧的运用,即气流的变化对音高变化影响较小;而后一类演奏技法则主要通过气压的变化来实现音高的变化,气压的增强在使音高升高的同时,却反而降低了声压级。
唢呐的常用演奏技法大都以音高的小幅度或大幅度偏离作为其特色,个别技法甚至就是对人声的模仿,运用Praat语音学软件则可以对每种演奏技法的波形变化、旋律走势和音量走势进行瞬间捕捉并从整体上进行直观有效的分析,可以从音高和音量变化方面对唢呐演奏技法得到更深入的认识。
经过实验,目前仍存在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在音量变化方面,大部分演奏技法的音高变化是与音量变化成正比的,但是个别也有成反比、不成比例或与人耳听觉存在较大差异的现象。如唢呐的舌冲音的旋律线出现断开的现象;唢呐的垫音旋律线出现瞬间降低的现象;气吐音的听觉感受是声音上扬,而旋律线却显示音头陡然降低等。这些问题还有待通过其他途径进行进一步研究。
(全文完)
(编辑 王芳)